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魂國殤:民國時期的中國海軍
- 肖璞韜
- 5047字
- 2019-01-04 17:19:23
第十一回 程璧光召集眾艦長 林葆懌激走薩鎮(zhèn)冰
張勛的復辟如同曇花一現,一百天不到,段祺瑞就殺回北京,張勛也下了臺。段祺瑞重新執(zhí)政之后,實力更加壯大,這家伙干脆提出了:一不要約法,二不要舊國會,三不要舊總統(tǒng),也就是只有他自己說了算。
一聽這消息,程璧光當時就火了:段祺瑞,你這不是倒行逆施嗎?你雖然沒有稱帝,但你這么明目張膽的取消《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唯我獨尊,這和張勛復辟有什么兩樣?為今之計,想要讓中國有個光明的未來,必須先打倒你,確立憲法的權威!
所以程璧光把來的各艦艦長都召集來了,說道:“各位艦長,自《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實行以來,我們中國才算有了希望,如今我們中華民國已經到了存亡危機的關頭,先是張勛復辟,后有段祺瑞廢除約法,他們分明是要滅亡我們的國家啊!我們已經用鐵血創(chuàng)造了共和,我們還要用鐵血來維護它!只有維護了《臨時約法》,我們的國家才有繼續(xù)發(fā)展下去的可能!”
底下的艦長們聽了,無不熱血沸騰,第一艦隊司令林葆懌站出來了,他和程璧光兩個人那是老搭檔了,一起配合了多少年,什么事都不背著對方,這回的事,程璧光已經給他交了底,林葆懌心里也有數,說道:“眾位,剛才程司令也說了,《臨時約法》是我們國家的根本,我們要用鐵血來維護它!長此以往,人家對我們海軍的看法很不好,都認為我們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殊不知我們的目的就是保衛(wèi)整個國家的海防!可是如今,國家將要不存在了,咱們的上司還在一味地任由段祺瑞胡鬧,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們此次南下,一方面是維護臨時約法,另一方面,咱們還要整頓整頓海軍的風氣,不能讓咱們那幫不爭氣的上司給咱們丟人現眼!”
“說得好!”
“是!”
程璧光一看,各艦長的氣勢都被鼓得差不多了,所以就說:“好!既然大家都同意維護《臨時約法》,咱們這就登艦,南下廣州找孫中山先生,一起努力維護《臨時約法》! ”
“是!”
“是!”
各艦長聽完了,紛紛準備登艦,程璧光轉頭對旁邊的陳策說道:“小兄弟,你看現在的形勢如何?”
陳策嘬了兩下牙花子:“程司令,看現在的樣子的確是不錯。不過我數來數去,這大號的巡洋艦只來了您這一艘啊!加上已經走了的海琛號,這才兩艘,您不是說至少能帶走三艘嗎?”
“哈哈!小兄弟,這你放心。我說三艘肯定就三艘,只不過肇和號要晚一點到,他們直接去廣州和咱們會合。”
“哦!原來是這樣!”
程璧光指著面前的這八艘軍艦說:“小兄弟,你不是說在廣州看不見多少大軍艦嗎?今天你看看,這些隨你挑,你選中哪一艘,哪一艘就是先導艦,給我們南下打頭陣!”
陳策一聽,樂得奔兒奔兒直蹦:“程司令,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堂堂海軍司令還能說假話?”
陳策走到這幾艘軍艦之前,挨著個的給相面。他一看,這些軍艦大的威武,小的精神,都挺不錯。但看來看去,哎,就數著飛鷹號驅逐艦比較特別。其余的軍艦別管大小,都是兩三根煙囪,可唯獨飛鷹號不同,是四根煙囪。陳策沒見過這么多先進的軍艦,當時就挑花眼了,他一琢磨:煙囪越多,估計速度就越快,就這么看來,估計飛鷹號速度肯定快,不然也不叫“飛鷹”了!好!就這艘了!
于是他就說:“程司令,那我就選飛鷹號吧!”
程璧光點點頭:“好!各艦開始發(fā)動,準備出發(fā)!”

