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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1997年中國職工狀況的分析與預測[1]

喬健

一 職工的生活狀況

(一)職工的生活壓力繼續加大

1.基本生存問題仍為職工關注焦點。根據中國職工生活進步調查活動組委會1996年9月對全國7個城市千余名職工的調查,職工對醫療制度改革、住房制度改革、物價問題、養老保障、工資改革和職工就業的關注居于前6位,關注率分別為46.9%、42.7%、37.9%、28.9%、22.8%和19.9%。各地職工普遍反映,當前醫藥費用上漲、醫療支出很難預計,企事業單位難以承受,這成為職工關心的切身問題;許多職工預期,隨著房改的深入,近幾年在房子上的支出將成為所有支出中的最大項,故關系切身利益;物價問題的關注率退居第三位,表明政府抑制通貨膨脹作為加強宏觀調控的首要任務取得顯著成效,1996年1~8月,商品零售指數漲幅6%~8%,居民消費指數漲幅9%,比上年同期分別回落10.4個和10.8個百分點。即便如此,本次調查仍有相當多的職工對物價上漲意見很大。

2.職工收入增幅回落,減收面擴大。據國家統計局抽樣調查,1996年上半年城鎮居民人均每月可支配收入為409元,生活費收入為365元,分別比上年同期增長14.1%和13.7%;扣除物價因素,實際增長分別為4%和3.7%,其中生活費收入增幅比上年同期實際增幅回落3.2個百分點。

1996年1~6月,職工工資總額為3889億元,比上年同期增加516億元,增長15.3%。由于企業效益不佳和國家調控力度加大,職工工資性收入增幅明顯回落。上半年城鎮居民人均每月從國有和集體職工工資中得到收入為277元,比上年同期增長11.9%,增幅回落19個百分點。

35個大中城市的調查資料表明,1996年1~5月大中城市職工有40%家庭的生活費收入比上年同期有所下降,減收面比上年同期擴大了4個百分點。在減收戶當中,因物價上漲而減收的家庭為25.2%,比上年同期減少35%,企業效益差、拖欠職工工資已取代物價上漲成為1996年職工家庭減收的主要原因,因此而減收的家庭占74.8%。

3.職工內部收入分配差距進一步擴大。從地區情況看,1996年上半年職工工資水平較高的地區有:上海(4621元)、北京(4173元)、廣東(4041元);工資水平較低的有:黑龍江(1864元)、內蒙古(1891元)、江西(1966元)。工資水平最高的上海是全國職工平均工資的1.76倍,是最低的黑龍江職工平均工資的2.48倍,地區工資水平差距比上年(1 ∶2.4)又有所擴大。從國有單位分行業情況看,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職工工資增長最快,增速高達26.5%,其次是房地產業、社會服務業,分別增長20.6%、20.4%,制造業、農林牧漁業工資增長仍然最低,增速均為11.1%;職工工資水平最高的行業是金融、保險業(3895元),是最低的農林牧漁業(1573元)的2.48倍,行業工資水平差距比上年(1 ∶2.38)繼續拉大。

(二)困難企業職工基本生活難以保障成為突出的社會問題

1.國有工業企業成為困難職工主要載體,困難職工數量和困難程度有增無減。據全國總工會統計,截至1995年底,全國拖欠職工工資單位數58223個,拖欠減發工資涉及職工1042.6萬人。進入1996年,隨著國有工業企業效益持續下滑,步入總體虧損狀態,困難職工數量大幅度上升。據不完全統計,一季度全國破產、雙停企業4.6萬戶,涉及職工754萬人,停、減發工資的職工469萬人。據勞動部東北三省調查,到6月末,共有停、減發工資和退休金職工426萬人,占職工總數的15%。據河南省總工會調查,6月全省雙停企業涉及職工114.5萬人,其中發部分工資或生活費的56 萬人,占雙停企業職工數的48.9%,不發工資或生活費的32.3萬人,占28.2%,合計比上年底增加3.5個百分點。據四川省總工會1996年一季度統計,在全省雙停企業職工中,無分文收入的職工近18.5萬人,占雙停職工總數的30%。重慶市21個困難企業中,困難職工家庭人均收入111.5元,只有全市平均水平的1/3。從總體上看,1996年困難較大地區被拖欠工資的職工和離退休人員占職工總數的比重逐步上升,目前達10%~15%。勞動部權威人士承認,1996年困難職工面之大、特困職工人數之多是近年來沒有的。

