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開得好，可惜下了雨。

桃花瓣兒隨著雨水一起飄落，晶瑩飄逸，紛亂迷離都分不清是雨是花。

明姝艱難地拉著自己的裙角往前走。“咔嚓”一聲，衣擺扯斷了桃枝。明姝直直撲到地上，泥水濺了一身，冷得砭骨。更要命的是，按在石頭上的手心頓時血流如注。

她想要爬起來，結(jié)果又往下一跌。受傷的手按在了尖銳的石頭尖上，霎時血肉模糊。

怎么覺得今日的夢要真實(shí)一些，明姝迷迷糊糊想，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

渾身都濕透了，在身上又重又黏，實(shí)在難受。好像……發(fā)燒了。

恍恍惚惚里，明姝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逐漸走來。撐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在一山的淺紅輕粉里緩緩而來，身量修長清瘦，氣度飄渺清冷，像是一幅畫卷似的美。

像是仙人，挽風(fēng)袖雨而來，會將她從這個噩夢里帶出來。

明姝想喊救命，但是沒有力氣。

好在對方也看見了她，已經(jīng)走過來將傘舉在她頭頂。雨淋濕了他半個肩膀。

對方伸手抱起明姝，低聲說了句什么，明姝沒有聽清，于是勉強(qiáng)睜開眼。

誰知一睜眼，面前便是青面獠牙的一個怪物，齜牙咧嘴，要多猙獰有多猙獰。怪物獠牙森森，直對著明姝的門面，像是下一瞬便要將她吞進(jìn)去！

明姝登時被嚇出一身冷汗，僵著身子下意識要尖叫，張嘴卻是哭出來了。只是哭聲還沒拖完一個腔，渾身已經(jīng)脫了力暈過去了。

顧華禮渾身一僵，愣了一會才取下自己臉上的面具。

他垂眼看著懷里的小姑娘，臉上沒什么神情，將自己的外裳將她仔細(xì)包住了，這才抱著她走出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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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開得正好，從雪白的墻上映出一個綽約的影子。

暖融融的春風(fēng)吹過來，金燦燦的花枝微晃，花香味兒就被春風(fēng)也偷走了一半，挾裹著帶出好遠(yuǎn)。

明姝剛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都是粘膩的汗水，不舒服極了。

但是她卻不肯吱聲，只是抿著唇，目光落到菱花格子窗外的迎春花上。

外間響起細(xì)碎的腳步聲，水晶簾子也玲叮幾聲，便有一個溫和極了的女聲道：“老祖宗，令令兒還沒醒呢。”

明姝便往被子里縮了縮，閉上了眼，裝作是自己沒有醒的樣子。

拐杖落地的聲音一直響到明姝的床前才停下來，明姝就覺得自己被祖母抱在了懷里。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明姝臉上，看著明姝雪白可愛的臉頰，一面拍明姝的背，一面喃喃：“幸而令令兒沒事啊……”

明姝心神一陣恍惚，令令這個乳名，是她小時候父母和祖母叫的。她聽得鼻子一酸，實(shí)在沒辦法裝睡了，這才蹭蹭老夫人胸前的衣裳，糯糯地道：“祖母。”

她看著老人清晰又慈祥的一張臉，似乎……真的不是做夢啊，她是真的，又回到了自己八歲的時候。那時候父母安好，祖母尚在，她還是被人擱在手心里的珍珠兒。

不是那個被二房拿捏的孤女，不是那個關(guān)在偏院自生自滅的棄婦。

明姝心里酸澀極了，她已經(jīng)幾乎忘記了可以在親人懷里撒嬌的滋味了。

老夫人沒想到明姝醒得這么快，又是這么軟糯依賴她的模樣，心里越發(fā)不好過，按按小姑娘額頭上鮮紅可愛的美人痣：“那些黑心爛肝的東西，非得天打五雷轟！真是沒得心肝的，做出這等惡心人的事來！”

明姝拼命忍住心中酸澀，抓著祖母的袖子不敢放手。

老夫人捏捏明姝的小鼻子，慈祥地笑道：“令令要不要去祖母屋里住？”

明姝猛地一掐自己的胳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又愣愣地摸了摸被面。好像……好像真的是真的。

她真的，又活了一次。

回過神，老夫人仍舊看著她，明姝擠回去眼淚，一本正經(jīng)道：“令令病還沒好，不能把病氣過給了老祖宗。等病好了，天天賴在祖母屋里。”

懵懵懂懂的小模樣原本就可愛極了。明明白玉糯米團(tuán)子一般的可愛人兒，偏生做出這樣乖巧的神色，更是逗得老夫人笑起來。

老夫人揉揉明姝的頭，在明姝柔軟圓潤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笑瞇瞇道：“祖母不怕令令過病氣。”

其實(shí)祖母是個嚴(yán)肅極了的人，獨(dú)獨(dú)對她千嬌百寵，慈愛得恨不得把什么都留給她。看著老人慈祥的臉，明姝的眼眶鼻頭酸極了。祖母死的時候，也的確把什么都留給她了。

是她沒用，不光沒守住那些東西，還拖累得顧家聲名狼藉。

明姝抱緊了老人的脖頸，悶聲喊：“祖母。”

老夫人一愣，她聽出明姝的哭腔，拍拍明姝的背，細(xì)聲哄道：“令令怎么啦，想要什么，祖母給你找來。”又撫著小姑娘細(xì)細(xì)軟軟的發(fā)，笑著逗小姑娘：“天上跑的地上走的，就是天上的月亮，祖母也給令令兒摘來。”

明姝撲哧一笑，噗地冒出一個鼻涕泡。

明姝頓時窘迫極了，老夫人卻是笑著把明姝的鼻涕擦了，一面笑明姝：“你個小鼻涕蟲。”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又看到了祖母，她是要叫老人開開心心的，于是順勢逗得老人笑起來。

祖孫兩個玩得正開心，老夫人身邊的白芷便走進(jìn)來通報(bào)：“老夫人，五郎君來探望七娘子。”

老夫人神色一僵，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怎么過來了？”便又道：“叫他進(jìn)來吧。”

她正胡思亂想，就聽得屋子門口的水晶簾子一陣叮咚。明姝一抬眼，就看到一截靛藍(lán)色蓮花暗紋的袖子。

待那人走進(jìn)來，是個冷淡得近乎陰郁的少年。

但是明姝只瞥了一眼他的臉，便移開眼去打量他身上的靛藍(lán)直裰。這個布料倒是好看極了，尤其是那暗紋蓮花，做琵琶袖的短襖肯定好看。

顧華禮走進(jìn)來，便看到自己的七妹妹一本正經(jīng)地打量他……的衣裳。但是他還是從容地走過去，放下了自己手里提著的禮品，道：“我?guī)Я诵┭a(bǔ)品給七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