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智慧：“打擦邊球”與“摸著石頭過河”

如果我們把目光拉回到中國，時間再往前回溯，會發現，對于社會主義制度的探索和改革的努力并不是自某一天才開始有的，而是不斷積累醞釀進而爆發的一個過程。中國自50年代開始，就有很多的改革建議，針對當時集中計劃經濟帶來的這樣那樣的問題。和中國一樣，當時的蘇東國家也在進行改革探索并形成了較為系統的理論（如波蘭經濟學家布魯斯提出的分權理論，捷克經濟學家奧塔錫克提出的計劃與市場相結合的“錫克模式”等）。這些改革理論，始終未能很好地回答這么一個問題，就是社會主義能不能和市場經濟相結合，或者二者是否天然的對立？小平同志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在1979年就提出，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1992年在南方談話中，鄧小平進一步指出：計劃多一點和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1992年10月12日，中共十四大報告正式宣布：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實踐往往是先于理論的。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還未能完整提出和被官方認同的情況下，實踐就已經走在前面了。但中國有句老話，叫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也使得很多改革實踐是冒著“名不正”的風險，是在一種打制度擦邊球的過程中推進的。

中國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有三個基本背景：一是中央集中控制下的層級制約體制；二是把社會主義理想變為現實的僅有蘇聯一種模式；三是政策權威高于制度權威。在這種背景下，想一步到位取得制度上的重大突破十分困難，除非采用流血的方式，像蘇聯那樣。歷史證明這種方式是不可取的。而可利用的，就是政策本身的伸縮性。像安徽的“省委六條”是典型的利用政策伸縮性的“擦邊球”策略，其中提出“根據不同農活建立不同的生產責任制”,“落實按勞分配制度”等等，都可以從不同角度理解。改革者正是從積極方面來理解和發展了這些政策，推動了改革的發展。原有的制度和政策中，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在打“擦邊球”的過程中，驗證哪些是合理的和不合理的，推廣合理的，取消不合理的。1979年國務院下發國發（1979）74號文件，主張大力發展社隊企業，要求各省、地、縣都要成立社隊企業管理局。但當社隊企業發展起來后，同原有的體制發生了激烈的沖突。河南盧氏縣興辦桐油加工廠，收購本社農民生產的桐油籽，與縣糧食和供銷系統發生了尖銳的沖突。官司一直打到鄧小平那里。農民堅決擁護新的政策，不久國務院發出公告，撤銷了糧食部和全國供銷總社。誠然，這種策略也有反面的例子。改革開放初期，建立外向型經濟和經濟特區，由于有些政策不明確，導致走私猖獗。中央迅速采取措施，保證了經濟的順利發展。“擦邊球”策略從正反兩個方面顯示出了優勢性。很多改革的親歷者都充分肯定了“擦邊球”策略。1983年任廣東省省長的梁靈光在回憶廣東改革的歷史時說：“靈活掌握和運用中央賦予的特殊政策、靈活措施，不斷開拓創新，是保證廣東在改革開放中先走一步的關鍵。”

與打擦邊球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摸著石頭過河。

改革之初并沒有一個宏觀藍圖或頂層設計，而是探索試錯，摸著石頭過河。1980年12月在中央工作會議上，陳云講話稱：“我們要改革，但是步子要穩。……隨時總結經驗，也就是要‘摸著石頭過河’……”。鄧小平對陳云提出的“摸著石頭過河說”完全贊同。鄧小平說提出的“要堅決地試，大膽地闖”、“殺出一條血路來”，都體現了這種思想。“摸著石頭過河”，是在勇敢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的一種形象性的說法。“摸著石頭過河”，對于大膽解放思想、積極穩妥地推進改革起到了巨大的指導作用，成了在中國家喻戶曉的經典話語。

現在看來，無論是雙軌制，價格闖關，對外開放等等，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硬闖出來的。有經驗也有教訓。比如說，雙軌制導致出現了大批倒配額倒白條的腐敗；80年代末的價格闖關也并沒有成功；對外開放城市，小平同志總結，應該一開始就把上海放進去。諸如此類，正說明，在改革之初沒有值得參考的藍圖和經驗的情況下，摸著石頭過河是一種明智的選擇，是一種實用主義的態度。中國的改革正是在試錯中開始，在試錯中前進的。當然，在改革進入到新的階段，隨著改革本身復雜程度的提高，需要不同領域改革的相互協調和支撐，改革的系統性要求提高，頂層設計變得非常必要；同時，隨著改革實踐經驗的豐富，以及對于未來改革藍圖的逐漸明晰，改革的頂層設計也具備了較好的條件。需要將摸著石頭過河的基層首創精神與充分的理論準備和頂層安排相結合，從而更好地推進改革，少走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