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剛指向下午7點半，傾盆大雨不期而至。

蘇慕青斜靠在沙發(fā)上，不停地?fù)Q著電視頻道，卻始終無法在某一個節(jié)目上停留。

剛才的一個電話，讓她莫名地?zé)┰瓴话病?

駱俊告訴她，她要回國那次航班，因為某些原因取消了。具體要什么時候才能再通航，還無法得知。

而她給黎紹桓訂的，正是這趟航班。

黎紹桓孤零零一個人在機場，身上只揣著五百歐元。如果飛行時間推遲三天，他該怎么辦？

夜已深。機場里的人比白天少了很多。

蘇慕青收了傘，理了理被淋濕的頭發(fā)，小心翼翼地尋找著。

沒費多大氣力，她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到黎紹桓正坐在一張長椅上，望著來來往往的旅者發(fā)呆。

他的身上，居然還穿著醫(yī)院的那套病號服。

哎呀，自己之前怎么忘了給他買套新衣裳！

無意之中抬眼，他似乎向著她的方向望過來。

蘇慕青急忙閃身，躲進(jìn)墻角，一顆心砰砰跳得厲害。

要是他真的看見了怎么辦？

她得找個什么理由才能蒙混過關(guān)？

“蘇慕青！”

他的聲音當(dāng)頭乍響，蘇慕青條件反射般抬起頭，她看到了一張放大的俊臉。

“你怎么在這兒？”

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掛著慣有的戲謔，雙臂抱于胸前，歪著腦袋，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好像存心要看她的笑話。

“我……”蘇慕青攏了攏被雨水淋濕的頭發(fā)，窘得恨不能找個洞鉆進(jìn)去才好。

身上的衣裳已被雨水浸濕，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下意識抱住雙臂，想用掌心的溫暖驅(qū)散內(nèi)心的不安。

黎紹桓脫下自己的病號服，不容分說披在了她的身上。

“不用了……”

“穿著。”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

他自己只穿了件貼身的短袖T恤，現(xiàn)出飽滿有力的胳膊與腹肌。

蘇慕青躲閃著目光，低低說了聲“謝謝”。

“這么大雨還跑來，公司有急事啊？”他的聲音低沉依舊，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望著她，毫不掩飾。

蘇慕青很怕這樣的目光。

她覺得他這樣看著她，會輕而易舉識破她的真實想法。

“是……是啊……”她尷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替自己開脫，“不然我怎么可能這么大雨還跑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拙劣的借口是不是欲蓋彌彰，反倒叫他看出了破綻，一張臉燒得厲害。

黎紹桓微微一笑，打趣道：“還以為你良心發(fā)現(xiàn)來看我呢。”

“呵！你這人……”蘇慕青佯怒道，“我給你買了機票，還送了你五百歐元，這還不叫良心發(fā)現(xiàn)？你呀，你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黎紹桓討好地笑：“開個玩笑而已。不要這么小器嘛。”

蘇慕青是個懂得見好就收的人。

她故作輕松地道：“你怎么樣？晚飯吃了嗎？”

黎紹桓吸了吸鼻子，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吃了兩個面包。”

“我不是給你錢了嗎！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總該找家便宜的小旅店先安頓下來啊！”

黎紹桓苦笑道：“你給我買的航班出了點狀況，五百歐元，我怕支持不到我走的那一天。”

“……”蘇慕青啞口無言。

她輕輕嘆了口氣，說：“唉，天氣變化莫測，取消航班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關(guān)系，這里也挺好的啊。有免費的椅子坐，免費的水喝，還有免費的洗手間，很方便。”他說話的時候，不時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灑脫自如。

蘇慕青哭笑不得。

猶豫再三，她終于鼓起勇氣說：“跟我走吧。”

“去哪兒？”黎紹桓歪著腦袋望著她，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來。

“當(dāng)然去旅店了。難道你真的想在機場住啊？到時候，就算你想住，只怕機場保安也不會讓你住的！”蘇慕青轉(zhuǎn)身就走。

“我沒錢住旅店。”他卻一口回絕。

“我請你住，這總行了吧？”蘇慕青給了他一個白眼。

黎紹桓笑道：“那你能不能再多借我一點錢？”

“呵！你可真會得寸進(jìn)尺！”蘇慕青嘴上在埋怨，臉上卻已現(xiàn)出笑意，“你還要錢做什么？”

他說：“我想請你吃頓飯，謝謝你。”

蘇慕青又好氣又好笑：“你生意經(jīng)真念得不錯啊！羊毛出在羊身上，空手套白狼，你倒是用得恰到好處！”

“我會還你錢的。”黎紹桓認(rèn)真地說，“我保證。”

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還真讓人無法抗拒。

蘇慕青笑了笑，說：“那好吧。我借你。”說著，她想脫下病號服還給他。

“穿著。”他按住她的肩，“你穿著，我跟你走。”

他的手掌心暖暖的，透過她的手背，一直暖到心里去。

蘇慕青心里甜甜的，想對他笑，卻又不敢。

兩人走到大廳門口，黎紹桓撐開了傘，舉在靠近她的地方，盡量給她更多遮蔽的空間；另一只手則自然而然地?fù)碜×怂募纭?

等等，什么叫自然而然？

理智提醒著她，應(yīng)該把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打下去；可不知受到什么的驅(qū)使，她竟順從地接受了。

等到他們到達(dá)餐廳時，蘇慕青這才發(fā)現(xiàn)，他半個身子早已濕透。

她心中涌起異樣的情愫，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記憶之中，譚卓文似乎還從來沒有這樣呵護(hù)過她。

她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從這樣的對比中走出來。

她害怕，如果再這樣比較下去，等她回國，那枚訂婚戒指就該完完整整地還給譚卓文了。

吃飽喝足，蘇慕青找了個便宜點的小旅店，安排黎紹桓住下，她又馬不停蹄地趕到超市，去給他買了兩套衣裳。

歐洲人的尺碼著實不太適合亞洲人的身材。

她買回來的衣裳長度雖夠，卻寬大無比，穿在他身上，就好像一面招搖的旗子，讓人忍俊不禁。

黎紹桓很是無奈。

他張開手臂在身體兩側(cè)拍了拍，說：“大就大了吧。總比沒有強。不管怎么樣，還是謝謝你。”

蘇慕青調(diào)侃道：“我沒那么好心。買衣服的錢算在你帳上，到時候你可得一起還給我。”

黎紹桓說：“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市儈，什么都是錢錢錢。”

“什么叫什么都是錢錢錢，”蘇慕青撇撇嘴，“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我不跟你談錢，難道還談情啊！”

黎紹桓故作沉思狀，摸了摸下巴，說：“嗯，這個倒是可以考慮。”

“別做夢啦！”蘇慕青說，“我已經(jīng)名花有主啦！”

黎紹桓卻突然怔住。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搞了個措手不及。

“你干什么？……”她驚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黎紹桓收起那副頑態(tài)，低低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蘇慕青心中一緊。

她用力抽回手，說：“當(dāng)然是真的。你在這里安心住下吧。我和你搭同一個航班回國。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說罷，她逃也般地沖出大門，一頭扎進(jìn)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