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憶法幣、金圓券與黃金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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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國民黨政府在法幣改革前后依附帝國主義和彼此間鉤心斗角的內幕
資耀華 周林 甘培根
1935年11月4日,以蔣介石為首的四大家族為了加緊進行內戰,鞏固其法西斯統治,強制實行貨幣改革,規定中央、中國、交通三銀行的鈔票為法定貨幣(簡稱法幣),逐漸收回三行以外的鈔票;將白銀收歸國有,限期以法幣收兌;法幣的匯價由三行無限制地買賣外匯來加以維持。當時國民黨政府把法幣說成是“一種極溫和、極合理、尤其適合國情之貨幣制度”。孔祥熙和宋子文親自出馬為法幣進行欺騙性宣傳,聲稱“停止行使硬幣,既非通貨膨脹,亦非紙幣政策”,“每百元鈔票可有110元以上之外匯準備,則政策維持幣值之能力,更不應成為問題矣”。他們甚至把法幣的匯價吹噓為具有充分的獨立性。總之,在他們的心目中,法幣是一種合乎時代潮流的獨立自主的管理通貨。
對于國民黨政府在法幣改革上所玩弄的這一騙局,我們有必要加以徹底的揭露,本文根據有關史料和個人當時的一些親身經歷,著重揭露蔣介石政權在法幣出籠前后向帝國主義妥協、投降和帝國主義間彼此鉤心斗角的一面,并力求弄清當時的一些歷史事件的真相,對一些問題提出我們的初步看法,借以展開討論和進一步的探索。由于我們水平不高,掌握的資料也不夠全面,文中難免有不少錯誤之處,還希讀者指正。
一、法幣改革的歷史背景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開始了變中國為其殖民地的階段。正如毛主席所指出:“目前形勢的基本特點,就是日本帝國主義要變中國為它的殖民地。”A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權當時不僅卑躬屈膝地向日本妥協投降,而且還喪心病狂地加緊推行其“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共反人民的政策,瘋狂擴軍,積極“剿共”,結果使軍費支出浩大,出現了嚴重的財政危機。
A《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毛澤東選集》合訂一卷本,
128頁)。
在1929—1935年期間,蔣政權財政支出中最大的項目就是軍費,每年軍費支出均占該年財政總收入的1/3以上,其中1930年和1931年竟占40%以上。A
國民黨政府為了加強其統治,籌措巨大的軍費,自它在南京建立政權起,就一直策劃在金融領域內加強統治,其中主要措施之一就是要實行幣制改革。1928年,國民黨政府在江浙財團的支持下先后召開的全國經濟會議和全國財政會議就曾通過決議,要實行幣改,推行紙幣和實行金匯兌本位等。中央銀行、中國農民銀行的成立以及1933年的廢兩改元都是實施這一龐大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特別是中國農民銀行,更是蔣介石為了要籌措“剿共”軍費而親自出馬開設的。1934年,在財政赤字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蔣介石集團更加快了它吞并中國金融事業和壟斷紙幣發行這一計劃的步伐。
據資耀華回憶,自1930年2月海關關稅改收關金券、1933年4月6日實行廢兩改元、同年7月1日取得中央統一造幣權后,蔣政權已著意籌謀統制全國財政金融。除進一步強化中央銀行外,并擬吞并中國、交通兩行。1933年春,資耀華正隨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總經理陳光甫視察長江流域各埠上海銀行分行。到達九江分行時,陳光甫突然接到張公權由上海拍來急電,要陳光甫火速回滬共商要事。陳當即返滬,我們則繼續沿江而上。后來我們視察完畢由渝回申,才得悉當時由孔祥熙主持的財政部正擬秘密計劃發行金融公債1億
A 楊格:《中國建國之努力》附錄一、433-439頁。
元,作為增加中國、交通兩行及其他三家發鈔銀行官股資本之用。由財政部先寫了一張2500萬元金融公債預購券交中國銀行作為增加官股,連原有官股資本,合計為官六商四之比。張公權自知無法完全抵制,擬籌開常董會、董事會和股東大會商討對策。在召開這些會議之前,擬先與浙江第一銀行總經理李銘(當時是中國銀行董事長)及陳光甫(當時是中國銀行常務董事)事先秘密商談,認為如果完全抗拒不太可能,則只好爭取官商股權各半,因陳光甫與孔祥熙私人關系較好(同屬留美學生組織的一個兄弟會),所以請陳光甫向孔祥熙陳述內情,希望官商股權各半,孔祥熙慨然接受了這一建議,即從中國銀行收回1000萬元金融公債預購券。不過,官商股權各半的目的雖已達到,可是歷來由上海金融勢力左右南京政治勢力的形勢已轉變為南京政治勢力完全支配上海金融勢力的局面了。果然,1934年3月召開中國銀行股東大會時,即由財政部令派宋子文、葉琢堂、席德懋、錢新之、胡筆江、宋子良、杜月笙、吳鼎昌、王寶崙9人為官股董事,并指派宋子文為董事長,指定宋漢章為總經理,令調原中國銀行總經理為中央銀行副總裁,至商股董事因任期未滿依舊留任。同時交通銀行也同樣增加官股,但因錢新之與蔣介石有特殊關系,依然留任董事長之職,交通銀行總經理則由CC派的骨干趙棣華擔任。從此中國、交通兩行即為新官僚資產階級所完全掌握了。同年5月,又對中國通商、四明、中國實業三家發鈔銀行依然用公債券加入官股,奪取了它們的經營管理大權。通過這一系列攫奪紙幣發行權的措施,使蔣政權基本上掌握了舊中國的紙幣發行權。但是,這時發行的紙幣是要兌換銀圓的,在性質上還是銀行券,使蔣政權不能為所欲為地任意發行紙幣,因此,一有機會,它必然要推行其夢寐以求的不兌現紙幣,即由“國家所發行的強制通用的紙幣”。[1]1935年11月所實行的法幣,正是國民黨政府在實行其不兌現紙幣政策上所采取的一個極其重大的步驟。
在這一時期,帝國主義在中國經濟上的爭霸形勢也出現了新的特點,那就是美、日兩國崛起,英國日漸衰落,形成了美、英、日三國在中國角逐的新局面。
