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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二、彼埃爾·格蘭古瓦】

然而,隨著他的演說,群眾的滿意心情,他那身打扮所激起的一致驚贊,漸漸消散了。等到他很不識相,說到這么個結論“萬分顯貴的紅衣主教大人法駕一到,我們就開演”的時候,雷鳴般的喝倒彩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馬上開演!圣跡劇!馬上演出圣跡劇!”民眾吼叫,其中蓋過一切的是磨坊的約翰的嗓音。它刺透了喧囂,就跟尼姆嘈雜樂隊[71]演奏中的高音笛似的:“馬上開演!”他尖聲怪叫著。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紅衣主教!”羅班·普斯潘和其他高坐在窗臺上的大學生大吼大叫。

群眾附和:“馬上上演寓意劇!馬上!立刻!把演員和紅衣主教套起來[72],把繩子給拴上,吊死!”

可憐的朱庇特嚇傻了,魂不附體,胭脂涂抹的臉蛋也蒼白了,霹靂也掉下來了,手里拎著頭盔;接著,頻頻鞠躬,戰栗著吶吶而言:“紅衣主教大人……御使們……弗蘭德爾的瑪格麗特公主……”他語無倫次,其實是擔心給吊死。

民眾因為等待要吊死他,紅衣主教因為不等也要吊死他,他左右只見深淵,就是說,只見絞刑架。

幸虧有個人來承擔起責任,救了他。

這個人剛才一直站在欄桿里邊,大理石桌子周圍的空檔里,誰都沒有瞅見他,因為他背靠著柱子,他身子又細又長,正好藏在柱子的直徑里,為任何視線所不及。此人又高又瘦,臉色蒼白,頭發金黃,還很年輕,雖然額頭上和臉頰上已經有了皺紋。他目光灼灼,面帶微笑,身上穿的黑嗶嘰袍子已經磨破了,磨光了。此刻,他走到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可憐的活受罪的家伙招招手,可是,那家伙已經嚇暈了,沒有看見。

新出現的這個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說道:“朱庇特!親愛的朱庇特!”

朱庇特沒有聽見。

終于,這個金發大個子不耐煩了,湊近他的臉大喝一聲:

“米歇·吉博納!”

朱庇特這才驚醒過來,問道:“誰在叫我呀?”

“是我,”黑衣人回答。

“啊!”朱庇特說。

那一位說:“快開演吧!讓群眾滿足!我負責去請典吏息怒,典吏待會兒再去請紅衣主教大人息怒。”

朱庇特這才緩過氣來。

群眾還在轟他,于是,他扯開嗓子使勁嚷道:“市民大人們,我們馬上就開演啦!”

“Evoe,Jupiter!Plaudite,cives![73]”學生們叫喊。

“妙呀!妙呀![74]”民眾高呼。

掌聲震耳欲聾;朱庇特退入帷幕后面以后,歡呼聲還在大廳里回蕩。

這當兒,那位大顯神通的無名氏,正如親愛的老高乃依所說“把暴風雨化作了風平浪靜”的人兒,也謙遜地退進了他那根柱子的陰影之中,也許還會像先前那樣不為人所見,一動不動,不聲不響,要不是頭一排觀眾中有兩位姑娘注意到他剛才跟米歇·吉博納朱庇特的對話,硬把他從沉默中拽了出來。

“老倌,”其中的一位說,招招手請他過去。

“別那么稱呼,親愛的莉娜德,”她身旁的那位姑娘,標致,鮮艷,穿著節日盛裝越發顯得水靈,她又說,“人家又不是神學生!是在俗的,不可以稱呼老倌,得叫君[75]。”

莉娜德就稱呼“messire”。

無名氏走到柵欄跟前,忙不迭地問道:

“小姐,你們叫我有何貴干?”

莉娜德窘得要命,忙說:“哎,沒什么!是這位姑娘吉絲蓋特·讓先娜想跟您說話。”

“不是我,”吉絲蓋特羞紅著臉說:“是莉娜德叫您ma?tre,我說得叫messire。”

兩位姑娘低眉垂目。而他呢,正巴不得跟她倆攀談上,便笑瞇瞇地瞅著她倆,說道:

“小姐,你們沒有話跟我說嗎?”

“哦,根本沒有,”吉絲蓋特回答。

“沒有,”莉娜德說。

大個子金發青年退了一步,打算走開。但是,那兩位好奇得不得了,哪肯罷休。

“Messire,”吉絲蓋特連忙說,急促得很,就跟水閘打開似的,或者說,就像女人下了決心:“那您認識在圣跡劇中扮演圣母的那位大兵?”

