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官偶作祟
- 浮生若夢顏盡歡
- 夜雨曾寄北
- 4325字
- 2019-08-20 14:57:09
浮生自認(rèn)見多識廣,但是此時也慌了。
梁淺先前只同她講仙人不能在凡人面前用法術(shù),但是沒講能不能在鬼面前用法術(shù),那陣像是冷冰冰的尖指甲在自己皮膚上摩挲,所到之處引起一片雞皮疙瘩的笑聲越發(fā)的靠近,漸漸的好似只在這個屋里徘徊。
偏偏大牛實(shí)在敬業(yè),這個破繩子她這么掙都掙不開。
若來的是那個紅衣女鬼,她總不能拿唾沫星子呸死人家吧!
浮生只得將希望寄托在壯漢鬼身上,又怕引起那女鬼的注意,只得刻意壓低了聲音喊:“大牛——”
大牛依舊沒有半點(diǎn)動靜,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官偶所在的方向。
若是大豪在這,定要開口罵娘,浮生不能,哪怕她落魄了,也得端個圣女的架子,她嘆了口氣,順著大牛的視線看向那對官偶,那對官偶似乎眼睛更彎,嘴角的笑意更濃,見浮生看她,也倏的掉了身子看著她。
“咯咯,咯咯——”
笑聲更甚了。
明明是供奉神仙的廟宇,卻供了兩個官偶,浮生屏了息細(xì)細(xì)聆聽,更加確定,這笑聲就是從這官偶口中傳出來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浮生心想道,正要念口訣解開繩子之時,那扇一直開開合合的木門被人推開,來人一身墨藍(lán)長袍,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狐貍面具,行走之間風(fēng)姿縹緲——不是顏淵仙主又是哪個?
許是懼于來人,官偶在顏淵進(jìn)來的瞬間變停止了那詭異的笑聲,轉(zhuǎn)了回去繼續(xù)做它那可笑又粗鄙的官偶娃娃去了,而大牛身子一軟,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大牛?”浮生有些焦急,卻聽見耳邊一聲溫和的:“別動。”將她從大粽子變成自由身后,浮生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試探了一下大牛的,確定他的靈體沒有消散后,才站起身來,問顏淵:“顏淵上神也來了,這次難道又是撿到河燈了?”
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師寒女仙化作雀鳥日日守在人家的家門口求著能見顏淵一面,她倒好,人家救了她她反而話里夾槍帶棒,讓人難堪。
好在顏淵也不是凡人,總能笑著消化她的所有,顏淵摘下狐貍面罩,笑語吟吟的看著她,一張俊臉也是讓人格外移不開眼:“浮生仙子好眼力,一眼就認(rèn)出了我。”
認(rèn)不出你那才有鬼。
浮生笑了笑,徑直走向那對官偶,乍看之下,那對官偶除卻做工穿著比旁的要粗糙了些,好像與一般官偶無二,她的手輕輕撫上去,卻似乎又能感受到一股凜冽的煞氣。她將大致情況將顏淵提了后,看向顏淵問道:“表叔你怎么看?”
顏淵愣了半晌,換股屋中四周,確定浮生說的是自己,繼而挑眉:“你叫我什么?”
“表叔啊。”浮生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與梁淺義結(jié)金蘭了,既然她喚上神一聲表叔,那我自然也是要喚一聲表叔的。”
“好……甚好。”顏淵臉色微變,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她是鐵了心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了,甚至不惜說出這樣的屁話。
顏淵看了那官偶一眼,說道:“我來時粗略看過這午門村的地貌了,這村子有些不對勁,明明背山靠水,卻自敗風(fēng)水,村中有廟宇雖是常事,卻少見有村中自蓋了兩間廟宇,你來時可有注意村角的河谷中,與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南廟遙遙相對,若我沒猜錯的話,河谷谷底應(yīng)該還有一間廟,與南北二廟相互對應(yīng),三者之間形成三角方陣來鎮(zhèn)壓,尋常妖邪定是用不了這么大的陣仗的……”顏淵逼近了浮生,口氣越發(fā)深重:“辛廣給你的是哪份折子,他竟讓你冒這份險?”
浮生有些心虛了起來:“是我自己要的,仙主不是說了么,若十安多積攢功德,定能早日飛升。”
“胡鬧!”顏淵有些氣了,聲音也提了幾分,嚇得浮生身子一震,浮生與他相交雖淺,但也素聞這位仙主是個待人和善,性格溫柔的性子,從未和誰紅過臉,第一次見他氣成這樣。
“為旁人積攢功德?你是怎么想出這個法子的?有的惡鬼修煉千萬年,就連辛廣同它對上都有三分吃力,你一個剛飛升的小仙,若是遇上了,難道不怕灰飛煙滅嗎?”