美國對華出口貿易已由1913年只占中國進口總額的6%增加到1934年的26.16%,躍居第一位。在華投資方面,美國雖仍比較落后,但已有后來居上的趨勢。在同一時期,日本在華的經濟勢力也急劇增大。“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不僅侵占了我國的東三省,入侵華北,而且對長江流域和華南也形成了威脅,在華投資方面,日本更大有超過英國之勢。日本在華投資在1914年僅占各國在華投資總額的13.6%,到1931年已上升至35.1%。同一時期,英國對華的輸出已落在美、日兩國之后。1934年,中國進口的英貨只占中國進口總額的12%,而該年美貨則占26.16%,日貨占12.21%,都超過了英國。在華投資方面,盡管1931年英國在各國在華投資總額中仍占37%,居第一位。但這時日本已急起直追,躍居第二位。[2]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時期,國民黨政府在財政金融領域內對帝國主義的依賴也進一步加深了。蔣政權承襲了清封建統治者和北洋軍閥頭子袁世凱的衣缽,在財政金融上處處依賴美英和洋顧問,特別表現在對美國及美籍顧問的依賴上,例如甘末爾設計委員會就是1928年秋孫科訪美時安排的。該委員會在中國待了一年,它建議在幣制上中國應逐漸實行金本位。后來由于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發生大恐慌、銀價下跌、中國國內政局不穩以及1931年“九一八”事變的發生,使這一計劃的主要部分未能實現。在甘末爾委員會停止工作后,它的一些主要成員仍繼續留在中國,在國民黨政府中充當重要的財政金融顧問。例如,克利夫蘭先擔任預算顧問,后來出任鹽務稽核總所會辦;羅克哈特先擔任財政稅收方面的顧問,后來于1935年繼克利夫蘭擔任鹽務稽核總所會辦;林奇擔任中央銀行顧問;楊格[3]擔任公共信貸和貨幣方面的顧問;華萊士和瓦特森曾短期擔任過關稅和會計方面的顧問。正如楊格自己所說:“國民政府接受外國人意見和技術援助最多的是在貨幣問題方面,主要的事例是1930年采用了(甘末爾委員會建議的)海關金單位,應付銀價波動和1934年放棄自由銀本位,1935年實行的幣制改革……在這些領域內,特別是在擬訂1935年的幣改方案上,林奇、羅克哈特和我都積極參與了。”[4]
二、美國抬高世界銀價加深了中國的經濟危機
1933年7月美國在倫敦國際經濟會議上簽訂了白銀協定,承擔了穩定世界銀價的責任,可是它卻于1934年6月頒布“白銀法案”,在國內外大量收購白銀,從而抬高了世界銀價,完全背棄了協定規定的義務。1934年底世界銀價比上年上漲26.7%,在世界銀價暴漲下,中國的白銀大量外流,給中國的經濟造成了極大的損害。特別是帝國主義在華的銀行更充分利用了這一時機,大量運出白銀,牟取厚利。1934年1月,上海外商銀行手中存銀計有2.75億元,約占當時上海中外銀行存銀量的49.2%,但到1934年底時,上海外商銀行的存銀量下降到只有5400余萬元,比同年1月存銀量減少2.2億元。[5]
白銀的大量外流使中國貿易入超加劇,外貨傾銷,出口困難;工廠倒閉,失業增加;農產品價格下跌,農村破產;銀根轉緊,金融發生恐慌。1935年2月1日,國民黨政府駐美公使施肇基在致美國國務院的一份備忘錄中將美國抬高世界銀價對中國經濟的影響概括為下列六點:(1)1934年中國白銀凈出口量(走私在外)為2.57億元,其中5/6是在美國通過“白銀法案”到1934年10月15日中國征收白銀出口稅時不到四個月中運出的,使1934年中國白銀出口量為中國歷史上白銀出口最高年份1907年的五倍。(2)上海存銀量由1934年6月底的5.44億元下降到目前的3.12億元。(3)自1934年上半年以來,錢莊向客戶索取的一般利率已由年息6厘上漲到本年1月1日的2分6厘。(4)1934年下半年的對外貿易總額比上半年下降16%,自去年7月以來,政府和實業債券的價格下跌10%,上海中心地價下跌15%,工業證券下跌7%,商業倒閉在各地蔓延。(5)銀根緊縮損害了政府的財政收入,使得銀行幾乎無法放款。稅收,特別是關稅,受到目前趨勢的嚴重威脅。(6)通貨價值的上漲對中國實為一種災難,因為它帶來了通貨緊縮。[6]
據資耀華回憶,1934年末及1935年中,我正在天津任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天津分行經理。其時上海白銀源源外流出口,華北白銀由日本浪人大量走私偷運,1934年下半年,白銀外流就達2億元以上,因此金融恐慌由上海波及全國,幾十家銀行和上百家錢莊倒閉,其他勉強生存的銀行、錢莊,有的鈔票擠兌應接不暇,有的流動資金周轉不靈,以致人心浮動,惶惶不可終日,所以當時上海各大銀行的總行都紛紛急電外埠各地分行,命令盡量將現金匯往上海支援總行,先鞏固總行基礎,否則總行一垮,分行當然不能存在了。因此,各地分行只要有點余力即盡量匯往上海支援總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當然也不例外。記得當時上海銀行天津分行有定、活期及儲蓄存款近700萬元,也因極力支援上海總行,有時庫存現金只有9萬余元,等于唱空城計,情況十分危急。1935年中,總行電召商議行務,我往返津滬達四五次之多,尤其1935年春末,一次總行電召赴申,到達上海后,當天即由上海銀行陳光甫、浙江興業銀行徐新六、浙江第一銀行李銘約在飯店密商,要在上海創立一家不動產抵押銀行(名字未定),擬將各大銀行所持有的不動產道契集中起來,仿照日本勸業銀行的經營辦法,以這些不動產作為資本大量發行公司債券吸收市面流動資金,企圖變死錢為活資金,借以渡過金融緊迫的難關。一方面草擬章程呈部申請立案;另一方面要我速去日本東京向日本勸業銀行接洽,將該行經營管理及如何發行債券等那一套辦法引進來作為藍本,同時并調查研究日本金融界怎樣渡過1928年金融大恐慌那個難關的經驗,以作為解救上海金融恐慌的參考。我到東京后正在走訪各大銀行負責人并在日本勸業銀行搜集整套規章制度和各種資料期間,又突接上海總行急電:中止進行,即行回國。我回上海后,才得悉宋子文要把持這個組織,條件是由宋子文兄弟宋子良擔任這個銀行的總經理才許可立案。陳、李、徐等認為如果由宋氏兄弟掌握這個銀行的實權,等于把各大銀行全部資財命脈交予四大家族掌握,其危險的程度比金融恐慌的危險厲害千百倍,因為結果將是從根本上由宋氏兄弟吞并了各大銀行,權衡利害,只好打退堂鼓,還是由各私營銀行互相支持,各自設法解決困難,獨立自主,保存實力為宜。不動產抵押銀行之議,就此作罷。我依然回天津分行任職。這就是當時上海私營金融業內外交困的真實情況。但實際上當時上海各大銀行曾乘銀貴金賤的機會,并意識到改革幣制現金集中的局面即將到來,已將一部分資金購進外匯存在美國,若萬一發生資金周轉困難,還可賣出美匯來解救金融危機。這也是各大銀行敢于同宋子文兄弟作斗爭,寧可放棄創辦不動產抵押銀行計劃的內因。
美國抬高世界銀價對中國經濟的危害性既是如此之大,按理國民黨政府應立即向美國提出嚴正抗議,然而出于蔣政權的媚外本質,一直延遲到1934年8月20日方由財政部長孔祥熙向美國政府提出軟弱無力的照會,輕描淡寫地指出美國政府違背了倫敦白銀協定穩定世界銀價的精神。
三、國民黨政府向美英兩國乞求援助遭到拒絕和日本妄圖壟斷中國貨幣的野心
在向美國政府提出抗議后不久,孔祥熙在美籍顧問楊格的建議下,向美國表示中國愿以白銀向美國交換黃金,以便放棄銀本位實行金本位,美國政府拒絕了這一建議,聲稱:如果中國想以銀換金,盡可自己在自由市場上進行。[7]
