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春天提前到了

與那些生活相對平靜的久遠年代相比，現代人感覺春天到來的時間早多了。

在那個時代的二月，城里人沒有誰會提及春天。可如今，你從四面八方都能感受春天的氣息。

宏大的時間

和昨天清晨沒有區別，依然是春光明媚、略帶著絲絲的寒冷。但與八九年前的冬天冷到零下40攝氏度相比，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氣候變暖了許多。

之所以會有這樣大的感受落差，原因在于氣候的變化是在一個宏大的時間中緩慢演變的，而我們卻生活在一個相對細小的時間里，難以覺察到那種細微的演變。當細微的演變累積、大變時，這種演變就很明顯了。

閃亮的日子

意想不到的光亮的日子，一天天地流逝著。莫斯科的陽光灑向大地，與人們享用，快樂的小姑娘在陽光中玩著跳繩。屋宇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璀璨的光芒，快樂地看著它們的陰影。光和影的完美融合，是那么自然，那么美！

散步

白天陽光明媚，清晨泛著一片淡藍的微光，到了晚上，悄悄流淌著的溪水顯得怯生生的，清晨和夜晚相互纏繞在一起，縈繞著枯澀的房頂。

一面沒抹灰的磚墻，硬生生地將不遠處的高樓與街道隔開。這面墻上有很多小洞洞，有的是自然形成的，有的則是磚塊掉出來形成的。在不經意間，那里已經成為麻雀們的家，熱鬧的小麻雀正在嘰嘰喳喳地叫著，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著春天的到來。

可是，這些喜氣洋洋、鳴叫的麻雀，并不是人類特意制造的鬧鐘，而是自發地為光的春天的到來報時。行色匆匆的人群，從這里經過的時候，有的人會看一看手表上的時間，之后加快腳步離開了，還有一部分人，在聽到了這春天的鬧鐘時，停下了腳步，面帶笑容地在墻上尋找著，直到發現那聲音的主人，頓時精神煥發，抬頭看看周邊的光與影，滿臉喜色。

聲的春天

早晨，天氣已不是那么冷了。白天，溫暖的莫斯科陽光解放了許多小水溝。可到了晚上，解凍的小水洼又結了一層薄冰。不過，初春的氣息已在空氣中彌漫。

每當這個時候，就連生活在鄉下的聾人聽覺都開始好轉，同我們一樣，在寒冷的冬天，正常人的聽覺也會有點兒背。

突然間，你好像能用另外的形式傾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聲音，也許是不遠處沙沙的水流聲，也許是陌生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好像有什么東西一直在召喚著我。

這聲音，就是我剛剛發現的，我稱之為聲的春天。

昨天，河溝里的水終于自由了。今晚我冒雨回家，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被過往的車輛濺一身泥水。可是心里還是美滋滋的，我知道，這一路上和我同行的不只是春雨，春天所有的一切都與我同行，這種帶有蘇醒意義的聲音，我不是第一次聽見。

亮堂堂的早晨

昨天雪花酣暢淋漓地飄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更是暢快。早晨起來，晶瑩剔透的冰雪，將整個世界照得異常光亮、耀眼。屋頂上，升起的炊煙都快樂地輕舞著。

白嘴鴉飛來了

雪地上隨處可見的白嘴鴉吸引了我。它們好像已經餓壞了，厚厚的積雪依然將大地緊緊地包裹著，包得很嚴實，什么都找不到。白嘴鴉只能邁著長腿，慌亂地走來走去。它們似乎不怕人，并不會因為你的靠近嚇得飛走，只會跑到一旁。到了晚上，在白嘴鴉筑巢的地方會傳來很多奇怪的聲音。

黃昏綻放

兩個忽明忽暗的小白斑點占領了整片天空，又好像隨時都要消失。潔白的雪，在霞光的照耀下綻放出淺藍的光輝，森林矗立在玫瑰紅的世界里，天空好像火一樣燃燒……

一連幾天都艷陽高照，天氣卻依然有點兒冷。地上依然是厚厚的積雪。積雪融化得很緩慢，要想全部融化，還需要很長時間，只有等到雨霧交加的時候，才能真正地消失。到了那個時候，相信能看見的就只剩下鳥了。

不覺察的生活

每當到了陽光充足的正午，河灘地上的冰雪就會融化變成一個小小的湖泊，到了晚上還會結冰。有時候水流也會蔓延過小路，當你走上去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穿著用汽車輪胎做底的氈套靴的人們，只選擇在清晨的時候渡過河灘地。

河面上的冰層，阻止河水流出。在南邊的岸上，沙杞柳的糙皮化開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小昆蟲正在忙忙碌碌地幸福生活著。

三月的太陽

和昨天差不多，太陽又是直到中午才展露它的笑容。莫斯科主干道那么干凈整潔。此時，你會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自己突然變得更聰慧，心情也更加美好了。

