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想問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一直搖頭。我詢問了半天,也沒能問出一個結果來。
后來實在問煩了,就讓她去洗一下,然后上床睡覺。
這事兒雖然不大,但卻像一個病根兒一樣落在我心里。
從那天開始,我就睡警醒了,開始時時注意那個女人。
大概消停了五六天的工夫,有一天半夜,我起夜的時候,就發覺那個婆娘又不在床上了。
我以為她又去偷吃東西去了,到墻角去找,結果沒有。
就在我感到奇怪的時候,就聽院子里有動靜。
我以為家里招賊了,于是趕忙往外看去。
就見灰蒙蒙的月光底下,一座墓碑緩緩地站了起來。
我一看著情形,頓時就覺得嗓子眼兒里像堵了什么東西,卡得我半天都喘不上氣來。
毛月亮下面,躺好的墓碑竟然自己站了起來。這情形實在太詭異了,嚇得我腿肚子都轉筋了,躲在那兒一動都不敢動。
這行當里有規矩,刻好字的墓碑,不到墳前不能豎起來。因為墓碑就相當于死人的門牌號。
這東西豎起來,就代表死人承認這東西了。
現在一塊墓碑在我院子里自己豎了起來,那豈不是就代表死人把家安在我院子里了。
我頓時就感覺前胸后背都被冷汗給浸透了。
就在我給嚇得半死的時候,就看到墓碑后面繞出一個人影來。
那個人影是佝僂著身子出來的,那個走路的姿勢,極度的怪異,看得我頭皮都發炸了。
就看到那個人影,背對著我鼓搗了半天,然后就聽擦的一聲響。隨即就看到一根白蠟燭,被那個人影舉過頭頂,放在墓碑頂上。
蠟燭的火苗很小,看上去幽綠幽綠的。遠遠的一望,晃晃悠悠的,就跟一團鬼火似的。
而且那團鬼火,也只能面前照亮墓碑頂上那一小塊兒。
下面仍舊是灰蒙蒙的一團。
然后我就看到一幕更加駭人的場景:那個影子拿出刻刀和鑿子,開始往石碑上一刀一刀地刻。
鑿子打在石碑上,發出當當當的聲音。
那一下下就像敲在我心上一樣。
我一下子就意識到,那個影子是在修改石碑上刻好的字!
我早就聽這行的前輩們講過,有刻錯字的墓碑,墳里的死人會在半夜出來修改。
真沒想到,這種事竟然讓我給撞上了,而且是在我家里。
我渾身就跟過電似的,抑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就在我快被嚇死過去的時候,就看見那個人影站起起來,順手還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就在那一瞬間,就著墓碑頂上的蠟燭光,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
就是睡在我身邊的那個女人!
她的臉被燭光照得幽綠,陰森森的,好像一張鬼臉一樣。
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趕緊縮回頭來,再也不敢看了。
不一會兒,外面叮叮當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直持續到后半夜。
我心里就跟揣了一只兔子似的,怦怦亂跳,裹在被子里都不住地發抖。
那個女人做的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了,我甚至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人還是鬼。
其實現在只要沖出去看一眼,一切就都明白了。
但是眼下,就是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出去。
她刻完字之后,又回到屋子里收拾起東西來。
我把被子蒙在頭上,聽著外面的聲音,嚇得腦袋都不敢伸出來。
直到天明雞叫的以后,那個那人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以前我都是摟著她睡的,可是這一次,說什么我也不敢了。就是離她近一點,我都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于是我盡量離她遠一點兒,玩兒了命地往床里面擠去,最后都貼到墻上了。
都說天亮了以后,鬼啊死人什么的,才會不敢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我一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下了床,我幾步就竄到了外面,在太陽底下曬了半天,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屋里那個女人一直在熟睡,沒什么動靜。
我甚至開始懷疑,一到天亮的時候,她會不會就是一個死人。
我在院子里掃了一圈,也沒找到那個女人昨天晚上刻的那塊碑。
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邁進一個人來。
那個人來的很匆忙,等他進來之后我才看清楚,來得正是村子里的人。
看到那人進來之后,我隨口就問了一句干嘛,那人聽完,臉上一馬就黑了。
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剛才是犯了忌諱了。
因為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做買賣的都講究見人三分笑。唯獨我們這行特殊,來刻墓碑的沒一個是有高興事兒的。
所以我們見客人,一不能笑,二不能為干嘛。
不過還好那人村里的老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沒怎么挑理,只是臉色不大好看,邁步就進了屋了。
我本來是不敢進屋的,可是客人都進去了,我再在院子里待著,就有點給臉不要臉的意思了。
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一進屋那人正瞧見在里面躺著的那個女人,于是就問我什么時候娶媳婦了,怎么也沒知會一聲啊,還說要看看新娘子的樣子。
他說著話,就往里走,我攔都沒來得及攔。
那人只往床上掃了一眼,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紙一樣的白。
我一看這情形,心里咯噔一下,以為出了什么事,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就看那個人眼睛瞪得到牛眼一樣大,喉嚨里咯咕咯咕的,發出一陣毫無意義的聲音。
緊接著那個人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人噌的一下就從屋里躥了出去。
他這一跑,我也嚇壞了,跟著就躥了出來。
像這種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兩個人要是一起跑,最怕的就是被另外一個人落下。
我喊他等我一會。
可是那人根本就沒停下來等我的意思,一邊玩兒命的狂奔,一邊沖我大喊:“你小子真他媽是一瘋子,竟然把李富貴家的死媳婦刨出來當自己媳婦!”
李富貴家的死媳婦!
我一下子就毛了,因為我跟村子里的人來往并不多,而且有娶媳婦這種事兒,忌諱我的身份,根本就不會叫我參加。
所以盡管我知道村子里有這么個人,但壓根就沒見過李富貴的媳婦長什么樣兒。
最要命的是,那天晚上我就是給李富貴的媳婦刻碑,結果回來晚了,這才撞上的整個女人。
一想到這兒,我就覺得后脊梁都發涼。
我下意識地朝后望了一眼,就發覺屋門口竟然站著一個人。
就是那個女人,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醒了。
此時此刻,她的雙手扒著門框,大半個身子都掩藏在門的后面,只露著半張臉,幽幽地朝我看過來。
那半張臉,像白紙糊的一樣,鬼氣森森的,透著一股子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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