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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中醫廢存之爭的歷史過程

中西醫爭論問題在近代醫學史研究中是至關重要的論題。近代,西方醫學全面登陸中國,逐漸贏得了廣泛的社會認同,并在中國扎下根來,形成了特有的醫學格局,并慢慢樹立了中西醫對立的前提。廢止中醫之論始發于清末民間,構成廢除思想之濫觴,民國初期廢醫論者漸多,從俞樾有感而發“憤然”而議廢醫,到余云岫的全面“廢止中醫議案”,廢止中醫思潮此起彼伏。本節擬從近代中西醫論爭方面尋求理論與史實依據。有鑒于此,筆者擬對近年來我國大陸學界在近代中西醫論爭問題研究的相關成果予以簡要梳理,且提出研究中的一些問題與不足,以推動近代中西醫論爭研究的進一步深化。

一 張功耀教授引發的21世紀中醫廢止的爭論

進入21世紀,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科技進步,關于中醫藥是否應該繼續存在和發展下去的中醫存廢之爭再起波瀾。2006年4月,從事科學技術哲學研究的中南大學張功耀教授的一篇學術論文《告別中醫中藥》引發了新一輪中醫存廢之爭。文章給出了廢除中醫藥的四個方面的理由:“從文化進步的角度看,中醫中藥沒有尋求到自我進步的道路,約束了人們對病理和生理的理解;從尊重科學的角度看,中醫中藥既缺乏經驗基礎又缺乏邏輯基礎;從維護生物多樣性的角度看,中醫中藥在倡導不科學施治的同時,破壞了生物的多樣性;從人道主義的角度看,中醫中藥蘊含著裝腔作勢的醫理解釋,推行毒物、異物、污物入藥。因此我們有充分理由告別中醫中藥。”張功耀:《告別中醫中藥》,《醫學與哲學》(人類社會醫學版)2006年第4期。

隨后,張教授通過網絡展開了他對于中醫的系列批判。2006年6月1日,他在博客上發表第一篇文章《告別中醫中藥比破除迷信更容易》。同年6月13日,他又發表了《從中醫藥成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說起》一文,引起了網友強烈的反響,評論達百條。2006年10月7日,張功耀聯合美國紐約的康復科醫生王澄在“科學主義”旗幟下,在“醫學捌號樓”網站進一步組織“網絡簽名”活動,起草并發布《關于征集促使中醫中藥退出國家醫療體制簽名的公告》,要求支持廢止中醫中藥人士進行簽名,內容包括“刪除《憲法》第二十一條有關中醫藥的內容”,“在五年內讓中醫藥退出國家醫療體制,使其真正回歸民間”,“立刻停止一切有關中醫中藥的研究”,“善待已經取得中醫執業資格和職稱的中醫師,引導其從事主流醫學”張功耀、王澄:《關于征集促使中醫中藥退出國家醫療體制簽名的公告》,http://www.med8th.com/humed/6/20061015gyzjcs.htm。四個方面。將新時期的中醫存廢之爭引向了高潮。

面對“中醫是偽科學”、“廢除中醫”等甚囂塵上的觀點,2006年10月10日,衛生部表明了態度:“堅決反對”,發言人同時指出,目前中醫藥的發展確實面臨一些現實困難和問題,但是,國家對中醫藥事業的發展非常重視。本次活動因衛生部的明確表態,而暫告一段落。2007年5月12日,“神農中醫藥發展論壇”在廣州舉行,來自全球500多位中醫藥代表齊聚廣州,力挺中醫藥并首度發表共同宣言——《中醫藥發展宣言》(簡稱“廣州宣言”),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廢棄、排斥、歧視中醫藥的言行,反對盲目“西化”。

21世紀新一輪的中醫存廢之爭暴露出了中醫藥發展所面臨的許多阻礙因素。其一,保護中醫需要從學理上論證中醫存在的“合法性”與合理性,要有力地推動中醫哲學和中醫文化的研究;其二,當今社會缺少一支既懂中醫又懂中國哲學的專業隊伍,中醫哲學研究的滯后、對中醫的形而上學分析的不足影響了人們對中醫內容、特色、優勢和發展方向的認識。

二 廢醫論濫觴的歷史文化淵源

近代以來中醫學歷經浩劫,飽受非議,導致這一局面的出現是有其深刻而復雜的歷史條件和社會文化因素的。中西醫學的命運“恰似一面巨大的文化透鏡,聚斂著百年來中學與西學、傳統與現代、民族主義情緒與科學思潮、農耕文明與工業文明、都市化與田園情結等各種沖突與張力”。王一方、邱鴻鐘:《中醫百年:甄變與彷徨——中國醫學的人文傳統與科學建構》,www.she2000.eom/030504/zhongyi.htm。從這個意義著眼,醫學無疑可為活生生的文化標本,而中西醫學的捍格與匯通,實質上就是兩種文明與文化的沖突與融合。這一特性決定了中西醫學的論爭極易跳出單純的學理之爭,跨出醫學界而拓展到文化、社會甚至政治領域。近代以來,漸進的“西風”,打破了中國傳統醫學的寧靜。回眸中國近代社會變革的歷程,求生存、求進步、求發展一直是社會的主旋律。受到西方外來科學文化的沖擊和影響,中國經歷了一場深刻的“啟蒙”運動,于是就有了洋務運動、戊戌變法、清末新政,中西之爭、新舊之爭,直到辛亥革命后的新舊文化之爭等這些思想文化的演變過程,“革新”成了歷史運行的路向和變革的內容。作為傳統科學代表的中醫學在這場社會和文化變遷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沖擊。于是乎,20世紀初,當整個社會思潮傾向于推崇全盤西化的大環境下,而對整個中國傳統科學文化進行批判和抨擊之時,中醫學不可避免面臨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困難局面并飽受責難,“醫學界的歐化思潮是中國近代醫學發展史上必然的伴隨現象,也是中國近代社會歐化思潮的必然組成部分”。郝先中:《近代中醫廢存之爭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05年,第93頁。特別是在五四運動弘揚科學與民主的歷史背景下,針對中醫藥學理論是否符合“科學”特性的問題,中醫藥學界開始了中醫藥存廢與否的討論,而不僅僅關注以往“衷中參西”、“中西匯通”的論題。

