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方哲學史:從古希臘到當下
- (挪)奎納爾·希爾貝克 尼爾斯·吉列爾
- 1703字
- 2019-01-04 14:22:46
第一節 理念或實體
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
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都認為,人只有在共同體中才能過有意義的生活;他們所說的共同體都是指希臘城邦。但是,理念論理性主義的柏拉圖與批判的常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社會觀上也存在明顯分歧:柏拉圖以訴諸理性的要求批評實際狀況;他認為政治的任務是使實際狀況更接近理想的狀況。相反,亞里士多德從已有國家形式入手;對他來說,理性是劃分和評價已有國家形式的手段。這意味著柏拉圖要在超越已有的秩序中追求嶄新的秩序,而亞里士多德卻是從已有秩序中尋求最好的秩序。他的思想更具現實性,因為更適合當時城邦的政治狀況。
當然,這里對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思想特征概括得很簡單。但仍可以說明他們的純哲學理論和政治理論上的一些特定區別。然而,關注他們之間的區別不能抹殺他們之間也存在很多共同點的事實。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之間的傳承關系與這個事實有關:亞里士多德的論證是針對柏拉圖的思想而進行——就是說,亞里士多德不只是提出新的觀點,他還列出種種論據來反對柏拉圖的觀點。我們不去評判究竟誰的思想更好,但可以說亞里士多德是對柏拉圖思想的一種理性繼承。例如,亞里士多德,如柏拉圖一樣,也批評了所謂柏拉圖主義理念論。
實體和屬性
根據先前的教科書詮釋,柏拉圖說只有理念才是真正存在的,而亞里士多德卻聲稱獨立存在的是個別事物,或用亞里士多德主義的術語說是“實體”。埃菲爾鐵塔、鄰居家的馬、這支鉛筆,都是個別事物,是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實體:它們獨立存在。相反,埃菲爾鐵塔的高度、鄰居家馬的金黃顏色、鉛筆的六角形狀,都是一些屬性,這些屬性不能獨立于塔、馬和鉛筆存在。實體具有屬性,而屬性作為實體的屬性才存在;離開實體,屬性無法獨立存在。我們看見不同的黃色物體,談論“黃色”這個屬性。同樣也可以看到和談論其他的物體和屬性。但在亞里士多德看來,黃色這個屬性不是獨立存在的理念。它只存在于黃色的各種事物中,且因為有黃色事物的存在而存在。同樣,我們看見黑美人、秘書處、扳機和叫做其他名字的各種各樣的馬,并把它們稱為馬。這樣我們就撇開了每匹個別的馬的個體偶然性,只注意它們作為馬的特征。它們是金色還是褐色、是瘦是胖、脾氣溫順還是桀驁不馴,都不重要。在我們考慮馬的本質時,這些都是非本質屬性。但另外有一些屬性,是馬之為馬的特有屬性,如馬是哺乳動物,有四蹄等。這些屬性可稱為本質屬性:它們體現了馬的實體的特征。根據本質屬性和非本質屬性的這種區分,我們可以形成種的概念(a concept of species);例如馬這個種的概念,就是由馬的本質屬性構成的。
因此,亞里士多德聲稱只有實體是實際存在的,屬性和種只是相對存在,相對于它們存在于實體(個別事物)中或與實體相關而言。

這樣,亞里士多德把理念拉回到個別事物的層次上:屬性和種存在著,但只存在于個別事物中。
我們可以如下概要地解釋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之間的關系。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都認為,概念語詞(屬性名稱,如“紅”、“圓”等,和種的名稱,如“馬”、“人”等)指稱存在的事物。但柏拉圖認為,這些“事物”是藏在可感現象背后的理念:我們能正確說出,這是一張椅子,它是藍色的;但在我們看這張椅子之前,必然已經擁有了椅子和藍色的理念。正是這些理念使我們能看到理念所呈現的如椅子和藍色的現象。亞里士多德則認為這些“事物”是存在于可感現象中的形式。但我們不能光從字面上理解這句話。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借助理性,我們能感知共相或形式。撇開黑美人這匹馬的獨特性,我能夠想象馬的普遍形式。我看到的是黑美人這匹馬,但真正存在于黑美人“中”的馬的形式只能通過對感覺和個別事物的抽象才能明確知道。
對柏拉圖來說,感覺經驗是不完善的知識。真正的知識在于對理念的洞見。而對理念的洞見意味著要深入到藏在感覺世界“背后”的理念世界中去。而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感覺經驗更為實在。他認為,最終存在的只有個別事物(實體)。但我們能借助理性,在這些事物中抽象出普遍形式。通過抽象過程,我們認識到事物中存在的普遍形式。換句話說,相比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認為感覺經驗和理性具有一種更同等的地位。在后面涉及共相的爭論中(第六章),我們還會回到柏拉圖主義和亞里士多德主義之間的這一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