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化生論

雖然宇宙萬物由“氣”生成，同體于氣，但黃道周還需要解決單一的“氣”如何生成萬物，即林林總總、豐富繁雜的萬物如何生成，其化生原則是什么。黃道周借助五行的生克原則來對此問題進行解答。

一 生克原則

首先，黃道周肯定陰陽、五行之氣以生克為規(guī)律而演化、形成萬物，他稱：“二五之意皆在于生，而其功皆在于克?！?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三德章第八》。"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陰陽五行可以生化、創(chuàng)育宇宙萬物，然而這種生生不息的“生意”不是無節(jié)制和無規(guī)則的“生”，而是在互相限制和在一定原則中產(chǎn)生萬物，這種有節(jié)制的“生”體現(xiàn)在萬物之“克”上。

黃道周認為宇宙萬物在一定的秩序中存在，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是對立和依存的。一方面，一方的存在需要借助他方；另一方面，一方的存在又對他方構(gòu)成限制，即“同則棄，異則資”。他稱：“天生五行，各自為稟，一水二火三木四金，雖相連類，意義不同，得其用者，異稟相資；不得其用，同類相棄?！?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皇極章第七》。"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五行各有其性，互相連類。不同的氣稟在一起則可以相生相資，相同的氣稟則相斥、相棄。五行形成萬物，是一個“異稟相資，同類相棄”的過程。這種相反相成的觀點體現(xiàn)了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思維。

與“生”比較而言，黃道周更為偏重于“克”?！翱恕笔歉鶕?jù)《洪范》中“平康正直，強弗友剛克，爕友柔克，沈潛剛克，高明柔克”而來，他認為：“四克者，五行之所為制也”。“四克”，亦可以簡化為“剛克柔克”，它們所凸顯出來的對立關(guān)系是陰陽五行變化的原則，也是社會秩序能夠井然協(xié)調(diào)的原因。黃道周稱：“此兩克正是復(fù)禮根原，二氣五行所由變化，八政庶征所由有葉極。二氣五行如不變化，何由有潤下炎上、曲直從革、時雨時旸時寒時燠之用。”正是通過“四克”，陰陽五行才會變化，不僅自身變化而“各一其性”，并且形成寒暑陰晴的自然變化和復(fù)禮為仁的社會秩序的平衡樣態(tài)。

黃道周“生克”原則的引進，有效地解釋了萬物之間的對立和統(tǒng)一，解決了自然界的內(nèi)部沖突問題。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生物鏈，體現(xiàn)了弱肉強食的現(xiàn)象，而這個現(xiàn)象不能用善惡來解釋，如果用善惡來解釋的話，必然是一個“悖反”問題。而黃道周用“生克”來解釋自然界中的彼此對立和依存、斗爭和統(tǒng)一，取消了善惡的價值判斷，這是其巧妙之處。也就是說，就生成論而言，在自然界中的林林總總的萬物的生成和存在是在生克原則之下的遷衍和變化，而沒有善惡之別。善惡的價值判斷，黃道周將其限制在人類社會之中。

在人類社會中，五行之間的生克原則是人倫關(guān)系形成的根據(jù)。黃道周稱：“蓋五行之?dāng)?shù)只有生克。生者以為父子，克者以為君臣。因其父子以制君臣，因其君臣以制夫婦。夫婦之取于君臣，猶朋友之取于兄弟也。五倫之間，皆有強弗、燮友、沈潛、高明之別?！?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三德章第八》。"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

二 互治而協(xié)

關(guān)于二氣五行的關(guān)系，黃道周認為是一個和諧、平衡的動態(tài)過程。二氣五行和諧運作，通過“治”即對立統(tǒng)一而達到平衡、協(xié)調(diào)的狀態(tài)，他稱：“二氣五行之自相治也”。這種“相治”而達到和諧、協(xié)調(diào)的原則體現(xiàn)在自然、人類社會之中，表現(xiàn)為宇宙間的萬有包括人類都以一種協(xié)調(diào)有序的狀態(tài)存在。他稱：“二氣五行，互相為治，故有八政則有五紀(jì)，八政以仁天下，五紀(jì)以仁萬世，協(xié)者，天人之合也。自震而巽，順行以通于極，由是則萬物皆協(xié)矣。”進而，黃道周在天人關(guān)系上具體解釋“治”的原則，稱：“人之情魄、天之氣互相為治，省懼多則民寡過，和順積則物無禍，其協(xié)于歲月，稽于卜筮，驗于災(zāi)祥，非過也，亦猶是天、性之自為命令也。”既然“治”是氣運動、流行的一個原則，則作為萬物之靈氣的人和天之氣間也存在互“治”的關(guān)系，這種“治”的原則雖然是潛存的，卻顯現(xiàn)在天人感應(yīng)關(guān)系上，即人自治省懼則物物和順，反之則驗于災(zāi)祥、顯于卜筮，無論是協(xié)或者不協(xié)、平衡或者失衡的狀態(tài)，都是天、性流行之氣的“治”的結(jié)果。

