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村代際沖突中老人行動方式變遷研究:以安徽省S縣Y村為例
- 喬超
- 14473字
- 2019-01-04 12:42:43
第二節 文獻綜述
在上文中我們已經較為明確地提出了本書的核心問題,即農村老人在家庭代際沖突中的行動方式研究。由于本書將對老人行動方式的分析限定在家庭代際沖突之中,而家庭代際沖突又是家庭代際關系中的一種,因此,若要理解老人的行動特征、策略以及價值訴求,則首先要認識家庭代際關系特征。
代際關系是指代與代之間的關系,包括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的內容。從宏觀層面看,代際關系指整個社會中一代與另一代之間的關系。從出生時期看,20世紀60年代出生的人、70年代出生的人以及80年代出生的人,均可以被稱為不同代人;按人們所經歷的歷史時期劃分,我們可以將其劃分為人民公社時期的一代人和改革開放的一代人。從微觀角度看,代際關系特指家庭代際關系,即父輩與子輩之間的關系。當然,微觀上的家庭代際關系與宏觀意義上的代際關系有著密切關系,但兩者所指的具體內涵仍有區別。本書所涉及的代際關系是指家庭代際關系。以下首先將家庭代際關系方面的文獻進行梳理。
一 代際關系論
第一,反饋論。費孝通首先提出了家庭代際關系的反饋論。他認為,中國社會的家庭代際關系為反饋模式,即父輩養育子輩、子輩贍養父輩的雙向互惠關系。而西方社會的代際關系為接力模式,即一輩養育一輩。長期以來,農村社會保障的匱乏,導致農村老人無法獲得正式社會制度的養老保障和社會支持。在這種情況下,反饋模式具有很強的社會合法性,即老人通過對子輩的無限投入,來換取子輩的贍養。相反,西方社會的保障體系較為健全,老人可以通過社會保障維持晚年生活,而不必依靠子輩的贍養。
在中國傳統農業社會中,由于孝道受到國家的高度重視,農業社會不流動的特征,以及土地私有制的特點,老人不但受到國家孝道意識形態的強烈保護,而且自身擁有相當寶貴的土地資源。在這種情況下,老人擁有較高的家庭權威,處于強勢地位,而子輩則處于被控制、被約束的地位。在這種社會環境中,當家庭代際發生沖突時,不是老人在抵抗子輩;與之相反,是子輩為爭取自由,通過一些手段在抵抗父輩。中國歷史上諸多“叛逆”子女的悲劇,就是很好的說明。總之,由于老人具有家庭權威,撫養子女,贍養老人,被認為是天經地義、不容置疑的家庭代際關系的內容。因而反饋模式在傳統社會中能夠得到順暢實施,一般不會成為社會問題。
進入現代社會,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孝道的日漸衰落、土地制度的變遷
、進城務工現象的大量出現,中國傳統社會中保持了數千年的家庭代際反饋關系受到動搖,老人的家庭權威受到嚴重沖擊。在此過程中,不孝現象大量出現,家庭代際沖突頻繁發生,在沖突中老人亦做出了相應反抗。其中有激烈的行動方式,例如,自殺
、罵街等;也有溫和的行動方式,例如,爭吵、爭論等。正是基于當前家長權威的變動,家庭代際沖突的增多,對老人在代際沖突中行動方式的研究才顯得日益重要。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家庭代際關系的反饋模式雖然受到了動搖,但其仍然是我們現行社會家庭代際關系的基本模式。反饋關系仍然受到國家的重視,例如法律上依然明確規定,子輩有贍養老人的義務,并且法律條文中規定有相應的懲罰措施。因此,若要研究老人的行動方式,仍然應該在反饋論的視角下進行分析。但需要指出的是,反饋模式中關系主體的行動邏輯已然發生微妙變化,這是我們需要注意的問題。也正是這種變化,為我們提供了分析問題的路徑和可能。
第二,生產方式論。生產方式論認為,家庭養老與生產方式緊密相關。在農業社會中,家庭所有成員共同勞動,共同積累家庭財富。子輩應該將一部分財富用于贍養老人。而在工業社會,生產方式已經發生變化,個體獲取資源的渠道已經不在家庭,因而應該實現社會養老模式。事實上,這種理論不僅能夠說明養老模式的變遷,同時也能夠揭示出家庭代際的權威關系。在農業社會中,老人除了擁有土地資源掌控權之外,亦具有豐富的農業生產經驗,對于僅僅依靠農業生產為生的農民來說,無疑這種經驗是非常寶貴的。因而,老人在代際關系中擁有較高話語權。
從生產方式論視角也可以來透視家庭代際沖突的情況,以及老人在沖突中的行動方式。改革開放至今的30多年,雖然相比傳統農業社會數千年的歷史時期非常短暫,但恰恰在這短短的歷史時期內,中國社會的生產方式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即我們正在大踏步地從農業社會轉向工業社會。在此過程中,我們已經非常明顯地看到,數以億計的農村人口流動到城市從事工業生產,并逐漸放棄農業生產。從筆者的調查來看,當前Y村現有農業勞動力幾乎全是老人,而絕大多數青年人則放棄農業生產。
