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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漢馬政研究
  • 陳寧
  • 7264字
  • 2019-01-04 12:49:42

二 《周禮》所見周代馬政

《周禮》是儒家十三經之一,一直以來被認為是西周的制度總匯,是儒家心中的理想圣制,但經過20世紀20年代疑古學派的論證,說明此書是晚出之書。《周禮》成書年代目前學界流行的說法,主要有如下七種:一、周公手訂說。此說大約始自劉歆,鄭玄、賈公彥踵之,先儒多有和之,但今日學者信之者甚少。二、西周說。日本學者林泰輔《周公著作時代考》(見《周公其時代》一書之附錄,該書東京大倉書店發行,大正四年九月版)一文。蒙文通《從社會制度及政治制度論周官成書年代》(載《圖書集刊》第一期)。陳漢平《西周冊命制度研究》(學林出版社1986年版)等皆主此說。三、東周春秋說。洪誠《讀〈周禮正義〉》(見《孫詒讓研究》),劉起釪《〈周禮〉真偽之爭及其書寫成的真實依據》(《古史續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等,都力申此說。四、戰國說。該說起于東漢何休,張禹、包咸等從其說,清代皮錫瑞《經學通論》,近代錢穆《周官著作時代考》(見《燕京學報》第11期),郭沫若《周官質疑》(見郭《金文叢考》,東京文求堂書店,昭和七年版),顧頡剛《周公制禮的傳說和周官一書的出現》(載《文史》第六輯),楊向奎《周禮的內容分析及其著作時代》(載《山東大學學報》1954年第4期)等均倡此說,在學術界頗有影響。五、周秦說。毛奇齡《經問·卷二》云:“此書系周末秦初儒者所作”,史景成《周禮成書年代考》(載《大陸雜志》32卷,第5、6、7期)認為此書作于《呂氏春秋》以后,秦統一天下之前。陳連慶《〈周禮〉成書年代的新探索》(見《中國歷史文獻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則斷為秦始皇帝之世。六、漢初說。彭林《周禮主體思想與成書年代》(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一書首倡此說,是目前最新的說法,成一家言。七、劉歆偽造說。宋胡安國、胡宏父子首疑劉歆偽造《周禮》,后有洪邁《容齋續筆》,廖平《古學考》,康有為《偽經考》,錢玄同《答顧頡剛先生書》(見《古史辯》第一冊),徐復觀《〈周官〉成立之時代及其思想性格》(臺灣學生書局1980年版)等眾多古今論證。本書采第四種戰國說。目前一般學者認為:本書形成于戰國時期中晚期或與齊國稷下學宮的學者有關。該書盡管晚出,其內容還是具有較大史料價值的,根據金文和出土的文獻資料,以及先秦各國制度的綜合論證,《周禮》一書中的主要內容由三部分構成:一是西周制度的歷史記錄,二是戰國社會正在實行的制度,三是戰國學者針對現實需要設計的制度。稷下學者們將這三者糅合到一起,整理編排成書,后經過西漢后期經學大師劉向、劉歆父子的整理成為傳世文本?!吨芏Y》反映了西周、春秋戰國的國家精神,雖然不是周代的制度原貌,但能從中窺知周代制度的若干真相,并且《周禮》作為儒家的經典,其各項制度及其一般精神對后世有很大的影響,欲把握秦漢的國家政治理念和制度精神不能忽視對《周禮》的研究,對于馬政的研究也同樣如此?!吨芏Y》的基本精神是國家對社會的全面控制,對經濟生產亦然,在畜牧業占國家生產較大比重的時代,自然有相應的管理制度,現將《周禮》中的有關馬匹飼養和管理的內容撮要如下:

《周禮·夏官·馬質》:


掌質馬。馬量三物,一曰戎馬,二曰田馬,三曰駑馬,皆有物賈。綱惡馬,凡受馬于有司者,書其齒毛與其賈。馬死,則旬之內更,旬之外,入馬耳,以其物更,其外否。馬及行,則以任齊其行。若有馬訟,則聽之。禁原蠶者。(清)孫詒讓:《周禮正義》,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374頁。