盡管國民黨政府以銀換金的建議遭到美國拒絕,但蔣政權仍不死心。1934年12月10日,孔祥熙再次照會美國政府,希望美國政府能給予中國一筆幣制改革的貸款,或對美國以外出產的白銀收購價格不要超過每盎司美金4角5分,這樣中國元的相應匯價就將是每元合美金3角4分,也只有在這樣的匯價下,中國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對于孔祥熙這一建議,當時美國國務院與財政部的意見有分歧。國務院不贊成貸款給中國,因為擔心這將與日本的“天羽聲明”相抵觸,從而激怒日本;主張美國財政部暫停收購白銀,或至少將白銀收購價降至美金4角5分。美國財政部則認為,從政治上來考慮,美國政府不能在白銀政策上作任何讓步,即使最終可能促使中國脫離銀本位,美國仍有必要繼續收購白銀,折中的解決辦法是暫時將銀價維持在每盎司美金5角5分的水平上,以待中國和美國國會領袖們就此達成諒解。后來羅斯福總統同意了財政部這一意見,于12月18日致電國民黨政府,告以愿將收購國外白銀的價格維持在每盎司美金5角5分的水平上,并表示今后如果要變動銀價,將于一周前通知中國政府。但就是這樣的答復也遭到了美國國會白銀集團的堅決反對,以致美國財政部長摩根索不得不馬上收回這一成命。[8]
這里順便提一下當時的日本“天羽聲明”和美國白銀派議員的勢力,這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當時美國政府的處境和羅斯福為什么在這一問題上一直采取猶豫觀望的態度。所謂的日本“天羽聲明”,指的是1934年4月,日本外務省情報部部長天羽英二向報界發表了一項聲明,其要點就是說,日本在東亞具有特殊的責任,日本將根據這一特殊責任而單獨采取行動。天羽明確表示日本反對列強對中國采取任何聯合的行動,哪怕是技術或財政的援助,因為這些行動將具有政治意義,并可能給日本及東亞帶來最嚴重的影響。[9]美國國務院當時主要就是怕貸款給中國將與日本這一聲明發生沖突,所以寧愿美國政府在白銀的收購和價格上作一些讓步,以便蔣政權能夠繼續撐持下去。但是,羅斯福與摩根索在考慮這一問題時,就不能不考慮到議會中白銀集團的勢力和影響。我們知道,雖然白銀在美國的經濟上并不很重要,但在政治上它卻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以洛基山脈為中心的產銀七州,其所產白銀占美國銀產量的95%。這七州在參議院各有兩名議員,占參議院表決權的15%,其中以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畢德門的影響最大。1934年6月,參議院以54票對25票的絕對優勢通過“白銀法案”,就可見美國白銀集團實力的雄厚。
國民黨政府對美國的乞求遭到拒絕后,不得不于1934年10月15日對白銀征收出口稅和平衡稅,企圖阻止白銀的大量外流。此后,表面上外商銀行輸出白銀好像有些減少,但實際上白銀仍大量通過各種渠道走私出口,使蔣政權的財經情況更加惡化。在此情況下,以蔣介石為首的四大家族只得厚著臉皮再次向美、英兩國乞求援助。
1935年1月31日,國民黨政府全國經濟委員會常務委員兼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打電報給返美述職的美國駐前蘇聯大使布里特:“我認為,中國的經濟,尤其是貨幣方面所面臨的不可避免的危機可能在三、四月間,肯定在6月以前就要出現……在(我們這樣)一個組織不健全的國家里,而又當日本為了要控制中國目前正逼著攤牌的時候,屆時中國政府只能作出如下的選擇:要么在苛刻的政治經濟條件下接受日本的貸款;要么就面臨著事實上是在日人的庇護下各省使用不同的貨幣。鑒于此事對中國和世界都具有迫切的危險性,希望美國對于中國要求美國貸款,首先讓中國將其貨幣與美元發生聯系以避免即將來臨的危機,其次要求將中國節余的一部分白銀售與美國來滿足其購銀需要的建議……能予以最大同情的考慮。”[10]2月5日,施肇基在致美國國務院的備忘錄中更把宋子文的這一建議具體化了:“……由于銀價的不穩和受美國購銀影響所造成的中國白銀外流,使人民對通貨喪失了信心和發生了疑慮,國內外貿易都遭致毀滅,嚴重地影響了政府的稅收,尤其是當政府正在竭盡全力以消除在西方一個省內的共產黨威脅而統一全國的時候,這種危害就更加嚴重了。中國曾經考慮如何調整它的通貨、財政政策和計劃,以便適應美國的政策和計劃,并從而調和兩國的利益……以便把中國從目前由于銀本位所產生的匯價不穩的困境中解脫出來……”接著,在備忘錄中提出了兩項要求:“(1)中國愿意供應美國在白銀收購法案下所需要的白銀。建議第一年中國出售白銀2億盎司,中國保留有5000萬盎司伸縮之權。以后的供應可視美國政府對白銀的需求程度而定;(2)在短期內將全國通貨由銀本位變為與美元聯系的新通貨……據貨幣專家估計,中國所需資金最低限度為1億美元借款或長期借款,此外,還需要一筆同等金額的備用借款,以將來交貨的白銀作為抵押,這筆抵押借款需要時隨時動用。”[11]對于國民黨政府這一出賣中國貨幣主權,不惜將中國新幣釘住美元以換取美國貸款的建議,美國國務卿在2月19日致施肇基的復照中又婉言加以拒絕:“……美國政府感到目前尚不可能與中國就上述計劃綱要所提出的建議達成一項協定……如果中國政府認為適當而愿將上述計劃綱要同時向對中國財政問題,特別是對中國幣制改革表現極大關切的幾個外國政府提出來的話,則美國政府準備與這些接觸過的外國政府一道和中國政府進行合作,以探索共同給予中國所希望的援助的可能性。”[12]當時美國政府之所以要作出這樣的答復,美國國務院遠東事務司在致摩根索的一份備忘錄中曾作了這樣的解釋:“如果對中國的要求作出積極的反應,這將‘很不禮貌’,因為這將激怒日本;如果對中國的要求作出消極的反應,這又將‘很不明智’,因為這將把中國推入日人的懷抱。”[13]由于這個原因,美國政府就把這一問題推到由幾個外國政府來共同解決。盡管美國一再推托,但國民黨政府仍不死心,由蔣介石親自出馬于同年7月通過美國財政部駐上海代表卜凱再次向美國提出與以前幾次相似的要求。[14]對于國民黨政府的這些要求,因羅斯福的不卷入中日爭端的政策就一直拖了下去。
在向美國乞求援助的同時,國民黨政府也竭力向英國哀求援助,而且在穩定外匯市場和融通外匯資金上更是主要依靠匯豐銀行。孔祥熙在1935年2月9日致施肇基的一封電報中曾扼要地談到向英國商洽借款的經過:“關于向英國試探借款是我指示海關總稅務司在倫敦開始接洽的,后來的談判則由貝祖貽和李銘在上海與匯豐銀行繼續進行,而現在則由宋子文接辦……匯豐銀行經理本星期由香港來此,彼極希望借款能成功,而且為他們自己的銀行著想,也希望中國能繼續保持自由銀本位。但英國財政部……對于借款計劃沒有信心,理由是,這個問題在銀本位基礎上不可能得到根本的解決,談判已暫告中止……”[15]英國政府為什么不同意貸款給國民黨政府呢?這一問題可以在1935年2月25日英國駐美大使致美國國務院的一項照會中找到答案:“中國發生貨幣危機首先顯然是由于在目前銀價高漲的情況下公眾對中國元是否還能繼續維持兌現一事已失去信心和隨之而來的資金外逃,其次就是中國國際收支的逆差。這兩個原因引起了白銀外流、走私和窖藏,并進而發展到銀行擠兌。外國貸款不能永久地消除這些困難,因為一旦借款用盡,目前的困難又將重現。”[16]
