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實上小學的時候，語文書里就有一篇關于講大城市的課文，它把城市里有的東西都一一說給了他聽。

那里有平整的大路，那里有跨河的大橋，還有到處蓋著紅磚的水泥房...這是陳老實完全想象不到的新世界，在鄉下的老旮旯里，他腳下走的，是凹凸不平的泥濘路，腳下粘著的，也全是黃色的泥巴，前邊有條小溪，緩緩地流淌著，很多小孩喜歡撿些石子，往溪里邊投，就只是聽著咚咚的響聲，他們就很開心的笑了，上邊簡單架著的，是一塊木板子，寬寬窄窄的，他每天上學都從這木板子上經過，他管它叫做橋，比起那跨河的大橋，這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講實話它這個木橋根本就算不得是橋，沒有一點的技術含量。

他家的屋子，和村子里生活的大多數人一樣，用泥巴壘的磚塊，都是土墻，屋頂上蓋的，也是清一色的瓦片，這也還算是不錯的了，家里窮的人買不起瓦，屋頂上蓋的是茅草，天一下雨，他們就發愁了，他家也是如此，只要天一下個大雨，陳老實家里便下起了小雨，這時他的母親就必須拿出家里的鍋碗瓢盆來接著雨了，有的時候，他都下不去腳，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挪著步子，到了晚上，常常伴著這耳旁滴嗒滴嗒地撞擊聲入眠，他睡得很不安穩。

天可總算是放晴了，一連就是下了半個月的雨，什么東西都被這連綿的雨淋了個透，一切的一切都還原了本來的顏色，空氣中到處散發著泥巴和雨夾雜的氣息，有雜草的香味，有紅土的腥味，還有花的甜味，充斥在各個角落里。

陳老實還沒走到家呢，便看到陳大腳慢慢地搬著樓梯，架在一邊的墻上，站了上去，陳老實就飛跑著過去幫他扶住樓梯，

“爹，屋里還是漏水嗎？”他睜著小眼睛問他，

“是喲～”陳大腳拉著長調，登了上去。

“這都不知道是多少遍了！”陳老實都不耐煩了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屋頂上的洞，就從來沒蓋住過，雨照樣下，順著屋頂上的洞滴了下來，有時正好就落在了他的頭上，猛地激靈了一下，抬頭看了看上面，就告訴了母親，他又發現了一個新的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別人家也都是這樣的?！标惔竽_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撥弄起了他手下的活。

陳老實立馬反駁他爹道：“哪有，大城市里的房子都是磚頭水泥做的，雨淋不進，風吹不倒的，結實得很呢！”

陳大腳一聽就笑了，說：“傻孩子，那是大城市，我們這是小鄉村，誰有錢蓋那樣的房子?。　?

他很是不服氣，就沖著陳大腳的背影說道：“爹，我以后一定要蓋一個那樣的房子，比你的好一千倍，一萬倍！”信誓旦旦地向他爹保證。

“是嗎？那我可要好好等著那一天呢！”陳大腳聽到兒子說的這句話，眼淚都差點笑了出來。

這一年，這個家又添了一口人，陳老實有了一個小弟弟，陳大腳將他取名為陳忠實。本來就覺得不大的房子，自從有了他這個小弟弟，陳老實就越覺得家里更是擠了，家里的牛棚，就建在墻的另一邊，半夜里有時候，他都感覺牛在他的耳邊哞哞地叫，一點也不安生，廁所和牛棚混在一起，那個氣味有時也會順著門，悄悄地飄進來，總是擾亂他，一點也睡不著，母親總是對他說：

“習慣就好了。”

可陳老實一點也沒有習慣，反而越來越睡不著覺了。

“這屋是老子建的，我說了算，你有本事，自己造去！”陳大腳發了大脾氣，重重地拍了聲桌子，怒指著他罵。

因為有一天的晚上，在房里的墻上發現了蛆蟲，它一點一點地往上爬，陳老實一看到就吐了，就連晚上做夢都夢到廁所里的那些涌動的蛆蟲，一個個地都爬上了他的床，他被嚇醒了，冷汗直冒，第二天他就對陳大腳說，要把廁所給埋了，要他再重新做一個離家遠一點的廁所。

反了他還！哪有兒子命令老子的！他也不想想，這哪有那么簡單，說埋就埋，說建就建的，這個孩子一點也不知道心疼錢！陳大腳心里那個氣?。【褪菬o處發泄！

“怎么就不行，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陳老實理直氣壯地頂撞他。

“你！”陳大腳走過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連他母親站在背后都冷顫了一下。

“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也得住，由不得你！”

陳老實這次沒話說了，這一巴掌打得真疼，一下子他的臉就變了一個顏色，真的老實了一回，一整天都沒有說過話，頂著五個紅手印去上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