馬質的職責是“質馬”,具體內容是明確區分馬匹的品質與價值。馬匹主要分為三類,即用于作戰的戎馬,駕駛戰車所用;用于田獵的“田馬”以及既不能用于作戰也不能用于田獵的駑馬。用大繩系住那些悍劣的馬,使它們慢慢地習慣而馴服。所有馬匹都要標明價格。凡是向馬質領取馬匹的要一一登記造冊,要注明馬匹的年齡、毛色、價格。馬匹死亡后“旬日”即十日內要更新完畢,如果馬匹死亡超過十日而未超過二十日的要交驗死馬的耳朵,按照規定死馬的皮毛、骨肉均要作價賠償。超過二十日的,就不用賠償了。向馬質領馬遠行必須考慮到馬的負擔能力,適當調配。如果有因馬而產生訴訟的,馬質也要予以處理,查明斷決。另外還禁止養育二蠶。原蠶,每年第二次所養之蠶,即所謂二蠶,古者以馬與蠶同氣,養蠶則傷馬,故禁養二蠶以蕃馬。見林尹注譯《周禮今譯今注》,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版,第307頁。

“質,平也。主買馬,平其大小之價值。”孫詒讓曰:“此官主公家買馬之事,與質人掌成市質牛馬為民間買馬,職異而事略同。”這里所言之馬量三物:戎馬,田馬及駑馬,鄭玄注云:“此三馬買以給官府之使,無種也。”與校人所掌之十二閑馬匹一樣為公家所用,但是與十二閑不同之“無種之馬”,即非為王馬所生,而是需要時從民間購買之馬。這里我們暫且不論馬匹的來源問題,僅從馬匹的使用功能來看,馬質從民間所買的“無種”之戎馬、田馬、駑馬,其名稱與校人十二閑之三種馬匹相同,其功能應該一致。這三種馬應該是使用等級比較低的馬匹,使用時的要求可能也不是十分嚴格,故在數量缺少時可以臨時從民間購買。

馭夫:“掌馭貳車、從車、使車。分公馬而駕治之?!?img alt="(清)孫詒讓撰:《周禮正義》,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602—2603頁。以下所引均為該版,簡稱《周禮正義》,僅注頁碼。"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馭夫本來是駕車人,負責各種馬車的駕御,但駕車也需要依靠馬匹,所以馭夫實際負責管理駕車所用的馬匹。

《周禮·夏官·校人》


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乘之。乘馬一師四圉;三乘為皂,皂一趣馬;三皂為系,系一馭夫;六系為廄,廄一仆夫;六廄成校,校有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麗馬一圉,八麗一師,八師一趣馬,八趣馬一馭夫。天子十有二閑,馬有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居四之一。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仆。冬祭馬步,獻馬,講馭夫。凡大祭祀、朝見、會同,毛馬而頒之,飾幣馬,執撲而從之。凡賓客,受其幣馬。大喪,飾遣車之馬;及葬,埋之。田獵,則帥驅逆之車。凡將事于四海、山川,則飾黃駒。凡國之使者,共其幣馬。凡軍事,物馬而頒之,等馭夫之祿,宮中之稍食。《周禮正義》,第2603—2623頁。


