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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生充和
  • 王道
  • 2729字
  • 2019-01-03 22:15:10

慈父如母念親恩

父親,在充和心里多少是比母親更立體的稱呼。1972年6月,充和曾致信大弟宗和討論父親對孩子的教育,說像他那樣太過于放手不一定合適,但凡事總要看兩面,作為一個教育先行者,充和認為父親還算是稱職的。她曾專門撰文提及:

 

祖父給爸爸取名“武齡”,字“繩進”。爸爸嫌這名字封建味太重,自改名“冀牖”,又名“吉友”,望名思義,的確做到自錫嘉名的程度。他接受“五四”的新思潮,他一生追求曙光,惜人才,愛朋友。他在蘇州曾獨資創(chuàng)辦男校“平林中學”和“樂益女中”。后因蘇州男校已多,女校尚待發(fā)展,便結束平林,專辦樂益女中。貧窮人家的女孩,工人們的女兒,都不收學費。樂益學生中有幾個貧寒的,后都成了社會上極有用的人。……爸爸既是腦筋開明,對兒女教育,亦讓其自由發(fā)展。兒女婚姻戀愛,他從不干涉,不過問。你告訴他,他笑嘻嘻的接受,絕不會去查問對方的如何如何,更不要說門戶了。記得有一位“芳鄰”曾遣媒來向爸爸求我家大姐,爸爸哈哈一笑說:“兒女婚事,他們自理,與我無干。”從此便無人向我家提親事。所以我家那些媽媽們向外人說:“張家兒女婚姻讓他們‘自己’去‘由’,或是‘自己’‘由’來的。”張充和:《三姐夫沈二哥》,張家內刊《水》。

 

平時,爸爸總是在自己創(chuàng)辦的樂益女中忙碌,學校與張家一墻之隔,穿過一個雅致的月洞門就過去了。家里的院落就成為充和與弟弟們的樂園。“爸爸不大來這個院子里,他有他自己的庭院,那是一片大操場,一條長廊,三十間教室。他有個夢,在那個大庭院中,有他的牡丹,有他的菜蔬,也有他的蔦蘿。他時而也來我們的庭院看看,可是他全不關心。不過月亮出來了,他會在石子路上踱來踱去,也許正在做詩,也許正在打算把我們的梭龍松或石榴樹移栽到他的庭院去。”真如(張充和筆名):《我們的庭院》,《中央日報》,1937年3月10日。

蘇州樂益女中創(chuàng)辦人張冀牖先生一生傾心于教育事業(yè),他的四個女兒都曾在樂益女中就讀,當充和回到蘇州家中時,最感溫馨的應該是張冀牖先生。作為父親,他曾用心培養(yǎng)女兒們的昆曲愛好,但同時也鼓勵她們走出去,接受新學。可惜的是,抗戰(zhàn)時期張冀牖因病早逝,未能看到女兒們的成就。很多年后,張家四姐妹回憶起父親,是親切的,溫馨的,又是遺憾的。這張照片應該拍攝于一九三五年或一九三六年,張冀牖與元和(后左立)、允和(前右蹲)、兆和(后右立)、充和在蘇州九如巷合影

看著充和依偎在父親身旁的合影,讓人生出一種慈父如母的錯覺。父親總是一臉的微笑,他與孩子們做游戲、捉迷藏,有時還玩惡作劇嚇唬孩子們。有一次,他扮鬼似的躲進充和的房間里,還把門反鎖起來,充和以為遇見強盜了。對于父親,充和是充滿著留戀的,她聽從父親的安排,進入樂益女中學習新課程,實際上她很不喜歡數(shù)學、政治,甚至想過逃避。“1930年,祖母春天過世,我十七歲。秋冬之際回到家中。這次是真正回家了。但是姐姐們已都去上海進大學,我一個人在樓上一間房住。最大的轉變,我得進學校,按部就班。是爸爸的意思應該要接受普通教育,問題是在英文和算學上。二姐介紹她中學算學老師周侯于,從四則教起。我在樂益小學六年級讀幾天,就讀初中一年級。一年后‘一·二八’事變,我們一家去上海。”張充和:《二姐同我》,張家內刊《水》。

張冀牖不希望充和成為一個閨秀式的女子,正如他身體力行鼓勵所有的學生接觸新事物,敢于打破一些什么。他常常飽覽時政報刊,他很清楚,時代在進步,輝煌的家族史已經屬于過去。因此張家女兒們的婚姻,他統(tǒng)統(tǒng)放手,張家四姐妹的婚姻無一不是自己做主的。充和很大程度上認同著父親的教育理念,抗戰(zhàn)后她陪著父親回到久違的合肥張老圩子,還為他演出他最喜歡的昆曲節(jié)目。

