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小人觀

“君子”和“小人”是儒家經(jīng)典中經(jīng)常用來評判人格的一對概念，在《尚書》《論語》《孟子》《荀子》等先秦典籍中多有出現(xiàn)，而目前所知最早提及“君子”與“小人”概念的典籍則要數(shù)《易經(jīng)》，《易經(jīng)》已經(jīng)對為后世所廣泛運(yùn)用的“君子”與“小人”作出了初步界定。

一

《易經(jīng)·系辭上》曰：“易與天地準(zhǔn)，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一陰一陽之謂道”。《易經(jīng)·說卦傳》：“圣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地之道，曰柔曰剛；立人之道，曰仁曰義。”《易經(jīng)》是符合天地人倫的大道的，在自然界中有天有地，有陰有陽，有暑有寒，在人倫社會中，有君子就必然有小人。

在傳統(tǒng)意義上，對“小人”含義的界定主要從“位”與“德”兩方面而言。一是就“位”言，是指社會地位不高的普通平民百姓。《尚書·康誥》中：“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尚書·無逸》：“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詩經(jīng)·小雅·角弓》：“君子有微猷，小人與屬。”在這些句子中，“小人”都是指社會地位一般的普通民眾或勞動者。二是就“德”言，指道德水平低下的人。如《論語·里仁》：“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孟子·滕文公下》：“其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淺而已矣。”《孟子·離婁上》：“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禮記·樂記》：“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等。

“小人”的含義從“位”到“德”的變化是有其社會文化背景的。在商周時期，“小人”主要是就“位”言的，指普通勞動者，但到了春秋時期，尤其是春秋晚期，禮崩樂壞，周禮遭到破壞，人們不再遵守原有的“禮儀綱常”，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xué)派對“禮崩樂壞”的社會狀況感到不滿，極力維護(hù)“周禮”，因此，就極力批判那些敗壞“禮樂制度”、道德水平低下的人，而“不守禮法”又在缺乏教育的普通勞動者身上表現(xiàn)得更明顯，因此，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xué)派便以“小人”來代稱道德水平低下的人，后來這一用法得到了后世的繼承和發(fā)展，“小人”也就具有道德評判的意味。

《易經(jīng)》中所提到的“小人”，有時從“位”言，有時又從“德”言。總體上，在《周易》古經(jīng)爻辭之中，對“小人”并無過多貶義，更多的就“位”而言，但在《易傳》中，道德意味卻更為濃厚。我們知道，現(xiàn)在通行的《易經(jīng)》包括了《周易》古經(jīng)和《易傳》，《易傳》產(chǎn)生于戰(zhàn)國時期，是運(yùn)用儒家學(xué)說來解說《周易》的一部書。《周易》古經(jīng)的產(chǎn)生年代比《易傳》要早很多。正是由于“小人”的含義從商周到春秋時期經(jīng)歷了一個演變，而《易經(jīng)》卦爻辭和《易傳》的產(chǎn)生年代又有先后，所以在先于《易傳》產(chǎn)生的古經(jīng)卦爻辭中，“小人”主要從“位”言，并無過多貶義，但在《易傳》中，“小人”就從“德”言，指“無德者”了。

據(jù)統(tǒng)計，《易經(jīng)》中“小人”一詞共出現(xiàn)過17次，古經(jīng)爻辭中出現(xiàn)9次，《彖傳》中3次，《象傳》中1次（不包括《象傳》引用爻辭的條目），《系辭傳》中3次，《雜卦傳》中1次。這么多的條目，但總體來看，主要談了兩個方面的大問題，一是“何為小人”，二是“怎樣對待小人”。