校人掌管教養馬匹的事務,辨明六種馬匹的類別,種馬一類,戎馬一類,齊馬一類,道馬一類,田馬一類,駑馬一類。頒給良馬駕乘,每乘四匹馬設圉師一人,圉人四人。三乘馬一皂,每皂設有趣馬一人,三皂為一系,每系設置馭夫一人,六系為一廄,每廄設置仆夫一人,六廄為一校,校有左右二校。駑馬的數量三倍于良馬,每麗兩匹馬設置圉人一人,八麗設置圉師一人,八師設置趣馬一人,八趣馬設置馭夫一人。圉人、圉師、趣馬和馭夫都是校人的下屬,協助校人管理馬匹。天子的馬有十二廄,馬六種,邦國諸侯的馬有六廄,馬四種,采邑卿大夫的馬有四廄,馬二種。凡駕車的馬,四匹有一匹是雄馬。春天祭馬祖的時候,拘系未成年的幼馬。夏天祭祀最先養馬的人,頒給卿大夫所用的乘馬,閹割雄馬。秋天祭祀馬社,挑選駕馬的人。冬天祭害馬的神,呈獻養成的馬,召訓馭夫。凡大祭祀,朝覲,會同,調配同色的馬匹,分授當乘馬的人,洗刷當為幣物的馬匹,并拿著馬鞭跟隨馬后。凡賓客所獻作為幣物的馬,負責收受。大喪,裝飾遣車的草馬,到了葬的時候,埋入地下。田獵的時候,率領驅趕禽獸的車。凡有事于山川,清洗祭用的黃駒。凡奉王命出使諸侯邦國的,供給作為幣物的馬匹。凡軍事,調配馬的毛色與能力,然后發給。均平馭夫的俸祿與官中各屬員的薪金。

王馬,孫詒讓曰:“官所畜之馬,以給王事者,別于民馬,謂之王馬,亦即馭夫所謂公馬也?!?img alt="《周禮正義》,第260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良馬,“良,善也。善馬,五路之馬?!奔础耙源尾钪?,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同上書,第2605頁。,駑馬不在良馬之列,“給宮中之役”同上。。良馬和駑馬的管理如校人條所述亦有所不同。良馬按數量,分別以乘、阜、系、廄、校為管理組織?!白猿酥翈?,其數二百一十六匹。校有左右,則良馬一種者,四百三十二匹,五種合二千一百六十匹。駑馬三之,則為千二百九十六匹。五良一駑,凡三千四百五十六匹,然后王馬大備。駑馬自圉至馭夫,凡馬千二十四匹,與三良馬之數不響應,‘八’皆宜為‘六’,字之誤也。師十二匹,趣馬七十二匹,則馭夫四百三十二匹矣,然后而三之。即三之,無仆夫者,不駕于五路,卑之也。”同上書,第2605—2606頁。孫詒讓曰:“一廄良馬一種之數也。以一乘四匹,三乘為阜,則十二匹;三阜為系,則九乘,三十六匹;六系為廄,則十八阜,五十四乘,二百一十六匹。”同上書,第2608頁。駑馬的設置異于良馬,“駑馬一麗二匹則一圉;八麗,凡十六匹,則一師;八師凡六十四麗,一百二十八匹,則一趣馬;八趣馬凡五百十二麗,千二十四匹,則一馭夫。是自圉至馭夫,總馬千二十四匹也?!?img alt="同上書,第260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

趣馬:“掌贊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掌駕說之頒,辨四時之居治,以聽馭夫?!?img alt="同上書,第2623—262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佐助校人行治馬之法,調節馬匹的飲食,按照馬匹的能力分為六等,負責駕車用馬的次序,辨別四時養馬方式的區別和馬匹所住的地方,聽從馭夫的指揮。鄭玄注:“贊,佐正者。”孫詒讓認為“但仆與馭夫爵秩并尊于趣馬,為其帥長,趣馬不得與其臧講之事”。贊正良馬,實為贊正治馬之法。賈疏曰:“趣馬兼掌芻秣之事”,并引“毛詩大雅云漢傳云:‘歲兇,年禾不登,則趣馬不秣。'”《周禮正義》,第2622—2623頁。《吳子·治兵篇·說治馬》云“適其水草,節其饑飽”。孫氏引王應電“六節,謂行止進退馳驟之節”同上書,第2624頁。?!啊秴亲印ぶ伪ふf治馬》‘習其馳逐,閑其進止,人馬相親,然后可使’。即簡六節之事?!北嫠臅r之居治,鄭玄曰:“居謂牧庌所處,治謂執駒攻特之屬?!辟Z公彥曰:“謂二月已前,八月已后在廄,二月已后,八月已前在牧,故云四時也。”同上書,第2625頁。