西醫東漸對中國傳統醫學乃至整個社會生活、社會心理都帶來了微妙而深刻的影響,身處社會的不同階層的社會群體都開始了對西醫的認知和接納的過程,其間不乏復雜的心理轉折。熊月之認為,西醫在中國的遭遇很有典型意義,始而被懷疑、猜忌、排斥,繼而被試用、接受,再而被信任、高揚,最后長驅直入,占領了醫學主導地位。他歸納了中國人接受西醫的五個環節:疑忌—接觸—試用—對比—信服。基本反映了中國研究、吸收外來文化的心路歷程。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11頁。中國社會從上至下,統治階級、知識精英、中醫學界以及社會大眾由于他們自身對西醫的體驗,以及對于西醫實效性的信服,中國社會對西醫的態度從畏疑、迷惑發展到接受和信賴。

清朝初年,康熙被法國傳教士洪若翰和葡萄牙傳教士劉應用金雞納樹皮治愈了頑疾。受益于西來之術,康熙開始格外寵信傳教士醫師和西藥。西洋醫學對以康熙為代表的統治階層形成了第一波沖擊。“一般認為,西洋醫學與中國統治階層的最初接觸始于康熙帝”。郝先中:《近代中醫廢存之爭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05年,第14頁。康熙晚年,清政府出臺禁教政策,中國又經歷了近百年的閉關自守。耶穌會士的活動進入低潮,“無論于傳教或傳醫,都僅僅是匆匆過客而已”。馬伯英等:《中外醫學文化交流史——中外醫學跨文化傳通》,文匯出版社1993年版,第316頁。西醫卷土重來,一般以1805年牛痘術的傳入為起點,但西醫真正大規模的拓展則在鴉片戰爭之后。

近代以來,中醫界人士成為支持西方醫學和批判中醫之弊端的先鋒,并且在后來發展成為一股中醫界內部的強大的歐化勢力,這足以證明西化似乎已成為中國醫學近代化歷程的必然趨勢,在上述思想文化背景之下,更有西醫人士提出全面廢止中醫極端的西化論的言行。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對待近代以來中西醫論爭的處理上,一些醫學通史類著作已做了一般性的介紹,例如,范行準的《中國醫學史略》(1986)、李經緯和程之范主編的《中國醫學百科全書·醫學史》(1987)、甄志亞主編的《中國醫學史》(1991)、廖育群的《岐黃醫道》(1991)、鄧鐵濤主編的《中醫近代史》(1999)、李經緯的《中醫史》(2007)等醫學通史專著中都有對于中西醫論爭概述。

三 清朝末年俞樾“廢醫論”

人們在回顧中國近代史上的中西醫論爭時,首先就不免追溯廢醫思想的淵源,俞樾作為中醫廢除論的首倡者,自然成為不可回避的人物。1879年,清末國學大師俞樾首次明確提出廢除中醫中藥的主張,其思想構成了近代“廢醫存藥”思想之濫觴。

俞樾(1821—1907年)字蔭甫,號曲園居士。清末著名學者,經學大師,曾主講蘇州紫陽書院、杭州詁經精舍等,海內外求學者甚眾,被尊為“東亞唯一的宗師”。

一生筆耕不輟,著有五百卷巨著《春在堂全書》,對中醫藥學也頗有研究,且能處方治病,這為他“廢醫存藥”思想的產生準備了理論前提,因其寫作《廢醫論》,被人說成近代史上第一個提出廢止中醫之人,因此學界對其研究成為與中西醫論爭相關人物研究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對象。

在俞樾撰寫的《俞樓雜纂》(共50卷)第45卷中專列《廢醫論》,分為七篇共七千余字:本義篇、原醫篇、醫巫篇、脈虛篇、藥虛篇、證古篇和去疾篇。在《廢醫論》中,俞樾著重從醫、卜、巫三者關系,《靈樞》、《素問》性質,脈診和藥物關系,以及當時醫技水平四個方面,提出廢除中醫的理由。俞樾從文獻考證角度提出廢醫觀點是系統化的。他從醫的起源、醫巫關系,到脈、藥又到治病,建立了一個自圓其說的體系。結論自然是脈也虛、藥也虛、醫亦虛,而最終“醫不可恃”、“藥不可恃”,故只能“全盤廢醫”。如他所說:“醫之所以治病者,藥也,藥則又不可恃,脈虛,藥虛,斯醫亦虛矣!曲園先生所以憤然而議廢醫也。”(《藥虛篇》)“今之世為醫者日益多,而醫之技則日益茍且,其藥之而愈者,乃其不藥而愈者也,其不藥不愈者,則藥之亦不愈,豈獨不愈而已,輕病以重,重病以死。”(《證古篇》)但是俞樾的整篇文章“僅僅從考據角度,從古書到古書,由文獻到文獻,而對古今醫藥的實踐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則難免會形成違背科學的錯誤觀點、得出荒謬的結論”。盛藍:《俞樾與醫藥》,《醫古文知識》1995年第1期。

在《廢醫論》中,俞樾對中醫大加鞭撻。到了晚年,不幸的家世和悲涼的生活逐漸改變了他對中醫尤其是中藥的看法。后來,俞樾在《醫藥說》中,感覺到之前“廢醫”理論中可能存在錯誤,故而修正地提出“醫可廢,而藥則不可盡廢”的觀點,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第一個提出廢除中醫的學人。

