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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國內外關于城鄉結合部相關文獻綜述

自19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對城鄉結合部研究的專著雖然不多,但相關學術論文已是蔚為大觀。國外雖然與中國國情各異,但類似的城市空間擴張問題在國外發展過程中也經常出現,例如,美國在19世紀50年代之后出現的城市蔓延、郊區化,拉美及亞洲發展中國家由于城市的過度擴張所產生的貧民窟現象。這些城市問題的形成機制與我國的城中村的形成機制雖然不盡相同,但也有相通之點,我們可以從國外的相關研究中找出可資借鑒之處。

一 關于城鄉結合部概念界定及其生成機制的研究

改革開放以來,城鄉結合部研究開始興起,1995年顧朝林等編著的《中國大都市邊緣區研究》指出,城鄉邊緣區是一個不連續的空間,受建成區“外延型”及“飛地型”城市化的影響,同時其生長具有盲目性和自發性;建成區工作性流動人口的主要擴散地,是農業人口向非農業人口大規模、快速度過渡的轉化地顧朝林、丁金宏、陳田:《中國大都市邊緣區研究》,科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0頁。。黃公元從政治、經濟、地理位置、人口結構等幾個方面進行概念界定,認為“城鄉結合部的概念應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城鄉結合部應符合三個條件:一是與城市建成區毗連,兼具城市與鄉村的某些功能與特點,但在行政上不屬于城區街道管轄,而屬于郊區鄉鎮管轄;二是非農產業發達,但仍有少量農業;三是人口密度介于城區與一般鄉村之間。”黃公元:《城鄉結合部的流動人口》,《杭州師范學院學報》1998年第1期。周大鳴則給出了一個更為具體的定義:“城鄉結合部社區是指介于城鄉之間的第三種社區類型,兼有城鄉生活方式的特征,因而不同于一般概念中的郊區或農村。比如人口密度高、人口異質性增強;仍保留一些農業生產,但農業生產已不是主要的經濟生活方式;全部的耕地或部分土地被征用,但個人仍擁有宅基地或少量自留地;社區中一部分人成了城市人,一些人仍為農村戶口”周大鳴:《城鄉結合部社區的研究——廣州南景村50年的變遷》,《社會學研究》2001年第4期。,個人的謀生手段開始多樣化。這類社區總的特征就是亦城亦鄉。它是中國特有的土地政策、戶籍管理政策下的產物。

對于中國城鄉結合部生成的動因分析,周學義概括為以下四個因素:“城市周邊房地產有效需求的快速增長是城鄉結合部形成的直接誘因;追求土地發展權益時農民自發進行農用地轉用地是城鄉結合部形成的直接原因;體制轉軌是城鄉結合部產生的制度條件;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拉動了城鄉結合部的形成。”周學義:《土地·經濟·就業——簡論城鄉結合部的形成及其解決對策》,《勞動保障世界》2003年第10期。王新認為城鄉結合部產生的原因主要是以下五個方面的因素在發揮作用:一是中國社會城鄉二元結構;二是中國城鄉土地所有制矛盾;三是社會轉型過程中的制度真空以及相關法律法規的缺少;四是村落社會關系網絡的頑強存續;五是城市管理措施的不足王新:《解讀溫州城中村現象》,《溫州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前者主要是從經濟的視角對中國城鄉結合部的生成機制進行分析;后者主要是剖析城鄉結合部生成的社會因素,兩者都簡要地清晰地勾勒出城鄉結合部形成動因。綜合二者的分析,對于具有城鄉結合部的生成機制分析,首先應當集中在制度變遷的分析上。改革開放后,計劃時代的生產都市漸漸走向自由經濟的消費都市,這也是國際一些大城市在現代化發展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趨同之處,城市由最初的防御到生產,再到消費的功能轉變,既體現了文明的進程,同時也是商品的物化,成為商品主導的空間。這導致一些大型工業紛紛外遷,與城市近在咫尺的城鄉結合部往往成為這些工廠的首選,國家的工業政策轉變使得城鄉結合部開始進入開發的軌道。與此同時,國家戶籍制度的松動又為城鄉結合部帶來大量外來人口,城鄉結合部的位置優勢與低廉的生活成本使得眾多外來人口聚居于此,在引發諸多社會問題的同時,也提高了城鄉結合部發展的社會活力。雖然在“嚴格控制大城市規模”的政策指引下,我國城市的城鄉結合部不可能無限蔓延,但隨著住房政策的改革和城市土地有償使用政策的制定,城鄉結合部正成為房地產開發的關注重點,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和成排別墅預示著該處的城鄉結合部被徹底納入城市版圖僅僅是時間問題。其次是城鄉結合部產生的經濟動力因素。城市結合部的空間形成總是與城市自身經濟發展周期性變化保持一致,當一個城市不能滿足資本再生產的空間需求時,它就會不斷擴張自己的空間邊界以緩解資本空間的飽和狀態。這就使城市空間在結構上顯示出一種類似周期性的推進:擴張—過熱—收縮—再擴張,這樣,城鄉結合部的生成速度也會呈現出“加速—減速—穩定—再加速”的周期變化,這主要是因為城市中心區的社會經濟發展一旦處于飽和狀態,最先覺察到城市發展存量變化的區域就是城鄉結合部。城鄉結合部的農用地在不觸及18億畝土地紅線的前提下被各種方式征用,在土地財政導向下,城市結合部的房地產經濟如火如荼,工業化的先導作用日漸顯現,促成工廠、倉庫、交通運輸用地的增加,誘發大量農業剩余勞動力向非農產業轉移,自下而上推動了城鄉結合部的發展。最后是關注城鄉結合部生成的地理與文化因素。交通和通信依舊是城市與鄉村相互勾連,進行各種人流、物流與信息流溝通的主要渠道,鐵路交通的提速與更新換代,高鐵的修建,大容量公交系統的改善,手機普遍,3G通信系統的營建,空間的距離正日益被時代超越,這些也屬于城鄉結合部生成的外部條件。信息的自由傳遞,外面的精彩世界,城市文化向心力使得追求發展的個體不斷尋找融入城市的路徑,城鄉結合部容納了這些選擇與希望。