巫馬:“掌養疾馬而乘治之,相醫而藥攻馬疾,受財于校人。馬死,則使其賈粥之,入其布于校人。”同上書,第2625—2626頁。觀察馬匹的性情,知道馬匹疾病的病癥和治療方法,幫助獸醫用藥,向校人領取財用,如果馬匹病死使商人賣掉馬肉,款項要上繳校人。

牧師:“掌牧地,皆有厲禁而頒之。孟春焚牧,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凡田事,贊焚萊?!?img alt="同上書,第2626—262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設置藩籬,嚴禁擅入,將牧地分配給圉人牧馬,孟春焚燒牧地的陳草,促進新草的成長,仲春使馬匹交配。負責牧地的政令,凡有田獵,佐助山虞澤虞焚燒草萊。

庾人:“掌十有二閑之政教,以阜馬、佚特、教駣、攻駒,及祭馬祖,祭閑之先牧及執駒、散馬耳、圉馬。正校人員選。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img alt="同上書,第2627—263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即主要管理十二閑的馬匹,由校人條可知,十二閑是王之屬的馬匹,管理應比其他馬匹更為嚴格、煩瑣。要使馬匹健壯,不能使馬過于疲勞,教馴成年馬匹駕車,閹割雄馬,祭祀馬祖和最初養馬的人,拘系幼馬,馴養馬匹不被外物驚嚇,教導圉人養馬技術,培養圉人繼承人。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

圉師:“掌教圉人養馬,春除蓐、釁廄、始牧,夏庌馬,冬獻馬。射則充椹質,茨墻則剪闔。”同上書,第2631—2633頁。負責教圉人養馬,春天放馬于牧地,除去馬廄中鋪在地面上的草墊,為新落成的馬廄行使用釁之禮,夏天要把馬拴在陰涼處,冬天把成年的馬匹上交,準備射箭用的木靶,修剪茅屋。

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凡賓客、喪紀,牽馬入陳。廞馬亦如之?!?img alt="《周禮正義》,第2633—263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具體負責放牧馬匹,聽從圉師的差遣。凡賓客喪紀,牽引馬匹到陳列的地方,按照要求陳列。陳設遣車的馬也是一樣的。

《周禮·地官·牧人》: “牧人掌牧六牲而阜藩其物,以共祭祀之牲牷。”同上書,第914頁。鄭玄注:“六牲謂牛、馬、羊、豕、犬、雞?!苯涝唬骸皣屑漓?,牧人共之。于王朝,牛入地官牛人、充人及司門,羊入夏官羊人,豕入冬官豕人,犬入秋官犬人而豢于地官之槁人,雞入春官之雞人,馬入夏官圉人?!?img alt="同上書,第91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孫詒讓曰:“此牧人是養牲之官,共牲當由牧人共入牛人等。”即指地官的牧人只是負責牧羊祭祀用的六牲,當需要祭祀用牲時,則將所養的六牲交由牛人等不同的負責人。

上述雖然不是西周、春秋戰國制度的原貌,但有一定的史實依據是沒有疑問的,如《周禮》中出現的“走馬”,西周金文中記有趣馬一職,殷墟卜辭中作“走馬”,西周出土的青銅器銘文也有“走馬”。有學者認為“走馬”也分為不同的等級,《周禮》中記載的可能為地位較低的一種,或者是春秋時的制度。許倬云:《西周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211頁)認為“走馬”屬武職,隸屬于“師”,職務不低。張亞初、劉雨認為“走馬”分為不同等級,高者位近于師氏,低者可以贈送,而《周禮》只講了職位較低的走馬。本書采納后說。見《西周金文官制研究》,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0—22頁。其他制度也許是西周時所沒有,有的則可能是尚未得到出土資料的證實,我們把這些資料作為一般史料使用,分析西周、春秋戰國特別是西周、春秋時代馬政的一般精神和制度設計的思想是可以的。