“您是說扮演朱庇特的那位吧?”無名氏說。

“噯,可不就是,”莉娜德說,“瞧她多傻!那您認識朱庇特?”

“米歇·吉博納?”無名氏說,“認識的,小姐。”

“他那大胡子多神氣!”莉娜德說。

“要演的那個什么,有意思吧?”吉絲蓋特怯生生地問道。

無名氏毫不猶豫地回答,“很有意思,小姐。”

莉娜德又問:“是什么戲呢?”

“是《圣處女馬利亞的卓越裁決》,寓意劇,怎么樣,小姐!”

“呀!那才妙呢!”莉娜德接口說。

一時無話。無名氏打破了沉默。

“是一出好戲,從未演過的哩。”

吉絲蓋特說:“那就不是兩年前的那一出了,——那年教皇使節先生入城的那一天演的,里面還有三位美麗的姑娘扮演……”

“扮演美人魚,”莉娜德說。

“一絲不掛哩,”小伙子說。

莉娜德趕緊羞答答地低眉垂目。吉絲蓋特一看,也照辦無誤。小伙子卻笑嘻嘻地往下說:

“那才好看呢!今天的這一出,是個寓意劇,特意為弗蘭德爾的公主寫的。”

“劇里面唱牧歌嗎?”吉絲蓋特問。

無名氏說:“咄!寓意劇里哪能呢?劇種不可以搞混了。要是一出滑稽戲,那當然可以!”

吉絲蓋特說:“可惜了!那天演的,蓬梭泉邊有幾個粗野的男女打架,還一邊唱拉丁圣歌和牧歌,一邊做出種種身段。”

無名氏毅然決然說道:“對教皇使節合適的,對公主并不合適。”

莉娜德卻繼續說:“在他們跟前,幾件低音樂器爭先恐后發出美妙的旋律。”

吉絲蓋特說:“為了給過往行人解乏,泉水從三個眼兒噴射:葡萄酒、牛奶和花蜜酒,隨便喝。”

莉娜德接著說:“在蓬梭下面一點,在三一泉那兒,有一個耶穌受難場面,由人扮演,可就是不說話。”

吉絲蓋特叫道:“我當然記得!上帝在十字架上,兩個強盜一左一右[76]!”

于是,兩個饒舌的姑娘想起教皇使節入城的情節大為興奮,兩人同時說起話來。

“前面一點,在畫家門那兒,還有一些角色,穿的衣服華麗極了。”

“圣無辜嬰兒泉[77]那兒,那個獵人追捕一頭母鹿,狗汪汪大叫,號角嗚嗚直響!”

“在巴黎屠宰場那兒搭起了高臺,演出攻克第厄普城堡!”

“教皇使節經過的時候,你知道,吉絲蓋特,咱們的人開始進攻,把英國人統統殺了!”

“小堡[78]門前,有那么多漂亮人物!”

“錢幣兌換所橋[79]上盡是人!”

“教皇使節經過的時候,橋上放起了兩百多打各種各樣的鳥雀,好看極了,莉娜德!”

“今天的更好看!”小伙子終于聽得不耐煩,打斷了她們。

“您答應我們的,今天的圣跡劇好看,是嗎?”吉絲蓋特說。

“沒問題,”他回答說,然后略略故作夸張地宣告:“兩位小姐,在下就是劇作者!”

“真的?”兩位小姐大為驚愕。

“真的!”詩人頗有點洋洋得意:“就是說,我們有兩個人:約翰·馬尚,他鋸木頭,搭起了戲臺,鋪上了板子;還有我,我寫了劇本。我名叫彼埃爾·格蘭古瓦。”

就是《熙德》的作者自報“彼埃爾·高乃依”,也不會比他更加自豪。

讀者可能已經注意到:從朱庇特鉆進帷幕,到現在這位新寓意劇作者突然現出真面目,使得吉絲蓋特和莉娜德天真爛漫地驚贊不止,這中間工夫已經不小。值得指出的是:這些觀眾幾分鐘前還在喧鬧不已,現在卻聽信了那位演員的宣告,滿懷寬容地等待著。這就證明了這樣一個永恒的真理,現在每天還在我們的劇院里不斷驗證的真理:叫觀眾安心等待的無上妙法,就是向他們宣布馬上就要開演。

可是,學生約翰并沒有睡大覺。

在混亂之后的安靜等待中間,他忽然大叫起來:“嚯——拉——赫!朱庇特,圣處女,你們這些給魔鬼耍把式的!你們拿人開心呀?演戲,演戲!開演,不然,我們又要給你們好看啦!”

這就夠了!