國外對于城鄉結合部的概念上的界定與國內相比,在地理位置屬性上相對一致,但賦予了城鄉結合部概念更多的動態性內涵。美國學者對城鄉結合部的研究集中在城市郊區化的研究上,美國學者帕蘭認為美國城市郊區化的主要表現是郊區中產階級人口的迅速增加,“大量增加的郊區人口,迅速將原來帶狀郊區之間的空地填滿。郊區此時已不局限于循序漸進向外拓展,而且呈跳躍式發展。這個時期前往郊區的仍是白人中產階級,他們選擇郊區作為居住地,是因為這里既可以接近自然,改善自己的居住環境,同時又離城市很近,可以獲得郊區人并不愿真正放棄的城市生活的便利。白人中產階級郊區的居住模式,通常是一家一戶的獨立式住宅,周圍草地環繞,環境幽雅”。John Palen, The Urban World. New York: McGraw Hill, 1981, p.157.郊區的居民還可以享有中心城市提供的道路、醫療、學校、用水、警察和消防等各種服務,他們為此需繳的稅款低于中心城市的居民。郊區居民兩個相反的愿望,“低稅收和高服務”在這里得以實現。Eric H. Monkkonen, America Becomes Urban. The 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1988, p.184.美國郊區的生成機制與中國相似,同樣帶有制度、經濟、交通與文化等因素,但最為不同的是,美國郊區的形成是因為“城市中心社區的疾病、犯罪、道德敗壞、貧窮、移民和社會無序的恐懼驅使了許多美國人從城市中心遷移到外圍地帶”。[美]羅伯特·M.費格爾森:《布爾喬亞的噩夢:1870—1930年美國城市郊區》,朱歌姝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頁。用費西曼的話說,美國郊區化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中產階級相對于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城市工業世界的異化”。Robert Fishman, Bourgeois Utopias: The Rise and Fall of Suburbia. New York: McGraw Hill, 1987, p.4.自20世紀自60年代以來,英國開始致力于城市功能的轉型、城市人口的管理和制造工業的遷出,其城市擴張主要針對的是城市周邊的綠帶地區,這種郊區開發方案的提出針對的是城市空間發展危機。一些學者在分析英國城鄉結合部大開發時認為,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即有同中國相似的原因,如“中心地區和城市邊緣地帶的地價相差懸殊、住宅建設對土地需求的不斷增加、制造工業的結構轉型等,又存在英國特色的原因,如行政辦公區的開發、城市中心地區的購物功能衰退等”。郝娟:《英國城市邊緣地帶的土地開發》,《北京規劃建設》1995年第3期。隨著城市擴張的加速,美國和英國在70年代前后先后完成郊區化與綠帶開發,1968年,R. J.普里奧提出了至今仍被普遍借鑒的概念:“城市邊緣區是土地利用、社會和人口特征的過渡地帶,它位于中心城的連續建成區與外圍幾乎沒有城市居民住宅及非農土地利用的純農業腹地之間,兼具有城市與鄉村兩方面的特征,人口密度低于中心城區,但高于周圍的農村地區。”R. J. Pryor, “Defining the Rural Urban Fringe”. Soeial Forces, 1968, Vol.407.