他這氣急敗壞的樣子像極了一個人,浮生看的挪不開了眼,竟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shù),嘴唇囁嚅著。
他與薛上長得那般相像,卻又天壤之別的兩個人。
更何況,如果他真的是薛上,事到如今,又為何以這幅模樣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嚇到你了?”顏淵輕咳了一聲,有些后悔道:“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浮生仙子此舉太過莽撞,日后做事還是要得三思而后行。”
浮生也回了神,將那些莫須有的念頭拋之腦后,掏出背在背上的拂塵,拔了本就要禿嚕毛的拂塵一根毛,那根毛在空中飄了片刻,直接進(jìn)了大牛的體內(nèi)。見顏淵盯著大牛看,浮生解釋道:“這拂塵是我一個故人送我的,后來因?yàn)橐恍┦虑楸蛔⑷肓遂`力,每根毛都能救人,大牛剛剛被妖邪迷了心智顯些魂飛魄散,可我見他雖然已經(jīng)成了一具靈體,但是若事后好好超度,還是能投胎的,就用這拂塵毛先護(hù)著他,等解決完女鬼后再來超度。”
顏淵點(diǎn)點(diǎn)頭,二人相伴走出廟宇,剛出門幾步,顏淵便停了腳步,將手中狐貍面具戴到了浮生的臉上,那狐貍面具仿若一張面皮,貼到了浮生臉上就沒了蹤影,浮生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見顏淵手中化中水鏡,送到她面前,哪還有雙瞳剪水的女子——鏡中男子看著剛及弱冠,長衫刺雪,鳳眼長眉,就連手中的丑拂塵都變成了一柄畫著金鶻展翅的紙扇,若是這幅模樣放到女子堆去,定是又能掀起一波春水。
“仙主哪來這蹊蹺東西?”浮生驚喜,攬鏡自照了好幾圈,看著自己越發(fā)喜歡,若真有這樣的少年,她哪怕偷也要將他偷到家中,日日藏著。
顏淵淡淡的說道:“從狐族那討來的,塵世不比仙宮,你一介女身,飛升之前又享譽(yù)四海,總歸不方便的……若你喜歡,就送你吧。”先前她不過是去趟女戈,隨手就撈了一個男人回來,若是放著她不管,真不知下一次又是哪個熟人面孔往她懷里塞人。
浮生全然不知顏淵心里所想,自覺這真是個好東西,謝過顏淵后,二人便以這幅模樣出發(fā),遠(yuǎn)看好似兩個神仙下凡似的,村里人紛紛駐足探頭,卻沒有一人敢向剛開始對待浮生那般粗魯上前,反而行走之間放慢了步子,生怕驚擾了這對璧人。
浮生手持紙扇,心情一陣暢快,得意起來還后退著走路看顏淵,仿佛真是來這山間野游的二人,顏淵也笑著看她,一時間畫面靜止的好像天地間只剩他二人。
“小心——”顏淵說罷伸手去扶浮生,浮生自覺地身后撞到了一個實(shí)物,顯些將她絆跌倒,就扭頭看去,看見一個方臉布衣男人神色木然的行走在道路上,連撞了人都渾然不知,好似沒了魂。
“你……”浮生下意識的開口,視線不經(jīng)意的往腳下看去——又是一個沒影子的。
男人對發(fā)生的一切熟視無睹,漠然的走了過去,連頭都沒有回。
“他是剛死之人。”顏淵捻著手指,指尖上還殘留一絲人的生氣,他道:“這個村里活人氣息重,說明并不是什么鬼村,但就如你所說的那個扎頭巾的漢子和大牛,他們明明已經(jīng)死了,卻還在村子里游蕩,那只能說明,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
浮生沉吟片刻,聯(lián)想到剛剛在那座廟宇中所遇到的詭譎事情,悟道:“他們之所以沒有察覺到自己受傷是因?yàn)樗麄兯赖臅r候毫無痛苦,比如……被那官偶迷了心智后吃了魂魄。”官偶身上煞氣極重,定是因?yàn)殒?zhèn)壓了什么東西太多年而染上的,可若毀了官偶,那被鎮(zhèn)壓的東西一定會跑出來作亂,村里的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他們身邊的人漸漸變成了鬼,只覺得日夜相處的鄰里漸漸有些不對勁,但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多想……
“糟了!”浮生臉色兀變:“我還沒找著大豪和十安!”
大豪此刻只想罵娘……不,罵浮生那個挨千刀的。
說好讓他先帶著十安下凡,在午門等她浸完輪回的,他就帶著十安坐在午門村口等了將近半個月。他是飛升的狗啊,自然是不用吃東西喝水的,可是十安這個小奶娃子不行,少年正是玩命長個頭的年齡,他從錦元殿帶的吃食一眨眼幾天就被十安吃光了。
怎么辦?
