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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綿延深遠·愛的絕唱(3)

你握著她顫動的手——

一把戀愛的神經!

記否你臨別的心境,

冰流淪徹你全身,

滿腔的抑郁,一海的淚,

可憐不自由的魂靈?

松林中的風聲喲!

休擾我同情的傾訴;

人海中能有幾次

戀潮淹沒我的心濱?

那邊光明的秋月,

已經脫卸了云衣,

仿佛喜聲地笑道:

“戀愛是人類的生機!”

我多情的伴侶喲!

我羨你蜜甜的愛唇,

卻不道黃昏和琴音

聯就了你我的神交!

選自1923年4月1日《時事新報·學燈》。

【秋月】

一樣是月色,

今晚上的,因為我們都在抬頭看——

看它,一輪腴滿的嫵媚,

從烏黑得如同暴徒一般的

云堆里升起——

看得格外的亮,分外的圓。

它展開在道路上,

它飄閃在水面上,

它沉浸在

水草盤結得如同憂愁般的水底;

它睥睨在古城的雉堞上,

萬千的城磚在它的清亮中呼吸,

它撫摸著

錯落在城廂外內的墓墟,

在宿鳥的斷續的呼聲里,

想見新舊的鬼,

也和我們似的相依偎的站著,

眼珠放著光,

咀嚼著徹骨的陰涼:

銀色的纏綿的詩情

如同水面的星磷,

在露盈盈的空中飛舞。

聽那四野的吟聲——

永恒的卑微的諧和,

悲哀揉和著歡暢,

怨仇與恩愛,

晦冥交抱著火電,

在這夐絕的秋夜與秋野的

蒼茫中,

“解化”的偉大?

在一切纖微的深處

展開了

嬰兒的微笑!

【在那山道旁】

在那山道旁,一天霧濛濛的朝上,

初生的小藍花在草叢里窺覷,

我送別她歸去,與她在此分離,

在青草里飄拂,她的潔白的裙衣。

我不曾開言,她亦不曾告辭,

駐足在山道旁,我暗暗的尋思:

“吐露你的秘密,這不是最好時機?”——

露湛的小草花,仿佛惱我的遲疑。

為什么遲疑,這是最后的時機,

在這山道旁,在這霧茫的朝上?

收集了勇氣,向著她我旋轉身去:——

但是啊!為什么她這滿眼凄惶?

我咽住了我的話,低下了我的頭:

火灼與冰激在我的心胸間回蕩,

啊,我認識了我的命運,她的憂愁,——

在這濃霧里,在這凄清的道旁!

在那天朝上,在霧茫茫的山道旁,

新生的小藍花在草叢里睥睨,

我目送她遠去,與她從此分離——

在青草間飄拂,她那潔白的裙衣!

此詩原載1924年12月15日《晨報副刊·文學旬刊》,收入1928年8月上海新月書店版《志摩的詩》。

【五老峰】

不可搖撼的神奇,

不容注視的威嚴,

這聳峙,這橫蟠,

這不可攀援的峻險!

看!那巉巖缺處

透露著天,窈遠的蒼天,

在無限廣博的懷抱間,

這磅礴的偉象顯現!

是誰的意境,是誰的想象?

是誰的工程與搏造的手痕?

在這亙古的空靈中

陵慢著天風,天體與天氛!

有時朵朵明媚的彩云,

輕顫的,妝綴著老人們的蒼鬢,

像一樹虬干的古梅在月下

吐露了艷色鮮葩的清芬!

山麓前伐木的村童,

在山澗的清流中洗濯,呼嘯,

認識老人們的嗔顰,

迷霧海沫似的噴涌,鋪罩,

淹沒了谷內的青林,

隔絕了鄱陽的水色裊渺,

陡壁前閃亮著火電,聽呀!

五老們在渺茫的霧海外狂笑!

朝霞照他們的前胸,

晚霞戲逗著他們赤禿的頭顱;

黃昏時,聽異鳥的歡呼,

在他們鳩盤的肩旁怯怯的透露

不昧的星光與月彩:

柔波里,緩泛著的小艇與輕舸;

聽呀!在海會靜穆的鐘聲里,

有朝山人在落葉林中過路!

更無有人事的虛榮,

更無有塵世的倉促與噩夢,

靈魂!記取這從容與偉大,

在五老峰前飽啜自由的山風!