二

《易經(jīng)》中，“小人”的首要特點(diǎn)是“童觀”，即見識淺陋、沒有主見、目光短淺。《觀》卦初六爻辭說“童觀，小人無咎，君子吝”。《小象》曰：“初六，童觀，小人道也。”《周易正義》疏曰：“‘童觀’者，處于觀時而最遠(yuǎn)朝廷之美觀，是柔弱不能自進(jìn)，無所鑒見，唯如童稚之子而觀之。為 ‘小人無咎，君子吝’者，為此觀看，趣在順從而已，無所能為，于小人行之，才得無咎，若君子行之，則鄙吝也。”“童觀”就是像小孩一樣看問題，幼稚而淺陋的觀察。爻辭的意思是說幼稚而淺陋的看問題，“順從而已，無所能為”，對“小人”來說是沒有什么過錯的，但如果“君子”這樣，就會有危險，并且是可鄙的。這里可以看出，《易經(jīng)》對“小人”的界定，首先就是“童觀”，即見識淺陋，目光短淺。后來這一點(diǎn)在儒家的理論中得到了很好的繼承與發(fā)揮。“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言也。”“小人”眼中只有實(shí)際的蠅頭小利，干不成大事，沒有天命的信仰，輕侮圣人之言。可見，對于“小人”見識淺陋，目光短淺這一特點(diǎn)，在《易經(jīng)》爻辭中就已經(jīng)形成，后來在《論語》等儒家經(jīng)典中得到進(jìn)一步的強(qiáng)化與發(fā)展。

《易經(jīng)》中，“小人”的第二個特點(diǎn)是不知進(jìn)退。《遁》卦九四爻辭說：“好遁，君子吉，小人否。”《小象》解釋曰：“君子好遁，小人否也。”“遁”就是隱退、避而去之的意思。九四爻辭的意思是說“君子”在應(yīng)該隱遁之時能做到毅然退避，爽快地放棄與離開，但“小人”是很難做到的，哪怕就是離開，也做不到“好遁”，即使就是遁去，內(nèi)心也會“悻悻然”。

整個《遁》卦就是講君子應(yīng)該如何隱退的問題，《遁》卦是艮下乾上（），由四陽二陰組成，四陽漸退，二陰漸長，代表的是“小人”的勢力漸長，“君子”在這種情況下要遁藏，孔子說：“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邦不人，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說的就是君子在無道之時要懂得遁藏隱退，這也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意思相近。因為“小人”沒有氣節(jié)，目光短淺，只是貪圖自身小利，不論“有道”“無道”，“小人”只懂得逐利，做不到在必要的時刻遁藏隱退。

《遁》卦中，下三爻和上三爻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下三爻是艮，艮為止，所以初六“不往”，六二“執(zhí)革”，九三“系遁”，而上三爻屬于乾，故九四是“好遁”，九五“嘉遁”，上九“肥遁”。這里就主要強(qiáng)調(diào)了一個意思——依時而遁，即在應(yīng)遁時，就要斷然舍去，毅然離開，要干脆果斷、無所系應(yīng)，所以上三爻離二陰爻越遠(yuǎn)，代表越是沒有系應(yīng)，情況就越好，九四“好遁”不如九五“嘉遁”，九五又不如上九“肥遁”。都是因為越往上，越無所系應(yīng)的緣故。而這往往是“君子”能做到，“小人”做不到的，“小人”即使遁藏，肯定也會有所系應(yīng)，內(nèi)心放不下自己的私利。“好遁”都做不到，就更不要說“嘉遁”“肥遁”了。

《易經(jīng)》中，“小人”的第三個特點(diǎn)是“小人用壯”。緊承《遁》卦的是《大壯》卦。《大壯》卦九三爻辭曰：“小人用壯，君子用罔，貞厲。羝羊觸藩，羸其角。”《象傳》解釋說“小人用壯，君子罔也”。《周易正義》疏曰：“九三處乾之上，是健之極也，又 ‘以陽居陽’是健而不謙也，必用其壯也。小人當(dāng)此，不知恐懼，即用以為壯盛，故曰 ‘小人用壯’。”《大壯》卦的九三是陽爻居陽位，又在下卦乾卦之終，所以過剛，是強(qiáng)有力的。如果“小人”居此位，他將恃剛用壯，以盛凌人，這就似乎有“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意思。《中庸》中說：“（君子）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繳幸。”君子能夠做到壯而不用，“在上位而不陵下”，但小人就做不到了，即使沒有在“壯”之時，也會“行險以繳幸”，通過挺而走險的辦法去謀求“壯”，而一旦達(dá)到了“壯”就會恃剛用壯，以盛凌人，這實(shí)在是小人的做法。可見，“小人”強(qiáng)大了，就會“用壯”。