匯豐銀行因在中國持有大量白銀,在白銀買賣上一直大發橫財,它當然是竭力想通過貸款來使中國繼續保持自由銀本位。早在1934年11月,匯豐及麥加利兩銀行就曾打算貸給國民黨政府1000萬英鎊的貸款,后來因為英國政府沒有批準,這筆借款才沒有實現。[17]在實行法幣前的一段時期內,匯豐銀行確曾大力支持過上海的外匯市場。上海匯豐銀行經理亨奇曼曾這樣寫道:“匯豐銀行在中國人只出了兩三百萬元小量基金的基礎上,利用匯豐銀行自己的資金,使一個大國的貨幣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里能保持穩定,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認為,如果當時我們不予以支持,中國就可能崩潰,這就會使我們遭到一次難以想象的巨大損失”。[18]為此,蔣介石曾把一種高級榮譽勛章和金質手表授給匯豐銀行總經理格雷朋和該行上海分行經理亨奇曼,以表彰他們在這方面對蔣政權的支持。
在這一時期,日本帝國主義一直是企圖排斥西方列強插手中國,以便它單獨控制中國。1934年初,國民黨政府派吳鼎昌、陳光甫以經濟視察團名義赴日考察,他們曾與日本大藏大臣高橋是清和橫濱正金銀行總經理兒玉謙吉等進行會談。當時高橋、兒玉都堅持中國在財金問題上要以“自力更生”為主,其用意就是“反對其他列強以聯合或單獨行動向中國提供財政和技術援助。如果中國需要這方面的援助,這種援助只能來自日本”。[19]在國民黨政府向美英乞求借款的同時,日本也一再暗示它打算給予蔣政權以巨額貸款。1935年2月17日孔祥熙在致施肇基的一封電報中就談到了這方面的情況“盡管迄今日本官方尚未提出正式要求,但他們暗示可以給予大量貸款來應付危機,并把這樣貸款作為廣泛的中日經濟合作的一部分,這將意味著日本在經濟上控制中國,特別是控制華北。他們還暗示中日兩國可以聯合對美國白銀政策提出抗議。我們已設法避開這些暗示。他們希望中國危機早日到來,以便供其利用。顯然,他們不希望西方國家給予中國以有效的援助,這樣,中國就會必然要求他們”。[20]另據楊格透露,在1935年3月,“日本打算給予中國一筆貸款,條件是:中國要雇用日本軍事顧問以代替德國軍事顧問,要在全國經濟委員會中聘請日本顧問,要償還包括西原借款在內的對日借款”。[21]也就在這一時期,摩根索得到情報說,日本正對中國提出不尋常的要求,要點是要中國聘請日人擔任海關總稅務司,要求中國修訂關稅以利于日貨輸入,要求中國不得參加沒有日人參與的任何外債談判,要求中、日、滿三國貨幣一體化等等。[22]從這里可以看出,當時日本的確是野心勃勃,總想通過苛刻的條件給蔣介石政權一筆巨額貸款,從而控制整個中國的財政金融命脈;但是以蔣介石為首的四大家族的后臺老板是美英壟斷資產階級,對于日本的這些暗示和要求,他們當然只能采取回避的態度。
四、李滋羅斯來華的使命和五國專家會議的流產
在美、日兩國在中國的經濟勢力不斷增長的情況下,英國為了保護其在華的經濟利益,1935年3月它主動倡議在上海召開中、美、英、日、法五國財政專家會議,并于6月間就正式指派英國財政部首席財政顧問李滋羅斯為出席這次專家會議的英國代表。李滋羅斯取道加拿大、日本于9月21日來華。后來由于美、日、法三國政府的抵制,遲遲不派出代表,以致這次國際專家會議不得不宣告流產。
英國倡議召開這次國際專家會議的目的是想借以削弱美、日兩國日益增長的勢力,以維護英國在華的經濟利益。1935年7月11日英國外相霍爾在下院發表演說時宣稱:“與充分承認中國有權決定自己命運聯系在一起的門戶開放的原則仍然是英國對華政策的廣泛基礎。”[23]一位研究遠東問題的英國專家也指出:“1935年夏,英國對華政策處于一種新政策的開端,當時已經看出,英國在華的地位非但有賴于一個獨立的南京政府,而且由于外交上的失敗南京政府已不斷向日本屈服,英國有必要單獨幫助中國以緩和其經濟危機,從而加強中國對日本的反抗……李滋羅斯使團去中國標志著英國政策的這種轉變。”[24]
美國政府不派出代表是有其自己打算的。首先,對美國白銀集團態度一向很敏感的美國財政部根本反對召開這次國際會議。其次,當時美國還摸不清英國倡議召開這次會議的真正意圖,認為這是英國在強迫美國攤牌,因而對英國存有戒心。最后,美國的白銀政策早已不得人心,如果美國代表出席這樣的會議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于是,作為一個變通辦法,羅斯福就指派金陵大學的卜凱教授作為美國財政部的代表定期從南京報告有關中國貨幣金融方面的情況。卜凱不是一位特使,無權進行談判,但他作為美國財政部常駐中國的代表,不僅起著中美間官方渠道的作用,而且還起著就近觀察和監視中國的作用。
日本不派出代表參加這次國際會議是意料中的事。那時日本是希望中國的危機越早來越好,因此它在中國各地,特別是在華北,竭盡破壞搗亂之能事,大量走私白銀,煽動銀行擠兌,制造金融恐慌,破壞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援助計劃,其目的就是想使中國金融情況越亂越好,以便最后由它出面來收拾殘局,獨占中國。美國駐華公使詹森在1935年7月12日致美國國務卿的一封電報中寫道:“自7月6日起,四天來大批朝鮮人和中國人群集在天津四行聯合準備庫(金城、鹽業、大陸和中南四行)大樓前要求以鈔票兌換現銀……到7月10日為止,共計已兌出30余萬元……這次銀行擠兌的人是某位躲在幕后操縱者所指使的浪人……在1935年首五個月內,大約已有4400萬日元的白銀由中國走私運往日本……據悉,英國對此很表關切,因為日本有可能在未來的危機中力圖控制中國的貨幣,以便進一步推行它們自己的計劃。”[25]同年11月4日詹森在致美國國務卿的另一份電報中更明確地指出:“日本決定對華政策的軍部決不允許日本參加由西方倡議和參與的任何對華的財政計劃”。[26]
國際專家會議雖然流產了,可是李滋羅斯來華卻對國民黨的法幣改革無形中起了促進作用。李滋羅斯在資本主義世界是一位很有聲譽的財政金融專家,與英國政府關系密切,僅憑他出使中國這一點,便對法幣的出籠十分有利,何況當時外界不明事實真相,片面地夸大了他的作用。李滋羅斯確實在法幣改革的最后階段參與了策劃,支持了這項改革,但同時他也有一些不同的意見和建議,具體情況將在下文中敘及。
五、依靠美國顧問制定法幣改革計劃和法幣的出籠
1935年11月4日國民黨政府所實施的法幣改革方案實際上在李滋羅斯來華之前早就在孔、宋的智囊團(江浙財團的幾位首腦人物)和楊格、林奇、羅克哈特三位美籍顧問的直接參與下大體上連細節都擬訂好了。1935年5月3日,孔祥熙在致施肇基的一封密電中寫道:“具體的幣制和借款計劃已準備多時,惟尚未提出,本擬先與英國私下秘密商議,以取得他們的支持,但我們自我駐英公使館處獲悉,他們不愿單獨商議,認為有必要把我們通知他們的任何東西轉告其他有關政府,因此我們不能將整個計劃全盤托出,因為泄密的危險將使金融市場發生災難和出現其他的障礙。”[27]可是在李滋羅斯來華的第二天,楊格就向他詳細介紹了中國的情況和打算采取的措施,當時李滋羅斯就同意楊格的看法,認為中國元無論如何都必須脫離與白銀的關系。在10月2日,孔、宋又再度把擬在一個月以后實施的幣改方案全盤告訴了李滋羅斯。[28]