薩鎮(zhèn)冰
程璧光說著,把已經擬好的《海軍護法宣言》交給副手,讓他往北京發(fā)報,然后各艦都開始準備發(fā)動。
正在各艦剛剛發(fā)動的時候,碼頭外闖進一輛汽車,從汽車上下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老頭,滿身戎裝,一下車就大喊:“慢著!先不要走!”
程璧光隨著聲音一看,呀!怎么是他!
只見來的這個人是個小老頭,個頭不高,滿身戎裝,長的是高鼻梁,深眼窩,寬額頭,倆眼角往下耷拉著,大耳朝懷,四字闊口,滿頭黃焦焦的頭發(fā)還帶點卷,冷眼一看,和外國人有幾分相似。論歲數,在六十上下,但是腰不彎,背不駝,渾身上下一團干巴巴的精氣神!
此人是誰啊?此人就是程璧光的頂頭上司——前面也提到的海軍部部長,薩鎮(zhèn)冰!
咱們這部書一開始也提到了,民國海軍之中,福建的閩系海軍一直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要說起閩系海軍來,這個薩鎮(zhèn)冰可就是頂到頭兒了,乃是堂堂中華民國海軍部部長,程璧光的頂頭上司!
要說起這位薩鎮(zhèn)冰,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比程璧光資格還要強不少。想當初,北洋水師建立之時,清朝起用了一大批外國留學歸來的海軍人才,這批人才中,比較著名的有:劉步蟾、林泰曾、林永升、方伯謙等人,而薩鎮(zhèn)冰也名列其中,而且外國教官早就給出了評價:這批人中,薩鎮(zhèn)冰歲數最小,但是心思細密,比別人還要強上一截。
在后來被譽為“中國海軍之恥”的甲午中日戰(zhàn)爭中,劉步蟾、林永升壯烈殉國,林泰曾因鎮(zhèn)海號損毀而自盡,方伯謙卻因為臨戰(zhàn)退卻,被釘在了海軍的恥辱柱上。而薩鎮(zhèn)冰呢?他最后堅守在劉公島的其中一個炮臺上。本來在那一仗,薩鎮(zhèn)冰也做了決定,不成功則成仁,人在炮臺在,炮臺要是失守了,我就自殺!可最后呢,海軍投降,薩鎮(zhèn)冰沒有自殺,他忍辱負重,奉朝廷的命令,撤出炮臺。之后,薩鎮(zhèn)冰義無反顧的開始重新振興中國的海軍,而且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方伯謙的侄子方瑩也吸納進了海軍。
長江水后浪推前浪,塵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多年過去了,甲午戰(zhàn)爭時活躍在海軍的一大批高級指揮官,如今只剩了薩鎮(zhèn)冰、程璧光、劉冠雄、李鼎新、藍建樞幾個人,這幾個人被稱為“甲午五老”。參加過甲午海戰(zhàn),資歷稍低一點的,還有跟著程璧光走的湯廷光、林葆懌,以及黎元洪黎大總統(tǒng)等幾個人。而在為首“甲午五老”中,論能力,程璧光和薩鎮(zhèn)冰不相上下,而剩下的三位,能力上就要差上一截了。
今天,薩鎮(zhèn)冰接到手下的報告,說程璧光要追隨孫中山南下護法,當時就急了,他心說:程璧光啊程璧光,你都五十好幾的人了,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激動呢?咱們海軍的任務是什么?保衛(wèi)咱們的海疆啊!他們陸地上的各派軍閥,就是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只要中國還是中國人說了算,還給咱們海軍發(fā)薪餉,關咱們海軍什么事?咱們海軍本來就弱,你這么一鬧,海軍分裂,到時候你代表孫中山,我代表段祺瑞,咱們倆火拼,這不是白白損耗咱們的軍艦嗎?

四個煙囪的飛鷹號獵艦
所以薩鎮(zhèn)冰想到這里,立刻驅車趕到碼頭,攔住了正要出發(fā)的程璧光。
程璧光一看薩鎮(zhèn)冰趕到,冷笑了一聲:“哼!我猜老薩這家伙肯定得來,果不其然啊!來人!搭跳板!”