《易經(jīng)》中，“小人”的第四個特點(diǎn)是“小人革面”。《革》卦上六爻辭說：“君子豹變，小人革面，征兇，居貞吉。”《周易正義》疏曰：“上六居革之終，變道已成，君子處之，雖不能同九五革命創(chuàng)制如虎紋之彪炳，然亦潤色鴻業(yè)，如豹紋之蔚縟，故曰 ‘君子豹變’也，‘小人革面’者，小人處之，但能變其顏面，容色順上而已，故曰 ‘小人革面’也。”《革》卦講的是變革的問題，上六已經(jīng)到了變革成功，大業(yè)已成之時，此時，“君子”能治理天下，潤色鴻業(yè)，而“小人”則只是“變其顏面，容色順上”跟著上層走。很明顯，這里的“小人”主要是指普通勞動者，普通下層勞動者在變革之時不會有多高的敏感度，一旦變革成功，也不會對這一變化有多么深刻的認(rèn)識，在古代，這是由“小人”的社會地位，受教育程度和認(rèn)識水平所局限的。這里，對“小人”的態(tài)度具有明顯的階級意識，“君子”能治理國家，潤色鴻業(yè)，而“小人”沒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只能“革面以從”。

總而言之，《周易》古經(jīng)爻辭中“小人”的特點(diǎn)為四：一是見識淺薄；二是不識進(jìn)退，不知?dú)w隱；三是以盛凌人，小人得志；四是“革面”以從“君子”，內(nèi)容雖不多，但對“小人”特點(diǎn)的揭示卻是開先河的，對后世影響很大，而《易經(jīng)》中繼承并逐漸深人揭示“小人”內(nèi)涵變化的則當(dāng)屬《易傳》。

三

前面提到“小人”一詞的含義在春秋時期由原來的就“位”言轉(zhuǎn)變?yōu)榫汀暗隆毖裕缘搅恕兑讉鳌分校靶∪恕本筒荒敲春唵瘟耍瑥脑瓉韱我坏摹耙娮R短淺”“不知進(jìn)退”“用壯”“革面”而升人道德層面，“小人”的概念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

首先，《易傳》批評“小人”不守禮法。

《系辭傳》：“子曰：作易者其知盜乎？《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負(fù)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矣！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慢藏誨盜，冶容誨淫，《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盜之招也。”這一段孔子解說的是《解》卦六三爻辭“負(fù)且乘，致寇至”。意思是說身為小人，卻乘坐君子的車具，寇盜就自然會想搶劫他。

《禮記·哀公問》中說：“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jié)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姻疏數(shù)之交也。'”這突出強(qiáng)調(diào)了“禮”的重要性。儒家希望通過禮儀制度來治國安邦，強(qiáng)調(diào)所謂的“長幼尊卑，貴賤有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先進(jìn)于禮樂，野人也；后進(jìn)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jìn)”。當(dāng)孔子見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禮記·禮運(yùn)》中說：“故禮之于人也，猶酒之有櫱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君子厚禮，小人薄禮。小人乘坐君子的車具是有違禮制、不守禮法的表現(xiàn)，因此就會“致寇至”，遭到禍患。這里《易傳》直接指出了“小人”不守禮法的特點(diǎn)。

另外，在《大壯》卦的《象傳》中有：“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非禮弗履”同樣表達(dá)的是對“禮”的重視，強(qiáng)調(diào)“克己復(fù)禮為仁”。

其次，《易傳》指出“小人”是品德低劣之人。

《系辭傳》中“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意思是說“小人”不以不仁為恥，不以不義為畏，沒有利益的驅(qū)動就不知道勤勉，不用刑罰來恫嚇就不知道害怕，在犯了小錯誤時就受到懲罰而防止犯更大的錯誤，這是“小人”的福分。這里可以看出，“小人”的道德水平是很低下的。很明顯，《易傳》對“小人”的道德評判和《論語》中對小人的評判是差不多的，所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色厲而內(nèi)荏，譬諸小人，其穿窬之盜也與。”“小人之過也必文”，對于“小人”品德低劣這一點(diǎn)，在后世也多有發(fā)揮，如《禮記·緇衣》中“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等。