關于俞樾提出廢醫論的思想根源,學界對此問題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莫衷一是,或歸于中醫理論的科學性缺陷,或歸于西學東漸以來的社會文化環境的影響,抑或有學者將其歸于俞樾“溫馨而不幸的家庭”。郝先中:《近代中醫廢存之爭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05年,第120頁。我們當前還不能確切地斷言俞樾廢醫論思想的最客觀的思想根源。然而,俞樾“廢醫”思想的影響逐漸在社會擴展開來。20世紀初,思想界已經有人對五行學說提出了否定意見。到民國時期,“中西文化之爭”的社會思潮中也包含了廢止中醫的相關思想。像陳獨秀、胡適、魯迅、梁啟超等這些當時中國最有影響的思想家都有過這方面的言論。嚴復認為,中醫缺乏實際觀察和邏輯推理,將中醫藥歸為風水、星相算命類的方術。陳獨秀說:“中醫既不解人之構造,復不事藥性之分析……”梁漱溟道,中醫只是“手藝”,“沒有客觀的憑準”。魯迅在《吶喊·自序》中對中醫中藥的諷刺更是影響深廣——“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就連曾因病受中醫惠澤的胡適也說:“回頭想想我們家里的陰陽五行的 ‘國醫學’,在這個科學的醫學史上能夠占一個什么地位。”

在近代中國百年歷史中,出現過幾次大規模的關于中醫的存廢問題的爭論。民國期間,反中醫事件迭起,擺在中醫面前的已不再是發展問題而是存亡問題。為此,中醫界與廢止中醫派進行了漫長而艱苦的斗爭。僅直接與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的請愿抗爭就有十多次,地區性的抗爭更是難以計數。與此同時,存廢兩派還進行了曠日持久的文字論爭,由單純的學理層面逐漸升級,演變為意識形態層面的政治斗爭。值得回味的是,不論是抗爭還是論爭都因政權高層人士的介入而變得撲朔迷離,充滿了戲劇色彩。傳統中醫經歷了歷史上最艱難的一段歲月。

四 北洋政府時期廢止中醫教育的斗爭

晚清時期,以解剖學、病理學、細菌學等為基礎的西方醫學大量輸入中國,這與以陰陽理論、五行學說為理論基礎的中國醫學是屬于迥然而異的兩種醫學體系,并存的局面必然導致兩者間的對峙與沖突。民國初建,百廢待興,北洋政府意在各方面有所建樹,在醫學教育上則模仿日本明治維新的舉措,全面推行西洋醫學,但與日本當年對待漢醫的政策不盡相同,對中醫基本上持放任、觀望和遺棄政策,并非急風暴雨式的掃除。

1912年北洋政府統治時期,北洋政府教育會議,參照日本學制,通過并頒布了《壬子癸午學制》,在醫學教育方面完全沒有了中醫教學內容,而是只提倡專門的西醫學校,其理由是:“惟現在世界大同,科學日精,凡講授專門科學,須以最新學說為衡。”朱潮主編:《中外醫學教育史》,上海醫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90頁。北洋政府企圖實行自教育以消滅中醫的政策。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教育系統漏列中醫案”。

北洋政府教育部廢止中醫教育法規頒布后,立即引起了中醫藥界的強烈反對,各地代表于1913年11月23日起程赴京請愿。請愿書《懇請提倡中醫中藥準于另設中醫藥專門學校以重民命而順輿情事》,既申述了順乎醫學規律的五項重要理由,又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八項具體措施。但是北洋政府教育總長汪大燮堅拒采納,“醫藥救亡請愿團”不得不再送北洋政府國務院。這次“教育系統漏列中醫案”成為近代史上中醫界首次抗爭救亡運動的“導火索”。

1913年12月29日,當時京師醫學會的代表們曾沖進教育部,要求教育部解釋并為“北京醫學會”立案,時任北洋政府教育總長的汪大燮會見代表時,公然表態,“余決意今后廢去中醫,不用中藥。所謂立案一節,難以照準”。還坦言日本明治維新廢止中醫的成功經驗。此論一出,全國中醫中藥界嘩然,駁斥之聲紛紛見諸報端,北洋政府迫于輿論壓力,似退非退,說什么“本部對于醫學……并非對中醫、西醫有所歧視也”。并表示不是要廢棄中醫,只含混推托,“暫從緩議”。

后來幾經奔走呼號之下,1915年北洋政府第一次贊同上海丁甘仁興辦中醫教育的備案,中醫界“似勝非勝”,因為圍繞中醫廢存的斗爭并沒有終止,而是廢止論者繼續不斷地蓄勢待發。

五 國民政府初期余云岫廢醫論

20世紀20年代之后,中西醫界為了爭學術上的長短,各開報紙、辦刊物,互相駁難,甚至出言不遜。雖然20世紀初的論爭僅限于學理,但硝煙彌漫的文字論戰已使中西醫界在學術上分裂為對立的兩大醫派,其斗爭和矛盾也就很難局限在學理分歧的范圍內了。民國時期的中西醫論爭一浪接一浪,僅影響極大的就發生過四次:1920年余云岫與杜亞泉的爭論;1929年的廢止中醫案的爭論;1934年發生在《大公報》、《獨立評論》上的“所謂國醫問題”的爭論;1941年發生在國民政府參政會的傅斯年、孔庚之爭。鄧文初:《“失語”的中醫》,《讀書》2004年第3期。

余云岫是中國近代醫學史上十分顯赫的人物,生活在新文化運動興起的時代,外來的科學文化在中國社會廣受中國民眾的歡迎,科學理念深入人心,中國傳統的文化、思想面臨著西方“科學”文化思想的強烈沖擊。以余云岫為代表的西醫界同樣也宣揚西方科學理念,他們“是一些熱衷于用科學及其引發的價值觀念和假設來話難、直至最終取代傳統價值主體的知識分子”。[美] 郭穎頤:《中國現代思想中的唯科學主義(1900—1950)》,雷頤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頁。他們以“民主”、“科學”為口號,開始了對有深厚傳統文化基礎的中醫的批判。余云岫提出的全面廢止中醫舉措,在當時國內引起強烈反響,后世對近代中西醫論爭問題研究中,余云岫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人物。20世紀30年代,圍繞中醫教育正式立案問題的斗爭,仍然十分激烈,雖然中醫界繼上海丁甘仁舉辦中醫學校之后,各地興辦多所中醫學校,但仍未取得合法地位。中醫界人士先后在中華教育改進會、全國教育聯合會上提出中醫應加入教育系統的八大理由,并要求:教育部聘請中醫專家,議定中醫學科課程;醫學校內設中醫一科,遇需要時,亦得設立單科中醫學校。此要求并不高,然而1925年教育部召開部務會議,竟然以“不合教育原理,未便照搬”而予拒絕。與此同時,廢止中醫論者大行其道,連篇累牘。因此,中西醫之間的論爭日益激化,從而引發了20世紀最大的一次中醫存廢之爭。