改革開放初期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Y村幾乎所有村民仍在務農,但家庭關系卻已經發生變化。尤其是分田到戶之后,已成家的兒子將屬于自己的土地領走獨立耕種,組建了自己的核心小家庭。子輩與父輩雖然共同居住在農村,但子輩卻已經不再完全服從老人的支配。而且,由于代際對經濟資源的激烈爭奪,導致那一時期的家庭代際沖突頻繁發生。從這種情況來看,我們若再度審視生產方式論的話,則需要我們進行有區別的對待。但不可否認的是,此理論能夠為我們分析老人的行動方式提供可借鑒的視角。
第三,社會交換論。社會交換理論重點討論代際的交換過程,包括利益交換以及照顧的交換,既分析物質性交換過程,也探討符號性交換。社會交換論認為,在交換中可以產生權力。
老人與子輩進行交換過程中,如果老人獲得的回報多于付出,那么,老人必須相應以依從作為回報。
改革開放至今,中國處在轉型社會之中,社會生活中的諸多方面都在不同程度上發生變遷,人的行動邏輯也相應發生變動。轉型社會的特點就是,新的社會規范與舊有的社會規范并存,并在某種程度上發生沖突,人的行動邏輯也表現出這種特征。正因為如此,有著傳統觀念的老人認為,他們撫養子輩,理應受到子輩贍養,這種行動邏輯就是反饋關系論觀念。
然而,轉型社會中的新型規范也正在不斷沖擊著舊有的代際關系,例如有些學者就指出了當前代際關系中理性化趨勢,即日趨計算當前短時的代際交換的利益得失。曾經那種父輩撫養子輩,子輩贍養父輩的倫理,受到沖擊。這樣一來,社會結構的快速變遷,導致了家庭代際的價值觀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差異。如同米德談到的代溝
現象一般。這種代溝造成了代際行為方式、價值觀等諸多方面的差異。
反饋模式的家庭代際關系可以理解為長時的交換關系,即父輩通過撫養子輩的付出,來換回子輩贍養的回報。正如陳皆明指出的“投資與贍養”的關系,父輩通過對子女進行投資,而后獲得子輩日后的回報。反饋關系盡管可以理解為一種長時的交換關系,但受到倫理規范的約束,使得這種交換強調雙方各自的強義務,即父輩理應撫養子輩,子輩也必須贍養父輩。這是不容置疑、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投資與回報之間不必進行精確的計算,是一種頗為模糊的交換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倫理強調家庭代際關系的義務性和情感性。但現在出現的理性短時交換關系,卻打破了原來那種“強義務”關系的反饋模式。可以說,在社會轉型過程中,這兩種交換關系同時并存。對老人一般來說,多傾向于秉持反饋模式的代際關系,但青年子輩則越發表現出理性短時交換關系特征。如此一來,便造成家庭代際沖突的不斷發生,不孝現象在農村大量出現。也就是在此過程中,逐漸被社會、家庭弱勢化的老人,則會在代際沖突中做出或強或弱,或公開或私密的行動。
第四,血親價值論。“血親價值將維護血親關系、履行血親責任和實現血親利益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弱化了代際關系中的經濟交換原則和互惠利益原則。從總體上說,人生價值的選擇,離不開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決定作用,但具體到家庭和個人,還要受環境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反饋關系盡管可以理解為一種長時的交換關系,但在父輩撫養子輩過程中,父輩盡心盡力、竭盡全力地進行撫養,并投入相當多的感情和愛護。因此,這種關系絕對不能等同于市場中行動主體之間的等價交換。因為家庭代際關系中充滿著人世間最為真摯的情感和愛護。何況,血緣關系的天然性基礎,是任何其他事物無法表達的。從生物基因的角度來說,兒子與父輩之間本就是生命的共同體,兒子遺傳有父輩的血統,是父輩生命的延續。因此,這種生命統一體、延續體的關系,必然可以喚起子輩對父輩的敬愛和善待。子輩孝敬父輩,是他們自身的一種需求,是他們表達愛的一種方式。