根據《周禮》中所記之內容我們可以推測:一,周時人們已采取牧養、廄養相結合的方式養馬,《周禮·夏官·牧師》有專門的牧地進行放牧,并有具體的規章規范牧地的使用?!吨芏Y·夏官·牧師》: “掌牧地,皆有厲禁而頒之”,鄭玄注:“主牧放馬二養之?!睂O詒讓曰:“此官為牧馬官之長,故稱師也”,即為保護牧地而頒布的禁令。庾人所掌的十二閑也就是十二廄,表明除牧養馬匹之外,同時還采用了牧養和廄養相結合的方式。二,馬匹有明確的分類。“馬量三物,一曰戎馬,二曰田馬,三曰駑馬……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边@些內容反映了當時已經開始根據馬匹品質的好壞、毛色的不同進行分類,并且規定了不同的使用范圍。種馬即指繁殖所用的馬匹,軍事用的稱為“戎馬”, “齊馬”指毛色整齊以供儀仗祭典所用的馬,“道馬”指奔馳驛用的馬,“田馬”則是指田獵所用的馬,“駑馬”指供雜役用的馬。對馬匹進行分類體現了對馬匹登記管理的嚴格,除此之外,還有按馬匹身高特征分類者:“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十二閑中的馬匹基本應屬于同種類型的馬,但仍舊按馬匹的不同體態特征予以劃分,非十二閑中的馬也應按不同的種類進行分類。馬匹的分類、登記對于提高馬匹的使用效率具有重要的作用,唯有如此才能保證國家馬政系統的運作,而不會導致資源的無謂浪費。三,馬匹的數量根據政治等級而有不同規定,如天子、諸侯、卿大夫的馬廄及馬匹數量各按照等級依次遞減。如天子馬十二廄,馬六種;諸侯六廄,馬四種;卿大夫馬四廄,馬二種。四,馬匹是公有財產,飼養訓練使用等都需要登記,馬死亡后皮肉也要歸公。無論是飼養還是使用都要嚴格規定。五,有專門的馬醫。《周禮》中專門有掌管病馬的“巫馬”,雖稱“巫”,但其巫的性質在逐漸減弱,其具體職責是照顧生病的馬匹,隸屬于校人,是馬政隊伍中的專職人員。六、牧人專門負責飼養祭祀用的馬匹,待到將要進行祭祀時,才將馬匹交給校人管理。軍事、經濟等活動所需要的馬匹則仍由校人負責飼養和管理。

以上各條內容主要是從管理角度來描述周代的馬政制度,周代的馬政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不外乎有以下幾點:

周代的祭祀同商朝時一樣需要大量牲畜,較之其他的牲畜,馬匹的數量雖少,但卻是祭祀的主要牲畜之一。周王在四季分別進行不同形式的祭祀馬祖的儀式,表明了周王朝對馬較之其他五畜更為重視。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牲畜開始用到生產上,人們逐漸認識到牲畜的作用,不僅可以作為代步工具,還可以作為勞動工具。隨著人們認識的不斷提高,馬政的管理也相應得到改進,從《周禮》中我們就可以看到,職官分類詳細,馬匹管理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對統治者來講,馬的重要作用還在于其軍事方面的功能,這點已在前面提到。周時所創的司馬法,就是讓人民為國家養馬,而為井田之賦。這是古代兵制中出賦車馬的濫觴謝成俠:《中國養馬史》(修訂版),農業出版社1991年版,第61頁。, “井十為通,通為匹馬,三十家,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為成,成百井,三百家,革車一乘”《周禮正義》,第787頁。。春秋時期周王室逐漸衰落,各諸侯國都覬覦能夠成為一時之霸主,各國之間不斷相互攻伐,涌現出了齊桓公、秦穆公等春秋霸主?;鞈鹁置媸垢鲊y治者將軍事力量放在了各國發展的首要位置。春秋時戰爭仍以車戰為主,各國的兵力強弱多以“乘”的數量來衡量。例如:公元前684年,齊魯“長勺之戰”中,雙方各出動兵車300乘,公元前632年,晉楚“城濮之戰”中,晉軍出車700乘?!俺恕奔粗杠嚨膯挝?。在大國稱霸,小國圖存的時代,各國必須積極擴大國力,發展軍事,大力發展養馬業裝備兵車?!吨芏Y》所記的內容當有部分春秋時期的內容。

