陰暗地牢中，一個身著一襲白衣的男人負手而立，月光從鐵窗外照射進來，銀白色的碎發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在他身后，跪伏著一個少女，以頭搶地。

少女一身軍綠色的勁裝，一頂軍帽端正地擺放在她邊上，軍徽上銘刻著一雙翅膀。

明明只是一個雕刻上去的死物，卻讓人可以從中感受到其中無盡的生命力，就像它正在揮舞雙翼，在廣闊的藍天自由翱翔。

“對不起，老師?！?

少女慢慢抬起頭，灑落在地上的烏黑長發就像是逆流的瀑布，升騰而起。

白衣男人倒影在她漆黑色的眼瞳中，她注視著自己老師的一舉一動，不敢放過任何微小的細節。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怕，盡管他現在正處于無比虛弱的狀態，但卻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作為一個從遠古走來至今仍在現世行走的不朽者，他真正可怕的是他的智慧，而不是武力。

白衣男人轉過身來，腳上的枷鎖發出‘磕噠磕噠’的聲響。

他平靜得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年紀不過雙十，一身修為卻早已是驚天動地，成就‘念’能力修行者中的最高等級，神念師，在整個世界，也是數一數二的超級高手。

當年那個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還一言不合咬了自己一口的邋遢女孩在凌零的記憶中還歷歷在目，宛若昨日。

而現在，十年之后的今天，她再次露出了獠牙，表面看似乖巧，但實際卻早已是張牙舞爪，就差拿出她的那把由自己親手打造，送給她作為成年禮物的‘滅神’，來頂著自己的額頭了。

“音，你還記得我是你的老師啊?！?

凌零淡淡地說道。

少女叫做凌音，是自己親自給她取的名字。

“對不起，老師。”

回答凌零的，依舊只是這么一句毫無用處的道歉。

凌零看著少女絕美的面容，凄慘地笑了笑。

凌音低下頭，不敢直視凌零的眼睛，凌零對于她而言是恩重如山的老師，是他將自己從地獄中拯救出來，對于自己所欠的恩情，即便用盡一生都難以償還。

但如今，自己卻要將自己的槍口指向凌零。

少女內心羞愧無比。

但是，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義！

凌音眼神變得堅定，再次抬頭，毫無畏懼，直視凌零。

凌零身體一僵，笑容凝滯了，他知道，每當凌音露出這個表情，就再也難以改變她的決心。

抬頭看了眼陰潮的天花板，嘆了口氣，說道：

“或許當年，我就不應該加入這個革命軍。”

在五年前，外出游歷歸來的凌音突然告訴凌零，說她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志，一同創立了以推翻當前脈點政權統治為目標的革命軍，并且邀請凌零，作為總參謀，加入他們。

凌零可以理解凌音，他了解過凌音的身世，她是一個商人的女兒，但由于脈點貴族對于她父親財富的貪欲，而家破人亡，最終，只有她一個人逃了出來。

而就是這個仇恨，促使她創立了革命軍。

凌零對于這些并不在意，脈點對于世界的統治已經長達千年，內部早已腐朽不堪，各種跡象都顯示出這個大廈已經是搖搖欲墜。

經歷過無數朝代更替的凌零，對于這已經是見怪不怪，自然也不介意自己輕輕地在這歷史進程中，稍稍推動一把，所以凌零就接收了凌音的邀請，加入了革命軍。

“對不起，老師。”

這是凌音第三次道歉，也是最后一次道歉，她繼續說道，

“但是，當老師加入革命軍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再也離不開了。”

凌音慢慢站了起來，右手握拳，置于胸口，朗聲念道：

“革命軍軍規第一章，第三小節，凡是加入我軍之人，終生不得離隊，若有叛逃之心，斬立決。”

“作為軍規的制定人，老師不會忘記這一條吧。”

凌音眼中發出銳利的光芒，緊緊盯著凌零。

果然如此嗎。

凌零暗自又是嘆了口氣。

在加入革命軍后，自己親手為它制定了軍規以及一系列的管理制度。

以凌零的見識和智慧，這是最完善的，最嚴謹的，最適合當下局勢的軍規和制度，革命軍可以在短短幾年內崛起，其中少不了它們的功勞。

而現在，自己的弟子，要用自己制定的軍規，來對付自己了。

“所以呢，你今天來，是來處決我的嗎？”

凌零是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不敢?！?

