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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浮生若夢
作為一個御前黑狗精,大豪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還有飛升的一天。
不僅如此,它的面前還圍了一圈道袍縹緲、鸞姿鳳態(tài)的神仙,紛紛對它指指點點,相互詢問這黑狗仙是哪家的仙人的靈寵,長得如此皮包瘦骨,日后仙宴上騎到翠仙宮可不是丟人現(xiàn)眼?
換作平時大豪怎么說也要啐這八婆神仙一口,可是現(xiàn)下它全然無空,他激動的站了起來,抖了抖自己油光水亮的皮毛,將上面的蜱蟲抖了個干凈,又豎起耳朵,睜大雙眼四處尋自家主子的下落。
這時,一個女人大呼小叫,像是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道:“這不是元國圣女錦元公主嘛!你啥時候飛升的?”
白衣女子微微頷首,面容慈美,一雙細長的美目彎成兩道拱橋,手中禿了毛的拂塵輕輕一甩:“就剛剛……請問你看見我的狗了嗎?長得有點黑,還有點瘦。”
“汪!”
大豪下意識的搖了搖枯掃帚似的尾巴,歡快的往白衣女子身邊跑去。
眼觀這六界之中,若說傳奇女子,太元星君的六爻簿上少說也有千百名。
丈夫死了哭長城的,沒事拿小石子填海的,因為被迫嫁了不喜歡的人殺了全村的,還有天天什么事不想光磨刀琢磨著吃唐僧肉的……真正算起來,浮生反而算不上有多奇葩,只是神仙這種東西,不少都是人飛升上來的,成了神仙后大家就是一個衙門,大家不關心別的衙門如何,都只關心自己的同僚。于是,浮生那幾簸箕的陳芝麻爛谷子事通通都被倒了出來供大家飯后消遣。
哪怕是天主仙君,也做不到耳清目明。今日是百仙朝議會,紫金鸞座上的人面容不怒自威,神情蒼郁俊美,卻自帶了幾絲疲態(tài)。辛廣這幾日被如雪的折子擾得頗有些頭痛,看著站在一側的錦元公主:“圣女啊。”
瑤臺銀闕,珠箔銀屏,燦麗的翠仙宮大道上站在一側的浮生拂塵一甩,聞名出列笑瞇瞇道:“仙君叫我浮生既可。”
“好。”辛廣點頭。圣女作為凡塵與仙界通靈之人,自幼便定下了身份,辛廣算是懷抱著老父親的心情看著浮生長大,沒想到女兒不僅天資聰慧還爭氣,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飛升做了神仙。
辛廣問道:“在仙宮住的可還習慣?”
浮生低頭答道:“習慣。”
“近日有關你的謠言可有聽說?”
“聽說了。”浮生依舊笑容不改:“無非就是質疑我在凡間當圣女時失職,愛上凡人不說,還撂了圣女的擔子五湖四海的去追,結果卻被我弟弟給搶走了如今我卻突然飛升是不是走了后門的事情。仙君我說的對嗎?”
要想止住流言,只要將它擺上臺面上說一次,眾人就會失去地下傳話的樂趣,辛廣本想湊著這百仙朝議會給眾人敲個醒,莫再說同僚的閑話,卻不想她說的簡明扼要,絲毫不給自己留情面,辛廣不禁汗顏,連連道是。
“那又如何呢?”浮生接著問:“元國雖已滅國,可我作為圣女之位時卻是年年風調雨順,浮生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一聲尖銳的女聲從身后響起:“大皇子是如何死的錦元公主可是忘記了?堂堂大皇子被人亂刀砍死,身上沒一處是好的,昔日舊部找到他時胳膊與腿都被野狼叼走了,好好一個人成了惡心的人彘,你敢說與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你毫不知情?我看你就是面善心惡的黑心雪蓮!”
叫囂的是師寒女仙,也是如今仙宮唯一女武神,素愛打抱不平。有她發(fā)聲的地方定有戲看,眾人剛沉息準備看兩個女仙撕頭發(fā),就被一個意外的人所打斷。
“你罵人可以,但能不能別扯上我?”慵懶的聲音從極后面?zhèn)鱽恚且晃簧泶\紗,曼麗多姿的美人。梁淺不知何時將自己的雪蓮床拖到了翠仙宮,如今正撐著一只手倚在蓮心冷冷的看著師寒。
竟是天山雪蓮一族!師寒再大的氣焰也要成啞炮,聲音頓時柔了不少:“我不過是打個比方,圣女你敢發(fā)誓嗎?”