盡管血親價值論有著很強說服力,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農村社會中事實上存在大量的不同程度上的不孝現象。這是此理論無法很好進行解釋的地方。實際上,血親價值論中的一些內容,也可以通過交換論的視角進行分析。正如交換論認為,不但物質性資源可以交換,一些非物質性資源,或者說符號性的資源也可以交換。在家庭代際關系中,引發沖突的原因,不僅有物質性的資源,同時也有非物質性的資源,例如老人會因為子女不能經常來看望他們而生氣,這就是非物質性資源交換不對等引發的沖突。在老人看來,他們含辛茹苦、投入全部心血地撫養孩子,把孩子的生命看得勝過自己的生命,即他們投入難以計算的物質資源和情感資源。因而當他們到晚年時,若不能獲得子輩的情感和愛,而僅僅是獲得一年幾百斤糧食、幾百塊錢的話,無疑要為自己曾經投入的情感而有所行動。當然,隨著農村社會結構的變遷、家庭代際關系的轉變,他們的行動方式可能會發生變化。血親價值論能夠對本書提供啟發,但在分析家庭沖突的時候,也有著一定的局限性。除了上述反饋關系論、生產方式論、社會交換論、血親價值論等理論之外,還有一些諸如依賴論
、需求論等理論視角,同樣能夠對家庭代際關系進行解釋。
第五,代際關系與社會保障的關系。“代際關系的強弱和類型與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密切相關。社會化養老越發達,對老年人的正式支持也就越強,老年人的非正式支持的需求也就越弱。”相反,社會化養老越不發達,老人對非正式支持的需求越強,即對子輩的贍養需求越強烈。有研究表明,社會保障越豐富,就越加劇子輩對于家庭的離心力,即他們越不必對父輩進行回報,這無疑對于家庭倫理形成一定的沖擊。相比中國社會家庭代際較為溫情的親情關系,西方社會的代際關系顯得較為疏離。這與社會保障制度具有一定的相關性。阿伯瑞姆和史密斯(Abrams and Schmitz)認為,較好的社會保障制度會對家庭代際關系形成負面影響,原因是社會保障取代了家庭保障的支持。家庭支持的責任降低了,因而對代際關系形成一種疏離的作用。
與上述觀點相反,庫尼曼德和瑞恩(Kunemund and Rein)則認為,當老人能夠獲得較多社會保障,具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時,則能夠更好地對子女進行幫扶,從而加強了代際交換中老人的有利地位,增強了代際的緊密度。
二 代際關系變遷
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基于統治的需要,國家巧妙地將人們對國家的忠誠與對老人的孝道有力連接起來,將孝道上升到意識形態高度。國家、社會大力弘揚孝道文化,并在實際生活中頒布有一定的獎懲措施來保證孝道的實現。加之,以農業生產為主的農村社會,老人在農業生產方面具有一定的經驗,這也是老人具有家庭權威的基礎。同時,不流動的穩定生活共同體社會有著較強的村莊輿論,使得孝文化價值體系能夠得以實現。總之,在上述條件下,一般來說,老人在家庭內可以獲得較高的權威,老人的地位不容動搖。
然而,近代以來的新文化運動卻對中國傳統孝道形成很大的沖擊,在以吸收西方現代理念的運動中,中國舊有的孝文化受到嚴重挑戰。種種社會運動對孝道文化進行猛烈抨擊,孝道甚至被認為是“愚孝”。從正面效果看,這種批判無疑大大地解放了青年一代,極大地鼓勵了青年人的獨立性和創造性。在此過程中,婦女追求平等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新中國成立以后,我國曾實行人民公社制度,在此過程中,家庭的功能受到嚴重削弱,老人的家庭權威繼續受到沖擊。但由于集體力量對老人的保護,老人能夠得到集體照顧,因而老人的基本權益仍然能夠得到保證。分田到戶以后,家庭代際關系發生了較大變化,子輩成家以后迅速將屬于自己的土地領走獨立生活,集體力量不再對家庭進行干涉,也不再對老人進行有力保護。
第一,代際關系傾斜、代際關系失衡。在傳統社會中,家庭代際關系是向上傾斜的,也就是說,相比孫輩來說子輩更重視父輩。“郭巨埋兒救母”的故事,就是一個典型的家庭代際關系向上傾斜的說明。盡管這是一個典故,其真實性值得商榷,但能夠在日常生活被人們口頭相傳,并被奉為經典,足以說明傳統社會中代際關系的特點。改革開放以來,家庭代際關系卻出現嚴重向下傾斜的現象。劉桂莉在其《眼淚為什么往下流?——轉型期家庭代際關系傾斜問題探析》一文中對此現象進行了深入的分析,作者認為,在社會經濟制度發生變遷以后,子輩越來越脫離父輩所熟悉的生活范圍,在工業化的進程中,子輩日漸工作、生活在城市之中,子輩的經濟收入、文化觀念等與父輩產生很大差距。他們將更為關注自我小家庭的生活。傳統孝道的價值體系亦發生了變化。代際經濟交換、文化交換等都發生很大的變化,這種變化使得代際產生了較多的矛盾。簡言之,子輩成家以后更為關注自己的小家庭,將主要精力用在撫養自己的下一代,而不再過多地關注上一代,即作者所講的“眼淚往下流”。換言之,代際關系向下傾斜問題越發嚴重。