大豪命好,出生沒多久就偷偷進(jìn)了宮,被還是錦元長公主的浮生收做了神殿御狗,天天跟著長公主吃香的喝辣的,哪怕直到后來,錦元落魄了,他的日子變得窮酸了,但浮生始終是她吃什么,就給大豪吃什么,她既然把大豪當(dāng)狗,大豪也就順理成章把自己當(dāng)人了,總結(jié)來說,除了會被宮侍架著不準(zhǔn)出去找小母狗之外,大豪的狗生一帆風(fēng)順,雖長得像是野狗,但與那些只知道吃屎的野狗之間還不知道差了多少個檔次。
就算餓死,他也是一只有風(fēng)骨氣節(jié)的狗。
但是現(xiàn)在,要餓死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這個眼巴巴的一口一個“大豪哥”的少年郎。
大豪雙手抱胸,坐在地上皺眉,這么干等著他那不靠譜的主人也的確不是個辦法,于是和十安合計(jì)了一下,一人一狗往午門村里進(jìn)發(fā)。
既然是千人血書,那活人總該是有的吧?
大豪屁股一扭,在一個風(fēng)起的日子里回頭同十安說道:“跟我走。”
……
然后他們就被村民們抓了。
當(dāng)方臉布衣的男人再一次將一看就是豬吃的飼料盆放到大豪面前時,大豪顯些氣出了眼淚——雖說他不吃飯,但也不能這么糟踐狗吧!
這破碗里的都是什么?白糊糊的面疙瘩飄著幾根爛菜葉,上面還澆了一層油花花的菜汁,還沒端到面前了,大豪就聞到一股怪味,直沖他的鼻孔里,顯些將他惡心的暈過去。
男人照例扔了兩個饅頭給十安,將他的左手松開一些,讓他彎腰便能吃到饅頭,雖吃得極費(fèi)盡,但好歹也能吃到。
男人坐到了大豪的面前,與怒氣沖沖的大豪對視片刻,感嘆道:“這么好的狗扔到谷里頭去可惜了……”大豪被捆成了一個狗肉粽子,嗷嗚一聲回應(yīng)男人的話,男人一聽樂了,夸道:“還是一只有靈性的狗,就是瘦了點(diǎn),不然燉了吃了又是一鍋好菜。”
大豪:“……”
十安吃完后,男人又將十安捆得緊了些,這才站起身來,見香臺上的女官偶衣服有些歪了,男人便伸手要去理。
說是理,實(shí)則是一通亂摸,女官偶身長三尺,身形卻是按著女人模樣打造的,前凸后翹,豐腴不足,借著大豪的視線,正好看到男人眼冒綠光,一雙手上下其索,滿嘴淫詞穢語:“哎呀,衣服怎么歪了呢?讓我好好幫你理一理,這樣才能好好的鎮(zhèn)住下面的臟東西嘛……哎嘿,這兒可真大……”
大豪一雙眼白真想翻到天上去,心里暗暗的鄙視了一番這個男人。
門外陰風(fēng)吹過,伴隨著一陣撓人心窩的“咯咯”笑聲,站在女官偶面前說話的男人陡然沒了聲音,他身前的笑的像個福娃的女官偶身形瞬漲十倍,化身成一個滿嘴獠牙的女怪,張大了嘴巴向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吞去。
“快跑啊!”大豪顧不上自己是條狗,不能說人話的規(guī)定,沖著男人大喊,男人卻像是陷在了地里,任由女官偶陰森森的笑著將他的影子吞沒。
“大豪哥,她為什么要吃他的影子啊?”十安頭一次見這陣仗,忍不住也帶了些哭腔。
“蠢貨,影子就是凡人的魂魄,這妖怪不是吃他的影子,而是在吞他的魂啊!”眼見女鬼將男人的頭吞下肚,大豪心叫不好,都怪自己平日好吃懶做,除了張口罵人什么都不會,他與十安背靠著對方被捆起來,兩人相互磨蹭,拼出吃奶的力氣想著解脫來了這繩子來逃命,也不知這男人是怎么捆得,任憑他倆怎么努力,繩子始終沒有松動一分。
十安也急了:“大豪哥,你不是神仙嗎?快施法術(shù)解開繩子啊!”
他倒是想!
大豪心里暗罵了一句,當(dāng)神仙以來他只覺得自己有兩個地方變化了,一是覺得自己離死的日子更遠(yuǎn)了,二就是會說人話了,其余的他毛都不會呀!
大豪心里欲哭無淚,嘴上還要硬著頭皮吹牛皮:“用個屁,老子才不想浸輪回盤!”
眼見女官偶嚼了男人的影子下肚,正挪了步子往他倆這邊來,木門忽然“吱呀”一響,一人走了進(jìn)來,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