從戲臺里面發出高低音樂器的聲音。帷幕掀起,鉆出四個人來,穿著五顏六色,臉上涂脂抹粉,從臺側的陡峭梯子爬上平臺,在觀眾面前站成一排,向他們深打一躬。于是,管弦樂停止了。圣跡劇開始了。

這四個人向觀眾鞠躬博得了熱烈的掌聲,然后,在一片虔誠的寂靜中開始朗誦開場詩——我們欣然略去,免得讀者受這份罪。況且,那時的觀眾(今天有時候仍然如此)更感興趣的是演員們的服裝,不是他們扮演的角色。其實,這倒是公道的。他們四個都穿著一半黃、一半白的袍子,不同的只是質料:第一個是金銀錦緞的,第二個是綢子的,第三個是呢子的,第四個是帆布的。第一個角色右手拿著一把寶劍,第二個拿著兩把金鑰匙,第三個拿著一桿秤,第四個拿著一把鍬。這四樣標記的含義顯而易見,不過,為了幫助那些懶于思考、仍然看不懂的人,袍子下擺還繡了幾個大黑字:錦緞袍子下擺上的字樣是:“我名叫女貴族”;綢袍子下擺上:“我名叫教士”;呢袍子下擺上:“我名叫女商人”;帆布袍子下擺上:“我名叫勞工”。任何有眼光的觀眾都能清楚地看出這四個象征人物的性別:兩名男性穿的袍子短一些,頭上戴的是披風帽;兩名女性穿的袍子長一些,頭上戴的是氈邊帽。

除非是存心找碴,才會聽不懂優美的開場詩背后隱藏著的意思:勞工娶了女商人,教士娶了女貴族,這幸福的兩對夫妻共有一個最出色、最寶貴的嗣子,他們自認為非得給他配個美貌天仙不可。所以,他們走遍世界各地去尋找、謀求這樣的美麗姑娘,先后拒絕了哥孔德女王、特瑞比宗德公主、韃靼大可汗的女兒,等等,等等;勞工和教士、女貴族和女商人然后來到司法宮大理石桌子上面休息,向老實的觀眾大講特講警句格言,這些,當時的人簡直可以隨便拿點過來,去應付文學院的考試,隨意詭辯,決斷,修辭,立論,賺個學士帽不在話下。

這一切確實妙不可言!

這四個象征人物對群眾競相灌輸滔滔不絕的隱喻。不過,在這些群眾中間,沒有一個人耳朵的專注、心臟的悸動、目光的狂亂、脖子的伸長,超過了劇作者本人,即那位詩人,那位好人兒彼埃爾·格蘭古瓦,就是剛才禁不住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兩位美麗姑娘的那位老兄。現在他已經走回來了,離她們不過幾步遠,站在柱子后面靜聽著,注視著,品味著。觀眾仁慈有加,熱烈歡迎了他的大作開場詩,這掌聲還在他內心中回響。他完全沉溺于陶然靜觀默思之中了——這正是一位作者看見自己的思想在眾多觀眾屏息靜聽之中從演員嘴里一一吐出時的醺然陶醉。了不起的彼埃爾·格蘭古瓦!

可是,說來痛心,片刻的陶醉很快就被擾亂了。格蘭古瓦的嘴唇剛剛碰著醺醺然歡樂勝利之杯,就有一滴苦液摻了進去。

一個破衣爛衫的乞丐,混跡于觀眾之中,卻沒有撈到什么油水,即使把手探入身旁別人的衣兜里大概也沒有得到多大的補償,于是突發奇想,打算爬到什么醒目的位置上去,吸引眾人的視線和賞賜。開場的詩剛念頭幾句,他就攀緣著專用看臺的柱子,爬到了那個以其底部分隔著看臺欄桿的檐板上去坐著,展示他那襤褸的衣衫和整個右臂上的一個丑惡的大瘡,乞求群眾的注意和憐憫。不過,他沒有吭聲。

他保持著沉默,開場詩得以順利朗誦。要不是不湊巧,那個學生約翰從柱頂上發現了這個乞丐和他的鬼把戲,本不會發生什么特別的亂子的。這個小搗亂突然狂笑起來,絲毫不管會不會打斷演出,擾亂全場的肅靜,樂不可支地叫嚷:“瞧呀!這個要飯的病鬼!”

你要是曾經投過一塊石頭到盡是青蛙的池沼里去,或者向一群飛鳥開過一槍,就可以想象出這大殺風景的言語在全神貫注的觀眾中造成了怎樣的效果。格蘭古瓦打了一個寒噤,像被電擊了似的。開場詩戛然中止,一個個的腦袋紛紛擾擾轉向那個乞丐——而他卻滿不在乎,反而覺得這樣一來機會大好,正可以大撈一票;他眼睛半閉,作出可憐巴巴的模樣,開始叫喊:“可憐可憐吧,老爺太太們!”