從城鄉結合部生成機制來看,一些發展中國家出現的貧民窟現象可能對中國的城市空間擴展具有一定的警示作用。20世紀80年代,印度學者安家納·德賽與斯密塔·森·古普塔認為在城市和鄉村的過渡地帶可具體再劃分為城市邊緣區和鄉村邊緣區,并采用“郊區化指數”來劃分邊緣區的范圍Anjana Desai, Smita sen Gupta, “Problems of Changing Landuse Patternsin the Rural-Urban Ringe”. Perspective in Urban Geography, 1987, Vol.9.,這種經驗也可以直接對照巴西等國內大都市邊緣地區擴散的貧民窟。巴西的貧民窟被稱為過度城市化的后果,大多數人口聚集在幾個大城市內,這與巴西的大地產土地制度有關,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少數大地主手中,農民有限的可耕種土地不能讓他們過上富裕的生活甚至是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他們只能到大城市去尋找機會。另外,大城市所創造的就業機會遠遠滿足不了外來農民的需求,這些外來農民只能依靠非正規就業或者是非法行業來維持生存,隨之而來的是,他們占用城市邊緣的公地用于建筑簡陋的居所,這一行為被稱為“擅自定居”。這樣的空間里人口居住密集、生活垃圾遍布、販毒活動猖獗、各種疾病橫行,被視為“藏污納垢”之所,成為巴西城市化進程中無法回避的城市病痛。印度、巴西等國的城市貧民窟現象所帶來的警示是,城市化的遠景也許是美好的,但只重視經濟的內生驅動力,而忽視社會性總體規劃的城市發展往往導致的是海市蜃樓般的發展幻象。

綜覽國內外對城鄉結合部的定義與生成機制的研究后,如果用空間圖示形容城鄉結合部的空間擴散過程,城鄉空間是一個以城市為中心的圓,而把與中心相連接的周邊的扇形區域看作城鄉結合部,這樣,隨著城市面積的不斷擴大,曾經的城鄉結合部就會逐步發展成為城市中心區域,新的城鄉結合部也不斷由周圍鄉村轉化而來,同時也越趨靠近中心。所以,應當將城鄉結合部視為一個過程中的概念,著重強調其空間生產所表現出來的空間性與時間性。在這里,城市的大傳統與村落的小傳統相碰撞,同時,它也是城市與鄉村兩類性質不同的區域之間的紐帶,存在著頻繁的能量與物質對流。需要指出的是,空間變遷所導致的這種變化不僅僅是在空間物質景觀上的,更體現在村落社會空間的巨變上,這主要指向的是空間社會屬性在內的多元主體的日常生活實踐多樣性,來自不同城市與鄉村的人口、物質、技術、信息等將在這里發生相互作用與競爭互生。如果按照動態概念對城鄉結合部進行分類,可以將其劃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已經與城市區域融為一體,基本上沒有農業的城市中的村莊;二是處在城市邊緣的村落,雖然含有部分農業,但總體的趨勢是正在向完全的城市社區轉變;三是處在城區之外的村落,但已經在已發布的城市規劃區之內,以農業為主,正等待成為城市社區的村落。本書研究的重點是第二類村落,也就是處于轉化過程中的村莊。

二 關于城鄉結合部外來人口的研究

國內對于城鄉結合部外來人口的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前后,隨著大量外來人口在大城市城鄉結合部的聚居,沖破體制限制的這些人們的生活狀況就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項飚從80年代末開始,對由浙江外來人員在北京形成的生活共同體開始了長達六年的調查,他主要是研究“浙江村”開發與聚合的形成過程。在《跨越邊界的社區: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一書中,他提到的北京“浙江村”既非自然村落,也非行政編制,主要是指進京經商的浙江人自發形成的聚居區,這一聚居區“地處北京市豐臺區大紅門地區,是典型的城鄉結合部”。項飚:《跨越邊界的社區: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0年版,第5頁。對于這一空間不斷地自我生成與膨脹,他認為這主要在于傳統的親友關系和其他社會關系隨著社會情境的復雜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特別是親友圈和生意圈之間分離—重合的互動過程,可以看成是‘浙江村’不斷壯大,達成其內聚和開放之統一的基本線索”。同上書,第448頁。對于北京“浙江村”的未來發展,他預測“浙江村”可以成為一種新的生活狀態,“它不是暫時的過渡,更不是‘變態’。這個新的社會空間將長時間地存在,它將隨著國內外市場的變化,繼續迅速地變化,行政體制對它的影響將越來越小”。同上書,第512頁。王漢生、劉世定、孫立平等學者從農村人口進入城市的方式這一視角對“浙江村”的形成過程和基本狀況進行了深入分析,指出浙江村的獨特之處在于它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勞動力”的流動,它是帶著綜合性資源的經營者的流動。浙江村村民進入城市的過程是不斷尋找市場和開拓市場的過程,并在城市中形成了一個以聚居為基礎的產業加工基地,他們將這種類型的流動稱為“產業—社區”型流動,還對這種進入方式形成的制度背景及其對城市管理體制的影響作了進一步的討論。王漢生、劉世定、孫立平、項飚:《“浙江村”:中國農民進入城市的一種獨特方式》,《社會學研究》1997年第1期。