沈關寶指出,“單向漂移使反饋模式發生傾斜:贍養這條線在逐漸變細變弱,而撫養的線在增粗。據一位青年人對他家實際情況的估計,他兒子一年的費用大約是他父母生活費用的總和。這種單向漂移尚不至于引起社會震蕩,因為孩童撫養條件的改善正滿足了老年人器重兒孫的心理,從而部分地減輕了他們對自身生活的不滿程度。”在《農村家庭代際關系的變遷——從“操心”說起》一文中,賀雪峰從“操心”的角度論述了代際失衡的過程,即父輩進行無限付出,而子輩僅僅提供非常有限的回報。從交換論角度看,這是一種非常不對等的關系。但老人之所以依然能夠如此行動,筆者認為,這是文化對老人的影響使然,即老人將子輩事情辦完,他們才算完成人生任務,才能夠心安理得,而并沒有去過多關注日后的晚年生活。但最近農村漸漸出現了一些頗為理性的低齡老人,他們看到那些老人無限付出之后的凄涼晚年生活時,開始日漸有了為自己“留一手”的打算,即他們不再無限制地付出,開始為自己積累一些財富以備后用。如此一來,會導致代際關系的疏離。這雖然形成一種新型代際關系的平衡,但卻是以犧牲溫情脈脈的家庭親情為代價的。筆者認為這是我們應該認真思考的問題。
第二,代際關系理性化。費孝通指出,中國社會的代際關系為反饋模式,即甲代撫養乙代、乙代贍養甲代、乙代撫養丙代、丙代贍養乙代的哺育和反哺的關系。這種關系不同于西方社會甲代撫養乙代、乙代撫養丙代的接力模式。郭于華雖然認同代際反饋關系的存在,但作者進而指出代際有著交換的邏輯。既有物質的交換,同時還有情感等方面的交換。
王躍生在總結上述兩種代際關系特征之后指出,單純的任何一種模式都不足以解釋當前的家庭代際關系,將兩者結合起來才更具有解釋力。
邊馥琴等認為,“大量資料顯示,無論在西方還是在中國,家庭仍然承擔著贍養老人、撫養孩子的重任。伴隨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化的進程,家庭沒有失去它獨特的作用,仍然在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領域扮演著重要角色,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家庭關系隨現代化的進程而減弱。”盡管家庭依然承擔著撫養與贍養的關系,但是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代際的關系發生了很大變化。
馬超在其碩士論文中指出,空巢家庭增多,家庭代際關系逐漸表現為外化現象;老人在代際關系中日漸理性化,代際交換過程呈現雙向作用;精神養老問題凸顯,家庭功能日益弱化;子輩的獨立性增強,代際的關系呈現民主化趨勢;代際關系向下傾斜嚴重;市場經濟對家庭代際關系形成很大的影響。作者進而解釋了影響代際關系的因素,即居住方式、家庭模式以及傳統文化等。
分田到戶以后,子輩逐漸外出務工,務工經濟收入高于農業收入。老人在家操持家務、撫養孫輩,子輩在外務工掙錢,這種交換的色彩更為明顯。王躍生指出,“實際上,交換關系不僅表現在青年兒子、兒媳和中年父母(公婆)之間,而且在中年兒子、兒媳和老年父母(公婆)之間同樣存在。老年父母若身體健康,同時具有一定勞動能力,既能為子女操持家務,又能減少兒子的經濟負擔,那么,親子之間、婆媳之間就能和睦相處。若父母疾病纏身,喪失勞動能力;同時缺少積蓄,高度依賴子女贍養,兒子和兒媳對其照料則可能會比較消極。所以,我們認為,父子兩代,特別是父母一代,有意識地增強自己的交換能力,對提高子女的贍養水平有很重要的意義。”
第三,文化反哺。文化人類學家米德從社會變遷角度,將代際關系分為三種形式,即后喻文化形式、并喻文化形式以及前喻文化形式。這三種文化類型對應的代際關系是不同的,體現了教育主體與受體的變化。周曉虹曾經撰文提出,我們的社會已經進入后喻文化時期,子輩對父輩開始出現了文化反哺的現象。傳統社會是父輩對子輩進行教育,父輩是教育的主體,他們有著豐富的經驗和閱歷,享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和家庭權威。而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青年一代日漸顯示出對于現代社會的適應性;相較而言,老人對于社會的適應,對于新文化的吸收,則較為緩慢。今天,父輩日益成為被教育的對象。
簡言之,代際關系發生逆轉。
周曉虹在《文化反哺:變遷社會中的親子傳承》一文指出,千百年以來,家庭代際都存在親子的社會互動,但是縱觀親子互動的歷史,我們發現在社會結構變遷中親子互動方式發生了很大變化。由于在傳統農業社會中,社會變遷速度緩慢,家庭代際的差異并非顯著。而當前社會的快速發展,已經導致了親子之間互動性質的部分變化。具體來講,親子互動發生如下四個方面的變化:首先,文化反哺現象已然出現,且在城市家庭中較為明顯;其次,文化反哺包括,生活態度、價值觀、行為方式以及物質文化的認定等;再次,子輩受傳統行為模式、價值觀影響較小,而對新生事物有著更高的接受能力;最后,由于社會的快速發展,子輩順應社會的能力高于父輩,因而父輩的權威受到挑戰。筆者主要是基于對城市家庭代際關系進行的分析,認為文化反哺現象確實存在。事實上,從對Y村的調查來看,這種文化反哺現象在農村家庭代際關系中也依然存在。