從前的三月，人們看到的只是棉服上的圖案，在人們眼中，盡是淺藍的、湛藍的、暗綠的各色花。我甚至覺得，在某個地方，總有那么一抹神秘的紫色稍縱即逝。

屋頂滴水

路過鐵匠橋的時候，突然有什么東西掉在了我的鼻子上。我還在猜想，可能是屋頂上的水滴掉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從那個方向我又聽見了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這是我在今年光的春天來臨時，看到的第一只麻雀。我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滴在我鼻子上的并不是水滴，而是那只淘氣的麻雀丟了什么東西。

可是我依然非常喜歡這光的春天。雖然光的春天的第一位歌手對我并不友好，我卻絲毫不介意。

自然感

河水涓涓地流淌著……你走到了跟前。每到這個時候，你的腦海中就會出現很多畫面：一會兒想在水邊釣魚，一會兒又想在水中暢游，什么想法都有！河堤漫步，水上泛舟，哪怕凝眉靜思，無論在你的腦海涌現了什么，你的生命中總有許多東西不停地更換著位置，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身邊，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你而存在。

可是，如果湊巧在春天，你來到了莫斯科，看源源不斷的污水從庭院里流淌出來，那時你一定會非常懷念大河，你甚至會想象自己在廣闊的天地間自由自在地遨游。到了那個時候，你所有的記憶都圍繞著河流，沒有一點兒是為了自己。

因此，可以說我們心中的自然感其實全部源于城市。

在城市里，在擁擠的人群中，許多人誕生了對大自然的熱愛以及對流浪的向往。

生活在喧鬧的城市，就會向往孤獨安靜的生活。可是，當你獨自一人生活在荒漠的時候，則會向往人群。

河水分離

白天風和日暖，夜晚天寒地凍。只一天間，河水就開始變暗，河水和冰層分開了，不過人還是可以在冰面上來回行走。原野上，遠遠地就可以看見好像魚鱗形狀的波紋，光怪陸離，那里就是“喜鵲的王國”。

冰雪之下

當然，冰雪上面，隨處都可以看見淡藍色布滿漣漪的波紋。可是在那些雪下面有水的地方，看到的波紋就不是淺藍色的，而是棕色的，這個時候，你就能猜到，很快在那個地方就會出現一片沼澤。

勿相忘

到了傍晚，太陽本應該躲在一個小云朵里的時候，云朵卻離它很遠。在河面的兩側，還有兩條波光粼粼的小河，它們是在冰河解封時，在岸邊形成的。從我們這邊到對岸，有一個小木板橋。沿著木板橋走到冰上，再沿著沒被破壞的小路，走到河的對岸，之后再沿著第二個小橋，小心翼翼地來到岸邊。在那邊，朝北的河岸上，發暗的地方也遠多過白色的地方。可是在我們所在的位置，一個向北的斜坡上面覆蓋著雪，一點兒沒有被觸動，依然那么純凈，泛著淺藍色。

一切都美得無法形容，面對那些皎潔、純凈、嬌柔的事物，感覺自己的喜悅之情是那么蒼白、匱乏，心底的感激之情是那么淺薄，與它們完全沒法媲美。

可是落日很快就追上了低處的云朵，剎那間一切將改變。一定要抓緊時間，為這個黃昏留下永恒的回憶，永不相忘。

挑水姑娘

不遠處傳來了腳踩在冰雪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一條混濁、微微泛紅的小溪，如同游蛇，將雪野分成兩部分。一個姑娘，正挑著水桶，順著水流的方向，向下行走。逆著光，只能看見她黑色的倩影。她一路向下，找到合適的位置后，先將兩個桶放在岸邊，然后拎起第三個桶，一邊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身體平衡，一邊靈巧地穿過踏板，把水桶放進一個波光粼粼的冰窟窿里。

就這樣，她在踏板上邁著靈巧的舞步，一桶接一桶，把三個桶灌滿了水。之后，她把兩個桶放在了扁擔上，用力地抬起肩膀，再小心翼翼地彎腰拿起第三個水桶。河岸陡峭，她擔著三桶水，慢慢地向高坡爬去。

挑水姑娘往返取水的靈巧舞步表演結束了。她前傾的身影，會讓你覺得，她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了她的背上。她要爬很高很高的坡，走很長很長的路。你的腦海浮現出一幅圖——一輛馬車來到山下，面對陡峭的山路，馬裹足不前。這時，猛地抽上一鞭子，馬會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它的后背上，奮力向前一躍，把載重的馬車拉上去。馬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拉了很久很久，爬了很高很高……

站在河岸邊的融雪地上，我頓覺心曠神怡，真想就這樣一直站下去。太陽開起了玩笑，躲到了云朵的后面，空氣又寒冷起來，積雪也隨之變得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