這不是山峰,這是古圣人的祈禱,

凝聚成這“凍樂”似的建筑神工,

給人間一個不朽的憑證,——

一個“崛強的疑問”在無極的藍空!

選自《志摩的詩》,1925年中華書局版。

【朝霧里的小草花】

這豈是偶然,小玲瓏的野花!

你輕含著鮮露顆顆,

怦動的像是慕光明的花蛾,

在黑暗里想念焰彩,晴霞;

我此時在這蔓草叢中過路,

無端的內感,惘悵與驚訝,

在這迷霧里,在這巖壁下,

思忖著,淚怦怦的,人生與鮮露?

此詩原載1924年12月5日《晨報副刊·文學旬刊》,收入1928年8月上海新月書店版《志摩的詩》。

【我等候你】

我等候你。

我望著戶外的昏黃

如同望著將來,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聽。

你怎還不來?希望

在每一秒鐘上允許開花。

我守候著你的步履,

你的笑語,你的臉,

你的柔軟的發絲,

守候著你的一切;

希望在每一秒鐘上

枯死——你在哪里?

我要你,要得我心里生痛,

我要你的火焰似的笑,

要你靈活的腰身,

你的發上眼角的飛星;

我陷落在迷醉的氛圍中,

像一座島,

在蟒綠的海濤間,不自主的在浮沉……

喔,我迫切的想望

你的來臨,想望

那一朵神奇的優曇

開上時間的頂尖!

你為什么不來,忍心的!

你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你這不來于我是致命的一擊,

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陽春,

教堅實如礦里的鐵的黑暗,

壓迫我的思想與呼吸;

打死可憐的希冀的嫩芽,

把我,囚犯似的,交付給

妒與愁苦,生的羞慚

與絕望的慘酷。

這也許是癡。竟許是癡。

我信我確然是癡;

但我不能轉撥一支已然定向的舵,

萬方的風息都不容許我猶豫——

我不能回頭,運命驅策著我!

我也知道這多半是走向

毀滅的路,但

為了你,為了你,

我什么都甘愿;

這不僅我的熱情,

我的僅有理性亦如此說。

癡!想磔碎一個生命的纖維

為要感動一個女人的心!

想博得的,能博得的,至多是

她的一滴淚,

她的一聲漠然的冷笑;

但我也甘愿,即使

我粉身的消息傳給

一塊頑石,她把我看作

一只地穴里的鼠,一條蟲,

我還是甘愿!

癡到了真,是無條件的,

上帝也無法調回一個

癡定了的心如同一個將軍

有時調回已上死線的士兵。

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你的不來是不容否認的實在,

雖則我心里燒著潑旺的火,

饑渴著你的一切,

你的發,你的笑,你的手腳;

任何的癡想與祈禱

不能縮短一小寸

你我間的距離!

戶外的昏黃已然

凝聚成夜的烏黑,

樹枝上掛著冰雪,

鳥雀們典去了它們的啁啾,

沉默是這一致穿孝的宇宙。

鐘上的針不斷的比著

玄妙的手勢,像是指點,

像是同情,像是嘲諷,

每一次到點的打動,我聽來是

我自己的心的

活埋的喪鐘。

此詩發表于1929年10月10日《新月》第三卷8期,曾作為首篇收入《新月詩選》。

【給母親】

母親,那還只是前天,

我完全是你的,你唯一的兒;

你那時是我思想與關切的中心:

太陽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每回你病了,媽媽,如其醫生們說病重,

我就忍不著背著你哭,

心想著世界的末日就快來了;

那時我再沒有更快活的時刻,除了

和你一床睡著,我親愛的媽媽,

枕著你的臂膀,貼近你的胸膛,

跟著你和平的呼吸放心的睡熟,

正像是一個初離奶的小孩。

但在那二十幾年間雖則那樣真摯的忠心的愛,

我自己卻并不知道;“愛”那個不順口的字,

那時不在我的口邊,

就這先天的一點孝心完全浸沒了我的天性與生命。

這來的變化多大呀!