有人上來,把海圻號上的跳板往碼頭上一搭,薩鎮(zhèn)冰二話沒說,帶著身后的三個人,“噔噔噔”,快步如飛,走上跳板。程璧光往薩鎮(zhèn)冰的身后一瞄,跟著來的這仨人,還都認識,這都是海軍中的后起之秀,前面一位正是薩鎮(zhèn)冰的副官——楊樹莊,后面兩位,一位是方伯謙的侄子方瑩,另一位是后來的民國海軍上將陳紹寬。
等薩鎮(zhèn)冰等人登上軍艦,程璧光“啪”一個軍禮:“薩部長,您來啦!快往里面請!”
薩鎮(zhèn)冰一擺手:“不了!我就在這里說!我說程司令,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你不經請示,私自調動艦隊,這是何居心!”
程璧光趕忙打馬虎眼:“薩部長息怒,我沒別的意思,我們這是要出海演習。”
薩鎮(zhèn)冰冷笑一聲:“哼哼!程司令啊,咱們共事多年,你這點事情我還猜不透嗎?我且問你,海琛號連夜出港是怎么回事?孫中山又是怎么回事?”
程璧光一跺腳,心說:唉!看來閩系的勢力真是根深蒂固啊!看這樣子,薩鎮(zhèn)冰已經全都知道了,不定有誰給他報信了。
程璧光猜得對嗎?一點沒錯。咱們說,閩系海軍在民國海軍的地位有多重呢?咱們說的“甲午五老”,除了程璧光是廣東人之外,剩下的四位都是福建人。此次程璧光準備南下護法,還特意將不是閩系的勢力集中起來,不過即使這樣,艦隊中福建籍的官兵還超過一半。程璧光這回一有動作,底下有的福建官兵就琢磨了:我就在現在的海軍里待著,正常發(fā)餉,正常升遷,何必跟你們一道去攪那趟渾水呢?所以這幫人就跑去通知了薩鎮(zhèn)冰,薩鎮(zhèn)冰一分析現有的狀況,馬上就明白了,所以驅車趕來,攔住程璧光。
程璧光一看,薩鎮(zhèn)冰都知道了,只能以實情相告:“薩部長,如今的形勢您也知道,段祺瑞倒行逆施,廢除《臨時約法》,我們雖然身為海軍,但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當初我們既然脫離清政府,選擇了民國,選擇了《臨時約法》,我們就要用鐵血維護它!您說是不是呢?”
薩鎮(zhèn)冰聽也不聽,直接問:“我說程司令,你都當上海軍司令了,海軍的任務你不是不清楚吧?”
“當然,我很清楚!咱們海軍的任務就是保衛(wèi)國家的海疆,有朝一日,還要雪甲午之恥。”
薩鎮(zhèn)冰冷笑一聲:“哼哼!你還知道啊!咱們海軍要保衛(wèi)海疆,陸地上的政治和咱們有什么關系?你說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那么容易受人挑唆,動不動就失去理智,你還配得上海軍總司令一職嗎?”
程璧光一聽,火冒三丈,剛想發(fā)火,沒想到旁邊有個人“嗷”一嗓子蹦出來了。來的人是誰呢?正是海軍第一艦隊司令林葆懌。要說林葆懌,能有五十多歲,中等身材,長得挺帥,四方臉,白凈面皮,寬腦門,大眼睛,獅子鼻子方海口,留著一字胡。別看他也是福建人,但他掐半拉眼角看不上薩鎮(zhèn)冰,這回一看薩鎮(zhèn)冰出言不遜,他“嗷”一嗓子跳出來了:“薩鎮(zhèn)冰,你沒資格說別人!”
薩鎮(zhèn)冰一回頭:“怎么?林司令,我說得不對嗎?”
“說的是不錯,但薩鎮(zhèn)冰,你沒資格指責別人!”
“哦?此話怎講?”
“我且問你,辛亥革命時,你棄艦而逃,拋棄了我們所有的海軍將士,這怎么解釋?”
這話一出,薩鎮(zhèn)冰氣得渾身上下的肉直蹦。到底林葆懌說得是怎么一回事呢?原來在辛亥革命之初,海軍各艦都表示贊成革命。可當時擔任海軍司令的薩鎮(zhèn)冰一琢磨:清政府待我不薄,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身為海軍總司令,理應為清朝盡忠報效。可是如今弟兄們絕大部分都贊成革命,我又怎能為了我一己私利,而讓我自己重整的這支海軍跟著我一條道跑到黑呢?