“打比方也不行。”梁淺不依不饒。
浮生面不改色:“當真和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
一時間,翠仙宮鬧哄哄吵成一團,辛廣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被這群人吵炸了,連忙一擺手:“散會!”
出了翠仙宮,回到了錦元殿,大豪正撅著屁股趴在葡萄架下捉蛐蛐,仙界連蛐蛐都是仙物,跳起來就給大豪一爪子,大豪吃了痛捧著臉慘叫,正好對上了浮生的目光,頓時覺得顏面掃盡,抬起頭兇巴巴的沖浮生吼道:“看什么?”
在外被人罵,在家被狗欺,生活盡是這般苦澀。好在浮生早就習以為常,將拂塵一扔,一屁股拍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說道:“大豪,我不想做神仙了,我們下凡吧。”
大豪暴怒:“你個娘們有病是不是?老子壽元都盡了,你不讓我好好死,偏要把我點到天上來,如今還要作妖下凡,你怎么沒把你能耐死?”
大豪生前是一只黑色癩皮狗,本來常年混跡市井打遍無敵狗,卻在浮生八歲那年誤入了皇宮,宮人覺得它影響宮廷美觀,而且衛(wèi)生實在堪憂,總想將它拖出去埋了,可每次浮生都拼死阻攔,顯些為此以命相搏,最后只好作罷。只是沒想到生當作英杰,死亦是鬼雄,大豪做狗時前那些聽起來像是撒嬌的“汪汪”,成精了后發(fā)現(xiàn)竟然全是臟話。
浮生像是斷了氣:“對不起。”
大豪:“……”
一人一狗沉默了半晌,大豪走到她的身邊,蹭了蹭她的褲腳,問道:“怎么了?是不是那群二百五又說你了?”
錦元公主的密辛實在不是什么新鮮事,神仙之間傳遍了也就罷了,偏偏他們說話時面對自己的靈寵毫不遮掩,搞得靈寵之間都形成了一條鄙視鏈,一同看不起大豪這個新來的。盡管有些靈寵暗示是因為它太丑才導致大家不想和它玩,但大豪依然固執(zhí)己見,覺著這一切都是浮生的錯。
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靈寵,自是要開導一下心靈脆弱的主人的,大豪老氣橫秋道:“都什么年代了,女追男又怎么了,你是元國公主,公主想綁個男人來還需要這群食古不化的老神仙點頭嗎?你又沒破戒,自己心里敞亮就行……”
“唉!”
大豪還在喋喋不休,被浮生猛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浮生懊糟的抓了一把頭發(fā):“虧我剛飛升時還以為天上盡是美男子,結果今天百仙朝議會一看,各個長得根老黃瓜一樣,丑的千秋萬代,各有特色,看得實在讓人糟心,早知道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答應辛廣,娶個十八房夫君做駙馬,鬼才做那個勞什子圣女!”
大豪正欲破口大罵,卻被一陣銀鈴聲打斷了思緒——四只身上帶了飄紗與銀鈴的癩蛤蟆正“嘿嘿咻咻”的架著一頂蓮轎往入了錦元殿的門。蓮轎頭頂尖尖,里面伸出一只手撥開柔嫩的蓮瓣,白蓮葉瞬時綻開,蓮心正中躺著一個白紗繾綣的美人,美人眉心微蹙,似有些疲乏,低聲問:“請問錦元公主在嗎?”
大豪看得癡了。
不是說浮生長得不美,大豪自是一條幼狗時便入了宮陪在浮生身邊,看她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長成笑語吟吟的大姑娘,她的眉眼仿若春日的柳梢,莞爾一笑就像往人的心里撒了一把花籽,她是冬日正午的暖陽,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搔到人的心頭。可梁淺卻像是北寒之地的一捧冰水,捧在手心時讓人害怕她會化。她蹙眉,大豪心疼,她大笑,大豪心疼,就連她睜大了眼睛罵這兒為什么躺了一條這么丑的狗,大豪都會心疼,恨不得用土將自己的臉埋起來,免得污了這位金枝玉貴人的眼。
浮生一腳踩過大豪的頭,向前一步,微笑道:“梁淺仙子,我在這。”
梁淺見浮生擋住了大豪,點足下了轎攆,做捧心狀:“圣女養(yǎng)了這條癩皮狗在這莫非是為了看門?”