抗戰(zhàn)結束后,父親已病逝多年。充和拿出了存款,當?shù)袅俗约旱氖罪棧c姐弟們一道恢復父親創(chuàng)辦的樂益女中。她親自書寫了校名,懸掛在巷口的顯眼處。她還跟著姐弟們一起在校義務任教。四姐妹中,姐姐們都在上海讀了大學,只有充和充滿挑戰(zhàn)性地報考了北京大學,并被破格錄取。

1938年10月13日,父親張冀牖在合肥老家病逝時,只有繼母韋均一和小弟寧和在他身邊。

正規(guī)新學畢業(yè)的韋均一比張冀牖小十歲。當初韋均一嫁到張家時可能并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是當她真正要面對時,才發(fā)現(xiàn)遠比想象中要難得多。一個沒有做過母親的年輕學生,如何與九個孩子相處?在她陸續(xù)生的兩個孩子夭折后,她變得更加敏感和易怒了,常常回娘家,或者由張冀牖陪著去上海住一段時間,主要是看戲。他們都喜歡昆曲。

張家創(chuàng)辦的蘇州樂益女中開設了很多新式的課程:戲劇、美術、體育,但同時還注重實踐,常組織學生們外出游覽山水,寫詩作畫,并在校內開設了烹飪、花木等生活實踐課程,培養(yǎng)社會和家庭的實用人才,鍛煉學生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動手能力。圖為抗戰(zhàn)勝利(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后,在張家十姐弟努力下復校的樂益女中的校園即景,學生們在踩縫紉機學習手工

葉圣陶先生一家與張充和女士一家為世交,兩家在蘇州的家距離也不遠,葉圣陶曾送女兒葉至美入樂益女中讀書。兩家在抗戰(zhàn)時期仍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相互照顧。葉圣陶與沈從文相識也比較早,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兩人在蘇州相聚時,相約游覽靈巖山。照片中葉圣陶著長袍、戴禮帽,身后手扶眼鏡者為沈從文,旁邊跟著張兆和女士,圖中右側戴帽穿裙女子則為張充和(照片為沈龍朱先生提供)

因為與親生母親沒有太多的相處,沒有對比,充和應該是與繼母相處比較融洽的一個孩子。充和了解父親的溫和與包容,每當父親與繼母發(fā)生了不快,父親總是會跑到充和的房間里去講述一番。宗和的日記曾記述道:“有十點鐘了,我到家,在通樂益的門口坐了一個人,好像是媽媽。我問她為什么坐這里,她說:‘等你爸爸。’我上樓看見爸爸在四姐房里,正講他倆吵起來的事。爸爸央著我們下去,請媽媽回來。媽媽不回來,一定坐在門口。爸爸去了,說了幾句好笑的話,把大家都引笑了,四姐更笑得厲害。我們把媽媽擁進爸爸的屋子坐著。”樓上樓下又恢復了往日的歡樂和溫馨。

張冀牖去世后,韋均一茫然四顧,寫下了大量的悼詩。例如:九日西風欲斷魂,玉樓人遠掩重門。白楊瑟瑟悲秋晚,黃土斑斑遍淚痕。愁霧彌蒙迷去路,紙灰零亂向前村。一塊自是埋憂地,恩怨而今概莫論。點點寒花拂曉霜,心旌常自擾橫塘。歸來愁對難圓鏡,人去慵翻遣嫁箱。弱質敢稱中饋主,使君不愧至情王。若逢家國清平日,忠義應教表里坊。1946年10月,抗戰(zhàn)勝利回到蘇州后,張充和將韋均一寫作的十四首悼詩全部以毛筆手抄出來,工整地寫上“母親大人舊稿”。

一九四六年十月,張充和回到蘇州,畢恭畢敬地抄寫了母親大人(韋均一)的十幾首悼念詩詞,抄寫的過程也是對父親大人早逝的痛惜和懷念

韋均一(中間坐者)與張允和、張充和、張兆和以及張元和(左起)

憶往昔,張充和與韋均一論書畫、唱昆曲,還一起演出了一次田漢的劇作《咖啡館一夜》,充和扮演女友,韋均一扮演房東,幾位家庭演員的一句句蘇州道白,逗得大家笑不可抑。比充和大十四歲的韋均一總是會想法讓充和多接觸昆曲,在很多年后充和還記得繼母的用心,稱之為知己。在充和臨離家赴京時,韋均一為充和畫了兩幅畫:一幅是《仕女笛子》,據(jù)說畫中人正是充和,神態(tài)安詳,畫面清靜;一幅是山花小品,青山紅葉,杜鵑花開,題名“遍青山啼紅了杜鵑”,正是《牡丹亭》里的唱詞。

也正是因為昆曲,才讓充和與繼母走得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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