凌音連忙低頭，說道。

眼前的人雖然是身負重傷，身體還被封印鐐銬鎖著，但只是輕輕一呵，就讓凌音有些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氣勢頃刻間蕩然無存。

畢竟凌零在凌音心中積威已久，不，不只是在凌音心中，在整個革命軍高層，凌零都是受到無比的尊敬和推崇。

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

就在一星期前，從安插在第十三脈點，‘學院’中的探子來報，發現最近突然橫空出現的‘世界第一人’，‘學院’的學生總會會長葉傾城，她的背后居然站著凌零的影子。

順著這條線索，這位潛伏許久的探子成功找到了失蹤許久的凌零，并且將他帶回了革命軍總部。

以他的生命為代價。

之后只是稍微的詢問，凌零就告訴了凌音一些緣由。

雖然凌零沒有詳說，但大方的承認了，葉傾城之所以擁有這種近乎無敵的武力，其原因，就是出自自己的身上，并且隱晦地表示和自己身上的傷有關。

這一下子讓革命軍高層炸開了鍋。

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從一個月前‘學院’政變事件中，葉傾城所表現出來的武力，即便是象征著革命軍中最強戰力的四天王一同出手，合力迎擊，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而這么一個革命軍大敵，居然是凌零一手促成。

這也是之所以凌零會被關在牢房中的原因。

“老師，我代表革命軍，希望老師可以接受我接下來所提出的任務以及幾個要求。”

凌音平復了一下心情，鼓足勇氣，對凌零說道，

“只要老師接受，簽下契約，就可以從這里釋放。”

“哦，你們就這么放心我，讓我去‘學院’嗎？”

凌零聽到凌音的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道。

“老師英明。”

這并不是恭維，是凌音發自心底對于凌零的贊嘆，或許從自己進入這里的那一刻，凌零就已經知道自己的來意了。

沒錯，革命軍最后做出的決定很簡單，就是將凌零作為間諜，加入‘學院’之中。

這是當前可以想出的，最完美的辦法，既然葉傾城一身修為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凌零，那么她對于凌零的信任自然是常人難以想象。

讓凌零作為間諜呆在她身邊，最好的情況，就是策反葉傾城，讓她倒戈到革命軍的懷抱。

這個情況幾乎不可能，葉傾城作為傳統的脈點貴族，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但如果間諜是凌零，還是有幾分希望，雖然這個希望依舊比較渺茫。

革命軍自然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這上面，革命軍真正想要讓凌零做的，是讓凌零，潛移默化地影響葉傾城的決策，以及傳遞脈點的重要信息。

當今的局勢很復雜，除了外患革命軍，脈點內亂也是十分猖獗。

只要凌零可以影響到葉傾城，讓她的目光集中在內斗，讓脈點自己消弱自己的實力，那對于未來革命軍和脈點的最終決戰，也是極其關鍵。

凌零作為一個老謀深算的人，這個任務完成幾率極高。

但是這個任務中，有一個關鍵點。

那就是凌零自身的意愿。

“你們就不怕我之后投靠脈點那一邊嗎？”

凌零一臉嘲弄，看著凌音。

“當然顧慮，但最后，在我，葉生還有章紅英三人擔保下，還是通過了這個決議?！?

凌音說道，凌音，葉生，章紅英三人都是革命軍的創始人，凌音和章紅英是四天王之二，而葉生，則是革命軍真正意義上的領袖。

“你們就這么相信我嗎？你應該知道，這種契約，我有一百種方式，讓它無法奏效。”

凌零看著凌音，似乎在等她的一句話，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得意門生，重復說了一遍，

“你，就這么相信我嗎？”

只要她說出這一句話，自己和她的師徒之情，怕是從此煙消云散。

“老師既然已經知道，為何還要我說出來。”

凌音眼神閃躲，聲音有些發抖。

“你不說出來，我又怎么知道呢？”

凌零不顧自己弟子的表現，咄咄逼人道。

凌音的表情有些掙扎，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將那句話擺上明面，今后怕是再也不能呼喊凌零為‘老師’了。

但她還是開口了：

“老師，如果，您……如果……”

“如果你違背這個契約，我就只能將你永生不朽的秘密，公諸于世了。”

對，這才是你真正可以限制我的唯一方法，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掌握了這個秘密的你，才能威脅我，讓我乖乖就范。

凌零面無表情，他轉過身，呆呆地望著鐵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這個任務，我就接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