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魯德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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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0評論第1章 黎明
一個古老的英國教堂?一個古老的英國教堂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還有屬于古老教堂的著名的高聳的灰色方塔,怎么會在這里呢?從任何角度向它望去,視線可及的空中沒有任何銹跡斑斑的尖頂鐵柱出現。那么,阻隔在視線之間的尖頂鐵柱又是什么呢?是誰將它豎立在這里的呢?也許這是根據蘇丹的命令,用來將一伙土耳其強盜一個一個處死的吧。沒錯,在一陣陣的鐃鈸聲中,蘇丹正在向皇宮行進,身后跟著長長的儀仗隊伍。一萬把短彎刀在陽光下閃耀著,還有三萬個舞女正在拋撒著鮮花。他們的身后是用五顏六色裝飾得華麗非凡的白象,數目多得數不清,還有數不清的護衛們。古老的教堂高塔仍然在它并不應該出現的地方聳立著,可怕的尖頂鐵柱之上也并沒有扭曲抽搐的人體。且慢!這個尖頂鐵柱怎么這么矮呢,倒好像一個歪歪斜斜,即將倒塌的破舊床架頂上生銹的尖頭柱子?肯定是想到了這樣的一種可能性,人群中隱隱地發出了一陣怪笑聲。
那個人全身顫抖著,凌亂的意識靠著這種方式不可思議地重新組合成為一個整體,他終于抬起頭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顫抖的上身支撐在手臂上,向四周打量著。他正在一間非常破舊而且密不透風的小房間里。穿過破舊的窗簾,黎明的陽光正從一個荒涼的庭院中溜進來。他穿著衣服橫躺在一張搖搖欲墜的床上,床架因為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已經向下彎曲了。床上還橫躺著其他幾個穿著衣服的人,一個中國人、一個印度水手,還有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前兩個人睡著了,或者是昏迷了,最后那個女人正在吹著一根煙槍,想要點燃它。這個女人一邊吹著,一邊用瘦削的手掌擋住煙鍋,將燃燒發出的紅光集中在一起。在這個昏暗的早上,這些光就像一盞燈,讓他可以看清這個女人。
“再來一筒?”女人用沙啞的嗓音小聲地問道,像是在抱怨什么似的,“再來一筒嗎?”
他看了看四周,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前額上。
“自從你半夜來了之后,已經吸了五筒啦。”女人繼續說著,仍然像是在發牢騷,“我真可憐,可憐死了,我的頭疼死了。他們兩個是在你之后來的。唉,真可憐,現在的生意真是慘淡,真慘淡啊!碼頭周圍的中國人很少,印度人更少了,他們說,都沒有船進港了!這一筒為你準備好了,我的好人。現在這東西的市場價格你也知道,真是漲了不少,非常貴,對吧?這么一小罐就值三先令六便士還不止呢!你也應該知道,雖然院子對面的中國人杰克也很不錯,但是只有我才懂得調配的真正秘訣,沒有人能比過我的。我的好人,你會照市價付錢的,對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吹著煙槍,偶爾也吸上一兩口,弄得自己也吸入了不少大煙。
“哦,天哪,我的肺太虛弱了,我的肺受不了了!這是為你裝的,就快裝好了,我的好人。哎喲,真可憐啊,我真可憐,我的手顫抖得就像快要斷了似的。我看到你醒過來,就對自己說,‘我要為他再準備一筒,他一定會記得鴉片的市場價格,照價付錢的。’哦,我的頭痛死了!我的煙鍋是用舊墨水瓶做的,你看,我的好人——這個就是——我會給它裝上一個煙嘴兒,就是這樣,然后用這個小牛角匙,從這個罐子里取出我自己調配的鴉片煙膏,就這樣裝進煙鍋,我的好人。唉,我的神經太緊張了!我在吸上這個之前,喝了十六年的酒,每天都是大醉;但是這東西對我一點傷害都沒有,根本說不上什么。這東西就像吃的一樣,也是可以帶走饑餓,可以填飽肚子的,我的好人。”