相比北京“浙江村”外來人口的特殊性,廣州城鄉結合部的外來人口的聚居地更具有普遍意義。藍宇蘊認為,外來人口聚居的廣州珠江村是一個裝滿希望的社會空間,眾多弱勢群體可以從這里獲得生存的基礎,同樣,她也將其視為一個裝滿問題的社會空間,在這里,既有市場規則約束下的自發秩序,又有優勝劣汰的殘酷競爭,但也有讓人們看到的亮色:這里孕育著繁盛的平民精神,平民化的自由讓眾多外來人口可以自由揮灑,獲得個人提升的可能。藍宇蘊:《都市里的村莊:一個“新村社共同體”的實地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第302—344頁。與藍宇蘊的觀點相似,王福定也強調城鄉結合部對外來人口的包容力,他以深圳羅湖區為例,指出城鄉結合部在城市中承擔的居住功能。深圳羅湖區農民戶籍人口不足8000人,而吸納的外來暫住人口達11萬多人,這些暫住人口是城市人口的組成部分,城鄉結合部為他們解決了居住、生活最基本的設施問題。王福定:《城市化后的村莊改建模式研究》,《人口與經濟》2004年第6期。國外對城鄉結合部的一些研究也由芝加哥學派強調適者生存走向功能主義的視角來重新審視城鄉結合部存在的合理性,認為城鄉結合部的由眾多外來人口所組成的社會并不是完全失序混亂的社會,其存在具有一定的正功能,城鄉結合部的一些“地下經濟”、“非正式組織”、“亞文化”等特殊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態也都是出自外來人員生存和社區整合需要產生的。城鄉結合部是緩解城市壓力的緩沖閥。因此,學者們認為應當加強對城鄉結合部外來人口在社會結構和生活方式上的研究。

雖然城鄉結合部容納了大量外來人口,為他們的生存與發展提供了一個進入城市的較低門檻,但隨后所面臨的社會排斥卻是客觀存在的,在他們經歷了一個社會空間置換的過程后,如何適應城市的生活節奏,如何融入城市生活的社會,這對于背井離鄉來到城鄉結合部的絕大多數外來人口來說,依舊具有難以彌合的張力。周大鳴通過對生活在珠江三角洲城鄉結合部的外來工與本地人的研究,提出了“二元社區”的這個新概念。他認為在外來人口和本地村民在分配制度、職業分布、消費娛樂、聚居方式和社會心理五個方面存在著顯著的不同,這兩種帶有不平等意味的社區隔離容易導致寄生性經濟產生、地方的封閉心態和外地人與本地人的沖突。周大鳴:《外來工與“二元社區”——珠江三角洲的考察》,《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2期。對這一問題,范曉光、金卉通過對以杭州上城區X社區的調研后指出,隔離不僅在于上述心理層面的原因,還在于社區建設中管理主體、公共物品供給和社會參與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因此,他們認為,在城鄉結合部社區,要力爭在原住民、拆遷戶和外來流動人口這三類人群中培育積極分子,加強走訪,增加居委會與他們的聯系,突破原有的網絡界限,以形成規模更大,動員能力更強的網絡體系;通過社區民間組織完善居民的有效參與機制,推進社區參與,以促進社區內部整合推進城鄉結合部社區建設。范曉光、金卉:《隔離與整合:城鄉結合部的社區建設》,《浙江學刊》2009年第2期。

社區的力量固然是提高外來人員的城市融合度的力量,但更為重要的是個體自身主體性的空間建構。通過對虹橋鎮和“浙江村”外來人員的流動歷史和現實狀況的分析,周曉虹提出,農民離開土地的流動經歷和他們的城市生活體驗在促成其個人現代性方面的作用是不盡相同的。就前者而言,單純的流動經歷無疑能夠提高離土農民的個人責任感、自我依賴、風險意識、靈活性和適應性,卻難以使他們養成現代工業或城市文明所需要的秩序感、計劃性、時間感和科層制原則;而就后者而言,“浙江村”人在北京創造的有聲有色的城市生活體驗是與他們先于進入城市之前獲得的豐富多彩的流動經歷分不開的。流動與城市體驗對外來人員個體現代性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周曉虹:《流動與城市體驗對中國農民現代性的影響——北京“浙江村”與溫州一個農村社區的考察》,《社會學研究》1998年第5期。這種城市體驗創造的是資本的接續,不僅包含人力資本的提升,還有社會資本的接續,但這些重塑社會聯結的可能性在于個體自身的主觀努力。渠敬東認為農民工進城后所面對的是一個復雜的社會情境,不應該將“差序格局”的比喻用于對這些外來人口的研究,他們在城市的生活世界不是均質和單一的,而是不同的意義領域互相映照的結果,同時,也不能忽視他們作為一個行動主體的能動性建構自我生存空間的過程,他們會不斷學習用制度化的方式建構行動,這往往需要跳出初級關系之外去尋找工作與發展的信息、機會和資源,這種帶有自身生成意義上策略改變了他們傳統式的社會行動、意義脈絡、動機構成以及知識庫存,觸及越來越多的異質的、制度化的社會關系。渠敬東:《生活世界中的關系強度——農村外來人口的生活軌跡》,載柯蘭君、李漢林《都市中的村民——中國大城市的流動人口》,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44頁。同時不可忽略的是,外來人員融入城市的失敗極易促成越軌行為,一方面源于在城市中所經歷的挫折所帶來的屈辱和不安全感;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遠離鄉土社會的個體,失去了熟人社會的輿論監督,成為相對自由的城市陌生人。正如W. I.托馬斯、F.茲納涅茨基認為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的故意墮胎比鄉村常見的原因在于:“嚴重的放蕩不羈、松弛了的道德觀念,在城市遮掩越軌行為比鄉村容易。”[美] W. I.托馬斯、F.茲納涅茨基:《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張友云譯,譯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4頁。城市的異鄉人,面對自由的誘惑,在失去原有社會的倫理約束后,他們該去哪里尋找社會支持或者精神信仰而不被城市的資本殖民化。