李滋羅斯雖然表示同意這一幣改方案,但他認為中國要實行幣改,必須取得國際借款,他并為籌措1000萬英鎊的國際借款而積極進行活動。可是,李滋羅斯的活動首先遇到日本的反對。日本駐華大使有吉明在11月16日明確地告訴李滋羅斯和英國駐華公使賈德干,日本不擬參加這樣的貸款,因為“新借款只會使宋、孔的勢力增大,而削弱一直為改善中日關系而努力的汪兆銘派的勢力”。[29]就這樣,李滋羅斯的國際貸款計劃便完全落空了。在此期間,李滋羅斯和他的助手英蘭銀行的羅杰士還積極參加了改組中央銀行為中央準備銀行的籌備工作,并曾參與了法幣方案的討論,特別在討論法幣應與哪國貨幣發生聯系的問題上,李滋羅斯極力主張法幣應釘住英鎊。但就在這個時候,美國財長摩根索也堅持法幣必須釘住美元,以致形成僵局,最后還是由孔祥熙出來轉圜,并企圖以它作為取得借款的條件,孔一再表示:法幣釘住哪國貨幣的問題可暫時擱下來,留待以后解決,誰能對中國幣改提供貸款,中國的貨幣就釘住誰。[30]李滋羅斯特別強調必須要把中央銀行改組為中央準備銀行,必須維持預算平衡,從而消除發生通貨膨脹的根本原因。
在想借著李滋羅斯來華勢頭推行法幣的同時,蔣介石政權也竭力向美國政府要求出售中國白銀,為什么這樣呢?孔祥熙在10月26日把那時國民黨政府外匯的嚴重困難秘密地告訴了施肇基:“通貨情況非常嚴重,外匯空虛,并出現恐慌,中國愿將白銀直接售與美國政府,因為在公開市場拋售,必將刺激白銀市場,這是中美雙方政府都想避免的。”[31]同時,孔祥熙要求向美國政府出售一億盎司白銀,第一批先交5000萬盎司,其余在四個月內交清。中央銀行在合同成立后擬再向美國出售1億盎司白銀。10月28日,孔祥熙又通過施肇基轉告美財長,中國擬在短期內實行法幣改革。就在當天施肇基與摩根索的會談中,摩根索立即要求蔣政權提供全部的幣改計劃,并表示中國新幣必須要與美元聯系和美國必須對中國外匯基金進行監督。10月29日,摩根索對羅斯福總統說:“在李滋羅斯還在中國的時候,中國人竟找上了我們,真夠意思!”他表示可向中國購買1億盎司白銀。在11月1日,孔祥熙遂立即將擬在幾天后實施的法幣改革計劃秘密地通知了摩根索。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孔祥熙在當天又發給施肇基另一份密電:“請非常秘密地口頭通知美國財長,中國政府已決定采納今日英文電報中所述的幣改計劃,并擬立即實施,可能在周末開始行動。因此極盼美國政府對中國出售白銀一事能作出答復……英國代表團贊成在上海發行債票,由英國銀行和其他對此有興趣者參加,已取得諒解,債票可在倫敦發行……如此次借款成功,這就意味著新幣將與英鎊發生聯系,否則,新幣與其他外幣或黃金發生聯系將不受任何約束。”[32]這實際是孔祥熙向美國暗示,如果美國政府能大量購買中國白銀和貸款給中國,中國新幣也有可能與美元發生聯系;如果美國仍然猶豫不決而英國借款又告成功的話,屆時中國新幣就只能與英鎊發生聯系,而美國也就不能怪他言之不預了。
就在美國政府收到中國幣改計劃的第二天(即11月2日),摩根索就在談判中正式向中國提出了購銀的五項條件:“(1)美國同意向中國購買1億盎司船上交貨的白銀;(2)此項售銀的全部收入應完全作為穩定中國貨幣之用;(3)中國成立一個由三位專家組成的平準委員會。根據君子協定,雙方理解該委員會的一名成員將來自大通銀行,另一名成員來自花旗銀行;(4)中國出售白銀所得之基金應存放在中央銀行在紐約的代理行,雙方理解該代理行應是一家美國銀行;(5)雙方理解,本協議如經雙方同意,則在中國政府實行幣改時,中國元應按下列任一方式進行兌換:(甲)以確定數額的中國元兌換美元,其兌換率由中國政府在開始時即確定之;(乙)按每盎司35美元的價格兌換一定數量的黃金,或按每盎司1.29美元的價格兌換一定重量的白銀”。[33]這五項條件概括起來就是赤裸裸地要求中國新幣必須釘住美元,并把中國的外匯資金全部存放美國,使中國的貨幣加入美元集團。就在美國政府提出這些要求而還沒有得到答復的時候,國民黨政府于11月4日就匆匆忙忙地實行了法幣改革。
按照李滋羅斯原來的設想,法幣出籠的日期還應當稍微向后推遲一些。那么,為什么法幣要在11月4日提前匆匆出籠呢?從現有資料來看,主要是國民黨政府出于政治和經濟上的考慮,當時華北政局異常緊張,日人走私白銀猖獗,國民黨政治不穩,市場投機盛行,企業紛紛倒閉,金融發生嚴重恐慌。加以在10月里,華北局勢更趨緊張,日本唆使漢奸在河北省香河縣發起暴動,占據縣城。同時,華北日人走私白銀更達到一個新的高潮。據《日日新聞》報道:“昭和十年(1935)九月,日本輸出白銀20973000日元,與上一年同期輸出白銀135萬日元相比,增加了10余倍。從1月至9月,由上海向日本走私輸出的白銀約有144155000日元,而日本年產白銀僅1000萬日元,故由日本輸出之白銀主要是由中國向日本走私之白銀。”[34]此外,自10月23日起,市場上謠諑紛紛,傳說中國幣將貶值三成五,24日更謠傳中、中、交三行紙幣停兌,于是市場呈現恐慌,標金飛漲,匯價大跌。11月1日,國民黨政府行政院長親日派頭子汪精衛被刺,人心更加不安,從2日起,不少人向銀行提存或要求兌現,中、中、交及其他銀行突然面臨擠兌風潮。正好當天是星期六,第二天是星期日照例休息,如不及時采取措施,事態還可能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故而國民黨政府不得不在11月3日晚宣布實行法幣改革。
六、法幣出籠后美、英、日三國玩弄的手法
從本質上說,美、英、日三國都是在對中國進行侵略,都是在想方設法攫取中國貨幣金融的領導權,在目的上無分軒輊,然而它們所使用的策略和手法卻不盡相同。有的是搗亂破壞,兇相畢露;有的是口蜜腹劍,詭計多端;有的則是軟硬兼施,暗中拉攏。在這場有關法幣改革的斗爭中,它們更加表演得淋漓盡致。
法幣出籠后,英國是大力支持,日本是堅決反對和破壞,美國則乘機進行要挾。
英政府除了派遣李滋羅斯來華以外,在法幣出籠的第二天,英國駐華公使賈德干就發出英皇敕令,要在華的英商和僑民遵守法令,所有在華的英商銀行也表示愿意交出白銀。在法幣出籠的第二天英國就以英皇敕令這樣最高的法律形式來約束它在中國的臣民,這就是英國政府在行動上給予國民黨政府以大力的支持。同時,匯豐銀行也給予法幣以巨大的支援。國民黨政府當時把從中國人民手中搜刮來的大批銀圓運往香港,存放在匯豐銀行庫內,在適當的時候,由該行把這些銀圓運往倫敦出售,售得的價款存放在倫敦和紐約。在裝運銀圓去倫敦和銀圓在倫敦出售的空當期間,匯豐銀行曾以3厘低息貸款貸給國民黨政府二百萬英鎊。[35]