民國時期中西醫之爭首先在學理上展開了激烈的論爭,20世紀初,余云岫和杜亞泉就中醫的基礎理論問題展開了論爭。1920年夏,《學藝》雜志先后刊發余云岫的醫學論文《科學的國產藥物研究之第一步》,文中對中國醫學之理論多有批判,之后杜亞泉撰《中國醫學的研究方法》,杜亞泉對余云岫的醫學觀點進行回應。余云岫認為中醫理論與事實相分離,這是非科學的,但又肯定了中藥的實際療效。在余云岫的敘述中,對于中醫的陰陽五行理論,是持“六合之外,存而不論”的態度的;而對于中醫的藥物作用,屬于科學研究范圍之內的,則以科學的態度對待。高力克:《調適的智慧》,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48頁。杜亞泉在溝通中西醫時,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西醫的進步和科學性,但在論爭中,其花了大量氣力去證明中醫本身就是科學的,甚至不厭其煩地論證“中醫的什么就是西醫的什么”,并尋求中西醫間的共通之處。

假如說20世紀初的中西醫論爭還局限于學理層面的話,那么10年之后發生的一次大的中西醫論爭,則更為轟轟烈烈,其涉及面及影響遠遠超出了之前的論爭。1928年5月,南京國民政府召開第一次全國教育會議,雖然由汪企張提出廢止中醫案未獲通過,但同時支持中醫教育的提案也被封殺。而教育部繼續堅持錯誤立場,于1929年4月29日,下令各中醫學校改稱傳習所,并不得在教育機關立案。

1929年2月23日至26日,南京政府衛生部召開第一屆中央衛生委員會議,其代表無一名中醫,幾乎完全是西醫。他們在會上討論了廢止中醫四項提綱,一致通過了廢止中醫最殘酷、最徹底,理由最能混淆視聽的余云岫提出的名為《廢止舊醫以掃除醫事衛生之障礙案》的提案。余云岫提出廢止中醫的理由大致可以概括為:中醫以陰陽五行、五運六氣、藏象等空想學說為理論基礎;脈診法來源于無稽的緯候學說;中醫無法預防疫病、勘定病類等,不能實現中華民族的強種優生;中醫仍持巫祝讖緯之道,無法實現民眾思想的科學化。參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云南省昆明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昆明文史資料選輯》(第22輯),1994年,第111頁。此廢止中醫的理由,在余云岫看來是相當充分的,但它片面的地方也很明顯。其將中醫理論全部否定,根本否定中醫臨床治療的實際效果,將中醫與巫祝讖緯混為一談,是缺少科學態度和客觀評判的;將中醫的不足與強種優生直接聯系起來,也是相當片面的言辭。這些認識上的誤區,為中醫界的反擊提供了借口。如果該提案得到實施,中國醫療保健數千年積累的優秀遺產,就會被徹底消滅。該提案通過后,立即遭到中醫界的強烈反抗,也引起社會各界的強烈反響。

面對如此殘酷的局面,中醫界、中藥界,海內外無不為之震動,各地中醫藥團體、期刊報社、商會,紛紛致電南京政府,表示強烈反對。1929年3月17日,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在上海總商會開幕,有來自15個行省的132個團體共262名代表。大會提出了響亮的口號:“擁護中醫藥就是保持我國國粹”,“取締中醫就是致病民于死命”,“反對衛生部取締中醫決議案”。大會決議:發表宣言,成立永久性全國醫藥團體聯合會,組成請愿團,要求政府立即取消議案。面對全國中醫界發起的強大輿論壓力,教育部答稱:“今后對于中醫學校一律組織中醫講習所,準予備案。”衛生部則電稱:“查中醫一案,本部力主提倡……并無廢止中醫中藥之說。”應該說,這場聲勢浩大的抗爭,雖然未獲全勝,但成績不小,至少迫使國民政府衛生部不得不將廢止中醫案暫時擱置起來。

經過中醫界人士的進一步努力抗爭,在海內外中醫界強大壓力下,不久,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不得不下令:撤銷教、衛兩部的禁令,以示維護。至此,中醫界之抗爭應當說取得了勝利,然而在有關教、衛兩部對具體問題的處理上,仍然我行我素,或不斷刁難,廢存雙方的爭論一直持續。

20世紀前50年,確是中醫發展史上的一個黑暗時期。回顧這50年,“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占據主導地位,在政治、軍事、科學文化藝術以及醫學界,西化就意味著進步,強調國學則意味著落后、不科學,這種現象幾乎成為社會時尚。此風在醫學界尤為突出。那些持此種觀點的醫學界人士不調查不研究,不考慮中國實際,一味跟著洋人的指揮棒跑,視中醫藥為落后、不科學,甚至視之為中國衛生發展的障礙。

