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接受五卅運動洗禮

范文瀾深受南開強烈的愛國反帝傳統的影響，促使他走出象牙之塔，參加革命運動。南開校長張伯苓之所以投身于教育事業，乃是因為受甲午海戰中國慘敗的刺激，他曾隨通濟輪前往威海衛，目睹喪權辱國的“國幟三易”。原來日軍在甲午海戰中強占了威海衛，得到清政府允諾的條件后，答應撤出威海衛。清政府先從日本手中收回威海衛，降下日本的太陽旗，接著升起清政府的黃龍旗。然后，再向英國拱手割讓威海衛，降下黃龍旗，再升上英國國旗。張伯苓親眼看見“國幟三易”這一奇恥大辱，憤而立志教育救國。“南開學校系受外侮刺激而產生，故教育目的，旨在雪恥圖存；訓練方法，重在讀書救國。關于國際形勢，世界大事，及中國積弱之由，與夫所以救濟之方，時對學生剴切訓話，藉以灌輸民族意識，及增強國家觀念。”學校每周的修身課，以“愛國”作為主題內容。每次講演，禮堂講臺上都高懸國旗，兩旁大書“愛國”二字。張伯苓講得最多的也是清末以來中國的喪權辱國，尤其是其親歷的威海衛“國幟三易”事件。

1904年，南開創建伊始，即在近代反帝愛國運動史上寫下光榮的一頁。中國人民要求廢除美國政府脅迫清政府簽訂《中美會訂限制來美華工保護寓美華人條款》，遭到美國政府的無理拒絕，激起中國人民的強烈抗議，爆發聲勢浩大的抵制美貨運動。1905年6月10日，張伯苓等人在《大公報》發表《敬告天津學界中諸君》文章，呼吁學界行動起來，積極投身抵制美貨運動。6月18日，南開等26所學校代表600余人，在東門外闔津會館舉行大會，大會一致通過十條抵制美貨辦法，決定從即日起不買美貨。南開學生走上街頭，發表演講，散發傳單，深入各個店鋪檢查美貨。抵制美貨運動乃是南開學生第一次參加的社會實踐活動，廣大學生的愛國熱情在社會上產生了反響，學生也得到了鍛煉。

1915年1月18日，日本向袁世凱提出旨在獨占中國的秘密條款《二十一條》。5月7日，日本發出最后通牒，限48小時答復。范文瀾認識到《二十一條》的嚴重危害，“按照《二十一條》的規定，中國將實際上淪為日本的附屬國”。5月9日，袁世凱除對其中第五條表示容日后協商外，都加以承認，從而激起全國人民的反日愛國運動。南開學生義憤填膺，集會聲討日本侵華罪行，學校還摘掉以袁世凱命名的“慰亭禮堂”的牌子。6月6日，南開學生步行到河北公園，參加天津各界人民發起的天津救國儲金募款大會。南開學生查良釗、周恩來等登臺演講，號召愛國志士捐資救亡，以國民熱血“洗今日之羞”。每年五七國恥日，南開都要舉行紀念會或游行活動，學生齊唱國恥歌：“五月七日，城下盟，殺我主權，謀我江山，追印度，逐波蘭，大家猛著鞭?！北瘔训母杪暎瑧嵓さ那榫w，充滿整個校園。

五四運動爆發后，南開成了天津學生愛國斗爭的中心之一，廣大師生戰斗在斗爭第一線，不少人成為天津五四愛國運動的骨干和領袖，成立南開救國團，參加游行示威，進行反帝愛國演講。1919年6月5日，南開和各校學生數千人在南開操場集會，由馬駿帶領宣誓“誓保國土，誓挽國權”，學生沖破軍警包圍，到省公署請愿，提出釋放被捕學生，誓死爭回青島。9月16日，南開學生馬駿、周恩來等組織“覺悟社”，出版《覺悟》刊物，并請李大釗等人前來指導。11月16日，日本在福州制造槍殺中國居民慘案，南開立即開展聲援福建人民的斗爭，南開師生兩次參加天津市的國民大會，學生深入商家店鋪調查日貨。天津當局逮捕馬千里、時子周和馬駿等人，南開等校學生在周恩來等帶領下，到省公署請愿，遭到武裝衛隊的鎮壓，南開13名學生受傷，周恩來等4人被捕入獄。南開學生無比憤怒，南開教職員發表辭職聲明予以抗議。天津地方審判廳迫于各界壓力，不得不進行所謂的公開“審判”，加上莫須有的“公務罪”、“騷亂罪”的罪名，并當庭予以釋放。關于五四運動的重要意義，范文瀾有過精辟的論述：