“慚愧慚愧,”浮生呵呵一笑:“這是我在凡世時養(yǎng)的小犬,名為大豪,不小心沖撞了仙子。”
梁淺對于近日剛飛升的圣女頗有好感,或說師寒針對誰她就喜歡誰。梁淺淺笑,拉起浮生的手:“無妨,圣女見外了,其實今日前來一是來探望圣女,二是來替仙君傳話。”
浮生挑眉,洗耳恭聽狀。
實則在翠仙宮時辛廣便欲言又止,像是有事開口,只是被她們三人匆匆打斷,沒了下文。
梁淺兀自坐在了先前浮生坐的石凳上,神色正經(jīng):“圣女剛飛升不久,以前可曾聽過滇西國臨北處有一個族落為女戈?”聽到滇西國浮生面上一凝,大豪也抬頭專注的看著她。屬因是這滇西國原是元國附屬,后來仗著兵強馬壯,幾次三番挑釁,騷擾元國百姓,弄得民聲載道,浮生在位圣女時為這件事煩的幾夜睡不著覺,那段時間肉眼可見的瘦,如今提起滇西這兩個字浮生就覺得頭皮發(fā)麻。
“滇西國我倒是知道一二,沒想到一區(qū)區(qū)小國竟還猶存至今。”浮生下意識的將原先扔掉的禿毛佛塵握在手中摸了摸,撫慰一下自己復雜的心情。
見浮生明白,梁淺也懶得繞彎子,嘆道:“你還別說,這滇西國國主還真有兩把刷子,就是他與衡裕山莊一同瓜分了衰敗的元國……”梁淺后知后覺,突然想起眼前的人是元國的大公主,自己一個不小心提到人家的傷心事了,話題一轉說道:“凡世百年彈指一揮,都是過眼云煙,而且有問題的并非滇西,而是女戈族,仙君說前日人間中元節(jié)祈愿,他撿到了一盞黑色的河燈,上面寫著希望女戈滅族,所有女戈人死無葬身之地。”
浮生倒吸一口氣。
對于凡人來說中元節(jié)的河燈是可以隨便放的,可是對于神仙來說可不是隨便就能撿的,尤其是辛廣位居天主仙君,撿到的河燈寄托著的通常是所有放河燈人中心懷最強烈愿望的那個,愿望深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執(zhí)念,若是執(zhí)念再深,就會自己生出黑色業(yè)火化作魔障。
浮生都能想象出辛廣撿到黑色河燈時驚悚的神情,中元節(jié)最多的往往是想再見一眼自己逝去的家人的愿望,愿望稍微強一些的被神仙撿到了,第二天就能在夢里實現(xiàn)了,偏偏這個黑河燈許的愿望實在棘手。總不能為了它一人不成魔障,就真的把人家舉族滅了不成。
一聽就是個麻煩事。
“仙君的運氣真是不佳,我深表同情。”浮生摸了摸拂塵的柄道:“不過天界武神那么多,尤其是師寒女仙,抱打不平,英姿颯爽,一看便是處理這種事情的個中好手,難道還怕沒有人?”
梁淺聽聞輕咳一聲,露出贊許的目光:“圣女,我見你第一眼就覺得我兩肯定投緣,沒想到我兩真的想一塊了去了,可惜了,女戈族閉關鎖族,面貌封閉,全族皆是女性,而師寒女仙被委派了別的任務,仙君說整個仙宮找來找去只有我們倆人出類拔萃了。”
……
浮生嘴角無聲的抽動。
將那朵天山雪蓮送走后已近傍晚,大豪睡得像頭豬。自從她從地府里強行拉著它飛升后,大豪的生活變得愈發(fā)乏善可陳,成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仙宮不似凡間四處有集會鬧市,它以前還能偷溜出宮,如今四處都是陽春白雪,它就算溜遍了仙宮也沒有意思。
想到這,浮生的心里竟生了一絲愧疚之心,她細細端詳起了大豪尖嘴猴腮的狗臉,不得不說狗就像是人,大豪天生就是在吃不胖上有極大的天賦,恁是仙宮御膳房每天嫩雞肥鴨的照料著,都像是進了虛空之嘴,死狗硬是沒長出一點肉來。
大豪突然沖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一雙睡得惺忪的黑豆眼斜睨著浮生:“你盯著我做什么?”
浮生掩鼻,待那分不清是茅坑還是大豪嘴里的氣味散盡后才道:“大豪,帶你去凡間轉一圈可好?”
大豪眼睛一亮。
就這樣,剛飛升一個月的圣女錦元殿下攜著靈寵大豪和一株天山雪蓮一齊下凡去完成她的第一個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