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之路的起點
——訪切諾基國首都“新艾喬塔”
記得那是來美國后第一次開車出遠門。那時我們到美國不滿半年,開的又是七百美元買的小號舊車,速度上不去。身邊不停地有集裝箱“巨無霸”大車,呼嘯著超越我們。于是,這車就不免開得緊張。北上三個小時后,在75號州際公路邊,看到一個休息區,決定轉進去,歇口氣緩緩神兒。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公路休息區,設施完備、整潔,室外花草樹木疏落有致。轉悠一圈,在建筑物的正立面,我們看到一塊歷史遺址標牌。牌子寫著:離這里不遠,曾經有過一個小鎮。這個小鎮是著名的印第安人“切諾基國”首都。切諾基人在那里創造了自己的文字,出版了自己的報紙,建立了自己的政府。美國聯邦政府卻在1838年,迫使切諾基國的印第安人,遷往八百英里之外的西部。這一事件,史稱“眼淚之路”。
“新艾喬塔”,就是這個切諾基小鎮的名字。去年冬天,終于專程去尋訪了它。在75號公路上看到“新艾喬塔”的指示牌后,轉向一條鄉間公路,走了大約三公里就看到馬路左邊的入口標志了?,F在,這兒是佐治亞州的州立歷史紀念公園。要不是有入口處的紀念碑,只看芳草萋萋中散落的木頭房子,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這就是當年印第安人“切諾基國”的首都。
華盛頓總統的“光榮擴張”思想
二百三十年前美國成立的時候,北美洲移民與印第安人大規模沖突的年代已經基本過去。新生的美國,基于北美殖民地時期和印第安人沖突的教訓,試圖同印第安人建立起一種和平相處的關系。美國是一個地方自治的國家,而在合眾國憲法下,印第安事務被置于聯邦政府的權力之下,掌握在聯邦議會和總統的手里,希望這樣能夠避免各州自行其是而造成沖突。聯邦政府希望能夠約束一些野心勃勃并且自私的州政府,尤其是東南部的南卡羅來納州,以及切諾基部落所在的佐治亞州。
當時對比明顯的現實是,人口很少的印第安人占有了數量巨大的山林土地;而隨著大量移民的涌入,美國的土地資源勢必日益緊張。由于印第安人在軍事實力上的弱勢,他們幾乎無力對付移民的蠶食占有,更不要說一個強國的軍事攻擊了。他們的生存和權利,事實上必須依靠對強者的妥協。
在華盛頓總統時期,處理印第安事務的任務落在華盛頓總統的首任戰爭部部長亨利·諾克斯(Henry Knox)身上。他認為,印第安部落應該是具有主權的、和美國各州一樣的自治邦,美利堅合眾國應該承認他們自治政府的權力,承認他們的邊界。他認為,白人不斷進入印第安人的土地定居是引起沖突的首要原因,而持久和平的唯一辦法是聯邦政府必須約束它的國民。而且他還認為,聯邦政府有道德上的義務來保護印第安文化免于滅絕。否則的話,發展差異如此之大的文化間的接觸與沖突,導致文化上的滅絕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華盛頓和諾克斯,試圖盡量善待印第安人。他們希望能夠通過貿易條約,平等合法地從印第安人那里購買土地,以擴展美國其他地區的需求。這就是被史家稱為“光榮擴張”的概念。
華盛頓總統一上任,諾克斯就開始了他的印第安政策。聯邦政府承認,印第安部落是主權自治邦國,美國必須通過條約來和印第安人打交道。這種條約,根據憲法必須由參議院三分之二通過。國會通過了1790年的《印第安貿易和交往法》,要求購買印第安部落土地的事務,必須通過總統任命的印第安事務專員和印第安人談判達成條約來進行,各州不得自行強取豪奪。
“文明化”政策和切諾基的變化
這樣,在和平的前提下,諾克斯提出了長期保存印第安文化的問題。華盛頓和諾克斯都認為,印第安人的弱勢是文化發展上的,而不是種族上的。所以,印第安人完全有能力、也應該幫助他們變得“文明化”。他們認為,這不僅能使印第安人融入美國社會,成為合格的公民,也唯有這樣,才能扭轉他們的弱勢,避免文化滅絕的命運。在今天,這一從多元文化的觀點看來似乎大有毛病可挑的看法,在當時卻算是善意自然的。因此,他們認為印第安人需要學習,而政府的作用就是鼓勵這種學習。