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農村社會,我們基本上可以將之看成是前喻文化時代。田間勞作的農業生產方式、農村熟人社會的生活方式以及社會流動率極低的社會結構等特征,導致農村文化必然是一種前喻文化。前人的經驗可以成為后人的必備知識。然而,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社會結構發生巨大變化;與之相應,農村社會亦發生很大的變革。首先,農業聯產承包制的實施,大大激活了農民生產的積極性。更為重要的是,市場經濟的浪潮,現代媒體對農村社會的影響,城市經濟的迅猛發展,農村勞動力向城市的轉移等,都對農村社會造成很大影響。傳統小農社會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都受到極大的沖擊和動搖。老人曾經珍視的務農經驗、生活閱歷,被新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所取代。在技術迅猛發展的過程中,青年人的接受能力和適應能力,明顯優于長輩。年青一代漸漸成為社會發展的主力軍,持有傳統觀念的老人在面對新文化時感到種種不適和困惑,與子輩之間不可避免產生代溝和沖突,代際關系隨社會結構的變革而發生逆轉。
第四,外出務工對代際關系的影響。孫鵑娟在《成年子女外出狀況及對農村家庭代際關系的影響》一文中指出,雖然子女外出務工降低了子輩對于父輩的幫助和支持,增加了父輩的負擔,如老人需要承擔生產勞動、生活壓力、隔代撫養等。但是,老人對子輩外出卻持有肯定態度。作者認為,這是老人將子輩外出務工視為增加家庭整體收入的一種表現,認為他們外出務工符合家庭整體利益,子女務工收入的增加對老人經濟的支持也有所提高。
杜鵬等認為,子女外出雖然改善了老人的經濟條件,但老人孤獨感更為強烈,子輩的孝敬觀念沒有發生明顯變化。孫鵑娟在《勞動力遷移過程中的農村留守老人照料問題研究》一文中指出,子女外出務工之后,老人的照料者明顯減少,同時社會性照料組織亦不夠完善,因此,關注農村老人的照料問題,是非常必要的。也就是說,子女外出務工對老人生活照料形成很大影響。
外出務工人員由于接受了外界的價值觀,因此他們傳統的家庭觀念發生轉變,傳統家庭代際關系以及傳統社會規范受到動搖。
阿博德林和伊薩貝拉(Aboderin and Isabella)認為,在發展中國家的家庭內,農村老人需要獲得家庭成員的養老,但是隨著社會現代化的過程,家庭功能發生轉變,這種轉變大大降低了家庭對老人生活的支持。
越來越多的農民外出務工之后,中國農村家庭性質正在發生改變,由于子輩外出務工掙錢,因此,老人只能孤獨地在農村家庭生活。
孫鵑娟則認為,子女外出務工使得家庭利益擴大,老人滿意度提高。
三 代際沖突
本書的主題是老人在家庭代際沖突中的行動方式,是一項有關社會行動的研究,但老人行動限定在家庭代際沖突、代際關系之內,并不研究老人在其他社會關系中的行動。本書主要探討老人與已經成家兒子之間的關系,而不關注老人與未成家兒子之間的關系。此項研究中的家庭代際關系包括四種關系,即父子關系、母子關系、婆媳關系、公媳關系等。盡管這種四種關系的沖突情況有所不同,一般來說,婆媳沖突較為多見,而其他三種關系的沖突相對來說較少發生,但如果從社會結構變遷對代際關系、代際沖突影響的角度來看,四種關系造成的沖突有著很強的相似性。需要指出的是,盡管從理論上、學理上看,我們可以將這四種沖突分開來進行研究,但在農村家庭實際生活中,這些關系造成的沖突經常纏繞在一起,例如,由婆媳關系引發的沖突,經常會將兒子、父親卷入進來,最后形成以父母為一方,兒子、兒媳為一方的家庭代際的沖突。需要指出的是,與現實生活相對應,現有的理論關懷更多地表現在婆媳沖突的研究之中。
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婆媳關系亦發生了變動。在傳統社會,婆婆高高在上,媳婦聽命于婆婆。媳婦通過多年的努力,來補償這種做媳婦的利益受損,即多年媳婦熬成婆,然后她再去管制新媳婦。如此一來,形成一種婆媳之間相對穩定的關系。近代的新文化運動,對婦女權力的呼聲與日俱增,新中國成立后,婦女平權思潮更為明顯,也更為深入人心。應該說,新中國成立后直到分田到戶之前,婆媳之間基本上處于平權狀態。但隨著青年子輩外出務工現象的增多,媳婦資源獲得能力的增強,婆媳關系格局發生重大轉向,即媳婦越發占據上風,權力結構發生逆轉。如此看來,經濟資源的獲取能力對于家庭代際關系具有重要影響。需要指出的是,如果我們將價值體系也作為一種無形資源的話,那么,老人能夠利用對他們有利的傳統價值資源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現代化觀念日漸侵入農村社會之中。市場經濟的浪潮,現代傳媒的宣傳等,這些因素都使得婆婆逐漸被弱勢化。