六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醫存廢之爭

新中國成立之初,百廢待興,醫療衛生條件非常落后,疾病叢生,疫病流行,全國面臨著缺醫少藥的嚴重局面。“只有把大量中醫力量發揮出來,才能擔負起全國人民的衛生保健任務,今后要團結全國中醫,要幫助中醫提高技術”。馮彩章、李葆定:《賀誠傳》,解放軍出版社1984年版,第147—148頁。然而,根據當時衛生部不完全的統計(不包括內蒙古和西南地區),“全國正式醫師約為一萬八千人,中醫人數則遠超于西醫”。郭沫若:《關于文化教育工作的報告》,《人民日報》1950年6月20日。但由于歷史的原因,中西醫之間是隔有鴻溝的,甚至在新中國成立前后還有進一步加深加大的趨勢。主張廢止中醫派的余云岫在1949年9月上海中華醫學會舉行的所謂“改造中醫座談會”上提出:“我在1929年全國衛生會議席上,早已提出廢止中醫的議案。我當時的辦法,是不論中醫的出身和學歷如何,即使還在醫塾里的學徒,都把他們登記起來,以后不再產生新的中醫。我計算當時登記的中醫,年齡最輕者,大約不下二十歲,假如一個人活滿六十歲,不過再四十年的光陰,大都可以把中醫肅清。”俞維良:《對“余云岫先生傳略和年譜”的意見》,《中華醫史雜志》1955年第3期。還是在這次座談會上,余云岫希望人民政府能夠同意其取消中醫的意見,并總結了一個“處理舊醫實施步驟”的方案,利用全國自然科學工作者代表大會籌委會上海分會公共衛生組的名義建議中央采納。

1950年,衛生部副部長賀誠和王斌主持召開第一次全國衛生工作會議。會上由于有余云岫參加,特別是得知余氏將在會上提出其改頭換面的《廢止中醫以掃除醫事衛生之障礙案》,中醫代表一致提出反對意見,使大會難以繼續進行。

此刻,毛澤東主席應會議負責人之請求,接見了衛生部門部分負責人,正是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團結新老中西醫各部分醫藥衛生人員,組成鞏固的統一戰線,為開展偉大的人民衛生工作而奮斗。”會議在毛主席的指引下,總結革命時期衛生經驗,制定了“面向工農兵,預防為主,團結中西醫”的衛生工作三大方針。這就給中醫藥人員,在中國人民衛生工作中的地位以正確的定位。

然而,要想一下子改變衛生部門仍以西醫為主導、對中醫不夠重視的局面,并非易事。20世紀50年代初,衛生部副部長王斌提出,中醫是封建醫學,應隨封建社會的消滅而消滅。要求按西醫標準改造中醫,不許中醫進醫院。后來在政府和毛主席支持下,最終事情得以平息,王斌也被撤銷職務。但同時,“中西醫結合”的提法成了中醫廢存雙方爭論的新主題。

在毛主席不斷親切關懷和親自指導督促下,衛生部開始貫徹執行關于中醫的方針政策。但可以看出,在一定意義上幾乎完全處于被動局面,正如當時有人講到的,“衛生部是算盤珠”,“不撥不動”。大約每次重要的毛澤東關于中醫工作的指示,除有中央文件下達外,《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健康報》等,都要發表社論以貫徹執行,廣大中醫中藥界無不如久旱逢甘霖般群情激動,積極性空前調動起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中醫研究院(后更名為中國中醫研究院,2005年50周年時,再次更名為中國中醫科學院)的正式建立,北京、上海、廣州、成都四所高等中醫學院(現中醫藥大學)的正式建立,各省市中醫醫院的建立,使中醫不斷發展壯大。

“文化大革命”以后,中醫在政策層面上獲得了政府的大力扶持。1982年《憲法》賦予中醫和西醫同等地位。同時,醫學界開始提出和研究中醫藥現代化的問題。但是,時至今日,關于中醫藥科學性問題的爭論一直存在。

七 中醫科學化研究

中醫科學化問題是當前學術界討論得比較多的問題,回顧中醫學的發展歷史,關于中醫科學化的問題存在諸多爭論。有人認為,中醫沒有必要走科學化之路;也有人認為,中醫科學化之路可以走,但應該保留傳統;還有人認為,中醫科學化應該摒棄傳統,走全盤西醫化之路;甚至還有人認為,中醫科學化實際上就是中醫西醫化。中醫科學化是中西文化不期而遇、東西方哲學傳統、價值觀念和科學取向矛盾和沖突的反映,對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中醫科學化的研究主要有三條路徑:中西醫匯通、中醫科學化、中西醫結合。

(一)中西醫匯通

中醫學發展到20世紀初,由于西醫越來越多地傳入中國,中國醫學雖然在中西醫的二元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其衰退之勢也成了不爭的事實。西醫學憑借解剖、生理、病菌、疾病診斷,特別是外科手術治療若干疾病的快速有效,逐步取得了國人的信任。中醫為了求生存發展,部分學者也逐漸承認西醫理論的可信性,在探索中西醫匯通的方法和道路上,通過論述中醫在學理、疾病認識諸方面如何與西醫一致,從而證明中醫是科學的。

中西醫匯通的主要舉措就是遵循“中體西用”的思想。匯通學派一家雖然看到了西醫的優點,但是又要堅持從中醫的立場和角度出發,因此,在如何融合中醫學,進而形成一種更好的醫學問題上,完全遵循了“中體西用”的思想原則。例如,惲鐵樵在論述中西醫學理問題時認為應“以中醫為體、為主、為本,只能以西醫補充中醫,而絕不能以西醫改變中醫”。其言論充分反映了中西醫匯通的思想傾向,即“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夏名霞在2009年發表的《對中西醫匯通學派的認識和評價》中認為“中西醫匯通學派為保護、發展祖國醫學有一定貢獻,為中醫、西醫、中西醫結合三支力量長期共存的中西醫關系格局奠定了歷史基礎”。常存庫教授在2003年主編的《中國醫學史》中認為“中西醫匯通派的努力,值得肯定的是他們的愿望是良好的,態度是開明的,思想較之保守派是進步的。他們的努力客觀上維護了中醫學,對中醫學在近代的生存發展是有貢獻的”。在中西醫匯通的方法和道路上,通過論述中醫在學理、疾病認識諸多方面如何與西醫一致,從而證明中醫是科學的。雖然不承認,甚至極力反對西醫以不科學、落后為由對中醫的批判,但卻削足適履地稱中醫如何與西醫一樣科學,難免有些牽強附會。現代科學理論與方法可以為我所用,但不能將其視為科學的唯一標準,用以論證中醫的科學性。

