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從不懼怕黑夜,因為知道第二天太陽會照常升起。
但沈確的世界,已經沒有太陽。
……
世界都是黑白灰。
這座古城像扭曲的牢籠,高聳入云的城墻上黑霧蒸騰,無數藤蔓順著城墻磚縫攀爬而上,與道邊枯黑的大樹一起,共同織就一張黑色的網絡,漫延向天際。
沈確赤著腳,在空曠的石板路上亡命的狂奔,同時往后面瞄了一眼。
八頭。
盡管他屢屢借助著街邊障礙物的掩護一路穿街過巷,試圖擺脫身后的追逐,但那幾道身影依舊追魂似的清晰映在了他眼中。
真是夠夠的!
多少次了,只要一閉眼就會準時出現在這個地方,然后被鬼氣森森的骷髏鬼怪追逐。
沈確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跑到了胸腔炸裂,如火中燒;跑到兩眼昏花,頭暈目眩。終于腳下一軟,抑制不住的踉蹌。整個人面部朝下撲倒在地,口腔里已是滿是血腥。
他無力的躺著,望著陰沉的天空,灰色的云層如同一個巨大的漏斗狀旋渦,正在不斷吞噬著空間。
一切都是那么真實,一切又都是那么模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醒來后夢中所經歷的一切,也都會清晰映照在腦海中。
而這場噩夢,唯有以他的死亡來終結。
骨頭架子“咔吧咔吧”響動的聲音適時追至身后,白骨凝聚的鎧甲,骨質尖刺的頭盔下,隱約能看見空洞的眼窩里慘綠色的魂火。
這是這方世界,除黑白灰外唯一不同的顏色。
他也曾試圖反抗,最后的結果都是一般無二。
反抗,被殺。
逃跑,追上,然后被殺。
有時候想著,前后都是死,干脆躺平算了。
可好不容易才從大山坳里熬出來,成為全村乃至全縣唯一一個考上帝都大學的高材生。
所有人都指望著他能飛黃騰達,好提攜大家一把。
躺平,他哪有資格。
烙印在骨子里的窮酸死倔,讓他每次都拼盡全力,嘗試各種方法,殊死一搏。
眼看那八頭骷髏鬼怪中,唯一無頭的高大骷髏騎士高舉黑氣騰騰的斧刃,下一瞬斧刃就會斬出一道夸張的黑色斧氣,將他從頭顱正中劈成兩半。
沈確實在不想再次體驗被一斧分尸的死法。
也不知從哪里壓榨出一分力氣,就地一滾,險而又險躲開了這一斬。
手腳并用的爬起,穿過一道小巷,向前方奔去。
只悶頭在大馬路與小巷子之間來回穿梭,乍看之下似乎逃得很狼狽,但他卻清楚地看到后方的骷髏們開始一個接一個掉隊。
就在他以為自己終于甩開幾頭時,前方路口拐彎處,赫然鉆出四頭骷髏。
壞了。
這幫家伙竟然學會了包抄前路。
眼下他就站在城門前的廣場上,前有圍堵后有追兵,背后是大門緊閉的城門樓,唯有通往更深的城里道路通暢。
圍師必闕嗎?
沈確還保留著一分理智。
最開始只有一頭骷髏怪,此后亂跑的范圍越廣,觸發的鬼怪就越多。
不能引動更多的怪物了,否則下次進來就不再只是八頭骷髏怪那么簡單。
他當即轉頭沖向城門樓,抓住一根糾結的藤蔓,踩著蛛網般的編織藤結,拼命往上爬。
身后骷髏們將兵器往肋骨與骨盆的縫隙上一插,雙手雙腳并用,依舊有條不紊的跟上。如同貓戲老鼠般不緊不慢,似乎在享受著追逐的樂趣。
錯雜復雜的藤蔓,對它們起不到絲毫阻攔作用。
也得虧是夢境,許多不切實際的操作,可以擺脫現實束縛。譬如在現實里,他是絕對無法爬上這么高的。但若是想要在夢中試試飛翔,那你會摔的很慘。
沈確死死咬牙,拼盡全力往上爬。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可直到雙手也徹底軟綿無力,抬頭便能看見云端,那城頭依舊近在咫尺,就跟十元提現到了九塊九便永無可能靠近一般。
低頭俯瞰,大地已如同無盡的深淵,正等著他栽倒下去,骷髏們也愈發接近。不斷開闔的森森利齒發出桀桀怪嘯,似在嘲諷。
“尼瑪!”
他咬牙切齒。
正在這時,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仿佛自九天之上隆隆滾滾席卷而下。
【存活三個小時,完成基礎試煉!】
【脫離戰斗狀態,可隨時退出副本!】
嗯?
怔然間,沈確腦海中轉了無數道圈,畫出連串的問號。
想也不想就大喊著“退出退出退出!”
“……”
奈何毫無動靜。
我真是失心瘋了,多少次絕望中祈禱,也不見回音。到現在,竟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
灰霧中,三道幽綠色鬼火忽然連成一線。
沈確眼前一亮。
這個高度,這個方位……
他雙手一松,毅然決然轉身撲將下去。
懷抱住一頭骷髏兵,如一對絕世怨侶,在空中翻滾、旋轉、撕咬著墜落。接著撞到那無頭騎士,一柄插在骨盆上的漆黑魔斧映入眼簾,位置如此新奇。
沈確抱著必死之心,在空中翻滾時也完全拋棄恐懼、心無旁騖,精神更加集中。搶在無頭騎士之前,反手一拔,竟將魔斧拔出,順勢砍向正下方另一頭骷髏。
骷髏頭當即破碎,從其頭顱中升起星星點點的魂火,直撲了沈確一頭一臉。
但他的戰績也止于此了。
“轟!”
森白的骨骼與鮮紅的血花在瞬間綻放成一朵凄美的死亡之花。
沈確猛然驚醒,從工位上坐直了身子,如溺水的魚兒急促喘息。夢中的死亡經歷,依舊歷歷在目。那種從高處落下,全身被砸的稀巴爛、痛苦至極的窒息感雖短,彌漫到了全身,彌久不散。
“老沈,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身邊傳來同學、同事、死黨兼食堂飯搭子潘達關心的聲音。
“沒事,這幾天加班有點累。”
“你真該休息休息了。連續加班一周,為了那區區碎銀幾兩,咱真沒必要給資本家如此賣命,可別錢沒賺到自己的身體先熬垮了。”
沈確嗯嗯幾聲,使勁搓揉一下臉,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經黑透,又是一個加班的夜晚。
“我先去趟洗手間。”
“那我等你,咱們一塊走。”
“好。”
嘩啦啦~
冰冷的水流沖刷而下,沈確整個將頭懟下去,連頭帶臉淋了個通透。
好半晌才一個獅子甩頭,將鏡面灑的水漬淋漓。
看著鏡中的自己:
皮膚蒼白、黑眼圈濃重,眼窩凹陷,顴骨突出。
自三個月前開始,但凡他敢閉眼睡覺,這場噩夢就必然出現,簡直是比女生的大姨媽還要來的準時,那種逼真的死亡感每次都把人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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