2.困難職工的思想情緒極不穩定,突發性事件呈上升勢頭。從總體上看,困難職工雖然對企業困難表示理解,但對長期領不到工資,影響家庭生活十分不滿。部分職工對行業分配不公極不平衡。有的職工對改革措施不到位有怨氣,如大病保險覆蓋面窄,職工有病治不起,甚至有的職工死亡3年了,醫藥費、喪葬費都沒有報銷。相當多的職工對某些困難企業領導的自私和腐敗行為極為痛恨,議論說,垮了工廠,富了廠長;坑了國家,苦了工人。更有部分職工出現信仰危機,認為改革侵犯了廣大職工的利益,對國家前途喪失信心。

1996年以來,由于各種不穩定因素導致的職工集體上訪和罷工事件迅速增多。據勞動部對全國28個省、市、自治區的不完全統計,上半年共發生集體上訪和罷工事件分別比上年上升了5.8%和8.8%。其中,第二季度發生的集體上訪、罷工事件和涉及職工人數分別比第一季度上升52.6%和50.5%,比上年同期上升18.9%和23.1%。據勞動部權威人士分析,企業離退休人員的生活待遇和虧損、雙停企業拖欠職工工資或不能保證最低工資、基本生活費的發放,是當前引發突發事件的主要原因。此外,職工為解決生活問題而圍堵政府、盜竊工廠財物和人為生產事故也時有發生。

二 職工的勞動關系狀況

1996年,隨著勞動力市場的培育和發展,勞動關系的市場化程度有所提高。總體情況是,市場化的勞動關系進一步多樣化、復雜化,協調勞動關系的制度性規范已經推出,但運行尚處在起步階段。

(一)就業結構重組推動勞動關系的多樣化

經過“八五”期間中國經濟結構的調整,1996年職工就業結構呈現出以下三個特點。

1.第一、二產業就業比重下降,第三產業就業比重明顯上升。1996年初,第一產業從業人員為35971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比重為52.2%,比1990年下降7.8個百分點;第二產業從業人員15849.3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的23%,上升1.6個百分點;第三產業從業人員17089.7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的24.8%,上升6.2個百分點,并已超過第二產業的就業比重。在各行業中,從業人數增長較快的是批發和零售貿易、餐飲業、房地產等行業。

2.公有制單位就業人數仍占主體,但非公有制單位就業比重迅速上升。1996年初,國有單位及城鄉集體單位從業人員為62463.5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的比重為90.6%;在中外合資企業、外商獨資企業、聯營企業和個體私營經濟單位的從業人數達6463.5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的9.4%,比1990年上升6.4個百分點。城鎮從業人員中在非公有制經濟單位的就業比重達16.9%。

3.勞動力流動性增強,流動規模逐漸擴大,并出現城鄉雙向流動的新模式。據測算,每年外出務工的農村勞動力超過5000萬人,其中跨省流動的有3000多萬人,有的城市外來勞動力已占半數以上。城鎮職工流動亦呈增長趨勢,1995年跨單位流動人數達1192.6萬人次,流動率為8%。

就業結構的上述變化推動了勞動關系向多樣化方向發展。

(二)契約化勞動關系基本確立,續簽勞動合同漸生波瀾

截至1996年9月底,我國已有91%的城鎮職工與用人單位簽訂了勞動合同,總人數超過1億人,到年底全國城鎮企業全部完成這項工作。此外,鄉鎮企業中也有520.5萬人簽訂了合同。這意味著,適應市場經濟的契約勞動關系已基本確立。

然而,目前勞動合同的運行和管理中仍存在著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表現為:由于勞動力市場供過于求,仍有一批合同只體現企業單方利益;不少合同流于形式,沒有反映企業和行業特點;企業在與職工訂立合同時,收取風險抵押金現象屢禁不止;企業隨時解除合同和職工畸形流動都時有發生;特別值得注意的是,1996年以來,隨著部分合同到期,一些企業不按法律規定與符合條件的職工續簽合同,借機削減城鎮職工,招用外來民工以降低勞動力成本;一些用人單位以合同到期為名進行裁員,致使部分年紀大、素質差的職工失業而引發爭議。

(三)失業機制初步啟動,職工就業形勢更趨嚴峻

由于1996年經濟結構調整力度加大,上半年國有企業效益不佳,企業失業機制初步啟動,導致隱性失業顯性化,失業職工數量增加較快。其特點為:第一,新增失業人員比上年同期增加。上半年新增181.19萬人,同比增加9.82萬人。其中就業轉失業人員56萬人,同比增加10.42萬人,就業轉失業人員占新增失業人員比例也由上年同期的27%上升到31%。第二,上半年安排就業的失業人員比上年同期略降。失業轉就業人數164萬人,而上年同期安排了166萬人。第三,失業人員再就業的去向發生變化。國有、集體企業吸納能力降低,上半年吸納85萬人,占上半年安置失業人員的51.5%,而上年是89萬人,占53.8%。到9月底,全國城鎮尚有登記失業人員550萬人,同比增長14.6%,失業率為2.98%,同比增長近0.2個百分點。