 

五四運動是中國歷史上真正光榮，真正偉大，真正劃時代的一次大運動。從這個運動開始，中國人民昂然站立起來，向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猛烈作戰，把那堆積如山的臭穢物逐漸掃除出去，使歷史變成人民自己的歷史，舊中國變成人民自己的新中國。

 

1925年5月15日，共產黨員顧正紅帶領工人強行沖進廠內要求復工和發薪，被日本大班及其打手槍殺。5月28日，青島又有2名中國工人被日本帝國主義槍殺。5月30日，上海愛國民眾集結上海老閘捕房門口，要求釋放被捕學生，英國巡捕開槍殺傷數十人，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慘案引起全國人民的憤怒，到處燃起反對帝國主義的烈焰。6月1日，噩耗傳到天津，南開大學師生立即投入反帝斗爭。6月4日，南開召開全體學生大會，討論響應“滬案”辦法，教師也自愿加入。大會決定暫時停課，由師生組成“南開大學五卅慘案后援會”，以“促使國人通力援助滬案，作外交后盾”。6月5日上午，南開召開全校學生大會，抗議帝國主義罪行?！跋挛纾段臑懙冉處熍c學生一起參加游行示威?！?img alt="《南開大學校史》，南開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21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7CBAD/10797207804911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862009-fUClAVbzEhZEglNGeEYeArQaaSg6aV50-0-bc73c524ed539cd61a1968632c0682c2">范文瀾對帝國主義濫殺無辜的罪行義憤填膺，怒不可遏，誓欲將其逐出中國。范文瀾隨師生參加天津市民大游行，沿途高呼：“打倒帝國主義！”“與英國經濟絕交！”“廢除不平等條約！”“收回租界領事裁判權！”“聯合世界小民族！”天津學生聯合會做出八項決議：“（一）撤換英日領事。（二）引渡兇犯。（三）英日政府向中國國民道歉。（四）保證此后不再有此殘暴行為。（五）釋放被捕華人。（六）賠償傷亡損失。（七）收回租界及領事裁判權。（八）不準外人在華設軍警。”6月9日，南開大學滬案后援會召開大會，宣布此次運動的目標有七項：一、保障人權。二、廢除不平等條約。三、力弭內爭。四、為政府外交上之后援。五、對英日實行經濟絕交。六、援助及救濟上海罹害及困危同胞。七、警醒國內同胞，一致對外。南開教職員會議也提議籌款支持“滬案”。五卅反帝運動，使南開師生得到鍛煉，提高了覺悟，認識到中國如果不能自立，不能自強，絕不可能在20世紀的競爭場中有一席之地。

“老夫子”范文瀾正是在五卅運動的浪潮中覺醒，帝國主義的槍聲打破了其“追蹤乾嘉老輩”的夢想，他回憶此時的心境：

 

五卅運動起來，才打得我半動，我開始知道帝國主義的兇惡殘忍（當然，帝國主義到底是什么，并不懂得），非轟跑它不能救中國。我參加天津市民大游行，從出發到回校，沒有掉隊，嗓子叫啞了。半路上坐車回校的同事們，半取笑半當真地問我“你老夫子也會起勁嗎？明天再游行，你該叫得更響些。”我很憤怒，用同樣態度答道，“你們真是聰明家伙，連叫口號也留后步”。后來，××派人來學校征求黨員，我干脆拒絕加入。簡單的理由之一，是看不起那些“喊口號也留后步”的先生們，而這些先生們，正是老牌××黨員。

 

正是南開的憂患意識和愛國傳統，將原先以“追蹤乾嘉老輩”作為生活唯一目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考據學者范文瀾，轉變成一個與愛國師生一起走上街頭，高呼反對帝國主義口號，接受共產主義思想的中共地下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