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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嬋娟誤

馮妙一直留意著身后的動靜,聽見聲響,立刻飛快地下蹲,抓起一把泥土,就往郭公公臉上砸去。

她本來就身形嬌小,郭公公又直顧著伸手按住她,反倒被她抓住這個空逃開了。郭公公哪里肯輕易放了她,一手揉了揉被泥土瞇住的眼睛,另一只手接著向前刺去。

此時此刻,馮妙已經(jīng)萬分肯定,郭公公就是為了那天晚上的事殺人滅口。她不是沒想過別的辦法,比如把腳踝燙傷,遮住那道傷疤;或者裝聾作啞、裝瘋癲,無論如何都不承認那晚聽見了墻外的對話。可是看到郭公公陰冷眼神的那一刻,馮妙就想通了,這些辦法都沒有用,他只要鐵了心殺人滅口,就可以一了百了。

她一面盯著眼前亂揮的匕首,一面后退,腳下不知道踩著什么東西,整個身子向后仰去,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上。眼看匕首又刺過來,馮妙叫喊:“為什么只殺我?那天晚上還有一個人,也聽見了呀!”

郭公公的手頓在半空,光滑的利刃上凝了一層寒霜,聲音卻比那層寒霜更冷:“還有誰?”

眼看話語奏效,馮妙又向后挪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用舊帕子裹住腳踝,引著郭公公認出她是那個被劃傷了腳腕的人,有了這層先入為主的印象,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更容易讓他相信。

“死丫頭,你不說,我現(xiàn)在就要你的命!”郭公公的手再次揚起,卻遲遲沒有刺下。馮妙心下了然,他不過是威脅而已,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他就永遠別想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了。當然,另外那個人,原本就并不存在。

“我要是說了,你就會饒我不死嗎?”馮妙抱住胳膊,嬌怯怯地看著他。她生得面容乖巧,這話又在心里練習了好幾遍,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個被嚇壞了的小女孩。

“好孩子,你告訴我,還有誰聽見了那晚上的話,”郭公公一雙三角眼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忽然換上一副和氣的語調(diào),“我不但不殺你,還送你去太妃娘娘身邊當差,從此吃好的、穿好的。”

馮妙心中暗罵他無恥,她若真的說個名字出來,只怕立刻就被他殺死在這兒了。眼睛忽閃忽閃,兩顆滾圓的眼淚滑落出來,她的聲音越發(fā)委屈可憐:“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郭公公眼中露出兇光,馮妙向后縮了一縮,接著說道:“我昨晚藏了一包鵝掌,想去后院偷吃,剛走到那,就見著有人從小閣樓出來。我知道那人是當天晚上打掃小閣樓的姐妹,卻真的沒看清究竟是誰。”

“好孩子,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郭公公嘴上這樣問,握著匕首的手指卻緊了緊。

馮妙心中驚懼,立刻想到,剛才這話說得仍舊太直白了些,郭公公大可以先殺了她,再去想辦法查問,昨晚是誰在打掃小閣樓。她連連點頭:“是真的,我腳腕被抓住了,跑不掉,她卻先跑了。我把染了血的鞋襪,藏在小閣樓里了,公公若是不信,只管去小閣樓里看。”

郭公公捏緊的手指,再次松開:“放在小閣樓哪里了?”

馮妙深吸口氣,能不能活命,就全在這一句話上了。

“我只記得是在一進門右手邊的梨木架上,可能是第三排,也可能是第四排……”馮妙忽然大哭起來,“我真的不記得了……”

郭公公用眼角瞥著她,像在辨別她有沒有說假話,好半天,才把匕首收起來。甘織宮中沒有任何利器,連剪刀都不準用,倘若帶血的鞋襪被人發(fā)現(xiàn),又是一樁麻煩。他扭住馮妙細弱的胳膊,把她推進一間偏殿小室:“在這里老實等著,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在胡說八道,可就不是一刀子進去那么簡單了。”