仇立平在《婆媳關系——惱人的社會關系》一文中指出,婆媳之間存在著角色沖突,即在傳統社會中表現為權力沖突關系,首先,在現在社會中則表現為媳婦傳統角色與其追求新角色的沖突。其次,婆媳對兒子感情的爭奪亦是沖突的原因,在媳婦過門之后,婆婆會感到情感上的失落。再次,婆婆與媳婦的社會化過程是在不同的環境中完成的,因此她們之間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差異與沖突。最后,由于婆媳關系不是一種血緣關系,因此較容易引發沖突。劉應杰在《解開婆媳關系的結》一文中指出,農村是一個熟人社會,鄰里之間互動相當頻繁,村民之間的禮尚往來,生活互助非常之多。婆媳共處同一生活場景之中,婆媳共同參與到村莊事務之中,這樣導致她們之間的聯系頗多,同時也會引發較多的摩擦,人情摩擦、利益糾紛等都會轉化現實沖突或者內在敵意。婆媳關系是建立在兒子姻緣關系之上的間接關系,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缺乏感情基礎,但又有著很多的日常接觸,因而這種關系非常難以相處。
笑冬《最后一代婆婆》一文分析了分家過程中的婆媳矛盾。“家庭成員的關系和特定的家庭結構有關。當家庭成員的利益發生了沖突,關系日趨緊張的時候,常常以分家來解決問題。婆媳矛盾在這一過程中往往比其他成員表現得明顯、強烈。”在分家過程中,家庭成員間關系開始緊張。這種緊張關系經常表現為婆婆和媳婦在前臺公開沖突,其他矛盾隱藏在后臺。作為嫁進來的媳婦經常被看成是“外人”,因此面對這種緊張關系,她們會設法以不同于“自家人”的手段和方式來實現自己的利益。并且在分家過程中,兒子和媳婦的利益常常是一致的,兒子會以巧妙方式支持媳婦以獲取自己在分家中的利益。
個體生活在社會網絡之中,網絡關系會與個體事件形成雙向作用,即網絡關系會對個體事件形成影響,同時,個體事件也會影響網絡關系。李景毅在《婆媳關系與其網絡人際關系效應》一文中指出,在婆媳關系中以媳婦為中心會形成三種人際網絡,即媳婦丈夫家的人際網絡、媳婦自家的人際網絡、夫妻的人際網絡。婆媳關系的好壞與這些人際關系網絡有著很大的關系,不但這些網絡關系會對婆媳關系造成影響,同時,婆媳沖突也會反過來影響到網絡關系,造成一定的社會影響。許放明在其《婆媳矛盾:一個難解難分的情結》一文中指出,從根本上講,婆媳關系存在三種天然的矛盾,即婆媳雙方對彼此的期望過高與現實事務的沖突,婆媳雙方對兒子角色扮演期望的矛盾,婆媳之間經濟方面的矛盾。
在隔代撫養方面,代際會引發沖突,尤其是婆媳之間會因為孫輩的種種事務而發生矛盾,例如有關孫輩的教育問題就能夠成為沖突原因。《中國人口報》就報道了婆媳之間由于孫輩的教育而導致的沖突,老人在孫子畫完畫以后迅速將筆和畫收拾起來,以免將衣服和家具弄臟、弄亂,但這樣無形中降低了孫子畫畫的積極性。媳婦對此存有強烈的意見。可見代際因為隔代撫養也會導致沖突的發生。
婆媳沖突有時是以明顯方式爆發出來,能夠引起他者注意,能夠成為家庭事件或者村莊公共事件,而還有相當部分的沖突并未直接表現出來,但雙方在情緒上、心理上都具有一定的敵意。許詩淇和黃麗莉對婆媳沖突的研究表明,婆媳沖突除了具有外顯沖突以外,還具有內隱沖突,即一方或者雙方存有不良情緒。礙于不想將不良情緒轉化為外顯沖突,因而她們通過保持一定的距離,減少接觸的手段,試圖避免沖突。作者進而提出了三種婆媳關系類型,即淡然無味型、敬畏揣測型和拒斥隱忍型。
對于整個家庭來講,婆媳沖突不僅僅是當事人雙方的事情,這種沖突經常會使家庭成員卷入進來,并引發其他沖突,這在家庭中司空見慣。當然,由于不同社會的歷史、文化不同,這種影響也有所不同,最為典型的要數意大利社會中的婆媳沖突導致子輩多有離婚事件的發生。據《世界報》報道,近年來,意大利的離婚率有上升趨勢,而原因之一竟然是由于婆媳沖突造成的,在離婚事件中,有三成離婚案例是因為婆媳矛盾而導致的。在意大利社會中,母子關系非常親密,甚至在兒子結婚之后,母親依然干涉兒子的生活,嫉妒媳婦,找媳婦的麻煩。因而一些不堪忍受婆婆的兒媳被迫提出離婚。
婆媳沖突雖然難解難分,但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崔應令在《婆媳關系與當代鄉村和諧家庭的構建》一文中就提出化解婆媳沖突的路徑。作者認為,父母子三者構成一個三角,媳婦進門后構成了兩個三角,即父母子和父母媳。首先雖然媳婦加入使得家庭變得更為復雜,代際隱藏著沖突,但兒子可以作為連接兩個三角的節點,可以將沖突化解。其次,父親在場也可以成為制約婆媳沖突的平等力量。最后,對于孫輩的共同照顧,也可以成為降低矛盾爆發的砝碼。徐征等在其《代際關系的影響因素及如何建立正向的代際關系》一文中指出,離婚、親屬關系形式、性別、居住方式、子女經濟地位等因素對代際關系形成一定的影響。作者進而提出了化解代際沖突的一些方法,例如,子女重新認識代際關系,尋找代際沖突的原因所在等措施。