美國政府雖在表面上對法幣改革表示同情,但實際上擔心法幣已與英鎊發生了聯系,因此總是想通過購銀談判盡量把法幣拉過去釘住美元。上面我們已經談過,在法幣改革前的中美售銀談判上,美國政府提出了五項要求。在11月6日繼續舉行的談判中,施肇基表示國民黨政府基本上可以同意美方提出的一至四項的條件,但對于美方要求法幣必須釘住美元的第五項條件礙難同意。當時美國政府是把第五項條件作為它的最根本的要求,而且堅持要國民黨政府同意這一點,否則,就不考慮購銀的問題。美國副國務卿菲利浦斯在關于11月6日中美會談的備忘錄中曾這樣供認:“……建議中的第五項是一項根本的建議……摩根索明確表示,除非在事前達成這樣明確的諒解,即中國的貨幣將釘住美元,否則,他不同意購買中國這批白銀。摩根索還指出,中國元總歸要釘住美元、英鎊或日元的,但在這次交易上,他所要求的就是中國元必須釘住美元……他一再表示,如果中國元不與美元發生聯系,則美方無法給予這種援助。”[36]當天,在摩根索向羅斯福總統匯報中美談判情況時,羅斯福亦表示:在購買中國任何白銀時,都必須要附有表示中國元與美元發生聯系的“某種形式的備忘錄”。當時美國財長很清楚,國民黨政府在實行法幣改革時,手上并沒有掌握多少外匯。實際上,在1935年11月中旬,國民黨政府手中的外匯基金只有3000萬美元。[37]所以在這次談判中摩根索帶有諷刺意味地向施肇基指出:“中國政府就像在玩‘撲克’一樣,無疑正在虛張聲勢。如果他們得不到來自美國政府的支持時,他們就無法進行幣制改革的。”[38]美國政府正是抓住了國民黨政府的這一致命弱點,乘機要挾,非要法幣釘住美元不可,否則,就不購買中國的白銀,屆時法幣就只得完蛋。當時孔祥熙深怕法幣突然釘住美元一定會遭到英、日兩國的強烈反對,因此在11月8日急忙電告施肇基:“日本對幣改法令已表現出極大沖動,懷疑我們與英國有所協議,其實這些都是莫須有的。幣制改革法令之所以在措辭上小心謹慎,不明確表示法幣與任何特定貨幣有聯系,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避免遭到反對。如果我們現在同意法幣與美元或黃金發生聯系,我們不禁要問,美國政府是否打算幫助我們向日本進行解釋呢?”[39]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封電報的附言中,孔祥熙向美國財長打出了他自己手中的一張王牌,演出了一幕奴才向主子討價還價的丑劇。孔祥熙在電末附言中對施肇基說:“附帶說一句,你可對美國財長講,我們維持目前的匯價水平決不是在搞什么玩‘撲克’、虛張聲勢的欺騙行為,因為即使到了最壞的場合,我們總可以在公開市場上拋售白銀,不過這樣做對我們兩國都將不利而已。”[40]孔祥熙也很清楚,美國最怕的就是中國在公開市場上大量拋售白銀,因為這必將迫使銀價大跌。孔祥熙在這個時候拋出這張王牌,也正是想借此要挾美國,使美國政府在售銀談判中能作出一些讓步。孔熙祥的這張王牌果然起到了他預期的作用。11月9日,摩根索向羅斯福總統匯報說,中國內部的壓力使中國不能把元釘住美元,而且中國還遭到來自日本的壓力。經過幾次的討價還價,美國在法幣必須釘住美元這一點上暫時作了讓步。11月13日,中美兩國財政部達成了中國向美國出售五千萬盎司白銀的協議。這5000萬盎司白銀后來由上海花旗與大通兩行各投標2500萬盎司運往美國,并將價款存入紐約總行。
在法幣實行后,日本一直堅持反對態度,特別是日本政府認為這次幣改是在英國的直接策劃和支持下進行的,因而更加感到不滿。11月4日,張公權往訪上海橫濱正金銀行經理矢吹,向其解釋法幣改革的緣由,并請其轉交孔祥熙致日本大藏大臣高橋及橫濱正金銀行總經理兒玉的電報,矢吹當場就以“兒玉總經理對與中國視察團談話內容并不了解,不便轉達”為辭,冷淡地加以拒絕。同一天,日本駐華大使有吉明往訪孔祥熙,當面指責孔為什么實行法幣改革事前不與日本進行磋商。在這一天有吉明給日本外務大臣廣田弘毅的電報中,日本的態度就顯得更具有威脅性了:“本使應約往訪孔祥熙……本使表示,日本國民認為此項新制度,對英國方面曾進行充分的磋商,而對于日本,則突然實施,使日本國民對華感情深受影響,因此,使兩國政治、經濟關系不免有發生可憂的壞影響之虞……”[41]11月9日,日本陸軍部更發表公報說:“……如果這是確實的,南京政府領袖們不能逃避他們為了壯大自己而把其國家出賣給外國人的責難。對日本來說,作為遠東的一種穩定勢力,決不能忽視大不列顛企圖把一個半殖民地的中國置于英國資本統治下的任何嘗試。”[42]為了安撫日本,11月20日蔣介石親自出馬,召見日本駐華大使,卑躬屈膝地向他進行解釋,蔣介石說:“關于法幣改革,雖然聽取了李滋羅斯等英國方面的意見,但同時也由蔣作賓征求過高橋大藏大臣的意見……至于法幣實施日期,并沒有因為與英國關系密切,而在通知日本之前就通知了英國……希望日本方面能給予援助……關于借款問題,如果沒有日本的同意,中國決不單獨借款。現在中國迫切希望中日經濟提攜,即使有別國的援助,如果不與日本提攜,必將毫無效果。”[43]
在實際行動上,日商在華銀行首先帶頭反對交出白銀,日本浪人更在上海、廈門、廣州等地拼命以高價收買白銀輸運出境,同時,還指使華北當局截留白銀5000多萬元,不準南運,并借口華北人民反對白銀國有,大搞華北幣制獨立運動,陰暗使華北五省從中國本土分裂出去。
當時日商銀行不但自己拒不交出白銀,而且還竭力阻止其他外商銀行把它們在華北的存銀南運。1936年4月6日日本駐天津總領事堀內致日本外務大臣的電中透露了他們阻止華北存銀南運的政治目的:“華北存銀南運,經濟上雖不致發生很大的影響,可是有南京勢力進入華北與日本方面正在退卻之感,這將給華北民心以惡劣的影響,實屬不妙。”[44]因此,盡管當時蔣介石政權曾竭力設法想把華北白銀南運,甚至對華北外商銀行都發出了將其存銀南運的護照,但均遭到日人和漢奸的阻撓。直到1936年5月華北的外商銀行才與南京政府達成協議,按另加百分之五溢價的優待辦法通過河北省銀行將白銀移交給中央銀行。
值得注意的是,華北外商銀行不把白銀直接移交中國政府指定的銀行,而是通過河北省銀行移交白銀,這實際上是日本勾結漢奸所玩弄的一個大陰謀。1936年5月23日日本駐天津代理總領事岸致北平武藤書記官的一封密電就完全證實了這一點:“……軍部認為通過這件事(指通過河北省銀行移交白銀事),南京政府實際上承認了河北省銀行的特殊性……河北省銀行實際上正變成華北的中央銀行。通過這次接收現銀,該行的地位更得到加強,所以肖(指國民黨政府天津市長肖振瀛)、林(指天津海關監督林世則)二人的工作對此(指當時策劃的‘華北幣制獨立運動’)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45]在這一期間,華北的日人走私集團還不斷以高價從外商銀行手里套購白銀,走私出口。天津花旗銀行于1936年2月25日在致該行上海分行的一封信中透露:“一位經營銀圓買賣的客戶前來我行接洽,愿對50萬銀圓付出15%的高價。據我所知,這是一個日本集團出的價。”[46]
七、美國通過中美貨幣協定實際掌握了中國貨幣的領導權