另外，《易傳》還討論了“君子之道”與“小人之道”的消與長的問題。《泰》卦《彖》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內(nèi)陽而外陰，內(nèi)健而外順，內(nèi)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否》卦《彖》曰：“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也，內(nèi)陰而外陽，內(nèi)柔而外剛，內(nèi)君子而外小人，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也。”《泰》卦是坤上乾下（），乾位陽，為健，向上發(fā)展。坤為陰，為柔，向下發(fā)展。這樣，乾下坤上，陰陽相交，剛?cè)嵯酀?jì)，符合天地自然之大道，所以《泰》卦“吉，亨”。而乾象征君子，坤象征小人，故“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否》卦則正好相反，乾上坤下（），陰陽不交，剛?cè)岵粷?jì)，不合天地自然之大道，所以《否》卦為不好的卦，“不利君子貞”。故“君子道消，小人道長”。《泰》卦與《否》卦正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在社會中，君子與小人是客觀存在的，二者各有各的位置，各居其位，君子在君子的位置上，小人在小人的位置上，社會就和諧，就會“吉、亨”。但是如果君子與小人不各居其位，亂了位次，乾坤顛倒，就是“否”了。同樣，這一點(diǎn)也是符合孔子“長幼尊卑，貴賤有序”“君臣父子”的“禮”的思想的。

四

張載《正蒙·大易篇第十四》言；“《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易經(jīng)》既然“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是寫給君子的人生指南，指明了何為小人，必定也會教導(dǎo)君子如何對待小人。

首先，要做到“小人勿用”。

《易經(jīng)》爻辭中多次提到“小人勿用”，主要有《師》卦上六爻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大有》卦九三爻辭“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既濟(jì)》卦九三爻辭“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不論是《師》卦、《大有》卦還是《既濟(jì)》卦，在講到“小人勿用”時，都是指在政治環(huán)境中。“開國承家”，“開國”即分封諸侯，“承家”即分封卿大夫；“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孔穎達(dá)《周易正義》疏曰：“‘公用亨于天子’者，九三處 ‘大有’之時，居下體之極，乘剛健之上，履得其位，與五同功。五為王位，三既與之同功，則威權(quán)之盛，莫盛于此，乃得通乎天子之道，故云 ‘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者，小人德劣，不能勝其位，必致禍害，故云 ‘小人不克’也。”意思就是說，小人德劣，不能享受天子的食祿、登上政治的高位。“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這是國家中興之時，不能夠用“小人”，如果任用，國家恐怕不僅不能既濟(jì)，達(dá)到九三的程度，還可能會更為混亂。從這里可以看出，《易經(jīng)》爻辭始終在強(qiáng)調(diào)一個核心問題，在政治生活中，“小人勿用”，同樣，這依舊是符合孔子“君臣父子”禮的思想主張的，《易經(jīng)》卦爻辭的思想內(nèi)容與孔子的主張有內(nèi)在的契合點(diǎn)，或許這正是孔子讀《易》而韋編三絕的緣故吧。“小人勿用”對后世也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諸葛亮在《出師表》中向劉禪提出“親賢臣遠(yuǎn)小人”的建議，像這樣告誡他人“遠(yuǎn)小人”的例子在中國歷史上是很多的。

其次，對待小人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不惡而嚴(yán)”。

《遁》卦《象傳》中說：“天下有山，遁，君子以遠(yuǎn)小人，不惡而嚴(yán)。”前面講過，《遁》卦是艮下乾上，所以說，“天下有山”，“君子”觀此卦象，就要想到遠(yuǎn)離“小人”，而遠(yuǎn)離“小人”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什么呢？就是“不惡而嚴(yán)”，即外順內(nèi)正，外圓內(nèi)方，待彼以禮，自守以堅，表面上“不惡”，而在原則上要嚴(yán)格劃清界限，“不惡而嚴(yán)”的態(tài)度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堅持“內(nèi)圓外方”的理想人格的外在表現(xiàn)，對待“小人”保持這樣的態(tài)度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小人”肚量狹小，如果“君子”對“小人”表現(xiàn)出“惡”的態(tài)度，那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正如《禮記·表記》里說：“君子不以色親人，情疏而貌親。”對小人的憎惡要做到不形于色。