在以上的文獻中發現,研究的焦點在于外來人員在城鄉結合部如何實現“偉大的轉變”,也就是說,如何真正享有城市空間權益。在20世紀90年代初,蘇黛瑞除了對北京“浙江村”進行調研外,也走訪了天津、哈爾濱、武漢、南京、廣州等地的外來人口的聚居處,她研究的就是外來人口在城市的公民權問題。她認為市場的誕生并不會那么輕易地將外來者轉化為市民,需要外來者自身努力去爭取城市的公民權。“由于國家對流動人口的排斥限制了他們維護自身權益的機會,所以,流動人口只得依靠自己在城市創辦的市場來維持他們在城市的生活,這也教會了他們如何在城市為維護自身權益而抗爭。”[美]蘇黛瑞:《在中國城市中爭取公民權》,王春光、單麗卿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8頁。這種抗爭與其說是大張旗鼓的正面抗爭,不如說是力求不為國家所關注地邊緣性侵入。如城市街頭的小商小販,他們以農民工與下崗工人為主,“流動攤點作為一種邊緣化的存在,生存在體制的夾縫當中,游走在法律的邊緣,他們沒有營業執照、食品衛生許可證、食品從業人員健康證,不納稅,等城管下班后才開始營業等,都說明了其存在的半合法性”。魯肖麟:《黑暗中的舞者——淺析南京馬臺街夜市的城市性》,載張鴻雁、胡小武《城市角落與記憶——社會生態視角》,東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6頁。當然,這種半合法性只是國家在民生視角下所帶來的城市包容,實質上,依法取締的可能性始終存在,小商小販只能依靠游擊戰術維護自己的城市生存,道義上獲得的支持是他們自主選擇這種朝不保夕的生存方式的背后是自身資本不足所帶來的城市空間排斥。如何真正走入城市,獲得有尊嚴的生活支撐,而非意識形態上的人的現代化,這不僅在于自身的努力,還是一項系統的社會工程。

三 關于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的研究

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群體在城市擴張中帶給人們一種矛盾的印象,尤其是在利益格局中,一個形象是,可以通過土地賠償而一夜暴富,過上令人羨慕的富裕生活;另一個形象是由于土地被征收所造成的生活無所依托的失地農民形象。這兩種形象是一個問題的兩面,也是城鄉結合部社會變遷的兩種可能結果,但無論怎樣,它展現的是城鄉結合部村落的“終結”可能。正如李培林所說,從自給自足的村落小農到租房謀利的“握手樓主”,從土地崇拜到工商精神,從鄉土的平穩社會到市場的風險社會,農民和村落的終結,是一個巨變,但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其間伴隨著無數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喜怒哀樂,既有擺脫農耕束縛、踏上致富列車的欣喜和狂歡,也有不堪回首的個體和集體追憶。李培林:《村落的終結:羊城村的故事》,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26頁。他以羊城村為例,展示本地村民的生活,他們村落自然、社會、文化邊界不斷被打破,生活半徑處于不斷地擴大過程中,他們的收入也主要來自房屋租賃和村集體經濟所得的紅利,村落集體經濟單位制被公司制所取代,土地也在不斷被征收中,引發了一系列沖突,空間的急劇變遷讓本地村民生活世界一度失衡。

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一方面發生變化的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本地村民們已經擺脫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飲食文化、文化娛樂、休閑服務等生活豐富多彩、五光十色。人們的言行舉止、穿著打扮已趨向城市化,過去的那種單一的傳統農村生活方式逐漸被豐富多彩的現代城市生活方式所取代”。劉偉文:《“城中村”的城市化特征及其問題分析》,《南方人口》2003年第3期。另一方面,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的主要經濟來源由農業收入轉變為村集體分紅、出租屋收入以及經營小規模商業和服務業所帶來的利潤。郭艷華:《論改造城中村的現實途徑》,《探求》2002年第4期。出租加分紅的收入使得城中村內出現了一批“食利階層”和游手好閑的“二世祖”。劉偉文:《“城中村”的城市化特征及其問題分析》,《南方人口》2003年第3期。為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帶來變化的很大原因在于土地的征收與賠償,對于城鄉結合部土地征收的研究也一直是學界的焦點。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經濟持續穩定增長,我國城鄉結合部的開發日益加快。至90年代“房改”實施,房地產開始走向市場化,進一步促使土地開發的興起。然而,土地征收與房屋拆遷在更新城市面貌、改善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住房條件的同時,也造成諸多社會矛盾。尤其是近年來,拆遷沖突中的流血事件不斷見諸報端,城鄉結合部的“土地征收與房屋拆遷”也日益成為公眾高度關注的社會問題。