房門鏗然合攏,震起無數(shù)灰塵在半空里亂飛。馮妙抬起袖子遮住口鼻,眼角還帶著淚漬,兩顆黑水銀似的瞳仁清澈透亮,早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慌亂驚懼。沒有什么另外一個人,也沒有什么放在梨木架上的染血鞋襪。只有那一個人能救她了,但愿這段漏洞百出的話,能引起那人的注意。

扶搖閣宮宴,直到戌時才結(jié)束。拓跋宏躺倒在金縷滑絲錦被上,雙眼盯著屋頂斗拱上盤繞的龍紋,喧囂宮宴上說過的每一句話,此刻都分外清晰。任城王叔借著慶賀新年,又一次提起了皇帝的冠禮。太皇太后卻不接他的話,只管繼續(xù)給予拓跋宗親豐厚的賞賜。

皇帝還沒有行冠禮,幾位更加年幼的親王,也不敢籌備冠禮,只能一年年耗下去。博陵長公主不住地夸耀自己的兩個女兒,高太妃的弟弟,卻一直在偷偷觀察皇帝會對什么樣的女子留心。在尋常人家會萬分歡欣的成年禮,在帝王家,卻儼然成了一場演不下去的鬧劇。

“皇上,更衣沐浴吧……”林瑯柔若無物的嗓音剛一響起,窗外忽然傳來兩聲夜鳥清啼,隔不久,又是兩聲。拓跋宏猛地從床上坐起,不等林瑯動手,自己三下兩下脫去外袍:“替朕更衣,換那一件。”

林瑯知道他說的是那套束身黑衣,猶豫著問:“皇上累了一天了,今晚還要出去嗎?”

拓跋宏剛才的疲憊一掃而空,眼神里寫滿迫不及待:“師父在叫我,快幫我更衣。”六歲那年開始,這個神秘的師父,便在夜里偷偷教導他。有時隔幾天,有時隔上幾個月,每次幼小的拓跋宏等得太久,幾乎以為師父不會再來時,他便又會出現(xiàn)。他從不露面,也很少說話,只是躲在暗處,教拓跋宏弓箭、騎射、劍術(shù),甚至排兵布陣。此時此地,拓跋宏只想逃離黃金牢籠一樣的崇光宮,哪怕只有暗夜里的片刻也好。

林瑯幫他系好袖扣,目送他跳窗出去,再一層層垂下鮫紗幔帳。宮門緊閉,沒有人敢在夜間打擾皇帝休息,正因如此,這秘密留存了將近十年,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

拓跋宏剛走遠,一陣極輕的敲門聲傳來,林瑯走到鏤花描金門扇邊,隔著簾子低聲呵斥:“皇上已經(jīng)睡下了,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說吧。”

“林瑯姑娘,不敢驚擾皇上,是有封書信給你,事情緊急,不敢耽擱,我給你遞進去。”說話的是在崇光宮外門上值夜的小太監(jiān),話音剛落,門縫間果真塞進一張紙片來。

林瑯拿起紙片,匆匆看了幾眼,臉色立刻變得慘白。爹爹的字跡,她不會認錯,只是異常潦草,似乎是匆忙間寫成的,紙面上還沾染著幾滴暗紅色的血跡。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離開皇宮回家看看了,自從她的娘病死以后,她就再沒見過爹爹的面。她不敢見,因為怕自己會想起不堪的往事,娘躺在床上,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爹爹拿著家里最后一點錢去請大夫,卻一天都沒有回來,她又急又怕,找到爹爹時,他正滿身酒氣地在街頭賭坊里拼殺,雙眼都是紅的。

這么多年過去,她也曾經(jīng)幻想過,爹爹年老以后,是不是能不再那么荒唐。可是薄薄一張紙,已經(jīng)打碎了她全部不切實際的幻想。爹爹欠了整整五百兩賭資,另外一邊的贏家,又是內(nèi)城侍衛(wèi),雖然并不直接隸屬,可內(nèi)城侍衛(wèi)向來比城門守衛(wèi)高貴些,這錢欠不得。走投無路下,只能來找她這個唯一的女兒。

