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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邊疆 農村的糾紛解決與職業系統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王維,《送元二使安西》

 

那是2006年12月一個寒冷的星期天。我坐在甘肅G縣縣城的一間小屋里,屋外的氣溫幾乎降到了零度,屋子的中央擺著一個破舊的火爐,上面放著一個盛著水的金屬杯子和幾個放了茶葉的紙杯,當爐火把水燒開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就在紙杯里泡上一杯罐罐茶,然后把它遞到對面的老人手中。年輕人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微笑著侃侃而談,而老人則穿了一身發舊的藍色中山裝,他靜靜地聽著,眼里閃動著渴望。這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是縣城里唯一一名受過正規法學本科教育的律師。而這間藏在一條小巷子里的簡陋小屋,是縣城里唯一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它的外面掛著司法局、公證處和律師事務所三塊牌子。在巷外一條大道的對面,則矗立著縣法院和檢察院的兩座嶄新的辦公大樓。

在北京、上海的寫字樓里工作的城市律師看來,這一景象或許顯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在我國廣大的農村地區絕非罕見。2004年,司法部公布了關于基層法律服務調研項目的結果,其中的一個數據在媒體和學術界都引起了廣泛關注,即中國還有206個縣根本沒有律師(人民日報_20060608;傅郁林,2006)。然而,一個尚未引起注意的事實是,包括甘肅的這個縣城在內,我國只有一個國辦律師事務所、律師總人數不足十人的縣的總數遠遠不止206個。以甘肅省為例,截至2006年底,全省只有6個縣沒有律師事務所(2004年司法部調研時是9個縣),但其他絕大多數縣都只有一個國辦律師事務所(IN06512)。類似的情況在廣大西部地區普遍存在,即使在經濟相對發達的東部沿海地區,沒有律師事務所或者只有一家事務所的縣城也并不罕見(IN06505)。據統計,在全國的374個貧困縣中,每個縣平均只有6名律師(冉井富,2007)。這些地方構成了中國法律服務市場的“邊疆”,那里律師的數量和執業范圍都非常有限,絕大多數糾紛解決工作是由其他法律服務提供者以及鄉鎮干部來完成的。

為什么中國農村律師數量如此之少?在法律服務市場的邊疆,糾紛又是如何解決的?這些問題無疑將我們引向了大量研究中國農村糾紛解決的文獻(Yang, 1996; Whiting, 2001; Bernstein & Lü,2003;O'Brien & Li, 2006; Michelson, 2007b,2008;王銘銘、王斯福,1997;趙旭東,2003;董磊明,2008),但除了少數幾項中文研究之外(蘇力,2000;王亞新,2006;應星,2007;陳柏峰,2008),這些文獻里很少有從法律服務提供者的角度來進行的研究。本章的分析將表明,包括律師、法官、基層法律工作者、司法助理員、“赤腳律師”乃至鄉鎮干部和村干部在內的這些法律服務提供者事實上在我國的法律邊疆地區構成了一個相互關聯的職業系統,而這個職業系統的內部結構是層級分化的,也就是說,不同的法律職業根據其所屬的行政級別加以分化,形成了一個縣城、鄉鎮、村落三級的、相對完善的糾紛解決體系。作為國家正式法律職業之代表的律師,處于這個糾紛解決體系的最末端:在經濟上,他們依靠國家的扶持;在政治上,他們被本地政府牢牢控制。因此,只有在其他法律服務提供者無法解決當事人問題的情況下,律師才有機會介入——這一結構性的弱勢地位是我國律師業在法律邊疆地區發展緩慢的一個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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