約翰卻說:“哎呀!這不是克洛班·特魯伊甫嗎?嚯——拉——赫!朋友!你的瘡是裝在胳臂上的,怎么倒使你的腿不方便了?”

說著,他以猿猴般的矯捷,扔了一個小銀幣到乞丐用長瘡的胳臂伸出的油膩的氈帽中。乞丐紋絲不動,接住了施舍和挖苦,繼續悲鳴:“行行好吧,老爺太太們!”

這段插曲使得全體觀眾大為開心。許多人,以羅班·普斯潘和所有的神學生為首,歡快地鼓掌,贊賞這個古怪的二重唱——學生約翰以他尖聲怪叫的嗓門,乞丐以他那不動聲色的吟唱,穿插在開場詩中間,即興串演這個古怪的二重唱。

格蘭古瓦大為不滿。開始一愣,現在清醒過來了,拼命向劇中四人大聲吼叫:“繼續演下去呀!怎么搞的?演下去呀!”甚至不屑一顧那兩名搗亂分子。

這時,他覺得有人拉拉他的大袍子下擺,他相當惱怒,掉過頭來,好不容易才做出了笑臉。不過,他必須笑瞇瞇的:原來是吉絲蓋特·讓先娜的美麗的手臂穿過欄桿,以這種方式請求他注意。

姑娘問他:“先生[80],他們還演下去嗎?”

“當然演下去,”格蘭古瓦回說,對這個問題相當惱火。

她又說:“這樣的話,先生,您可不可以給我說說……”

“他們下面要說什么,是吧?”格蘭古瓦打斷她的話,又說:“行,您聽我說……”

“不是,”吉絲蓋特說,“一直到現在,戲里面都說了些什么?”

格蘭古瓦簡直要蹦起來了,就像是一個人被誰硬生生地捅了傷口。

“去它的糊涂笨丫頭!”他咬牙切齒在心里說。

從此,吉絲蓋特從他心里一筆勾銷。

這當兒,演員們聽從了他的號令,觀眾們看見演員又開始說話,趕緊回過頭來聽著,——當然已經錯過了許多美妙的詩句,因為猛然砍成兩截的那個劇是焊接起來的。格蘭古瓦看了,心里一陣陣辛酸。好在逐漸恢復了安靜,學生不再言語,乞丐數著帽子里的幾個錢,演戲又占了上風。

其實這出戲倒真是美妙佳作,看來即使今天也還可以從中學到不少東西,只需略加幾處調整就行了。陳述部分稍稍長了點兒,空洞了點兒,就是說,按章法說倒也簡單明了,所以,格蘭古瓦在他真誠的心靈圣殿里也贊嘆它的清晰美妙。

可以想見,那四個象征人物跑遍了世界三大部分,不辭辛勞,卻沒有辦法為他們無比寶貴的嗣子找到合適的歸宿。這里,劇中人對這條美妙的大魚[81]大加贊頌,千千萬萬條微妙的暗示都表明說的就是弗蘭德爾的瑪格麗特公主的未婚夫。其實,這位老兄此刻正極為悲傷地隱居在昂布瓦茲[82],簡直沒法想到勞工和教士、女貴族和女商人剛剛為他跑遍了全世界。如此這般,上述嗣子少年英俊,身強力壯,尤為難能可貴(這是一切王德的無上源泉!):他是法蘭西之獅的兒子。我要宣稱,這個大膽的借喻委實了不起;既然時逢大講譬喻、大唱皇家婚禮贊歌的日子,用戲劇來撰寫博物志,那就絲毫不會因為獅子生個兒子居然是一只海豚而火冒三丈了。正是諸如此類世所罕見、不倫不類[83]的雜亂交配,證實了劇作者理應滿懷激情加以贊頌。不過,要想尊重批評的話,咱們的詩人本來是可以用不滿兩百行的詩句把上述絕妙思想說個透徹的。然而,府尹大人已有諭令在先,圣跡劇必須從中午十二點演到下午四點,所以總得說點什么吧!何況,觀眾耐心聽著哩。

正當女商人小姐和女貴族夫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正當勞工老倌朗誦這句打油詩:

林中從未見過這樣無敵的野獸;

突然,專用看臺的門開了——這道門原來關上就很不合時宜,現在打開更不合時宜,——門官猛然宣布:“波旁紅衣主教大人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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