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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陜北黃土高原的自然環境和開發歷史

一 陜北黃土高原的自然環境及其特征

黃土高原是我國四大高原(其他是青藏高原、內蒙古高原、云貴高原)之一,東起太行山西麓,西至烏鞘嶺和日月山東坡,南抵秦嶺北坡,北到長城一線。包括陜、甘、寧、晉四省大部和青、內蒙古、豫三省的一部。陜北位于黃土高原的中部,是黃土高原的主體部分,包括今陜西省銅川以北至毛烏素沙漠南緣的地區。其具體地域范圍大致以清代的榆林、延安兩府與綏德、鄜州為限,即今天的延安、榆林兩個地區。

從地質構造上來看,陜北屬于華北陸臺鄂爾多斯地臺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鄂爾多斯地臺其東界是呂梁山脈,南界是渭北的黃龍山脈,西界是賀蘭山脈,北界是陰山山脈。鄂爾多斯地臺在距今5億年前的古生代奧陶紀以前是海洋,距今2億年的古生代二疊紀后期的海西運動造成了鄂爾多斯地臺周圍山西地臺、六盤山地區、秦嶺三個脊梁的隆起,從而使鄂爾多斯地臺變成了內陸盆地。隨著地殼的震蕩運動,在中生代三疊紀時期陜北成為一個內陸湖盆地區,上新世末期發生了喜馬拉雅山運動造成鄂爾多斯地臺升起形成高原,在高原的四周也相繼發生了斷陷或隆起,基本奠定了鄂爾多斯地臺的現代地貌大勢。到了二三百萬年以前的更新世時期,在鄂爾多斯地臺上相繼堆集了午城黃土、離石黃土,陜北黃土高原基本形成。《陜西省志·黃土高原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頁。

黃土高原地表有豐厚的黃土堆積,除一部分石質山地黃土覆蓋較薄外,其余部分黃土堆積普遍厚達50米以上,其中陜北白于山以南子午嶺至呂梁山西側,厚度在100—200米,遠超過世界其他地區黃土層的厚度。史念海、曹爾琴、朱士光:《黃土高原森林與草原的變遷》,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8頁。黃土的特征是呈灰黃—紅黃色,質地疏松,多孔隙,透水性及陷濕性強,抵抗水蝕及風蝕能力均差。其組成物質以細粉沙為主。因此根據粉沙與黏土的含量,可以區分為砂黃土、黃土和黏黃土。黃土高原總的地勢是西北高、東南低,陜北大部分的地貌類型主要有土石山地和黃土丘陵,只有南部的洛川有小塊的原地(見表1-1)。

表1-1 陜西黃土高原黃土地貌分類《陜西省志·黃土高原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頁。

根據歷史地理學者的研究,黃土高原在歷史時期的早期有著茂密的森林和草原,氣候比較濕潤。陜北地區的植被在數千年以前以喜溫潤的闊葉林為主,其分布一直延展到黃土高原的最北部。還有學者根據在古代黃土高原的自然生態系統保存較好的情況下,塬面上有面積廣大的草地,有成片分布的灌木林以及喬木和灌木混雜生長的事實,將古代黃土高原的天然植被概括為“疏林灌叢草原”。葉青超等:《黃河流域環境演變與水沙運行規律研究》,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1994年版,第42頁。可見,古代陜北高原區的生態環境還是比較好的。但是,自西周以來近3000年,喜馬拉雅山抬升阻擋了來自印度洋之西南暖濕氣流的浸潤,西北地區趨于干旱化。由于氣候因素變遷的影響,更重要的是人為活動的影響,農耕地區不斷擴大,森林面積逐漸縮小,更加劇了黃土高原自然環境的惡化。朱士光:《西北地區歷史時期生態環境變遷及其基本特征》,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2年第3期。

中國北方農業的起源中心發生于黃土高原并不是偶然的。適宜的自然生態條件促成了農業的發生。一萬多年以前,隨著全新世紀的到來,黃土高原地區氣溫上升,雨量增多,植被類型甚至出現常綠落葉闊葉林類型。在這種溫度和植被條件下,原始的刀耕火種很容易實施,人們伐倒樹木后燒荒,然后在燒荒后的地面上種植農作物。黃土的易耕性也是原始農業產生和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只要使用非常簡陋的農具,甚至可以不用鐵犁,人們就能夠挖土下種,并有所收獲。陜北黃土高原地區從唐宋至明清持續進行的大規模的農業開發,正是建立在這種特定的自然生態環境的基礎上,并且在此過程中形成了以過度墾荒作為增加糧食來源的農業開發模式。所謂“官向民要,民向地要”,“不種百坰地,難打百石糧”《靖邊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9頁。,“掏個坡坡,吃個窩窩;墾個圪嶗,能吃軟糕;開個圪梁,喝碗稀湯;刨個草溝,收碗豆豆”橫山縣《屈氏族譜》,2003年鉛印本,第27頁。。當地流傳的民謠揭示了粗放式農耕產生的生態基礎和心理基礎。由于長期地廣人稀,在荒地較多的地方,人們更是實行“籍荒做糞,易塍而耕”,俗稱“倒山種地”。即荒地開墾種植三五年后,棄耕還草,另開新荒地。這種耕作方式對自然植被破壞極大。濫墾濫伐,廣種薄收,促使生態環境日益惡化。