法幣出籠后不久,蔣介石集團與美國政府達成出售五千萬盎司白銀的協議。美國政府越來越清楚地看到,誰能夠控制中國的外匯基金,誰就能夠握有中國幣制的最高支配權。美國也知道,法幣的匯價是以五年來對英鎊的平均匯率為基礎的,這就意味著法幣在技術上是與英鎊有聯系的。同時,英國也正利用銀價上漲的機會幫助蔣介石政權在倫敦出售白銀。如果讓這一情況繼續下去,英國對中國貨幣的控制權還可能進一步得到加強,美國對此當然不甘心。為了對付這一形勢,美國政府決定暫停在倫敦市場購銀,從而迫使倫敦銀價不斷下跌。到1935年12月9日,倫敦銀價更加慘跌,11日起跌風尤甚,竟弄得倫敦市場不能決定市價。12月9日以前,倫敦銀價徘徊于每盎司293/8便士左右,到14日,倫敦期貨交易絕跡,現貨銀塊價格跌到267/16便士。
銀價下跌實際上等于中國外匯基金的減少。12月中旬,日本在華銀行再次向中央銀行大量購買外匯,迫使孔祥熙不得不再次哀求美國財政部購買中國白銀5000萬盎司。當時摩根索從卜凱處獲悉,中國擬在世界市場出售2億盎司白銀,摩根索認為這是孔祥熙在玩弄兩面手法。同時摩根索對于國民黨政府沒有履行其諾言真正地向卜凱提供了有關中國貨幣方面的情報而感到生氣,因而拒絕了孔祥熙的這次要求。[47]1936年1月21日和26日,孔祥熙又兩次電告施肇基:“現在銀價跌落,又導致了新的不安,大大貶低了中國通貨白銀準備的價值,損害了人民的信心”,要他向美國財長說明中國的財政困境,希望能得到美國的大力援助。在26日的電報中,孔提到:“過去六個月,財政赤字初步估計為146000000元……大家的開支是軍費和還債,前者又不能及時削減,因為所謂的共產主義在某些地區仍是相當嚴重的威脅……”[48]這段話就進一步暴露了國民黨政府當時之所以要維持龐大的軍隊,其主要目的就是妄想徹底消滅中國關產黨,以貫徹其“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共反人民的賣國政策。孔祥熙接著在電報中寫道:“當銀價在幾個星期內下跌1/3時,這就使公眾的信心受到損害。我們極愿在白銀問題上與美國政府進行合作。”[49]后來美國財政部建議國民黨政府派有代表性的銀行家去美國討論中國幣制問題,于是孔祥熙決定派江浙財團的第一號人物陳光甫去美談判。陳光甫等人于1936年3月26日抵美,隨即與美國財政部開始談判。
在4月7日陳光甫、施肇基與美國財長摩根索舉行的第一次會談上,摩根索先講了一通漂亮話,說什么“美國唯一關心的就是幫助中國,美國并不尋求商業利益、鐵路或其他讓與權。美國并無隱蔽的動機。也不想借機圖利”。[50]正如毛澤東所指出的那樣:“帝國主義政府的反革命事業盡管每天都在做,但是在嘴上,在官方文書上,卻總是滿篇的仁義道德,或者多少帶一些仁義道德,從來不說實話。”[51]中美談判的事實完全證實了這一點,在以后的幾次談判中,美國政府的真正面目就逐漸暴露了出來,所謂“不尋求商業利益”、“無隱蔽的動機”等全是騙人的鬼話。在4月21日的談判席上,美國財長摩根索就斷然表示,在下列兩點沒有弄清楚以前,美國不準備考慮購買中國白銀的問題:(1)中國保證其通貨的確未與英鎊發生聯系;(2)中國保證在國內擴大白銀的用途。
關于外匯牌價問題。在實行法幣改革時,國民黨政府作了簡單的規定:“為使法幣對外匯價按照目前價格穩定起見,應由中央、中國、交通三銀行無限制買賣外匯。”11月4日,三銀行對英匯的牌價為法幣1元合英鎊1先令2便士半;對于美匯,則以對英匯價為基礎,參照當時英美套匯率折算出來。當時英美套匯率為一英鎊合4.92美元,按此換算,得出法幣100元合29.75美元的匯率,這比過去五年對美元平均匯率26.69美元約放長一成。值得注意的是,1936年2月13日,當英美套匯率由原來的4.92美元變動為5.02美元時,中央銀行相應地把美匯由29.75美元提高到30.25美元,而對英匯則仍維持為1先令2便士半,這樣更引起了美國的猜疑,認為法幣已經釘住了英鎊。在4月13日會上,摩根索對此大為不滿,盡管陳光甫一再解釋,但摩根索的疑慮并未因此消除。在會上摩根索甚至要中國實行像加拿大那樣使加元與美元、英鎊都發生聯系的一種貨幣制度。[52]4月14日,摩根索向陳光甫指出:“中國通貨雖然宣布是獨立的,未與任何外幣發生聯系,但事實上是與英鎊有聯系的。例如,當倫敦紐約套匯率有變動時,中國元對美元的匯率則隨著變動,而對英鎊的匯率則保持穩定。”[53]對此,陳光甫也不得不承認,按照當時中央銀行以對英匯率作基礎的掛牌方式,中國元是有點像釘住英鎊,他當即表示今后可以改變中央銀行的外匯掛牌方式,以使法幣并未釘住英鎊這一問題能得到澄清。[54]為了解除摩根索的疑慮,陳光甫致電孔祥熙:“在4月23日的中美專家小組會上,美國專家指出,今天對倫敦的匯價不動,仍為1先令2便士半,但對紐約的匯價則約下降1/16,變為291/16美分,這就證明盡管中國官方保證它的通貨是獨立的,但實際上在技術上仍然是與英鎊發生聯系的……我們表示,在這里達成諒解以前,立即變動對倫敦的匯價是有困難的……我們建議,在我們提交美國財長的備忘錄中將作如下的聲明:當我們在這里達成諒解時,中央銀行的英匯牌價將隨著倫敦紐約套匯率的變動而變動。”[55]4月27日,孔祥熙回電陳光甫,要他向美國財長作如下的解釋:“美國財政部把外匯牌價和市價混淆起來了。法幣14個半便士和三角美元的牌價自2月13日以來就沒有變動。你們可以聲明:如果英美套匯率落到4.921/2左右,我們將定美匯為293/4美分,即恢復到11月4日實行法幣時的匯率;如果英美套匯率再跌至4.88美元時,我們則將提高英匯至149/16便士,而讓美匯仍保持293/4美分不動。以上可說明我們通貨的獨立性……并希說明,只有在英美套匯率的變動使我們將遭到損失時,我們才變動匯率。”[56]這就是說,中央銀行擬采取一種釘住英美套匯率中幣值較貴一方貨幣的政策,亦即當英美套匯率發生較大變動時,中央銀行即調整在英美套匯率中幣值較低一方的匯價。這種匯價政策實際上對中國的出口是不利的。
關于擴大白銀用途的問題。在這次中美會談中,美方一直要求中國要擴大白銀的用途,主要是要求中國在美國鑄造新銀圓、增加中國貨幣準備金中白銀的比重和中國放寬工藝用銀的限制。4月23日,陳光甫電告孔祥熙報告在專家小組會議上就中國擴大白銀用途已達成如下的諒解:“關于中國元的鑄幣,如果每元的毛重為192格令,成色七成二,大小1.3英寸,小組認為這樣是合適的……這種鑄幣的重量將與美國的半元幣相同,只體形略大一些,而我們的半元硬幣則將與美國二角五分或二角的鎳幣同樣大小。關于工藝用銀,我們聲明你同意將限制放寬到30%以上……關于白銀充作發行準備的問題,經過長時間的討論,我們同意向你建議,白銀充作發行準備最低限度應為25%……關于售銀數量,我們建議這一批售出7500萬盎司,另外以2500萬或5000萬盎司白銀作抵押獲得一筆貸款。”[57]孔祥熙在4月27日的復電中基本上同意了這些建議。