劉應杰也提出了解決婆媳沖突的方法,即維持和平相處,平等對待對方,婆媳相處要有智慧,認識對方,互相尊重與理解,不要過分對事情較真,兒子要起到安全閥的緩沖作用,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
米德在《代溝》一書中將代際關系劃分為三種文化類型,即后象征文化、互象征文化以及前象征文化等。后象征文化是指晚輩向長輩學習,接受長輩已有的知識和經驗;互象征文化是指同輩之間相互學習知識和經驗;前象征文化是指長輩向晚輩學習知識和經驗。米德認為,今天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隨著科學技術的高速發展,舊有的知識體系已經逐漸被新的技術所吞噬,青年人日漸成為現代社會發展的主力軍,他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遠遠高于老一輩人,因而我們的社會已經進入到前象征文化的時代。故而,代際關系也就表現為長輩向晚輩學習的過程。后象征文化是一種變化緩慢的文化類型,人們在固定土地上延續著固定不變的生活方式。一代一代延續著這種始終如一的生活方式,使得長輩的經驗必然成為晚輩必需的知識。在米德看來,代際部分程度上的隔閡現象是常見的,是人類社會生活中的正常現象。然而,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發生的諸多事件,例如,青年風暴運動、美國的反對戰爭運動、法國的風暴運動以及德國青年的抗議示威運動等。這些獨特事件彰顯出代際的沖突與對立。因而代溝成為一個當前我們必須面對的社會問題。
張永杰、程遠忠在《第四代人》一書中認為,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國社會發生了很大的轉型,在此過程中,代溝問題日益凸顯。在生活各種領域之內,我們都可以看出代際的對立與沖突。如同本書的書名,作者按照重大事件對個體影響的邏輯,將我國社會中的人群分為四種。應該說,這種劃分與米德對代溝的分析是一致的。在《“代”的時代》一文中李新華指出,隨著時代的發展、技術的革新,人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因而價值觀亦同時發生變遷。不同群體的價值觀不同,且價值觀上存在著沖突,代溝問題由于價值差異而產生。作者認為,不僅階級、血緣因素,可以產生對立與沖突,而且,當前價值觀的沖突甚至更為明顯。因此,李新華是在針對價值觀問題上對代溝進行了分析。
四 老人行動相關研究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農村社會結構的迅速變遷,家庭代際關系已經趨向失衡化、理性化,在此過程中,家庭代際沖突頻繁發生。那么,在家庭代際沖突中,老人都做出了什么反應?換言之,他們都使用了何種行動方式?以下就專門針對老人在代際沖突中的行動研究文獻進行分析。
第一,自殺。沈關寶在對蘇南農村的研究中指出,“1987年年底,村里發生兩起老人厭世自殺的事件,都因勞動負擔過重而引起。其中一位是65歲的男性,他既要種田,又要顧家,里里外外不停地做。但小輩仍有閑話,不甚滿意。他一氣之下,就在為桑樹施用除蟲劑后,自己也服毒身亡。”在嚴云翔對東北農村的研究中也指出了老人自殺的案例,案例一:老李由于在兒子成家之后,家庭權力被兒媳婦奪走,因此曾經具有很高家庭權威的老李,無法忍受這種結果,于是通過喝農藥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此來抗議其家庭權威的衰落。案例二:一位71歲的老漢通過上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與老李自殺原因不同的是,這位老漢平時極力維持與兒媳婦的關系,但通過種種努力都沒有換回兒媳婦同情。在一次吃飯的問題上,老人再次受到極大傷害,老人實在難以忍受這種生活,一氣之下上吊自殺。
如果上述自殺研究只是分散到其他相關主題范疇的話,那么,陳柏峰的《代際關系變動與農村老年人自殺——對湖北京山農村的實證調查》一文則是對老人自殺的針對性研究。陳柏峰在研究中指出,20世紀80年代的老人自殺多是由于代際沖突所導致。那個時期內,不但老人的自殺現象頗多,而且兒媳婦自殺現象也較多,原因是那時老人還有一定的家庭地位。但也就是從那個時期開始,代際關系日漸發生明顯的變化,即老人的家庭地位和家庭權威趨向降低。那時,老人的自殺可以形成村莊公共事件,這也反映了當時村莊輿論具有較強的壓力。在筆者對Y村的調查中,70年代末期80年代初也發現了兩位老人自殺的案例,這兩位老人的自殺,也具有較強烈的反抗意義。