經過了歷史上人們的長期開發尤其是明清兩代大規模的農業開發,破壞了陜北黃土高原的生態環境,產生了十分嚴重的后果。在土地被大量開墾出來的同時,大片森林、草原隨之消失,以往那種良好的疏林灌叢草原植被幾乎消失殆盡。特別是對草灘地區的屯墾破壞草叢,耕種使表土疏松,導致流沙隨風而起,淹沒農田,造成沙漠擴大。明代中期,榆林城外已是“積沙及城,四望黃沙,彌漫無際,百里之內,皆一片沙漠,寸草不生”。到了道光年間,陜北沿邊的榆林、神木、府谷、懷遠、葭州等地“地多沙磧”“土瘠沙深”,而且懷遠縣等地,雖四面重山,已全無樹木。盧坤:《秦疆治略》,載《中國地方志叢書》,臺灣成文出版社1970年影印本。長城沿邊土地不斷沙化,毛烏素沙漠向南推移,其南緣在許多地方已越過長城,毀壞了大量農田,掩埋了不少村鎮。光緒時,靖邊縣也已是“明沙、扒拉堿灘、柳勃居十之七八,有草之地僅十之二……民并無深林茂樹軟草肥美之地,惟硬沙梁、草地灘”(光緒)《靖邊縣志》卷四《田賦志》。。可見,至清末,陜北沿邊一帶沙漠化的情況已相當嚴重。

植被破壞造成嚴重的水土流失,陜北黃土高原地區溝壑縱橫,而塬的切割、溝壑的發育就是水土流失的直接后果。大雨造成山洪暴發時,地面徑流驟增,加大了溝壑的深度、寬度和密度,形成黃土高原上的切割地貌,溝壑面積在一些地方占到土地總面積的35%—50%,有的甚至超過60%。有的溝頭每年都在前進。如神木縣東北的楊家城,本是唐宋時期麟州故址,明代在這里修長城時,利用了該城的西城墻,作為長城的一段,因此,麟州舊城就留在長城以內,成為該邊防線上的一個城堡。唐宋時選擇這里建城,地面必然是平整完好的,但明以后三百年間已有六條溝道穿破城墻進入城內,其侵蝕速度,每百年1公里,每年達到10米。陜西省農牧廳編:《陜西農業自然環境變遷史》,陜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86年版,第429頁。

明清時期,陜北黃土高原已經形成千溝萬壑的獨特地貌。

陜北黃土高原地處中緯度內陸,具有明顯的大陸季風氣候特點,北部和西北部的榆林地區屬于溫帶半干旱季風氣候類型,中南部的延安地區屬于溫暖帶半干旱季風氣候類型。降水較少。降水年內分配又很不均勻,春冬降水很少,多集中在夏季,6—9月為多雨期,往往形成暴雨,容易造成洪澇災害。清代陜北地方志對當地氣候惡劣、農業耕作條件極差已屢有描述。例如:安定縣“邊地旱早暑遲,苗生初夏猶凍損,入中秋午后遇西風即警慎終夜,清晨視窩風處必隕霜,夏田既以非土所宜播種,麥豆本無多,而秋禾垂成又恐嚴霜肅殺,以致終歲無資”(道光)《安定縣志》卷八《藝文志》。。神木縣“其氣少熱而多寒,谷雨后土脈始融,白露前早霜已隕,且一當炎夏雨澤恒稀,每獲甘霖,雹電交作,故農事在在堪虞”(道光)《神木縣志》卷二《輿地志下》。。甘泉縣“境內皆群山環疊,可耕地百無一二,居民零落,氣候寒多暖少,最可慮者,黑霜夏秋為害,四月霜侵嫩苗皆萎,八月霜霏,收皆秕粟,即半年也不過腹地之半稔,一遇歉收,即成饑饉”(光緒)《甘泉縣鄉土志》。(見表1-2)。

表1-2 陜北黃土高原地貌類型統計資料來源:(道光)《安定縣志》卷一《輿地志》;(民國)《續修安塞縣志》卷二《風俗志》;(光緒)《米脂縣志》卷六《風俗志》;(民國)《宜川縣志》卷一《疆域建置志》。參見王晗《人口變動、土地利用和環境變化關系研究——以清至民國陜北黃土高原為例》,陜西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第27頁。本書引用時略有修改。