據勞動部就業司估計,1996年城鎮需安排1350萬人就業,其中包括新增勞動力350萬人、農轉非300萬人、就業轉失業180萬人以及上年結轉失業者520萬人。這個數字高于預測“九五”每年城鎮勞動力平均增幅(1100萬人)。由于下半年仍將堅持適度從緊的貨幣財政政策,不擴大固定資產投資規模,因而以經濟增長來帶動就業崗位增加的能力明顯不足,同時,考慮到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沖擊,都使職工面臨的就業形勢更趨嚴峻。

(四)企業富余職工安置分流成為社會關注焦點

據1996年10月召開的200個城市實施再就業工程濟南現場會透露,目前國有和集體企業富余職工約為2200萬人,分流安置的難度較大。從富余職工自身來看,相當一部分富余職工觀念陳舊,缺乏市場就業意識,尚未破除“只有進國有單位才算就業”的觀念,普遍存在“等、靠、要”的思想,參與市場競爭、實現生產自救的意識不強。另外,大部分富余職工年齡偏大、技能單一、適應能力差,又不愿意參加勞動部門舉辦的各類轉崗培訓,相應增加了再就業的難度。從社會方面來看,分流安置的渠道較窄,由于第三產業尚不發達,吸納富余職工的能力有限,特別是不發達地區富余人員安置更加困難。1996年以來,招工單位對下崗職工的歧視性用工是再就業中一個值得注意的新傾向。據全總女職工部反映,企業對女職工實行“優先”下崗,而再就業時則回避招收;招收時年齡線卡得過低,某些地區的企業甚至規定對35歲以上的下崗女職工一律不錄用;女職工再崗后待遇也比男職工低。

富余職工安置分流問題已引起政府和社會的普遍關注。再就業工程1996年進入全面實施階段。截至第三季度,已組織500萬企業富余職工和失業職工參與再就業工程活動,通過政策引導和各項就業服務,使243萬人實現了再就業。其中,150萬國有、集體企業下崗職工從事個體和私營經濟,一些大城市下崗職工在個體私營經濟從業人員中所占比例高達1/3,拓寬了城鎮就業渠道,并初步形成了企業安置、個人自謀職業和社會幫助安置互為補充的格局。在實施再就業工程的過程中,各地還創造了一批可資借鑒的分流安置模式。例如,在優化資本結構的同時優化勞動力配置,以行業內部消化為主分流安置富余職工的青島“雙優工程”;托管安置企業下崗職工的上海“再就業服務中心”;以職工消費合作社為依托,天津開展了“萬名職工自救活動”。這些做法部分緩解了企業富余職工的安置分流壓力。

(五)社會保險進展緩慢,職工憂慮頗多

社會保險制度改革在1996年繼續開展。全國普遍制定并出臺了以“社會統籌與個人賬戶相結合”為原則的養老保險改革方案,并開始實際運作,統一養老保險的第三方案正在制定。醫療保險改革進一步擴大試點范圍,在總結“兩江”經驗的基礎上,全國確定了57個城市為試點城市。工傷保險方面,《企業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也于10月1日正式實施。

職工社會保險中較為突出的問題是養老保險。截至9月底,全國參加養老保險社會統籌的職工為8740萬人,僅比1995年末增加2萬人,而離退休人員達2274萬人,比1995年末增加33萬人。由于參保離退休人員增長速度明顯快于職工增長速度,因而養老保險負擔越來越重,造成了很大的基金壓力。目前在統籌范圍內,職工與離退休人員之比是3.84 ∶1,比上年年末的3.9 ∶1又有下降,而未參加統籌的職工與離退休人員之比是21 ∶1。因此,必須盡快擴大覆蓋面,將尚未參保的近2700萬城鎮職工以及1000多萬城鎮私營個體經濟勞動者納入統籌范圍。

此外,部分地區社會保險基金提取比例偏高,基金管理不夠完善。目前,已有15個省、市、自治區養老保險基金提取比例超過25%,企業負擔已近極限,加上相當數量企業不景氣,導致基金收繳率呈下降趨勢,1996年上半年收繳率為84.3%,同比下降了9個百分點,有些地區基金征集到位率尚不足50%,企業少繳、漏繳、不繳保險基金的現象時有發生。