她把幾乎已經吸空了的煙槍遞給了他,然后倒在了床上,臉朝下趴著。
他從床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把煙槍放在了壁爐的石板上,然后拉開破爛的窗簾,帶著厭惡的神色看著床上的三個同伴。他發現這個女人也是一個大煙鬼,滿面煙容,和那個中國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那個中國人的臉頰、眼睛、太陽穴,還有他的膚色,都和她的一模一樣。那個中國人的身體扭曲著,似乎正在跟他信仰中的某個鬼神搏斗著,而且非常大聲地打著鼾。他身邊的印度水手正在睡夢中笑著,嘴邊淌著口水。老板娘則躺著一動不動。
“她看到的幻象會是什么呢?”這個已經醒來的男人在心中琢磨著,同時將她的臉扭過來對著自己,站在那里端詳著,“會是很多肉鋪和酒店,還有很多錢財嗎?看到越來越多的顧客紛紛登門,看到這個搖搖欲墜的床架又整修一新,看到破敗的庭院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嗎?不管她吸入多少劑量的鴉片,她所能看到的幻象也就只有這些吧!——什么?”
他俯下身子,想要聽到她在嘀咕些什么。
“我聽不清楚!”
他看著那女人的臉和四肢發出間歇性的抽搐和顫抖,就像黑暗的天空中劃過一道道的閃電,突然受到了一些感染:他忍不住后退了幾步,來到壁爐邊一把破舊的扶手椅旁——也許那把椅子放在那里就是為了應對現在這樣的緊急情況的——他坐了下來,緊緊握著椅子扶手,直到從這種邪惡的感染力中掙脫了出來。
然后他又走了回去,撲向了那個中國人,用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兇狠地將他從床上翻過身來。那個中國人抓住了那雙進攻的拳頭,反抗著,大口呼吸著,同時嘴里抗議著什么。
“你在說些什么?”
他專心地聽了一會兒。
“聽不清楚!”
他緊皺著眉頭,專心聽著那個中國人口中冒出的不連貫的土話,然后慢慢地松開了拳頭,轉向了旁邊的印度水手,用力將他扯到了地上。那個印度水手一落地,就將身體向上一抬,改成半坐的姿勢,瞪著兩只眼睛,瘋狂地揮舞著雙臂,然后伸手去抓自己的佩刀,但是并沒有抓到。顯然是那個女人為了安全起見,一開始就取走了他的佩刀。因為這時那個女人也站了起來,想要制止印度水手的動作,那把刀也在她的衣服下面露了出來。就在這時,他們兩個又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并排睡著了。
他們兩個的嘴里仍然嘟嘟囔囔的,沒有目的地含混不清地講著什么。即使有一兩個清晰的單詞發了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和邏輯。這樣,作為旁觀者的男人繼續不斷地叫著:“聽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點著頭,臉上帶著一絲陰郁的笑容。之后,他掏出幾個銀幣放在桌子上,找到自己的帽子,沿著破舊的樓梯摸索著下了樓。經過樓梯下面的小黑間時,他對被耗子包圍著的守門人道了早安,然后便走了出去。
當天下午,一個筋疲力盡的旅者來到了那座古老教堂的高聳的灰色方塔面前。鐘樓上響起了日常的晚禱鐘聲,他匆匆忙忙地跑向教堂的大門,好像非要及時趕到一樣。唱詩班的成員們正在慌慌張張地穿上那些骯臟的白色法衣。那個人跑到他們中間,也穿上了法衣,排隊走進了圣壇。接著,司事關上了教堂和圣壇之間的鐵柵門。所有的人員紛紛就座,低下頭去,然后在交叉拱和屋梁組成的拱頂下響起了吟誦聲,“當罪人——”隨之而來的是一片雷鳴般的喃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