華盛頓和諾克斯首先必須面對歷史遺留的問題。他們看到,已經無法把以前侵入切諾基土地的白人定居者遷走,他們就和切諾基人談判土地購買,把這些已經侵占的土地買下來,勘定新的邊界,然后嚴格禁止白人進一步入侵。在1791年的《霍爾斯頓條約》(Holston)里,諾克斯要求寫進了有關切諾基人“文明化”的條款,聯邦政府將幫助他們從狩獵者轉變成畜牧者和農耕者。國會在1793年《印第安貿易和交往法》里,增加了向印第安人捐贈農具、家畜和其他“文明”用品的條款,要求向印第安人示范這些用品的使用方法。
這就是華盛頓總統的“文明化”計劃,也是“光榮擴張”概念的核心。這個時候,切諾基傳統的獵取鹿皮的經濟方式也確實已經難以為繼,迫切地需要新出路。這也是切諾基人熱情地歡迎美國聯邦政府的“文明化”計劃的原因。
1804年,基督教摩拉維亞教派的傳教團在切諾基地區辦起了第一所學校。到1817年,傳教團紛紛到來,長老會、浸信會、衛理公會等新教教派都派出了傳教團。傳教團同時也傳授農業技術。
這樣,切諾基人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文化構成在起著明顯的變化。在聯邦政府指導下,以傳教團和南方白人農民為樣板,切諾基人開始務農,種棉花,在市場上出售他們的產品,積累資本。甚至像白人一樣,擁有黑奴。富有的切諾基人在路邊開設酒店,外出販賣,開辦商店,在渡口經營擺渡。這些人家的婦女不再下田,而是讓黑奴下田干活,或者把土地出租給白人。
經過短短二三十年的“文明化”計劃,到了十九世紀二十年代,新一代的切諾基領袖出現了。他們中很多是白人和切諾基混血兒,有些人的切諾基血統只占八分之一。他們都從小在傳教團學校里接受教育,能夠流利地使用英語。有些人在戰爭中幫助聯邦軍隊,還有些人曾經到費城或首都華盛頓,和白人共事過。由于他們生活在尚未廢奴的佐治亞州,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還有黑人奴隸。

新艾喬塔遺址上的切諾基議會
今天的遺址博物館里,展示著切諾基人塞闊亞(Sequoyah)發明的一套由八十五個字母組成的切諾基文字。這種表音文字對切諾基人來說,十分易學易懂。直到今天,在切諾基人中,會讀會寫這種文字仍然是他們的驕傲。1827年,切諾基人在如今佐治亞北部兩條河流交匯的地方選定了切諾基國的首都,這就是新艾喬塔。
站在新艾喬塔的遺址上,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切諾基文化演變的深度。他們仿照白人的制度,建立了自己的三權分立的政府。他們的大首領掌管行政,另外由議會制定法律。議會仿照聯邦議會的結構,也是兩院制。如今修復的議會大廈,是一棟兩層的木頭房子,立法的兩院分別在樓上樓下開會。室內雖然簡陋到極點,卻完全模仿首都華盛頓國會的布置。切諾基國還有最高法院。我們還看到一棟簡樸的兩層樓房,就是當年切諾基人的最高法院。

新艾喬塔遺址上的切諾基最高法院
他們的議會在1829年曾經立法:凡私自向外人出賣土地者,判處死刑。由此可以看出切諾基對于他們民族生存的緊張不安心情。在整個新艾喬塔存在的十三年里,共有二百四十六個案件在這里審理,其中大多是民事案件。不過,他們沒有監獄制度,判定有罪的刑事犯即以絞刑、鞭刑或罰款處之,沒有監禁的處罰。最使我們感興趣的,是切諾基人用自己發明的切諾基文和英文,發行了他們自己的雙語報紙,取名“切諾基鳳凰”。當年的報館已經修復,里面陳列著他們的鉛字和印刷機器。
這是切諾基人“文明化”的高峰。他們完全改變了人們對印第安人部落文化的印象??墒牵l也沒有想到,一場大災難正在等待著他們。
切諾基的災難
切諾基部落與印第安人命運的轉折點是1828年,這一年安德魯·杰克遜當選為美國總統。
安德魯·杰克遜是美國建國以后第一位從平民中崛起并且是軍人出身的總統。他得到南方選民支持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他一貫主張西遷印第安人,讓出土地來。他上臺后,就敦促國會討論通過他的前任就開始考慮的印第安人西遷計劃。
這一計劃由于佐治亞州的壓力而變得急迫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呢?