最后，《易傳》還指出要“除小人”。

《易經(jīng)》不僅僅指出要遠(yuǎn)離“小人”，在一定情況下，還要除去“小人”。《解》卦九二爻辭說“田獲三狐，得黃矢，貞吉”。這是通過獵得狐貍，獲得箭頭的故事來比附清除“小人”，告訴“君子”要貞正。《解》卦九四爻辭說：“解而拇，朋友斯孚。”《解》卦九四陽居陰位而不正，與初六“小人”相應(yīng)，所以說要“解而拇”，像除去大拇指的病患一樣，斷除與“小人”的關(guān)系。《解》卦六五爻辭說：“君子惟有解，吉；有孚于小人。”意思是說，“君子”解除困境，使“小人”皆信服之。不僅僅要遠(yuǎn)離“小人”，還要作出功績，使小人來信服，這是遠(yuǎn)“小人”的更高境界了。

《夬》卦同樣提到了如何遠(yuǎn)離“小人”的問題。《夬》卦，兌上乾下，有五個陽爻在下，一個陰爻在上，這唯一的陰爻是“小人”，其余陽爻是“君子”，整個卦主要就是講如何消除“小人”。《夬》卦強(qiáng)調(diào)對待“小人”，首先要“揚(yáng)于王庭”（《夬》卦卦辭），將“小人”的罪過揭露出來。其次要“壯于前趾”（《夬》卦初九爻辭），果敢有力，要“惕號，莫夜有戎，勿恤”。（《夬》卦九二爻辭），即時刻保持警惕，還要“夬夬獨(dú)行”（《夬》卦九三爻辭），臨危不懼，“夬夬中行”（《夬》卦九五爻辭），保持正道，最終清除“小人”。

另外，對于除小人，《剝》卦還講到了“君子”與“小人”的斗爭問題。《剝》卦坤下艮上，一陽在上，五陰在下。陰自下生，逐漸增長，代表的是陰剝陽，是小人道長，君子道消的象征。《剝》卦上九爻辭說：“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這是指當(dāng)《剝》卦發(fā)展到上九這個階段，對“君子”來說，“得輿”，輿就是車，一陽在上，眾陰承載，這是好的，但是若是“小人”，到了上九這個階段，則會“剝廬”，陰剝陽，“小人”剝“君子”，剝到最后，結(jié)果只能是“小人”被“剝廬”，連安身之處也會失去。這里，同樣體現(xiàn)了《易經(jīng)》“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君子”必定會戰(zhàn)勝“小人”的觀點(diǎn)。

五

整部《易經(jīng)》始終是站在“君子”的角度來看問題的，“小人”往往作為“君子”的對立面來談。前一章講過，“君子”具有中正、自強(qiáng)、謙虛、知幾等美好的品德，而小人是目光短淺、不知進(jìn)退、恃強(qiáng)用壯、革面順上、不守禮法、品德低劣之人。對于每個人，我們雖然不應(yīng)該以“君子”和“小人”這種截然對立的二元人格標(biāo)準(zhǔn)來進(jìn)行評判與劃分，但是探討和研究“君子”與“小人”之人品還是具有其現(xiàn)實(shí)意義的。

對社會而言，“君子”人格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儒家為世人所確立的一種很高的理想人格，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一塊瑰寶，是理應(yīng)繼承和發(fā)揚(yáng)的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小人”作為“君子”的對立面，也應(yīng)當(dāng)作為反面教材來批判。另外，對君子的推崇和對小人的批判也符合胡錦濤同志所提出的以“八榮八恥”為核心的社會主義榮辱觀，從整體上來看，能做到“熱愛祖國、服務(wù)人民、崇尚科學(xué)、辛勤勞動、團(tuán)結(jié)互助、誠實(shí)守信、遵紀(jì)守法、艱苦奮斗”的人就是當(dāng)代的君子；而“危害祖國、背離人民、愚昧無知、好逸惡勞、損人利己、見利忘義、違法亂紀(jì)、驕奢淫逸”的人就是當(dāng)代的“小人”。

總之，《易經(jīng)》中的“小人”，見識淺陋、不知進(jìn)退、以盛凌人，沒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不守禮法、品德低劣。《易經(jīng)》主張“君子道長，小人道消”，要“小人勿用”，遠(yuǎn)離“小人”，對“小人”保持“不惡而嚴(yán)”的態(tài)度。這對儒家“君臣父子”“禮”的思想觀念有較大影響。探討《易經(jīng)》中的“小人”觀與“君子”觀，這對建設(sh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提高個人修養(yǎng)都具有一定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