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陽光剛漫過教學樓頂，高二（3）班的吵鬧聲就像被捅翻的馬蜂窩。

李婷正拿著手機給周圍女生看照片，屏幕上是林晚星彎腰撿書的背影，校服裙擺沾著泥點，看起來狼狽又可笑。

“你看她那窮酸樣，”李婷用指甲劃著屏幕，“天天帶著個傻子哥哥，不嫌丟人嗎？”

周圍一陣哄笑。

后排的男生吹著口哨，有人故意把廢紙團扔到林晚星桌上，紙團散開，露出里面畫著的小丑涂鴉。

林晚星攥緊了筆，指節泛白。她知道反抗只會招來更過分的嘲笑，就像過去的十七年里無數次經歷的那樣。

可今天心臟格外沉，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

早讀鈴響時，班主任領著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男生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歪歪扭扭，正是林沐陽。他額角的紗布還沒拆，露出的皮膚泛著淡粉色，眼神卻異常平靜，掃過教室時像帶著層薄冰。

“給大家介紹下，”班主任推了推眼鏡，“這是新轉來的同學，林沐陽，以后就在我們班了。”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接著爆發出更大的騷動。

“他不是那個傻子嗎？”

“怎么轉到我們班了？特殊學校不收了？”

“李婷，你看他還盯著你呢，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婷的臉瞬間漲紅，猛地站起來：“老師，他一個傻子來我們班干什么？影響我們學習！”

班主任皺起眉：“林沐陽同學只是之前有點認知障礙，現在已經恢復了，成績很優秀。”

“優秀？”

李婷嗤笑一聲，從書包里翻出張數學卷子，“那他能解這道題嗎？上周模擬考的最后一道附加題，全校就三個人做出來了。”

卷子被扔到林沐陽面前，嘩啦啦攤開。最難的最后一道題下面，用紅筆寫著個大大的“0”。

林沐陽沒看卷子，目光落在李婷的手機上。屏幕還亮著，壁紙是張偷拍的照片——林晚星在更衣室換衣服，背影模糊，卻能看清校服里露出的半截鎖骨。

他突然走過去，在全班倒吸冷氣的注視下，一把奪過手機。李婷尖叫著去搶，被他輕易避開。

“你干什么！還給我！”

林沐陽沒理她，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滑動。下一秒，班級群里突然彈出十幾張照片，

最后彈出的，是那張偷拍林晚星的照片，下面附著定位和時間。

“哇——”教室里一片嘩然。

“李婷也太惡心了吧？”

“怪不得張萌萌上次轉學，原來是被她欺負了！”

李婷的臉慘白如紙，渾身發抖：“你敢發出去？讓你爸媽吃不了兜著走！”

林沐陽抬起眼，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舉起手機，在李婷驚恐的目光中，狠狠砸在地上。

“啪”的一聲，手機屏幕裂成蛛網。

“再拍她，”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耳朵里，“下次碎的就是你的眼睛。”

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靜。連窗外的麻雀都停了聲，只有吊扇還在慢悠悠地轉著，把他的影子投在黑板上，忽明忽暗。

班主任最先反應過來，厲聲說：“林沐陽！你怎么能砸同學手機！”

“她偷拍我妹妹換衣服。”林沐陽彎腰撿起碎手機，把內存卡拆出來捏碎，“老師覺得，這種行為不該受點教訓嗎？”

他的目光掃過全班，剛才哄笑最厲害的幾個男生下意識地低下頭。

林晚星坐在座位上，心臟跳得像要沖出喉嚨——這不是她那個只會傻笑的哥哥，他眼里的狠勁像把藏在鞘里的刀，隨時會出鞘見血。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剛響，林沐陽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林晚星收拾書包時，李婷帶著幾個女生堵了過來，指甲幾乎戳到她臉上。

“你哥是不是瘋了？”

李婷的聲音尖利，“等著瞧，我讓我爸把他趕出去！還有你，別以為他能護著你……”

話沒說完，就被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讓誰趕出去？”

林沐陽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背著兩個書包，顯然是幫林晚星拿的。他的校服袖子卷著，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淺淺的疤，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

李婷的話卡在喉嚨里，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滾。”

林沐陽只說一個字。

幾個女生拉著李婷倉皇跑了。

走廊里，林晚星看著他手里的兩個書包，輕聲問：“哥，你……”

“別問。”他打斷她，把其中一個書包遞過來，“放學我接你。”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斑駁的墻壁上。走到校門口時，個穿黑夾克的男人突然攔住他們，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林沐陽同學？”

男人的聲音像砂紙擦過木頭，“借一步說話。”

林沐陽停下腳步，沒回頭，只是對林晚星說：“你先往前走，在公交站等我。”

林晚星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地往前走。她沒走遠，躲在拐角的樹后偷看。

男人從口袋里掏出張照片，遞給林沐陽。照片上是對中年夫婦，笑容溫和，背景是棟白色的小樓。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在舊相冊里見過的，爸媽年輕時的樣子。

“認識嗎？”

男人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你父母的死因，想知道嗎？”

林沐陽的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用林晚星來換，”男人笑得更燦爛了，露出顆金牙，“很劃算的交易，不是嗎？”

林晚星捂住嘴，差點叫出聲。

她看到林沐陽的手慢慢握緊，指節泛白，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陽光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著兩個靈魂在撕扯。

“滾。”

他再次說出這個字，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男人似乎早料到他會這樣，聳聳肩把照片收回口袋：“我叫蝰蛇，隨時找我。”他臨走前深深看了眼林晚星藏身的方向，眼神像毒蛇吐信。

等人走遠了，林沐陽才轉過身，對上妹妹驚恐的目光。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把書包往肩上提了提。

“回家。”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開著，林晚星偷偷看他。他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側臉的線條很硬朗，不像以前那樣柔和。

她突然發現，哥哥的耳朵后面有個很小的印記，像被什么東西燙過，形狀像只展翅的鳥。

“哥，”她鼓起勇氣問，“剛才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嗎？爸媽的死……”

林沐陽轉過頭，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紅。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星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到他低聲說：

“別信他。”

公交車到站時，林晚星看到街對面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牌末尾是“734”。

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卻覺得有雙眼睛正盯著他們，像在狩獵。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林沐陽的袖子，冰涼的布料下，能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

“哥，那輛車……”

“沒事。”他把她護在里側，加快了腳步，“以后放學別單獨走。”

路過巷口的小賣部時，林沐陽突然停下，買了支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紙撕開，甜膩的香氣彌漫開來。他把糖遞過來，手指上還沾著手機屏幕的碎玻璃渣。

“吃吧。”

林晚星接過糖，含在嘴里。

草莓的甜味漫過舌尖，卻壓不住心里的澀。她看著哥哥走進家門的背影，突然想起早上在教室時，他砸手機的瞬間——那不是憤怒，是種近乎本能的保護，像小時候無數次撲過來擋在她身前那樣。

只是這一次，他眼里的光變了。不再是懵懂的依賴，而是淬了火的鋒利，像把剛開刃的刀，正慢慢露出鋒芒。

夜里，林晚星被噩夢驚醒。夢見那輛黑色轎車撞向自己，哥哥撲過來推開她，手里攥著的塑料向日葵碎成了片。她坐起來，發現對面床上的林沐陽不在了。

客廳里有微弱的光。

她走出去，看到林沐陽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那個從醫院帶回來的舊手機，屏幕亮著，映出他沒有表情的臉。

屏幕上是條新收到的短信，發件人未知：

【夜梟，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