在英國殖民地時代,佐治亞殖民地包括直達密西西比河的大片土地,就是現在的亞拉巴馬州和密西西比州。后來,在“亞祖(Yazoo)土地買賣案”中,佐治亞州政府出了反悔丑聞,最后在1802年不得不把那片土地交給了聯邦政府,而作為交換條件之一,聯邦政府答應將來替佐治亞州買下他們州內的印第安部落土地,交給佐治亞州作為補償。
佐治亞州一直對它境內具有主權的邦中之邦“切諾基國”很不滿意,多年來催促聯邦政府兌現當年的承諾,而托馬斯·杰弗遜以后的兩屆總統門羅和亞當斯都一再地說,他們已經盡快地在辦,但是法律規定,政府購買印第安土地必須通過談判條約,聯邦政府尊重印第安的自治主權,也必須尊重印第安拒絕出售的意愿。他們必須等待進一步的貿易談判。
就在杰克遜總統上臺、聲稱決心實現印第安人西遷的時候,又有一件事給“西遷”之議火上加油——在佐治亞北部切諾基的土地上,發現了黃金。這下,佐治亞的白人再也等不及了。佐治亞州議會決心自己掌握局勢,他們通過法律宣布州的民事和刑事司法權覆蓋切諾基印第安人的區域,這顯然違背了聯邦政府和印第安人的條約,也侵犯了聯邦政府的權限。但是杰克遜總統卻不打算插手阻止,反而說佐治亞州有權統治它的邊界之內的所有地區。

安德魯·杰克遜總統
1830年5月,在杰克遜總統的倡導下,聯邦議會通過了《印第安遷移法》。然而,在美國的法制約束下,這個法案并不能強迫印第安人遷徙,而只是撥出用于購買土地的資金,以便和五個印第安部落談判西遷,讓他們定居在密西西比河以西現在俄克拉何馬州的保留地。
印第安人的切諾基國到底是不是擁有獨立主權?佐治亞州到底有沒有對切諾基的管轄權?切諾基人決定尋求司法保護,他們向聯邦最高法院申訴。在“切諾基國對佐治亞”一案的裁決中,首席大法官約翰·馬歇爾裁定印第安人不受州法律的管轄,但是他又說切諾基國不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而是“內部附庸國”(domestic dependents)。
盡管如此,切諾基國這樣的印第安政治實體到底是不是獨立的主權所有者,這個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事實上,一直到幾十年后的1871年,聯邦政府還是把印第安部落看作是獨立的主權國家的,聯邦政府和印第安部落的關系是條約關系。從1778年同印第安部落簽訂第一個條約開始,到1871年簽訂最后一個條約,總共三百七十個條約,除了一個例外,都認定印第安人是他們的土地的所有者,只有通過條約才能從他們那兒得到土地,這就像和外國的關系一樣。
根據最高法院的裁決,切諾基人拒絕服從佐治亞州的法律,而佐治亞州則拒絕執行聯邦最高法院的裁定。1830年年底,佐治亞州議會立法,禁止白人未經州政府允許進入印第安土地,這個法律的動機是不讓傳教士去鼓勵印第安人反抗州政府。結果就有十幾個傳教士被逮捕關押起來,但是多數在保證不再違反佐治亞州法律以后就得到了州長的赦免??墒牵粋€叫塞繆爾·伍斯特(Samuel Worcester)的傳教士寧可坐牢也不愿接受州長的條件。他向聯邦法院申訴,要求恢復他的自由。這個“伍斯特對佐治亞州案”最后打到聯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做出了對佐治亞州政府不利的裁決,指出根據聯邦憲法和法律,佐治亞州沒有管轄印第安事務的權力,佐治亞州對印第安區域的干預是非法的,必須馬上停止。
在得知最高法院的裁決以后,杰克遜總統說了一句很有名的話,這句話幾乎在所有有關的歷史書里都要被重復。第一個平民總統杰克遜,表達了他對于這個制度本身的輕率,他說:
好啊,約翰·馬歇爾做出了他的裁決?,F在,讓他去執法吧!