林瑯把紙片揉成一團,放在炭盆里燒成灰燼。再不堪的爹爹,也總歸是她唯一的爹爹……

拓跋宏追著鳥鳴聲,一路疾奔。那鳥鳴聲始終在他身前幾步遠,拐過一道宮墻,便消失不見了。拓跋宏站在原地,仔細辨認,宮墻另一側(cè),似乎是高太妃居住的碧云殿。

此時夜色已深,馮妙在小黑屋里,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大半天。郭公公給她送過一次飯食,馮妙借機又哭又鬧,說要有魚肉才肯吃飯。郭公公罵了她幾句,可還是給她送來了魚。

馮妙暗自揣摩,郭公公還肯依著她,多半并沒找著那包東西。一味等著也不是辦法,她從身上扯下幾根絲帶,系在一起。

她已經(jīng)看好墻壁上有扇菱格窗子,連拖帶拽拉過一張小幾,費力攀上去夠到窗子,把絲帶一端系在窗扇雕花上,另外一端束在自己腰上,伸手用力一推,窗子便向外打開。

冷風吹在臉頰上,又刺又癢。天氣還沒回暖,蟲鳴聲、草葉清新的香氣,都只能留存在想象里。只有不知名的鳥,在不住啼叫。今晚的鳥兒好像特別奇怪,總是啾啾、啾啾地叫。馮妙無心欣賞鳥叫,手腳并用踏在窗欞上,閉著眼向下跳去。

絲帶迅速拉直,腰上突然收緊,整個人停在離地面一尺遠的地方。她順著腰間向后,摸索到那處系好的結(jié),用指甲一點點解開。腰上的緊墜感消失,馮妙落在地上,腳底觸到冷硬的地面,一陣酸痛。她輕輕“啊”了一聲,手撐著墻站起來,腳腕似乎扭到了,一動就劇痛難忍。

馮妙咬著牙,用沒受傷的那條腿,撐住身體的重量,一步步往角門挪去。沒走出多遠,地上忽然出現(xiàn)一道陰影,朱紅穗子被風吹著,一下一下往她臉上飄打。郭公公噩夢似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這是要往哪兒去?”

這點細微聲響,被兩層上好窯磚砌成的宮墻完全阻隔。宮墻外側(cè),剛才的鳥鳴聲也消失不見。拓跋宏四下張望,身前身后都是筆直的宮墻,沒有地方可以藏人。他心中失望,正要折回去,十幾步遠之外,鎦金宮門悄然開啟。兩名侍女提著絹紗防風宮燈,先走出來,在門外屈膝,給身后的貴人照路。

門內(nèi)的融融暖意,裹著一股脂粉香氣,直沖進鼻腔。拓跋宏抬手掩住鼻子,指尖觸到鼻端呼出的熱氣,這才注意到,今天出來得太急了些,忘了戴上儺儀面具遮擋五官。

“太妃娘娘請回吧,小心地上滑,可別摔著了。”熟悉的聲音從宮門后傳出來,還沒看見人影,先看見藕荷色緞面雀裘斗篷的下擺飄出來。鹿皮短靴踩在積雪上,吱呀作響,有宮女低著頭抬起一只胳膊,搭住緩步走出來的身影。層層簇擁之下,馮清跨過門檻,從碧云殿里走出來。

她一抬頭,便看見站在十步開外的拓跋宏,“呀”地叫了一聲。

拓跋宏把一根食指豎在唇前,示意馮清不要驚動旁人。馮清會意,擺手讓兩個宮女在原地等,自己踩著碎步,走到拓跋宏面前,就要跪倒叩拜,還沒開口,臉就先紅了。

“表姑母不必多禮,地上寒涼,可別凍壞了身子。”拓跋宏伸手在她胳膊上輕輕一托,止住了下拜的動作。

馮清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皇上不要總是表姑母、表姑母的叫了,太皇太后和娘親都叫我清兒,不如……不如皇上也叫我清兒吧?”

“褰裳順蘭沚,水木湛清華,”拓跋宏淺淺低吟,聲音縈繞在唇齒間,“清兒,真是個好名字。”

“啊?”馮清一怔,她并不懂得拓跋宏那句像吟唱一樣的話是什么意思,可她很快聽出拓跋宏是在夸獎她的名字,頭壓得更低:“是爹爹取的。”她見拓跋宏不說話,接著又問:“皇上怎么會到這兒來?”