車兵雖然在春秋時期占主導地位,但其笨重、速度慢的弊端逐漸顯露出來,尤其是在與西北邊地的少數民族作戰時,對方善于騎射,速度較之中原地區的車兵要快得多,而犬戎、狄戎王國維認為犬戎、狄戎即后來的匈奴。見王國維《鬼方昆夷獫狁考》, 《觀堂集林》卷13,中華書局1959年版。正利用了騎兵這種快速易奔的特點不斷侵擾內地,在搶掠之后當即快速奔走,使得各國的車兵無法追擊,也就造成了搶掠屢禁不止的局面,各國政治經濟都因此受到巨大損失,與這些犬戎、狄戎邊界相接的秦、燕等國受創最大。

為了應對“三胡”,即東胡、林胡、樓煩,戰國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大大促進了兵制方面的改革和進步,騎兵作為一個兵種何時出現在我國,學界有不同看法:“至春秋時,騎兵逐漸增多,特別是生活在草原地區的游牧族國家和部落,人人善于騎射,已組成數目可觀的騎兵部隊,經常用以掠擾中原各國的邊境地區,稱之為騎寇。中原地區以農業為主定居生產的各個國家,雖然有了騎兵,但數量不多,而且在以車戰為主的年代里,戰爭對機動性的要求不高,騎兵的優越性顯示不出來,所以終春秋之世,騎兵還沒有成為一支獨立的兵種?!敝袊娛率肪帉懡M《中國軍事史》第3卷,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版,第39頁。楊泓則認為“騎兵作為一個兵種出現在我們古代的軍隊中,大約開始于春秋戰國之交”?!吨袊疟髡搮病罚ㄔ鲇啺妫?,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94頁。熊鐵基的《秦漢軍事制度史》(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77頁)認為:“中國古代的騎兵究竟創立于何時,還有待詳考。但戰國時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無疑是發展騎兵的一個重大措施。”隨后其他各國也都先后組建了騎兵。據《史記·蘇秦列傳》:燕“帶甲數十萬,騎六千匹”;趙“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魏武士七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妒酚洝垉x列傳》: “秦帶甲百余萬,車千乘,騎萬匹?!?img alt="《史記》卷70《張儀列傳》,第228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各國中,擁有騎兵最多的正是與周邊少數民族接觸最多的秦國、趙國,各擁有騎兵萬余,其次是燕國和魏國,亦分別有三千匹和五千匹。但與車兵和步兵相比,此時騎兵的數量還很少,距武靈王“胡服騎射”七八十年以后,名將李牧在重組部隊時,還是以戰車兵一千三百乘為主,騎兵一萬三千匹為輔,步兵十萬,騎兵所占的比例不過占總數的百分之八。參見《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及《張釋之馮唐列傳》,第2450、2758頁。其他幾個諸侯國中,騎兵的比例更少,不過百分之一左右,秦的兵員有百余萬,只有騎萬匹;燕有數十萬軍隊,只有騎六千匹。楊泓:《中國古兵器論叢》(增訂版),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95頁。所以,騎兵作為一個單獨的兵種,此時還處于起步發展階段,數量少,但在戰爭中的作用卻日益重要。