不幸的是,最高法院在做出這個裁決后進入休會期。杰克遜總統和佐治亞州政府對最高法院的裁決既不公開抗辯,也不實行,事實上讓這個裁決胎死腹中。杰克遜總統一方面勸佐治亞州政府釋放被捕的傳教士,一方面讓國會里和切諾基人關系較好的議員出面,勸切諾基人接受西遷的交易條件。
1834年2月5日,杰克遜總統在白宮會見切諾基國大首領約翰·羅斯。約翰·羅斯是愛爾蘭人后裔,只有八分之一的切諾基血統。當時的聯邦政府對西遷計劃之所以一直抱有希望,也是因為切諾基的首領并不是一口回絕,而是在價格上有爭執。羅斯之所以讓杰克遜總統的計劃屢屢受挫,是因為他對聯邦政府西遷計劃開出來的價格是兩千萬美元再加以前違背協議的補償。這個要求使得杰克遜總統非常惱火。他指責大首領羅斯等人已經成為切諾基人中的一個自私的精英階層,他們只想利用這個機會,犧牲切諾基人的整體利益,以尋求更大的權力與財富。
1835年12月29日,杰克遜總統的專員繞開羅斯大首領,與愿意妥協的切諾基領袖二十余人,就在這個切諾基國首都新艾喬塔,簽下了西遷的條約。這一條約規定,切諾基國將出讓他們在密西西比河東岸的所有土地,以換取聯邦政府在西岸提供的同樣面積的土地,同時切諾基國獲得五百萬美元的補償費和三十萬美元的安家費。
簽署條約的切諾基領袖認為:雖然族人反對搬遷,在條約上簽字會招致怨恨,但是這樣的交換條件對切諾基的生存是有利的。切諾基領袖梅杰·利基在簽字后說“我簽署的是自己的死亡證書”。
1839年,主張簽署條約的三個主要切諾基領袖:利基父子和切諾基國報紙《切諾基鳳凰》的編輯埃利亞斯·博迪諾(Elias Boudinot),在切諾基人西遷以后被仇恨的族人暗殺。
切諾基國議會以七十九比七通過了西遷條約。不久聯邦議會就收到一萬四千個切諾基人的抗議,人們不愿意離開故土??墒?,聯邦參議院最后還是以三十一比十五通過條約,剛剛達到法定的三分之二。1836年杰克遜總統在協議上簽字,并且給出兩年時間用于切諾基人的撤離和搬家。兩年過去了,沒有人搬離。1838年5月23日,條約正式生效,聯邦政府和佐治亞州的軍人、民兵強行執法,強迫切諾基國執行條約西遷。
眼淚之路
于是,在佐治亞州民兵和聯邦軍隊的逼迫下,切諾基印第安人被迫踏上了西遷的長征。
這是一條非常悲慘的路途。在長達八百英里的路上,被遷移的一萬八千名切諾基男女老少中,有四千名由于旅途艱辛和冬季的疾病死在途中。所以,它被叫做“眼淚之路”。
在他們離開以后,新艾喬塔,這個曾經興盛了十三年的小鎮迅速衰敗。鎮上本來就只是一棟棟的木頭房子,人去樓空之后,房子很快開始坍塌,漸漸被四周蔓延過來的樹木野草淹沒了。

印第安人悲慘的“眼淚之路”
在特意尋訪新艾喬塔之前,我們找了一些介紹資料,了解到整個西遷協議的細節。作為一個歷史旁觀者考察這段歷史,我們發現,從法律上來說,似乎并沒有明顯的違法“漏洞”,從交易的條件來說,也不可謂不寬厚。在俄克拉何馬,切諾基得到的同樣面積的新土地并非不毛之地,五百萬美元的補償費用和三十萬美元的搬遷費,在1835年是一筆天文數字的巨款。然而,聯邦政府給的錢是否落到每一個切諾基人手中,是一件應該探究的事情,因為它肯定也是釀成悲劇的一部分原因。我們感到意外的是,一般的介紹中沒有這些細節。今天的美國人,在回顧這段歷史的時候,也都忽略了這些細節。