職工對于社會保險制度改革的態度較為復雜。根據全總1996年調查,有63.04%的職工贊成養老保險由個人和單位共同負擔,認為這對個人和集體都有好處;有32.34%的職工表示同意,但擔心影響自己的生活;還有4.62%的職工持無所謂的態度。在回答個人負擔多少為宜時,有73.70%的職工認為個人負擔自己工資總額的3%為宜;有21.77%的職工可以負擔5%;僅有4.53%的職工能夠承受8%。調查中職工普遍反映,由于目前企業效益較差,今后的積累會相應減少,擔心改革后拿到的養老金會更少。也有部分職工擔心養老保險改革后,自己被推向社會,怕有了問題沒人管。由此可見,職工對社會保險改革的承受力無論在經濟上還是心理上都還很脆弱。

(六)勞動爭議持續激增,三方協調機制初步建立

到1996年3月底,各地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共立案受理勞動爭議5270件,已結案4667件,與上年同期相比,案件數上升11.5%。據24個省、市、自治區的統計,上半年全國各級仲裁委員會共受理案件14852件,涉及職工40413人,同比分別上升14.9%和38.1%。其中第二季度受理9582件,涉及職工26863人,第二季度的案件受理量比一季度增長了81.8%。有關人士分析,1996年勞動爭議案件之所以持續增多,主要原因是目前企業效益不佳,一些企業為縮減開支,不嚴格執行勞動合同,通過各種方式裁員和侵犯職工合法權益。年初進行的《勞動法》執法檢查中,30萬戶受檢企業有5.4萬戶存在違法侵權現象而受到查處,其中處以罰款的4978戶,罰金達635.7萬元,并為職工追回克扣、拖欠工資3.4億元,退回職工風險抵押金2350萬元。此外,集體上訪和罷工事件也不斷增加,罷工范圍從個別企業發展到幾個企業聯合進行,規模從幾百人擴展到上萬人。西安市紡織系統企業1996年以來百人以上的集體上訪幾乎每周一次。這些跡象表明,勞動關系的運行進入了一個較不穩定的時期。

隨著勞動關系市場化程度的提高,建立勞動關系三方協調機制在1996年取得了一定進展。1996年,勞動部、全總和國家經貿委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完善勞動爭議仲裁三方機制的通知》,要求遵循三方原則,體現仲裁的公正性,依法維護勞動關系雙方的合法權益。各級工會有數千名代表參加了仲裁委員會的工作,工會兼職仲裁員隊伍有所發展。同時,工會也與勞動部門聯合進行勞動工作檢查,開展勞動法律監督工作。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96年5月,三方就逐步實行集體協商和集體合同制度聯合發出通知,使這項工會作為其“總體思路”中的“牛鼻子”工作取得了較大進展。截至6月底,全國簽訂集體合同的企業已達45808戶,經勞動部門審查備案的15024戶,部分地區、行業還形成了區域集體合同和行業集體協商的新機制。為配合對工資增長過快行業工資水平的宏觀調控,指導企業進行工資協商,勞動部還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進行了工資指導線的試點。此外,三方還就困難企業職工的生活保障工作進行協調,推動解困工作向制度化方向發展。

三 職工內部階層關系狀況

職工內部階層分化與不同經濟所有制類型的消漲和企業產權關系的變動具有內在聯系。“八五”期間,國有單位職工僅增長5.9%,城鎮集體單位職工減少了13.3%,而私營、個體單位和其他混合經濟單位已成為解決城鎮勞動者就業和安置下崗職工的重要渠道。這種趨勢在以國有企業產權重組、抓大放小、分流富余人員力度加大和外資、私營、個體經濟持續發展為背景的1996年繼續得到加強(詳見表1)。總體情況是,職工內部出現了新的階級分化和階層分化。

表1 1995~1996年不同經濟所有制類型單位職工變動情況

(一)一般意義上的勞資雇傭關系呈加速擴張趨勢

對于一般意義上的勞資雇傭關系下的雇工規模有幾種估計。

低位的估計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報(見表2),截至1995年末,在特征為純粹勞資雇傭關系的城鎮和鄉村私營企業和個體戶中,雇工人數已達2907萬人。

表2 1995年末工資勞動者人數

表3 1996年6月末非公有制企業戶數和從業人數

中位的估計是根據對表3的分析得出的。其中,私營企業從業人員為1014.2萬人,按1/9剔除雇主,雇工約為902.6萬人;個體戶中也多有雇工,按從業人員的2/3計,約為3031萬人;外商投資企業中的私人性雇員,按從業人員的1/3統計,約為561萬人。按上述估算,在目前形成的勞資關系中,雇工約為4450萬人。