除了軍事方面,交通的發展也促進了馬政的發展,周王朝依靠在各地分封諸侯,設置政治軍事據點以為藩屏來維護中央政權的統治。這種政治體制要求周王室與各地保持密切的聯系,西周青銅器銘文和文獻稱當時由周王室修筑,通往各地的大路為“周行”或“周道”。如《詩·小雅·大東》: “佻佻公子,行彼周行。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詩·小雅·何草不黃》: “有棧之東,行彼周道?!蔽髦芡砥谇嚆~器散氏盤銘文:“封于策道,封于原道,封于局道?!?img alt="王子今:《秦漢交通史稿》,中央黨校出版社1994年版,第1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左傳·襄公五年》也說道:“周道挺挺,我心扃扃?!?img alt="《左傳·襄公五年》,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94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7EA8/10797206903794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99312-nu1KZHcxtiFaWXRY0fE7vaPRq7vNAcHN-0-3bdb24dddb8cd34a8c0f3cb8c6c4ed84">春秋時期,一些較開明的君主采取“輕關易道,通商寬農”《國語·晉語四》,鮑思陶點校《國語》,齊魯書社2005年版,第181頁。的政策,促進了經濟生活的活躍。當時的商人“群萃而州處,察其四時,而監其鄉之資,以知其市之賈,負任擔荷,服牛軺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共所無,市賤鬻貴”《國語·齊語》,鮑思陶點?!秶Z》,齊魯書社2005年版,第110頁。。以交通運輸為條件的商業的發展,甚至不因政治軍事局勢多變而停滯。在晉、楚兩國對抗的時候,楚地的木材皮料仍可販運入晉,即所謂“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左傳·襄公五年》,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943頁。。只有道路的發展才會有良好的交通,交通離不開車馬,車要靠馬匹牽引。交通發達,車輛的增加使得馬匹的需求也相應增加,馬匹的飼養和管理也有較大的發展。

《周禮·地官司徒·遺人》: “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館,候館有積?!薄豆茏印ご罂铩? “三十里置遽委焉。”《管子·大匡》,(清)戴望著《管子校正》,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10頁。遽,就是傳。由政府沿交通要道設立交通站,置備車馬及專職管理人員,遇緊急情形,則乘傳疾馳,次第相繼,以迅速通達。秦軍襲鄭,鄭商人弦高途中以十二牛犒秦師,又“使遽告于鄭”《左傳·僖公三十三年》, 《春秋左傳注》,第495頁。。晉國梁山崩,“晉侯以傳召伯宗”,以求“捷之速也”《左傳·成公五年》, 《春秋左傳注》,第822頁。。鄭國內亂,子產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左傳·昭公二年》, 《春秋左傳注》,第1230頁。??鬃诱f,“德之流行,速于置郵而傳命”(清)焦循:《孟子正義》卷三《公孫丑章句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85頁。??梢姡敃r中原各國大致都已經建立了這種郵驛之制。

綜上所述,不論是在商朝還是周代,軍事方面還是交通運輸、傳驛方面,馬匹在商周時期的政治經濟生活中均占有重要的地位,馬政是國家行政的重要內容之一。從《周禮》的相關內容中,我們可以大體推知兩周時期馬政的一些基本情形:西周時已經有了專門管理馬政的部門和人員,并且在職員的任務分配上也十分細密。進入春秋戰國后,各諸侯國勢力增強,儼然成了眾多分立的小國,周王室作為政治中心的地位開始消失,并且隨著各國之間政治軍事勢力的相互角逐,馬作為重要的軍事力量和交通工具在國家力量的競爭中也日益凸顯出其重要的作用,各國也開始投入人力、財力大力發展本國的養馬業。由此推知,這一時期各諸侯國中也應當有各自的馬政系統,《七國考訂補》就記有戰國各國官制、宮室、軍制等內容,其中楚國官制有“監馬尹、宮廄尹、中廄尹”,所謂中廄、宮廄可能為宮廷內部的養馬機構。(明)董說:《七國考訂補》,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秦國則有“五苑”“具囿”等苑囿,此類苑囿的功能也包括養殖國有牲畜。各國的馬政機構具體設置和名稱可能不同,但其本質一樣,均為國家政權服務,各諸侯國的馬政系統處于一個新的發展階段,逐漸完善,而這又為秦漢時期的馬政提供了歷史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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