(二)中醫科學化研究

轟轟烈烈的中西醫匯通運動后,中醫科學化思潮又重新掀起了中醫學的變革浪潮。“中醫科學化”原是20世紀20年代末期中醫有識之士有感于中醫在與西醫競爭中所處劣勢地位而發出的自救呼聲,后成為中醫界比較普遍的主張。新中國成立之初,面對嚴峻的衛生防疫形勢,1950年8月,在第一屆全國衛生會議上,在毛澤東等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的關心推動之下,提倡中西醫團結,中西醫護人員相互學習,共同發揮所長,為群眾服務,“團結新老中西各部分醫藥衛生人員,組成鞏固的統一戰線,為開展偉大的人民衛生工作而奮斗”。《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87年版,第493頁。會議的中心議題之一便是團結并改造中西醫,要求“中醫科學化、西醫中國化”。《全國衛生會議在京開幕 將制定衛生工作的總方針和任務》,《人民日報》1950年8月8日。提倡中醫科學化的學者都篤信西方醫學的先進理念與科學技術,希望運用近現代自然科學技術知識來闡釋中醫藥學,探索和開拓一條中醫藥學的未來發展之路,一起實現中醫與西醫的大融合。顧植山、李榮:《近代醫學史上的“中醫科學化”運動》,《南京中醫學院學報》1989年第2期。

中醫科學化的主要思想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承認中醫有價值,而價值在經驗,認為中醫治病有效,依靠的不是中醫理論,而是反復積累的經驗;第二,認為中醫理論缺少事實根據,是不科學的,應該摒棄;第三,肯定中醫既然有實效,那么必然有實理,其中必然包含真理,需要使用科學方法揭示中醫的真理性知識;第四,認為中醫科學化的突破點在癥候和藥效;第五,試圖構建新型的科學化中醫,主張中醫科學化的人士設想,因為舊中醫中沒有西醫內容,西醫中也沒有中醫成分,所以科學化后的中醫將會是第三種新型醫學。弓箭:《中西醫匯通、中醫科學化、中西醫結合的歷史研究》,博士學位論文,黑龍江中醫藥大學,2013年。總之,對于中醫科學化的認識,多數研究散見于中西醫關系研究的論文中,過多強調運用現代醫學探索中醫發展道路和方法,完全融入西醫理論的檢驗驗證,這種研究不僅限制了中醫的發展,而且經過了百年的嘗試,收效甚微。以西醫解釋中醫,符合者即科學,不符合者便視之為不科學,這種觀點是不可取的。

(三)中西醫結合研究

1964年,毛澤東在同醫務工作者談話時指出:“把中醫中藥知識同西醫西藥知識結合起來,創造中國統一的新醫學新藥學。”廣大醫務工作者積極響應他的號召,在醫療與科研中探索中西醫結合的途徑與方法,以求創造中國統一的新醫學新藥學。一批研究人員在中醫老師的指導下,實踐著中西醫結合的途徑,創造著中西醫結合的方法,希望能在他們的刻苦鉆研、經驗總結、不斷繼承與創新中,為創造中國統一的新醫學、新藥學作出自己的貢獻。所謂中西醫結合醫學是綜合運用中西醫藥學理論和方法,以及在綜合運用中產生的新理論、新方法,研究人體系統結構與功能、人體系統與環境(自然與社會)關系等,探索并解決人類健康、疾病及生命問題的科學。唐乾利:《對中西醫結合若干問題的思考》,《廣西中醫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自“中西醫結合”口號提出后,經過中國醫療工作者幾十年的醞釀與實踐磨礪,逐步構建出了中西醫結合理論,目前的中醫學結合局面被稱為“中西醫結合醫學”,似乎中西醫結合醫學已經成為一門獨立的醫學體系。但是,這與能稱得上為中國統一的新醫學新藥學目標還相去甚遠,這種醫學體系的學術結構是否具備、是否成立等都缺少論證。

八 國外中醫研究現狀

關于中醫藥學本性的研究在西方缺少像其他“科學”的本性那樣的深入探討,但在不久的將來這一局面可能會改變。

在西方學界缺少中醫藥哲學大師的原因是十分明顯的。因為在傳統上中醫藥學只是一個中國地方性的哲學文化。但面對中國日益重要的經濟與文化市場,相信未來會有一批訓練特別有素的西方一流學者認真嚴肅對待這個文化。

當前,國外成立了許多中醫藥科研機構,相關機構也對中醫藥理論進行了研究,并取得了一定成果。西方主流醫學界對于中醫學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其“替代醫學與補充醫學論”(CAM)與“整合醫學論”相關醫學思想當中。

(一)國外中醫藥研究機構

隨著中醫藥在世界范圍的迅速傳播,中醫藥“治未病”的健康觀及其防治人類現代疾患方面的優勢和特色正逐步為更多的國家及國際組織所認同和接受。世界各國紛紛成立各種各樣的中醫藥機構,包括各種學會、協會、研究所、學院、大學等。“相關國家利用研究機構,現有的科技資源或成立專門中醫藥研究機構,積極開展基礎及臨床研究。主要有以下幾種模式:第一,成立獨立或專門從事中醫藥的科研機構;第二,在西醫藥研究機構中設立中醫藥科研機構或實驗室;第三,教育機構是從事中醫藥研究的主要力量;第四,醫院開展中醫藥研究”。李宗友、鮑玉琴:《國外中醫藥科研機構發展及科學研究現狀分析》,《中國中醫藥信息雜志》2009年第11期。

1992年,美國設立補充與替代醫學辦公室。1998年,該辦公室經國會授權成為國家補充與替代醫學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 NCCAM),成為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的27個研究中心之一。該中心致力于用嚴格的科學方法驗證補充替代醫學(包括中醫藥)的療效,闡明其作用機理,并向民眾發布準確的消息。傅俊英:《美國補充替代醫學的科研現狀及其與中國中醫藥研究的比較》,《中西醫結合學報》2005年第6期。在美國,除NCCAM外,還有加利福尼亞針灸委員會、美國中醫研究所等科研機構從事針灸、中醫藥的研究。