黃道周所稱的“治”，體現(xiàn)在陰陽二氣互治、五行互治、二氣和五行之間互治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治”，筆者認為：一方面，“治”體現(xiàn)了對立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即陰陽和五行之間存在對立、轉(zhuǎn)化、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它們是一個變化著的互相依賴的整體；另一方面，“治”體現(xiàn)了二氣和五行各自動態(tài)變化的態(tài)勢，就陰陽二氣所言，有動靜消長之義；就五行而言，有生克之義，各自通過“治”而達到自身平衡。如果陰陽、五行之間失去了“治”的原則，在天則會出現(xiàn)一方太盛的狀況，這種狀況在人間就表現(xiàn)為災(zāi)年，黃道周稱：“歲有陰陽、五行分合，天氣乘之，各以佳惡。五陽之年氣或先天是為太過；五陰之年氣或后天是為不及，平氣之年不害主客?！?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五紀(jì)章第六》。"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

黃道周將陰陽和五行互治而達到和諧的狀態(tài)稱為“協(xié)”，“協(xié)者，天人之合也”?！疤烊酥稀迸c“天人合一”雖表述不同，但含義相類，強調(diào)天所造化的客觀環(huán)境的完整性沒有遭到破壞，且與個體之間是無摩擦、和諧的平衡。黃道周認為：“先王之為八政，分寄四克以治九官。食與司徒，居于東方，以治木德，喜氣萃之；貨與司冦，居于西方，以治金德，怒氣萃之；祀與司空，居于北方，以治水德，哀氣萃之；賓與司馬，居于南方，以治火德，樂氣萃之。喜怒哀樂各以中和為節(jié)，中和之治寄于慎獨，禮樂之用著于克己?！?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三德章第八》。"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人間的社會治理秩序立足于陰陽二氣、五行的性質(zhì)和規(guī)則，圣人協(xié)調(diào)天地，中和、節(jié)度二氣與五行，以達到自然和人類社會和諧統(tǒng)一的狀態(tài)。

同時，黃道周將萬物統(tǒng)一和諧的狀態(tài)稱為“中和”，陰陽五行的交動、衍生雖然在生克原則下進行，但這種對立的關(guān)系是以達到“中和”為目的。也就是說，生不是無盡地生，克亦不是無度地克，生克互相對立統(tǒng)一，最后達到中和的狀態(tài)，就萬物而言，就是各得其性、各正其命。他稱：“二五衍化，中和所敷，生克比倫，乃與天俱?！?img alt="（明）黃道周：《洪范明義序·明義下卷序》，《黃漳浦集》卷二十一。"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

自然界的“中和”表現(xiàn)為“慎獨”與“節(jié)”，他稱：“任他萬物，無情無識，有氣有知，都是中和生聚得來，蕃變得去。中和藏處，只是一獨，如萬物歸根蟄伏時候，個個有戒慎恐懼的意思。中和顯處，只是一節(jié)，如萬物敷條生育時候，個個有議度、數(shù)制、德行的意思?！?img alt="（明）黃道周：《榕壇問業(yè)》卷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黃道周將中和看成是有宇宙論意義的普遍性范疇，萬物都是中和的結(jié)果。中和體現(xiàn)了萬物之間動態(tài)、相對、辯證的統(tǒng)一，是萬物之間相同相成、相輔相成、相反相成、共同發(fā)展的統(tǒng)一。

黃道周將中和劃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獨，獨是中和隱匿之處，是萬物蟄伏不動的狀態(tài)，萬物靜伏，自然不會出現(xiàn)偏失之態(tài)；表現(xiàn)在人類社會，就是個體幽獨戒懼、自警，“中之稱獨，君子之所致謹(jǐn)也”。二是節(jié)，節(jié)是中和彰顯之處，是萬物抽條發(fā)育之時，萬物在節(jié)的原則下萌動而發(fā)，相同相成、相輔相成、相反相成，體現(xiàn)了中和之意。節(jié)作為中和的一個構(gòu)成因素，其節(jié)制裁成之用，表現(xiàn)在萬物身上，就是各正性命，表現(xiàn)在人類身上，就是“克己”，歸于中庸之道，無有偏失且守中，達到在萬物之中且與萬物和的境地，黃道周稱：“中以為節(jié)，有節(jié)而甘苦化焉，節(jié)之九五是也。易以剛?cè)嵴撐?，二五論中，守中而?dāng)位，雖極千變，不在禍福之內(nèi)，是數(shù)度德行，君子所制議也?！?img alt="（明）黃道周：《易象正凡例》，《易象正》。"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DE8D9/10797208203832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7867-KHGZF13b36xwVnT0JlHMddKOOACMpX4g-0-4032334063cf91b9dcf479c50c04d63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