隨著時代的變遷,農村老人自殺現象也發生變度。陳柏峰進而指出,80年末期開始村中老人的憤怒型自殺現象減少,老人自殺一般通過靜悄悄的方式進行,代際關系日漸疏離,老人日漸被弱勢化,不孝現象明顯增多。當老人的自殺不再能夠引起他人關注之后,老人遇到子輩不敬之后,也就不再進行抗爭,而是以“安靜”的方式結束生命。如果從沖突角度看,老人這種“安靜”方式的自殺,可以被看成一種消極的行動方式;而前一階段激烈型、公開型的自殺,則可以被看作是“積極”
的行動方式。
第二,訴訟。如果說,自殺是一種最為嚴重、最為極端的行動方式的話;那么,在家庭代際沖突中,老人將子輩告上法庭,也是相當激烈的行動方式。在農村社會中,村民解決沖突的邏輯并非法律,而是村莊的社會性力量,或者說“習慣法”。正如費孝通指出的,“無訟”
是中國農村社會的一個特點。然而,當社會結構迅速發生較大變遷之后,當老人在家庭代際沖突中,無法通過既有農村社會力量約束子輩行動,當使用一些舊有方式失敗之后,老人最終拿起在農村社會中本不該拿起的法律武器。在嚴云翔的研究中,作者指出了一位老人訴訟子輩的案例,原因是兒子、兒媳婦對老人的長期虐待,而且沖突長期不能得到解決,因此,老人將兒子、兒媳婦告上法庭。
第三,語言暴力。若我們將老人自殺看成最激烈的行動方式,將訴諸法律看成最“無情”的行動方式;那么,老人在家庭沖突中所經常發生的罵架、吵架、言語威脅等,可謂是一種語言暴力,而且是指向子輩的語言暴力。尚會鵬在其分家研究中,就曾經講到過一個婆媳沖突的案例,在代際沖突中,老人使用了語言威脅的暴力行動方式。沖突起因于婆媳之間因為孩子喂奶的事情,當時媳婦罵了婆婆。受到委屈的婆婆要求兒子打媳婦,如果兒子不打的話,婆婆就要以“一頭撞死”作為威脅,結果兒子打了媳婦,但繼而引發了更大的沖突。那么,撇開最后事件的處理結果,單就看老人在沖突中的反應,我們不難看出,老人的行動方式還是頗為激烈的。
實際上,關于老人在代際沖突中的既有行動研究,大多不是以代際沖突中的老人行動研究為主題,而是散布在一些相關研究之中。以老人在代際沖突中的行動為主題的研究頗為鮮見。此種狀況為本書提供了深入分析的空間,但同時也引發了研究的困難,即無法獲得更多文獻資料的支撐。
五 文獻簡要評述及對本書的啟示
在上述文獻梳理中,筆者實際上已經對既有文獻進行了簡要評述,為了便于對之進行整體性評價,現將以上的文獻梳理整合一起進行全面性概述,以指出既有文獻的不足之處,提煉出對本書的有益啟示。
以往文獻對代際沖突的一些根本性特征進行了剖析。諸如婆媳之間對兒子的爭奪、婆媳之間的角色沖突、婆婆與媳婦的社會化過程的不同、婆媳之間的非血緣關系等,這些都容易導致代際沖突的發生。然而,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代際的沖突程度是否會發生變化呢?既有文獻并未做出解釋。
關于家庭代際沖突的既有研究,較多關注了沖突事件的靜態特征,而卻較少關注沖突的變化過程。也就是說,有關家庭代際沖突的靜態性研究較多,而動態性研究較少。另外,在婆媳沖突研究中,學者們較多地指出了婆媳雙方的沖突過程,但卻較少關注沖突事件中其他家庭成員的卷入過程。因此,既有關于家庭代際沖突的文獻,對于家庭代際沖突的分析仍留有在研究和分析的空間。
現有關于代際沖突中老人行動的研究多表現在老人自殺的研究文獻中,其他研究散落在一些代際沖突研究之中,但其研究似乎并未明確指出,老人的行動是彰顯其自身價值訴求的一種行動。因此,既有研究的不足之處就是較多地關注了老人的生存狀況,但卻有意無意地忽視了他們的行動特征、行動策略以及價值訴求。在相關農村老人的研究中,我們難以聽到、看到老人行動的主動性;而更多看到的是在社會結構變遷中老人逐漸被弱勢化的過程和結果。
對經濟資源的爭奪能夠引起代際沖突。空巢家庭增多,家庭代際關系逐漸表現為外化現象;老人在代際關系日漸理性化,代際的交換過程呈現雙向作用;家庭功能日益弱化;子輩獨立性增強,代際的關系呈現民主化趨勢;代際關系向下傾斜嚴重;市場經濟、居住方式、家庭模式以及傳統文化等對家庭代際關系形成很大的影響。社會經濟制度發生變遷以后,子輩越來越脫離父輩所熟悉的生活范圍,在工業化的進程中,子輩日漸工作、生活在城市之中,子輩的經濟收入、文化觀念等與父輩產生很大差距。他們將更為關注自我小家庭的生活。傳統孝道的價值體系亦發生了變化。代際經濟交換、文化交換都發生很大變化,這種變化使得代際產生了較多的矛盾。上述這些觀點都可以為我們的分析提供有益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