這不是說,真的,我不再愛你,

媽!或是愛你不比早年,那不是實情;

只是我新近懂得了愛,

再不像原先那天真的童子的愛,

這來是成人的愛了;

我,媽的孩子,已經醒起,并且覺悟了

這古怪的生命要求;

生命,它那進口的大門是

一座不滅的烈焰!愛——

誰要領悟著里面的奧妙,

誰要覺著這里面的搏動,

(在我們中間能有幾個到死不留遺憾的!)

就得投身進這焰騰騰的門內去——

但是,媽,親愛的,

讓我今天明白的招認

對父母的愛,孝,不是愛的全部;

那是不夠的,遲早有一天,

這“愛人”化的兒子會得不自主的

移轉他那思想與關切的中心,

從他骨肉的來源,

到那唯一的靈魂,

他如今發現這是上帝的旨意

應得與他自己的融合成一體——

自今以后——

不必擔心,親愛的母親,不必愁,

你唯一的兒子會得在情感上遠著你們——

啊不,你應得歡喜,媽媽呀!

因為他,你的兒,從今起能愛,

是的,能用雙倍的力量來愛你,

他的忠心只是比先前益發的集中了;

因為他,你的孩兒,已經尋著了快樂,

身體與靈魂,

并且初次覺著這世界還是值得一住的,

他從沒有這樣想過,

人生也不是過分的刻薄——

他這生來真的得著了他應有的名分,

因此他在感激與歡喜中竟想

贊美人生與宇宙了!

媽呀“我們倆”赤心的,聯心的愛你,

真真的愛你,

像一對同胞的稚鴿在睡醒時,

愛白天的清光。

此詩作于1925年8月1日,發表在1925年8月31日《晨報副鐫》。

【這年頭活著不易】

這年頭活著不易

昨天我冒著大雨到煙霞嶺下訪桂;

南高峰在煙霞中不見,

在一家松茅鋪的屋檐前

我停步,問一個村姑今年

翁家山的桂花有沒有去年開的媚。

那村姑先對著我身上細細的端詳;

活像只羽毛浸癟了的鳥,

我心想,她定覺得蹊蹺,

在這大雨天單身走遠道,

倒來沒來頭的問桂花今年香不香。

“客人,你運氣不好,來得太遲又太早;

這里就是有名的滿家弄,

往年這時候到處香得兇,

這幾天連綿的雨,外加風,

弄得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果然這桂子林也不能給我點子歡喜;

枝上只見焦萎的細蕊,

看著凄凄,唉,無妄的災!

為什么這到處是憔悴?

這年頭活著不易!這年頭活著不易!

西湖,九月

寫于1925年9月,初載同年10月21日《晨報副刊》,署名鶴。

【梅雪爭春(紀念三一八)】

南方新年里有一天下大雪,

我到靈峰去探春梅的消息;

殘落的梅萼瓣瓣在雪里腌,

我笑說這顏色還欠三分艷!

運命說:你趕花朝節前回京,

我替你備下真鮮艷的春景:

白的還是那冷翩翩的飛雪,

但梅花是十三齡童的熱血!

1926年4月1日徐志摩任《晨報副鐫》主編,此詩在是日《晨報副鐫》發表。

編者的話

總的來說,徐志摩的詩歌所反映的主題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抒發理想和表現愛情;暴露社會黑暗和表達對勞苦人民的同情;探討生活哲理;寫景抒情。

徐志摩早期詩歌,筆調雋秀柔和,節奏輕快明朗,意境優美,表達了作者對理想的追求,對人生自由的向往和對戀愛自由的渴望。然而,他的理想主義與中國的社會現實存在著距離和不可調和的矛盾,使得有些詩篇蒙上了幾多悲涼。

徐志摩的詩表現為多種形式,長詩,短句,自由詩,散文詩,酣暢淋漓,靈活自如。此外他在詩中更多地運用西方詩式的風格來表現詩歌技巧,營造美的意境,同時他詩人的才華也得以充分地展現。

徐志摩的詩歌最大特點是具有形象性,可感性。詩人豐富的想象力能把較抽象的事理化為生動、可感、可見的具體形象,令人一讀傾心。徐志摩的詩作十分講究意境,形成他獨辟的藝術境界,在詩歌中,作者把對理想的追求的主觀感情交融滲透到客觀的自然景象中,創造了一個個唯美的幻象的藝術境界。

徐志摩對我國新詩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著名作家茅盾曾評價說:“我覺得新詩人中間的徐志摩最可以注意,因為他的作品最足供我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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