從博弈論視角看,被征收人或被拆遷人、開發商和政府是拆遷中最重要的三個主體,因而,研究者往往采用博弈論的框架來分析拆遷中三方的行動策略。研究者視三者為博弈中的局中人,有著不同行為選擇和利益訴求。馮玉軍以湖南嘉禾拆遷案為例分析了三方的預期利益及其成本。其中政府的收益由四個方面構成:土地出讓收益、追求政績的顯性利益、官員尋租的隱性利益和后續的管理收益。對于開發商,其主要收益就是土地開發中商業利益的獲取,其強調的是投入的最小化和利潤最大化。對于被征收戶,其收益主要由土地使用權的補償和相應的房屋附屬物質補償構成。馮玉軍:《權力、權利和利益的博弈——我國當前城市房屋拆遷問題的法律與經濟分析》,《中國法學》2007年第4期。但不可忽視的是,土地征收中存在的問題:一是各方身份的不平等,國家擁有土地的所有權,開發商占有信息優勢;二是規則的不平等,征收政策的語義分析,依法強征、強拆問題;利益結構的失衡,各方收益的不均。這就造成一方面是征收方憑借“依法”獲得的征收許可進行合法征收,甚至是強征;另一方面則是被征收人的財產權受到憲法和相關法律的承認,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征收過程中被征收人常常打出相關法條的標語與政府有關部門對峙,這同樣也解釋了為什么在物權法頒布以后,拆遷中的沖突事件反而有所上升。

從本地村民維權視角來看,大多數農民維權行為雖然被各種權力技術消解,但帶來的社會后果不容忽視。徐玉婷在對安徽省蕪湖城鄉結合部征地過程中兩村的調查研究中,以對征地過程中農民維權行為社會成本及博弈分析的關注,揭示了農民維權行為將給征地實施帶來額外成本,包括短期和長期成本。政府的信訪成本、企業的延遲成本和其他社會成本等構成征地的短期成本。從長遠來看,失地農民將給社會帶來就業和治安方面的巨大壓力,也影響經濟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這些將造成長期成本,包括政府維護社會安定的成本、社會控制成本、扶貧成本(大量征地帶來農民失地、失業,將增加農戶的返貧風險)等。提出應當從征地實施成本的角度,合理確定征地補償標準,建立補償安置的新機制,創立征地“激勵相容約束”機制和為農民提供法律援助,增加征地過程的透明度,注意農民集體組織在征地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地方政府增加補償標準的動力不足,改革政績評估機制,約束地方行為,關注失地農民被征地后的生活狀態等建議。徐玉婷:《征地過程中農民維權行為社會成本及博弈分析——蕪湖城鄉結合部征地過程中兩村的調查研究》,中國土地學會學術年會論文集,揚州,2009年6月,第577—583頁。

從土地征收賠償機制與失地農民安置方式視角看,國家需要制定更為合理的政策回應失地農民的生存訴求。張思、王鋒等對城鄉結合部被征地農民生活狀況從住房條件、就業安置與就業培訓的落實程度、收支狀況、社會保障等方面進行了調查,認為在這些方面政府還存在一些有待加強的薄弱環節。張思、王鋒、趙凌云、沈麗:《城鄉結合部被征地農民生活狀況的調查與思考》,《學理論》2009年第12期。對此,呂君、劉麗梅提出:“建立合理的利益補償機制改變以往單一的價值補償方法,進行‘綜合補償’:一是價值補償,按照級差地租理論和市場行情合理確定被占用土地的價格;二是職業補償,即為失去土地而喪失勞動機會的村民,提供勞動就業機會;三是社會保障補償,即為失去土地的村民建立應有的失業保障、醫療保障和退休保障體制,并與城市社會保障體制接軌。這樣,既能解決村民的眼前利益,也可以解決其長期生存、發展問題。另外,利益補償要與政務財務公開結合起來,建立合理的補償分配機制;通過民主投票決定是否將補償費用作為發展集體經濟的資本,并建立相應的資本增值分配機制,實現決策民主化;對于應直接分配給村民的補償費用,在審計部門和村民代表的共同監督下進行公平、合理分配。”呂君、劉麗梅:《城鄉結合部社區管理的問題及對策》,《未來與發展》2009年第6期。

以上研究揭示了土地征收問題的實質,但分析視角過于單一,簡單將拆遷各方利益對立起來,缺少對被征收戶的個案研究,在價值層面具有泛道德化傾向,相關建議也缺乏對被征收主體能動性的關注。李志明對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違法建設的研究則開啟了另一個研究導向:反抗的空間性。“這種空間行動牽涉強烈的權利意識,而且其行動的主體——城中村失地農民和村集體——都是弱勢群體,他們都處于一種被排斥和被邊緣化的社會境地……這一違法的空間行動不僅挑戰了國家正統的法律與制度,它還建立了一個新的物質空間秩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國家對城鄉空間的治理實踐。”李志明:《空間、權力與反抗:城中村違法建設的空間政治解析》,東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44頁。