對于今天的美國人來說,不論有什么其他原因,眼淚之路的悲劇和四千名切諾基人的死亡壓倒了一切。一個弱勢民族,他們在不情愿的情況下,被強勢民族的武裝人員逼迫離開家園,這樣的圖景壓倒了一切。人們把這看作是歷史上政府策劃的一種罪惡。人們一再提到的是,早在1890年12月11日,當年參與押送西遷的白人聯邦軍人瓊·克·伯內特(Jone G. Burnett)公開指責這一事件,他說這樣的計劃形同謀殺。他說:“謀殺就是謀殺,必須有人回答這個問題?!仨氂腥顺鰜斫忉屵@四千個作為切諾基遷徙標志的沉默的墳墓。我希望我能夠忘掉,可是,那六百四十五個大篷車和那些人遭受的苦難,至今活在我的記憶里。”
今天的美國人認為,沒有任何借口可以讓這種歷史悲劇發生。
隨著對歷史的反省,佐治亞州政府開始恢復“新艾喬塔”遺址。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這里只剩下一棟房子還沒有灰飛煙滅。遺址的恢復就從這棟房子開始。在西遷之后,為了防止切諾基人重新跑回來,佐治亞州有過一條禁止他們返回原地的法律。一百多年過去,這條法律其實早已不起作用,美國各地有很多這樣的過時法律,它們不再立法廢除,只是因為早就失效、被遺忘了。為了治療歷史傷痛,佐治亞州議會特地宣布廢除這條早已失效的古老法律。1962年5月12日,“新艾喬塔”遺址正式開放。許多切諾基人的后代來到這里,憑吊他們祖先的首都。

“眼淚之路”的起點
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正值冬季,寒風凜冽,似乎提醒我們當年切諾基人西遷的艱難。除了那個博物館,小鎮只能說是象征性的,因為街區已經不存在了,作為城鎮的生命就不存在了,那幾棟被恢復的房子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冬季灰黃的草原上。我們只能在房子中間,依稀辨別那寬寬的街道,想象當年的小鎮盛況。
在寒冬里,我們是那天唯一的參觀者。離開小鎮遺址時,最后一次回頭,看到的是《切諾基鳳凰》的報館,那是我們很喜歡的一棟老房子。它有一種懷著歷史感的、樸素的美。整整齊齊垛起來的黃石基腳,托起粗重厚實的、深褐色的木刻棱建筑主體,端頭伸出一個簡潔的小蓋檐,和下面的柱子短欄形成一個精巧的回廊平臺,一頭是門,通往室內,另一頭是沒有任何裝飾的幾級木板踏步,步向長著青草的地面。深褐墻體上方的三角形山墻封口,卻是白色的,上面是當年切諾基報紙的標志——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切諾基鳳凰》報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