旱災是陜北最頻繁發生的自然災害。據統計,在明代276年間,陜北地區共發生旱災51次,平均5.41年一次,從總體上來看,呈不斷增長的趨勢。明前期(1368—1505年)共發生旱災19次,平均7.21年一次;明后期1506—1644年共計32次,平均4.31年一次。中間發生頻率較高的時期主要有1461—1480年,共發生7次,平均2.86年一次;1497—1501年4次,平均每年1次;1553—1565年共5次,平均2.4年1次;1527—1584年4次,平均1.75年一次;1626—1629年4次,每年一次。崇禎在位16年間共發生旱災9次,平均1.77年一次。孫百亮:《明代陜北地區的自然災害及其對社會經濟的影響》,載《雁北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4期。從旱災發生季節來看,明代陜北地區的旱災可分為以下幾種類型:春旱、夏旱、秋旱、冬旱。但危害最為嚴重的是連季旱,甚至連年旱。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黃陵、永壽“秋八月不雨至次年夏四月”(民國)《黃陵縣志》卷十七《災異》。

旱災也是陜北最嚴重的自然災害,對社會經濟的破壞異常慘重。往往是“曝枯未稼,赤地千里”,如崇禎元年(1628年)“膚施自春徂夏及秋具無雨,禾盡枯,歲大饑”。(嘉慶)《延安府志》卷十九《災異》。不但無收成,有時甚至連播種也發生困難,如崇禎二年(1629年)“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西安、漢中饑荒稍次,為明代陜西最重之荒”(雍正)《陜西通志》卷八二《荒政》。。旱災不僅破壞性最大,而且旱災的發生常常伴有蝗災,如弘治二年(1489年),“五月戊午朔,定邊等四衛軍連歲旱蝗”(光緒)《綏德州》卷二十一《災異》。。旱蝗并發,為害甚烈。光緒三年(1877年)陜北大旱,各縣人民死者無數。洛川“大饑,草木俱盡,人相食。”(民國)《洛川縣志》卷十三《社會志》。民國十八年(1929年)陜北又逢大旱,“旱饑饉益厲,草根樹皮剝食殆盡,販人成市,斗米易銀伍圓,村莊成墟,戶絕煙火,誠百年來罕有之巨災。”(民國)《橫山縣志》卷二《建置志》。

由于陜北地區降水年內分配很不均勻,降水多集中在夏季,容易形成暴雨,造成水災。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府谷縣大雨不止,“二十九日申時,河水泛溢,高涌數十丈,近岸民廬田地飄蕩無存”。(乾隆)《府谷縣志》卷一三《災異》。嘉靖二十八年(1550年),洛川“六月丁卵,雨雹如斗,壞廬舍,傷人畜”。《明史》志第四,五行一。清代中期以后陜北地區已成為災荒的高發區,旱、雨、雹災為最常見的災害。橫山縣“道光五年(1825年)雨雹,被災19村”,“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雨雹,被災24村”。(民國)《橫山縣志》卷二《建置志》。榆林縣:道光五年(1825年)雹災,25個村莊受災較重;十八年(1838年)雨雹災,受災75個村莊,二十年(1840年)雨雹災,受災達175個村莊。(民國)《榆林縣志》卷十一《德音》。府谷縣:道光五年(1825年)雨雹災,受災103個村莊,光緒十九年(1893年)水災,孤山川河猛漲,兩岸村莊房屋蕩然無存。(民國)《府谷縣志》卷八《大事記》。凍災對農業生產的破壞也比較嚴重,會造成大面積災害,明代陜北最為嚴重的凍災要數崇禎四年(1631年)的凍災,是年陜北“冬大雪色黑,深丈余,人畜死者過半,安定(子長)大雪十四晝夜,延長連雪兩月,村盡枯”(嘉慶)《重修延安府志》卷十九《災異》。

自然災害造成饑民遍野,死者枕藉。崇禎二年(1629年)四月,馬懋才記:“臣奉差事竣,道經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其粒米糠皮,其味苦而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草盡矣,則剝樹皮而食,亦可稍緩其死。殆年終而樹皮又盡矣,則又掘山中石塊而食,其石名青葉,味腥而膩,少食輒飽,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于是死者枕藉,臭氣熏天,縣城外掘數坑,每坑可容數百人,用以掩其遺骸,臣來之時,已滿三坑有余,而數里之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矣,小縣如此,大縣可知,一處如此,他處可知。”災荒最終造成社會的動蕩和農民起義。“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為盜。”《懷陵流寇始終錄》卷四、卷五,轉引自孫百亮《明代陜北地區的自然災害及其對社會經濟的影響》,載《雁北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4期。揭開了明末陜北農民起義的序幕(見表1-3)。

明清時期,陜北黃土高原由于農業的盲目開發和土地的過度墾殖而使生態環境遭到破壞,水土流失嚴重,已是一個生態環境非常脆弱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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