四 關于城鄉結合部社區管理的研究

很多學者習慣將城鄉結合部的發展放到城市化的進程中去討論,而最為突顯這一特點的是空間規劃方面的學者。陳軍在《城鄉結合部城市化問題探討》一文中指出:“近年來城鄉結合部農民在市場化經濟利益的驅使下所產生的個體和集體的急功近利、各自為政,破壞了城市土地利用的整體性,造成城市土地資源巨大浪費,環境污染情況日益嚴重。由于城市政府對城鄉結合部的規劃工作重視程度不夠及管理工作力度上的欠缺,目前,那里逐漸失控的農村集體和個人的建設已成為城市政府的一個沉重的包袱,對城市的可持續發展產生著越來越明顯的負面影響。”對此,他認為應當首先重視城市總體規劃的修編工作,做好鄉鎮企業特色工業園區規劃和農居點規劃工作等。相比這種空間物質規劃,張海霞、張志寶強調城鄉結合部軟環境的完善。他們在對濟南市歷城區調查后,看到城鄉結合部環境規劃相對薄弱,城鄉結合部環保基礎設施建設滯后,城鄉結合部環境(水體、大氣、固體廢棄物等)污染嚴重,認為應當完善政策法規,加大宣傳,加強社區的政績考核,規范城鄉結合部的建設;建立靈活機動的投資機制,加大環保基礎設施的投入;合理調整工業布局和產業結構,全面推行清潔生產等。

城鄉結合部空間變遷一個關鍵變化是產業結構轉變下引發的生產關系的再生產。隨著城鄉結合部農業生產的轉型,按照有關政策規定撤銷合作社建制,那么集體財產應如何處置?陳天寶、陳寶峰在對《北京城鄉結合部社區股份制合作制改革的探討》一書中提出,關鍵之處在于“使以行政管理為特征、以地緣關系為紐帶的集體經濟組織向以企業管理為特征、以資產關系為紐帶的經濟組織轉化,建立一種產權明晰、責權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的法人實體和市場實體。”陳天寶、陳寶峰:《北京城鄉結合部社區股份制合作制改革的探討》,《北京經濟瞭望》1999年第6期。他們在此基礎上又提出了集體共有股、現金股、戶籍股和社員原始股的比例匹配方案。集體經濟一直是城鄉結合部本地村民凝聚力的一大來源,這也是相比城市社區財政不能自主的一大優勢,但權力與資本在城鄉結合部集體經濟的利益格局中所顯示的作用一直飽受爭議。

城鄉結合部的空間變遷給社區治理帶來的一個明顯的挑戰是外來流動人口所引發的社會治安問題,中共濟南市委黨校課題組在對山東省城鄉結合部社會穩定發展問題的研究中提出,城鄉結合部社區是社會矛盾的集中地與多發地,其中“特別應當指出的是,外來人口的快速集中和高流動性、人員構成的復雜性、素質的低層次性和較高的犯罪率,已嚴重影響了城鄉結合部穩定發展”。中共濟南市委黨校課題組:《“邊緣社區”與城鄉結合部社會穩定問題研究》,《中共濟南市委黨校學報》2001年第4期。對這一問題,呂君、劉麗梅提出應當“發揮信訪、公安、工商、稅務等各方面的優勢和作用,實行條塊結合,把實現各部門分工細化與協調管理的有機結合,作為實現城鄉結合部社會穩定發展的基本內容。針對城鄉結合部不同領域和地區存在的違法犯罪問題,加大打擊力度,營造良好的發展環境”。呂君、劉麗梅:《城鄉結合部社區管理的問題及對策》,《未來與發展》2009年第6期。社區的綜合治理的關鍵在于理念的轉變,維護穩定的全力防御式樣的管理治標不治本,并沒有指向根本要害,空間人口布局的改變需要新的人口管理制度的出臺。姚妮、謝寶富在對北京市城鄉結合部流動人口的調研中提出屬地化管理服務的辦法,認為,“以業、以證或以房控人的政策已經陷入困局、造成當下管理體制混亂、屬地化服務機制缺失,解決這些問題,他們認為需要理順條塊關系,對流動人口實施分類管理,提高對流動人口的社會參與及屬地化服務水平等”。姚妮、謝寶富:《北京市城鄉結合部流動人口屬地化管理服務問題研究》,《中國軟科學》2009年第1期。馮曉英也提到人口管理模式的制度選擇問題,她認為,“城鄉結合部‘人戶分離、農居混居’,原本是一種很正常的、公民自主選擇居住地的現象,現在卻因城鄉分割、人戶合一為特征的‘戶籍屬地管理’模式無法適應變革的社會形態所構成的體制障礙,加上政府控制性思維與管理方式的缺陷給現代城市的社會管理帶來諸多難以調和的矛盾。為此她建議加緊制定、出臺關于建立居住地登記備案制度的地方法規或辦法,在市級層面建立人口綜合調控機構,重新界定職能部門在人口管理中的職能定位,明確基層政府的‘條專塊統’地位,社區管理組織體系應突出地區的人口結構特點等建議”。馮曉英:《北京市城鄉結合部人口管理模式的制度選擇》,《北京社會科學》2004年第1期。