“白天宮宴喝多了酒,屋子里點著炭盆,太過燥熱了,”拓跋宏悄悄移動步子,帶得馮清也跟著越走越遠,“朕不想叫別人知道,清兒表姑母,替朕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

他話語坦然,言行舉止都恪守禮數(shù)。可這話落在馮清耳朵里,就變得別有意味。她在宮中留宿,是人人都知道的,她在宮宴后來探望高太妃,也是人人都看見的,皇帝偏偏就在這時出現(xiàn)在碧云殿外……

“清兒絕不會對外人說的。”馮清紅著臉答應。

兩人剛拐過一道彎,便聽見一道雄渾厚重的男聲說話:“清小姐,天冷路滑,微臣正好要乘牛車前往奉儀殿,不如順便送清小姐回去吧。”

馮清滿腔旖旎立刻被驚散,正要發(fā)作,抬頭看見說話的人,是秘書省中散官李沖。她記得母親叮囑過,對這位李大人要格外客氣小心,秘書中散并不是顯赫的重要官職,李沖也并非皇親國戚,馮清原本有些不服。可想起母親再三叮囑,又看見拓跋宏還在身側(cè),她便擺出一副端莊得體的客氣姿態(tài):“那就有勞李大人了。”

李沖世家出身,并不習慣服侍人,只幫她擺了一只踏腳的錦凳,也不攙扶。看著馮清上了車,他才轉(zhuǎn)身向拓跋宏發(fā)問:“皇上可要乘車?”

拓跋宏見他并不對自己行叩拜大禮,一時好奇,便開口問:“李大人莫非不常進宮?對宮中禮節(jié)似乎不大熟悉。”

“皇上著冕服、坐龍榻時,臣自然跪拜,”李沖被皇帝當面質(zhì)問,卻一點也不惶恐,反倒振振有詞,“臣拜的是天子威儀,并不是跪拜一人。”

拓跋宏禁不住發(fā)笑,李沖的硬脾氣,整個平城都知道,忽然想透他話中深意,趕忙收斂了笑意,整理衣襟向他長長一揖:“朕謝李大人教誨。”敢當面直指皇帝的龍座不安穩(wěn)的,放眼整個平城,恐怕也只有一個李沖了。

馮清探出頭來,茫然聽不懂他們話中的含義,瞥見神情嚴肅的拓跋宏,與片刻前溫柔和煦的樣子判若兩人,雙眉斜飛入鬢,雙眼清朗如星。馮清只覺得面頰上發(fā)熱,想起母親對自己說過的話,心中半是羞澀、半是甜蜜,像藏了一包不能跟人分享的蜜糖。

牛車轆轆走遠,馮清悄悄掀起簾子,向后張望,見拓跋宏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越發(fā)像火燒一樣,趕緊放下簾子,心口怦怦直跳。

此時拓跋宏卻無心留意她的小動作,心里正疑惑著另外一件事。平常見李沖,總是在大殿之上,他的話不多,叩拜稱頌聲也總是混雜在眾多大臣中間。今天第一次面對面地交談,他只覺得李沖的聲音語調(diào)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左思右想毫無頭緒,拓跋宏又想起,今天這身衣裝被人看見,以后便不能夜里出來了,免得被太皇太后發(fā)現(xiàn)。多年相伴,師父在他心里幾乎等同于另外一個父親,想到或許此生永遠都沒有機會見到師父的真容,他又覺得心頭凄涼。即使貴為帝王,也無法隨心所欲。

他貼著宮墻緩步行走,忽然想到,師父的鳥鳴聲是在這兒附近消失的,莫非師父有什么事要他做?他從師父身上收益良多,若是師父有什么要求,他總該盡力一試。

折回去沒多遠,便聽見某處宮墻內(nèi)側(cè),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女孩子被人塞住了嘴,聽起來萬分可憐。拓跋宏在身上四下摸了摸,找出一塊平常用來擦拭劍刃的黑色絲布,對角沿著雙眼下方束住,遮住了大半面容,接著踩踏在宮墻用來排水的凹槽上,攀上墻頭。

宮墻另外一側(cè),是碧云殿的后院,一棵大槐樹上,正吊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雙手都被粗粗的麻繩捆住,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東西,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他在那女孩面容上掃過,先是一愣,接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不就是甘織宮里那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嗎?