薩鎮(zhèn)冰這一琢磨,干脆來了個不辭而別,回到家鄉(xiāng)隱居。他覺著他無法控制海軍,沒法報答清政府的知遇之恩。另外好讓兄弟們能夠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也就是這樣,海軍順利起義,擁護革命。后來,包括程璧光在內的海軍眾將覺得過意不去,又幾次請薩鎮(zhèn)冰出山,繼續(xù)建設海軍。薩鎮(zhèn)冰難卻眾意,于是答應出山。
不過,一個人,他不管有任何的理由,做任何的事情,總會有人因為思維不同,而有不同的看法。對于薩鎮(zhèn)冰的出山,林葆懌就是不服,他覺得:你薩鎮(zhèn)冰當初要是為了清政府盡忠也好,跟著我們起義也罷,作為一個人,都無可厚非。可你來了個棄艦而逃,等革命成功了出山,還當我們的上司,你這不是無恥嗎?沒有任何的氣節(jié)可言!今天你還腆著臉來這里說教,你就不知道你臉皮有多厚嗎?
所以今天薩鎮(zhèn)冰一說程璧光配不上海軍總司令,他馬上出言相激:“薩鎮(zhèn)冰,你那點破事我們可都心中有數啊!你說你,甲午之時你不自盡,革命之時對清政府不盡忠,反而棄艦而逃,把我們也拋下了。你說說你配得上海軍司令、海軍部長嗎?”
薩鎮(zhèn)冰一聽,渾身直顫:“好!你說得好!程璧光,我且問你,這回你做的決定?還是你們所有人做的?”
程璧光一笑:“薩部長,您放心,我們在這里的海軍弟兄全部都是擁護《臨時約法》的。”
“好!事已至此,我不多說了!你們既然做了決定,我也不留了。我只希望咱們兄弟再次見面,不要在戰(zhàn)場。因為咱們海軍拼來拼去,大家都是中國海軍,用的都是中國的軍艦,沒有任何的意義,到頭來還削弱了中國的海防,反而讓倭寇笑話!”
程璧光點點頭:“嗯!薩部長,這您盡管放心。我們此去,絕不是為了分裂海軍,我是為了讓人家知道,我們海軍絕非趨炎附勢之輩,我們也要為了中國的未來去流血!只要段大帥同意孫中山先生的要求,恢復《臨時約法》,我們還會回來的!”
薩鎮(zhèn)冰聽到這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一甩手,帶著身后的楊樹莊、陳紹寬、方瑩三個人快步下船。
等到了船底下,楊樹莊問:“薩部長,他林葆懌出言不遜,您怎么還對他如此容忍?”
薩鎮(zhèn)冰一擺手:“哎!我做過的事,讓他們說去吧!他們沒有處在我的位置,他們怎么能知道當初我怎么想呢?”
楊樹莊搖搖頭:“部長,程司令他們這可是冒險之舉啊!咱們海軍從來都是以擁護中央,保衛(wèi)海疆為己任。這樣搞分裂,他程司令說是不會自相火拼,到時候恐怕也說不了講不起了!”
陳紹寬一聽:“這有什么講不了說不起的?咱們海軍歷來服從中央,他程璧光就是再有理,那也是反叛。要我說,與其放他走,不如馬上把他們截住,別到時候真的在官面上撕破臉皮!”
方瑩也說:“對啊!部長。我和紹寬我們都商量了,咱們的應瑞、海籌號巡洋艦就在附近,您要是一聲令下,我們倆可以立刻登艦阻止他們!”
薩鎮(zhèn)冰一擺手:“不用了,你們要是真去阻止,肯定免不了動手。讓他們去吧!如今咱們海軍的資金緊張,置辦不起大型軍艦,他們廣東人敢干,也許通過這個,也能讓中央重視咱們海軍。”
且不說薩鎮(zhèn)冰等人離開碼頭,單說陳策。他不知道薩鎮(zhèn)冰來啊!他身在飛鷹號驅逐艦上,那真是心花怒放啊!這回我可要大顯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