伴隨著歐洲經濟、文化和生活的變革,現代醫學取得卓越成就的同時,也表現出一定的局限性,遇到許多棘手的難題:疾病譜的變化、疑難病的增加、合成藥的副作用、沉重的醫療費用等。被世界衛生組織譽為傳統醫藥榜樣的中醫藥在防治現代疾病中所具有的優越性符合解決上述難題的需要,中醫辨證的整體觀以及辨證論治中所體現的人文關懷是現代醫學理念所缺乏的。現將中醫藥在歐洲發展的概況綜述如下:目前,中醫藥在歐洲有了較大的發展。歐洲不少醫院都設有針灸科,許多西醫診所兼行針灸,中醫針灸診所遍布歐洲。中醫中心、中醫協會、中醫系、中醫講座、中醫進修班等相繼建立和舉辦,中醫書籍、雜志、網頁等迅速增加。德國有中醫傳統醫學研究院和漢堡赤心·杜中醫研究所。英國有皇家植物園中草藥鑒定中心以及倫敦國王大學藥物研究組、劍橋大學藥理系血管生成與中醫藥實驗室,以中草藥為基礎,開展抗感染和抗腫瘤研究。

除此之外,韓國有韓醫學研究院,泰國有東南亞泰中醫藥研究院等。在日本,有十多個西醫藥研究機構建立了傳統漢方醫藥研究機構,如北里研究所、富山醫科藥科大學等設立的漢醫藥學研究所。

(二)國外中醫藥研究領域

目前,各國在對于中醫藥、針灸的研究中,沒有我國那樣有系統的理論指導和深厚的臨床基礎,但憑借其先進的儀器設備、活躍的科研思路,在中醫理論、中藥、針灸等方面進行的研究,也取得了具有一定特色的成績。

首先,針對中醫基本理論,“日本政府每年撥出1.72億萬日元的研究費用,并集中全國優勢力量,利用現代高科技手段對中醫基礎理論,尤其是對 ‘證’的本質進行了深入研究,有可能在中西醫結合上有所突破;同時還運用生化、藥理、分子生物學和免疫學對中藥及其復方的藥理進行了研究,并取得了一批引人注目的成果。在英國,對丹參、人參等中藥的藥理研究及陰陽五行中醫理論的研究方面取得一些進展”。李宗友、鮑玉琴:《國外中醫藥科研機構發展及科學研究現狀分析》,《中國中醫藥信息雜志》2009年第11期。

其次,對于針灸的研究。針灸是中醫藥在美國發展的“排頭兵”,甚至在很多美國人心目中,針灸就是中醫,中醫就是針灸。根據美國國家針灸基金會的統計,截至2004年,全美共有22671名注冊針灸師,與2000年相比,增加了近8000人。截至2005年,全美已有40個州以及哥倫比亞特區通過許可、認證或注冊等形式承認針灸活動的合法地位。公眾普遍對針灸用于戒毒、中風康復、頭痛、痛經、網球肘、肌肉關節疼痛、腰痛、腕管綜合征和哮喘等病持認可態度。田理:《中醫藥在美國的發展概況》,世界中聯耳鼻喉口腔專業委員會換屆大會及第三次學術年會,2011年。近年來,美國在使用中藥配合針灸治療艾滋病的研究方面也取得了初步成果。美國設有專門負責針灸的統一考試機構——美國國家針灸與東方醫學委員會(National Certification Commission for Acupuncture and Oriental Medicine, NCCAOM),通過者被授予專業證書,憑證書到所屬州申請執照。針灸在歐洲國家的應用也相當廣泛,已有10個歐洲國家官方認可針灸。齊蘭:《中醫藥走向世界步伐加快》,《中國針灸》2011年第5期。歐洲一些國家醫院和診所中有從事針灸治療的西醫醫師,多數為神經科、疼痛科麻醉或骨科醫師兼任。孫舟紅:《瑞士、德國針灸發展概況及思考》,《江蘇中醫藥》2011年第12期。2008年英國衛生部提給政府的建議中,針灸以獨立的“名號”出現程銘釗、沈惠軍:《英國中醫立法的10年歷程回顧》,《環球中醫藥》2010年第3期。,將針灸“立法”與“注冊”,把中醫推向主流醫學的位置,而不是替代醫學。侯建春、鮑燕:《英國中醫藥發展概況》,《世界中西醫結合雜志》2011年第9期。中醫針灸在英國受到自皇家到平民的信賴,每年約150萬人接受中醫針灸治療。左言富:《中醫藥在國外》,《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03年第3期。2010年中醫針灸獲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認可,被正式列入了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馬駿:《中醫針灸申遺成功》,《中國中醫藥報》2010年11月17日。,更有利于針灸在世界的推廣。

最后,對中藥的研究。近年來,西方國家一些醫藥學術機構已開始重視中藥的研究。以植物藥為例,西方有40家植物藥研究機構,開展了500多個研究項目。美國NIH和艾滋病防治中心分別對300余種中草藥進行篩選和有效成分研究,從植物藥中尋找抗癌活性成分,取得了較多成果。俄羅斯在中藥研究方面也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如對人參、刺五加、甘草的有效成分、藥理作用、臨床應用等方面已取得一批高水平的科研成果。法國、德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家也對中醫藥特別是中藥開展了不同程度的臨床科研工作。國際上申請中藥與其他植物藥的專利數量亦在迅速上升。李宗友、鮑玉琴:《國外中醫藥科研機構發展及科學研究現狀分析》,《中國醫藥信息雜志》2009年第11期。美國對中藥研究的重點就是從中提取出新化合物從而研發新西藥,主要的研究者大都是有機化學家及化學家。特別引起美國注意的是從中草藥中分離出的很多免疫增強成分。田理:《中醫藥在美國的發展概況》,世界中聯耳鼻喉口腔專業委員會換屆大會及第三次學術年會,2011年。美國政府每年都要撥大量經費用于替代醫學防治艾滋病的研究工作,其中包括用中醫理論辯證分析艾滋病、單味中草藥抗艾滋病研究、中藥復方抗艾滋病研究、針灸治療艾滋病臨床研究等。