中國當時既然已經實行了法幣,禁止銀圓流通,而現在美國又突然要求中國在美鑄造新銀圓,豈非咄咄怪事!其實,美國政府的這一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國內政治上的需要。陳光甫在5月21日的電中談到美國政府為什么堅持要中國在美鑄造銀圓的根本原因:“據我體會,財長所需要的是好在白銀派議員面前為他的立場進行辯護,即中國仍舊繼續使用銀圓。”[58]這就是說,摩根索可以向白銀派議員解釋,雖然美國政府向中國購買了大批白銀并給予了貸款,這不但沒有幫助中國放棄銀本位,與此相反,中國卻因此重新使用了銀圓,擴大了白銀用途,為中國今后實行復本位奠下了基礎。這樣,摩根索在政治上就能夠得到白銀派議員的支持。就國民黨政府而言,他們完全明白,同意在美國開鑄銀圓完全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只不過是為了想取得美國貸款和多出售一些白銀而玩弄的一個花招。當時國民黨政府同意在美國象征性地開鑄五百萬元銀圓。實際上,這批銀圓后來根本沒有用過。
摩根索從陳光甫那里得到中國有關中央銀行今后的匯價將根據英美套匯率的變動而變動和中國保證擴大白銀的用途后,即提出了中美貨幣協定草案,中美兩國財政部于5月15日正式簽署協定,美國同意向中國購買7500萬盎司白銀,另外中國政府可以5000萬盎司白銀作抵取得一筆約2000萬美元的貸款。5月17日,孔祥熙就中美貨幣協定一事發表聲明,其主要內容是:將法幣現金準備內白銀準備最低限額規定為紙幣發行總額的25%;為便利商民起見,即鑄造半元、一元銀幣,以完成銀幣之種類;政府為增進法幣之地位起見,其現金準備業已籌得巨款,將金及外匯充分增加。在聲明中,孔祥熙還說:“依據上項規定,我國幣制仍保持其獨立地位,而不受任何國家幣制變動之牽制。”[59]美國財長摩根索也相應地于5月18日發麥聲明:“……在雙方都能接受的條件下,我們愿向中國中央銀行收購巨額白銀,同時還在兩國利益都有保障之下,供該行以美元外匯,作為穩定通貨之用。”[60]
“中美貨幣協定”的簽訂標志著在貨幣金融領域內蔣介石政權對美國依賴的加深,為以后美國獨霸中國金融奠下了基礎。美國駐華公使館參贊匹克于5月23日致美國國務卿電報中談到中國輿論對“中美貨幣協定”的反應時也不得不承認:“……中國報紙的評論極少,有則也不熱心,或表示懷疑,有一雜志對此作了專題評論,說可以看出美國是為了控制中國通貨而來幫助中國的。”[61]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據統計,從1934年11月到1937年7月10日,國民黨政府一共向美國政府出售了四批白銀:第一批,1934年11月,1900萬盎司;第二批,1935年11月,5000萬盎司;第三批,1936年5月(中美貨幣協定),7500萬盎司;第四批,1937年7月10日,6200萬盎司(即將5000萬盎司作為借款抵押的白銀售與美國政府,另外再加上額外運往美國的1200萬盎司的白銀)。因此,在抗日戰爭前,蔣介石集團總共售給美國政府的白銀為20600萬盎司,售銀凈收入為95761570美元。[62]在抗日戰爭爆發后,到1941年,蔣介石政權又繼續向美國政府出售白銀362101000盎司,合157164000美元。因此,在1934—1941年期間,國民黨政權一共向美國政府出售白銀552959761盎司,合252925570美元。國民黨政權向美國出售白銀所得的外匯或黃金,根據歷次協議的規定,都要存在紐約聯邦準備銀行或其他美國銀行內,從而使美國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國民黨政府的外匯基金。根據中央銀行的報告,到1937年7月31日為止,國民黨政府存在國外的黃金和外匯準備共合135206066美元,其中約70%存在美國,其余的30%則分別存在倫敦和香港。這個情況適足以說明通過掌握中國的黃金外匯準備,美國已加強了對中國財政金融的控制。
結束語
通過以上的揭露和分析,使我們對法幣改革的本質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國民黨政府為了鞏固其統治,加緊進行內戰,必然要加緊控制貨幣金融來彌補財政赤字,而強制的不兌換紙幣,正好是他們解救財政危機和剝削人民的最好手段。這是國民黨政府要實行法幣改革的國內原因,也是最根本的原因,而美國抬高世界銀價只不過是個外因,對于國民黨政府推行法幣在較大程度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以蔣介石為首的四大家族集中代表了舊中國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和英美壟斷資產階級的根本利益,階級本性決定了他們在幣制改革上必然要依靠美、英帝國主義。如果沒有美、英兩國在后面撐腰,國民黨政府是根本無法實行法幣改革的。蔣介石集團最初本想投靠美國,在遭到美國冷遇后,方轉而投靠英國。后來由于英國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國民黨政府才又轉而投靠美國。所以,法幣改革的整個過程就是國民黨政府甘心投靠美、英兩國,特別是投靠美國的一個過程,它為日后美國獨占中國貨幣金融奠定了基礎。
國民黨政府一再吹噓法幣具有充分的獨立性,這完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話。首先,國民黨政府的法幣改革,無論從原則到具體,事無巨細,都是由幾個美、英顧問一手包辦搞出來的。他們有的與各該國政府關系密切,有的則干脆是帝國主義派來中國的坐探,何況國民黨政府的首腦人物,如蔣介石、孔祥熙、宋子文之流,對這些洋顧問又是言聽計從,千依百順,這就使蔣介石集團不得不被人牽著鼻子走。其次,蔣介石集團在法幣匯價上一直不明確表示它釘住哪國貨幣,這實際上是國民黨政府腳踏兩只船,想向兩個主子同時要錢。“誰肯多出錢,法幣就釘住誰”,“有奶便是娘”,正是對當時國民黨政府的最好寫照。盡管國民黨政府口頭上一再吹噓法幣匯價不與任何特定外幣發生聯系,但事實上,法幣最初的匯價是與英鎊在技術上有聯系的,后來法幣的匯價又改與英美套匯率發生聯系,這只能表明法幣對英鎊和美元都具有很大的依賴性。最后,國民黨政府的外匯基金大部分存在美國,小部分存在英國和香港。這筆巨大的資金不僅增強了美、英壟斷資本的財力,同時,也受到美、英兩國的監督和控制。因此,從以上這三方面來看,所謂法幣具有獨立性只能是一句空話。大量的事實足以說明法幣制度確實是美、英貨幣的附庸,是受美、英兩國特別是受美國操縱的一種典型的半殖民地貨幣制度。
此外,法幣改革的整個過程還進一步暴露了美、英、日三國的侵略本質。列寧曾經指出:“帝國主義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幾個大國都想爭奪霸權……主要還是為了削弱敵方,摧毀敵方的霸權。”[63]在法幣改革中,美、英、日帝國主義在中國進行的各種活動,無一不是為了要削弱對方,以便在中國建立或保持自己的霸權。當時帝國主義在中國爭霸過程中,盡管它們在口頭上或在官方文件上說盡了漂亮話,但漂亮的言辭總歸掩飾不了它們侵略的真正面目,這使我們進一步擦亮了眼睛,看清了帝國主義在貨幣金融方面侵略中國的目的不是為了別的,與在其他方面的侵略一樣,是要把中國變成它們的半殖民地和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