他只顧在心里嘲笑別人年紀不大,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而已。

目光順著那小丫頭的身形向下看去,她身上也被粗繩捆住,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身。在她身下地面上,正站著一名穿內(nèi)官服飾的太監(jiān),竟然也是熟人,碧云殿掌事太監(jiān)郭泉海。

拓跋宏無聲冷笑,碧云殿的人是越來越囂張了,居然敢在禁宮內(nèi)動用私刑。誰不知道高太妃是北海王拓跋詳?shù)纳福胰绱藝虖垼璧氖歉呤祥T楣的膽,還是北海王爺?shù)哪懀克静幌牍苓@樁閑事,可此時卻改變主意了,不管這是不是師父的意思,他隱忍太久了,全當今晚來的,不是御座上的大魏天子,而是血氣方剛的鮮卑少年。

郭泉海手里握著一柄匕首,用刀背在馮妙臉上敲了敲:“死丫頭,你很聰明伶俐是不是?我用這匕首,劃爛你的臉,你怕不怕?”

馮妙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這倒并非假裝,她真的很怕。郭公公去甘織宮打聽,昨晚誰在小閣樓打掃,卻被文瀾姑姑不冷不熱地給頂了回來,還叫他趕緊把早上帶走的人送回來,不然就要去總管事大人那里說理。馮妙剛逃出那間小室,就被帶著一肚子火回來的郭公公給抓了個正著。

郭泉海舉起匕首,壓在她側(cè)臉上:“我再問你一次,那晚究竟還有誰?”

話音未落,半空里忽然飛來一塊鴿蛋大小的石塊,正砸在郭泉海肩膀上。他立刻轉(zhuǎn)身,警覺地四下張望,看見宮墻內(nèi)側(cè),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黑布蒙面的少年。他臉色一暗,看來今晚又要多殺一個人了。

拓跋宏一言不發(fā),手里拿著幾塊大小不一的石子,一下一下拋著玩。

郭泉海知道來者不善,看他服飾既不像太監(jiān)也不像侍衛(wèi),連寒暄客套也免了,直接揮著匕首撲過來。他力氣頗大,雖然并沒受過什么專門的訓練,可尋常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沒想到對面的少年人卻十分敏捷,輕輕巧巧避開了,把手里的石子接連投擲出去。

石子鏗然相擊,有兩枚清脆地砸在另外一側(cè)的壁畫上,一幅是西施浣紗,另一幅是梅蘭竹菊。還有兩枚石子,分別落在不遠處的假山和池水中。石子出手,拓跋宏沖著馮妙,一眨左眼,快步奔來。

絲、竹、山、水……馮妙心中一動,不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這是左思的句子。接著看到那少年的動作,馮妙再不猶豫,扭動身子蹭上樹干,用完好的那只腳狠狠一蹬,整個人連著捆綁的繩索,像秋千一樣往左手邊蕩起。

拓跋宏眼中流露出一抹贊許,他踩踏在地上的水井邊沿上,向前飛躍,也往同一方向跳去。兩人在半空相遇,拓跋宏用衣袖中藏著的鋒利短劍,飛快地割斷繩索。馮妙失去借力,向下跌去,她嚇得閉眼,不過短短一瞬,身子沒有落在冰冷地面上,反而落進了帶著濃重年輕男子氣息的懷抱中。

行動間帶起的風,已經(jīng)吹開了她的額發(fā),她卻渾然不自知,抬眼對上那雙黑色琉璃一樣似笑非笑的眼眸,看見那兩窩寒潭里,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馮妙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跌進了陌生男子的懷里,因為害怕,雙手還鉤住了他的脖子,臉上立刻緋紅一片,慌慌張張地縮回手。

“啊,小心!”她的目光越過少年的肩膀,向他身后看去,郭公公已經(jīng)緊追過來,手里的匕首寒光湛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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