對于外來流動人口社區治理的一個共識是需要多部門共同參與,但管理的理念依舊是根深蒂固,服務的方式還沒有成為現實行動。流動人口在城鄉結合部聚集的生態樣式還沒有真正解讀,他們在此的空間權益也沒有得到充分的尊重與保護。為個人生存與家庭發展從鄉村中走出的這一部分群體將城鄉結合部視為一處跳板,因為這里生活成本以及生活方式與他們個人條件有著選擇性的契合。城市化的成功不在于城鄉結合部空間景觀的現代化,而在于在這里的流動人口能夠在空間變遷中,將個人真正嵌入城市空間關系網絡中,融入城市,成為城市網絡中一個堅實的節點。社區治理應當在此作出更多的嘗試,尤其是在目前民生工作如火如荼的發展中創新服務方式,轉換導向與歷練。

五 總體述評

國內外學術界近年來圍繞城鄉結合部所展開的研究,為今天分析當代中國城市擴張與鄉村轉型積累了比較豐厚的理論資源和個案例證,為進一步的理論分析提供了必要的基礎性條件,而其研究的缺憾主要表現如下:

(一)對于城鄉結合部社會樣態的研究缺乏“深層肌理”的抽象概括與結構透視

學術界尤其是國內學者迄今關于城鄉結合部研究大多是問題取向下的應用性研究,其研究的基調多落在“破而后立”的宏觀制度構建上,強調城鄉結合部在社會變遷過程中所突顯的“負功能”,這與當下新聞媒體對城鄉結合部所塑造的標簽形象一脈相承。如“打好城鄉結合部環境專項治理攻堅戰”、“給城鄉結合部開藥方、下猛藥”、“重點嚴查、嚴格問責,治理城鄉結合部臟亂差”、“啃硬骨頭,清理死角,對城鄉結合部食品小作坊開始專項整治”、“嚴厲打擊城鄉結合部違法犯罪”。學界的目光雖然力求透過這些具體的現象,尋找城鄉結合部產生問題的根源,但無論是流動人口治理、維護社會治安,還是社區治理等問題,關注的只是城市擴張與城鄉結合部空間重合后的社會后果的表象,即或是有的學者強調城鄉結合部社會樣態的復雜性,從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角度進行了相關分析,同時注意到中國城鄉結合部本土化特色,但缺乏行動主體和具體語境的分析依舊是屬于靜態的宏觀思辨,缺乏對城鄉結合部日常生活樣態的描述,這就需要關注城鄉結合部的動態形成過程,將主體的實踐過程放到前臺,在社會樣態與主體實踐的互動過程中實現對城鄉結合部“深層肌理”的抽象概括與結構透視。

(二)對于城鄉結合部主體實踐的研究缺乏“一以貫之”的學術語境與理論邏輯

在以往城鄉結合部的研究中,行動主體往往是通過某些具體事件得以出場,關注的是外來人口的生存現狀、本地村民的生活轉型以及社區管理者的空間治理,紛繁雜亂的事件中缺乏“一以貫之”的學術語境與理論邏輯,缺少一種可以真正切入城鄉結合部社會肌理的理論視角,造成城鄉結合部的研究只是碎片化的專題研究,而缺乏總體性的主題研究。一方面,需要讓行動主體的內部具有同一維度的實踐邏輯;另一方面,需要讓行動主體的外部具有價值取向的環節勾連。將空間實踐的研究視閾引入當代中國城鄉結合部走向終結的進程中,我們會發現,自上而下的社區治理與自下而上的維存維權皆是變動社會中最重要的建設性因素,兩者的合力也是劇烈變動社會中最為重要的重構引擎。

(三)對于社會樣態與空間實踐的互構過程缺乏主體性訴求與主動性分析

學術界僅僅將行動主體視為被訴說的對象,而鮮少讓他們用自己的話語表述自身的訴求,從而忽視了從更為微觀的角度來探尋城鄉結合部的形成和發展,以及以主體性訴求為參照體系來實現社會秩序的重構。社會樣態與空間實踐二者的互構過程應當以行動主體為核心,不僅體現的是互為前提的相互制約與相互促動,還應當體現的是處于弱勢的一方將空間視為解放與抗爭的手段,從而實現自身維權。這種主動性既表現在行動主體旗幟鮮明地對空間權益的公開爭奪,也表現在行動主體游走邊緣地對空間權益的隱秘獲取。

總之,應該將“社會樣態”、“空間實踐”與“主體能動性”融合在城鄉結合部具體的空間語境中去分析其形成過程與結果,透視其內在的社會肌理與結構,從而賦予其新的理論意蘊,使對于城市擴張中的城鄉結合部良性發展的實現機制有一個更新和更高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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