高位的估計是在上述數字的基礎上考慮到國家工商局的兩個抽樣調查結論,即鄉鎮企業有83%是私營企業,戴著集體企業帽子的私營企業比實際注冊的私營企業多2倍以上。如果這樣估算,雇工人數可能不少于1億人。

(二)公有制職工內部出現事實上的勞資關系

繼“于志安事件”曝光后,1996年,公有制企業中的“內部人控制”問題成為社會矚目的焦點。伴隨著國有企業制度創新,由于在新的企業法人治理結構中尚缺乏有效的監督制衡機制,導致部分經營者私欲膨脹,利用企業的經營自主權,將公產攫為己有,其與職工的關系已演化為事實上的勞資關系。表現為:(1)在人事上,經營者大權獨攬,作風專制,培植私黨,使企業變成自己的“家天下”,企業黨組織、工會和職代會形同虛設。對待工人動輒以罰款、“炒魷魚”相威脅。(2)在經營上,部分國有企業經營者通過聯營、合營、股份制等形式,將企業國有資產轉移到新廠中進而化為私產,而將債務轉嫁給母廠。1995年以來重慶立案的574件公有企業各類經濟罪案中,廠長、經理犯罪的有251人,占企業經濟案犯人數的34.7%。據重慶市總工會估計,國有企業虧損中屬于經營者腐敗的問題占50%。最高人民檢察院要求1996年重點查辦的6類大案中,有4類涉及國有企業經營管理人員的經濟犯罪。

(三)職工內部階層差別逐漸演化為享有不同資本權利的差別

契約用工制度在1996年的全面確立,標志著公有企業經營者與職工權利關系的進一步等級化。年初國家經貿委負責人有關現代企業制度條件下所有者、經營者和勞動者追求利益差異的談話也表明,公有制階層內部的利益分化繼續加強。雖然有關國企經營者年薪制的政策方案年內未能出臺,但各地的試點在逐步擴大。年薪制的實施使國有企業經營享有了合法的剩余分享權,即資本權利,并以此與職工工資相區別,體現了市場經濟意義上的階層等級分化。根據1996年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的報告,企業經營者人均月收入為1024元,是國家統計局公布的1995年全國城鎮職工人均月收入的2.2倍。其中,有5%的經營者低于職工平均工資,85%是職工平均工資的2~4倍,還有10%超過4倍,個別經營者年工資已超過職工平均工資的10倍以上,這還不包括他們普遍享有的各種合法的在職消費。

公有階層分化還反映在企業經營者階層意識的增長上。根據企業家調查系統1996年調查,企業家職業化傾向明顯增強,認為“有必要”走職業化道路的占81.3%,比1994年增加了21.3個百分點。實行企業家職業化,多數經營者認為需要改革人才流動管理制度,促進“經理人才市場的建立”。其與職工的關系也表現為明顯的疏離:只有19.7%的企業家關注職工評價,而62.1%則關注企業主管部門的評價。

與上述情況相對應,1996年職工的權利和地位在部分改組公司制的國有大中型試點企業中繼續受到削弱。據全國總工會對26家現代企業制度試點單位改制方案的調查,占65.39%的17家企業的職代會職權被削弱,16家企業在公司章程中規定,公司董事會或總經理有職工工資水平和分配方案的決定權。北京市總工會反映,國企改制以來,各方對職代會的認識很不一致,有人講,國家的資產國家派人來管了;股東的財產股東做主了;職工與產權剝離,只能歸位于勞動者了。在北京市調查的12家設立董事會的企業中,職工代表進入董事會的只有4家,占33%,原因在于職工在董事會中的身份不明,有關部門堅持產權要清晰,所有董事必須與資產相聯系。

職工資本權利的失落反映了這個階層社會地位的繼續下降。根據1996年一項在京、滬、穗、深4市進行的“職業社會地位”調查,13個主要職業的地位排序分別為科學家、政府官員、教師、醫生、律師、廠長、軍人、私營企業主、演員、外資企業雇員、工人、服務業從業人員和農民。工人位列第11位。湖南株洲進行的一項職業選擇調查中,選擇當工人的僅有3%。

根據國家體改委最近對40個城市2000名職工的調查,職工雖仍肯定改革的方向,但對改革成效的滿意度卻逐年下滑。從職工基本生活壓力的加大到“反腐倡廉”反映出的政治敏感度的增強,都表明了二元結構的深層矛盾在1996年有所加劇,要求在新的經濟增長方式中兼顧公平,并處理好改革、發展和穩定三者的關系。否則,改革將難以得到多數職工的繼續支持。


[1]本文收錄于《1998年中國社會形式分析與預測》(社會藍皮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喬健,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國際交流合作處(港澳臺辦公室)處長,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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