(三)作為替代補充醫學的中醫

在西方國家很多人使用CAM以尋求健康和幸福生活。由于現代醫學存在局限性,隨著疾病譜的變化、人口結構老齡化、病理變化的復雜化,近十余年來,補充與替代醫學在歐美等現代醫學高度發達國家得到快速的發展,逐漸被國際社會接納,得到了世界衛生組織的高度重視與大力支持。“中西醫并重”是我國的衛生方針。我國的中醫藥是補充與替代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受到了越來越多西方國家的認可與使用。因此,全面了解和把握補充替代醫學的發展現狀與趨勢,分析、探討其發展對中醫藥事業發展產生的機遇,對于探索我國中醫藥事業的發展方向和如何走向世界,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

補充和替代醫學被定義為主流醫學之外,能補充主流醫學的不足并提供主流醫學不能達到的診斷、治療和預防方法。這些方法使醫學的概念多元化并對醫療事業作出了貢獻。美國國家補充與替代醫學中心(NCCAM)則進而把補充和替代醫學定義為目前尚未被考慮為主流醫學的構成部分的醫學實踐。該定義暗示補充和替代醫學是被證實為安全有效的醫學實踐,并有可能被納入主流醫學。Linda W. Engel and Stephen E. Straus, Development of Therapeutics: Opportunities within Complementary Alternative Medicine, 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 No.1, 2002,pp.229-236.

中醫藥在世界范圍也屬于CAM的主要治療手段和科學研究內容。如美國國家補充與替代醫學中心(NCCAM)于2005年年底宣布新成立的6個CAM研究中心中有4個涉及中醫藥。CAM at the NIH, New Research Centers Announced, http://nccam.nih.gov/news/new sletter/2006_winter/rescenters.html.

在西方國家中,我國中醫藥屬于替代醫學,它包括中醫中草藥、針灸、氣功及現代醫學以外的各國各民族的傳統方法。進入21世紀,替代醫學正在歐美日韓等發達國家和地區興起,它為人類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健康醫療模式。“雖然替代醫學(Alternative Medicine)與補充醫學(Complementary Medicine)不僅僅包括了中醫學的內容,還包括了其他傳統醫學與物理、精神、行為治療等非主流醫學的治療方法,但是,不可否認,中醫學是替代與補充醫學的主要構成部分。事實上,中醫學在國際上仍然是作為非主流醫學對西醫學的補充的角度進行研究的”。何為替代醫學?在美國替代醫學(Alternative Medicine)是指西醫以外的醫療;在英國叫輔助醫學(Complementary Medicine),是指對西醫起輔助作用的療法。現在國際上通稱輔助替代醫療(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 CAM)。它包括傳統醫學和民間療法,大多是經驗性的、增強人類與生俱來的免疫力的、保健預防并有治療作用的,其中許多未經現代科學證實。例如,“美國國家衛生總署(NIH)在1992年成立了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CAM)中心,中醫及針灸是其中的最主要內容之一,其后又擴大為 ‘國家研究中心’,國會和白宮也先后成立了相應的工作機構。連偏于保守的英國上議院科技委員也提議英國政府設立基金,鼓勵CAM研究,認為CAM能推動臨床醫學進步,對于未來醫學領域的發展有很大的助益”。何裕民:《愛上中醫——從排斥到執著》,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5頁。“國際上對傳統醫學、經驗醫學、天然醫學或說是草醫學均歸于替代與補充醫學的范疇,研究的目的主要是從傳統醫學、經驗醫學、天然醫學或說是草醫學使用的天然藥物中尋找活性物質,作為藥物研發的先導化合物,為新藥研究打下基礎;或者通過對天然藥物活性物質的研究闡明天然藥物的作用機理。由于多數地區的傳統醫學、經驗醫學、天然醫學或草醫學沒有自身的完整的醫學理論,因而這種研究方法對多數替代與補充醫學而言并不存在太大問題。但中醫學由于有自己獨特的理論,國際上對替代與補充醫學的研究顯然并不能完全適應于中醫學的需要”。吳雄志:《解剖中醫——尋找文明的足跡》,http://ilwxz.blog.163.com。替代醫療(CAM)的興起說明了西醫有不足之處,需要中醫來補充(Complement),中醫、西醫各有所長,可以互補。但是,中醫學在國際上仍然是作為非主流醫學對西醫學的補充的角度進行研究的。補充和替代醫學在許多西方國家已被患者廣為接受,而且主流醫學界人士對其認識也在逐漸加深,這為補充和替代醫學在西方國家的進一步發展營造了一個良好的環境,也為中醫藥學進一步走向世界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隨著對中醫研究的深入,國外學者認識到中醫學由于有自己獨特的理論,國際上對替代與補充醫學的研究顯然并不能完全適應于中醫學的需要。在這種情況下,整合醫學論就產生了。“按照國家補充與替代醫學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 NCCAM)的定義,整合醫學(Integrative Medicine)是將主流醫學(西醫學)的治療與那些被高質量的科學證據證實了其有效性與安全性的補充與替代醫學的治療手段有機結合。整合醫學時期具有兩個顯著特色:其一,整合醫學的治療手段必須被高質量的科學證據證實了其有效性與安全性,研究工作突出了科學性的原則與循證醫學的原理;其二,為研究的目的不是為了將非主流醫學作為主流醫學的補充或者替代主流醫學,而是要將主流醫學與非主流醫學的治療手段有機結合”。同上。美國SCI數據庫收錄的整合醫學雜志已達14種。使用“Complementary”、 “Alternative”和“Integrative”為關鍵詞在NCBI檢索,發現美國國立醫學圖書館(MEDLINE)收錄的整合醫學雜志有20余種。一個可喜的現象就是國際上甚至形成了整合醫學的分支學科,其代表為整合腫瘤學(Integrative Oncology)的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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