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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逃莊
  • 黃恒
  • 4930字
  • 2018-04-25 08:41:27

1.公元1994年10月7日,星期五。

陳紅梅跟父親通過電話以后,腦袋里空蕩蕩的,許久才明白30多萬沒有了。父親掙點錢也不容易,廠里這幾年是每況愈下,本想在火暴的股市里搏點流動資金,現在可是連廠里的固定資產都輸出去了。

陳紅梅從皮包里拿出幾張賣單,猶豫中還是給好朋友劉長平打了電話。劉長平作為一名旁觀者,在股市狂瀉的第二天就叫陳紅梅平倉,而她卻要請示父親。父親當時認為國慶節前最后一天可能有反彈,誰知這個美好的愿望被明年將取消“T+0”的傳言擊潰了。

“長平,老爸叫把股票全賣了。”陳紅梅咽著淚說。

“已經暴跌這么多……全部賣掉是不是有點走極端呀。”劉長平在電話那頭說。

“昨天,我爸的一個朋友來電話,說股市有可能崩盤,他當時聽了一臉鐵青,什么話也沒說,……直到剛才才來電話叫我賣股票。”

“哎,老爺子看來是頂不住了,還是照他的話辦吧。”

“好,我現在就去……”

“喂——”劉長平叫住陳紅梅,說堂兄劉長青從海南回來了,要她晚上去一趟劉家。

“真的呀,我晚上一定過來。”陳紅梅大聲說,眉頭舒展了不少。她收了線,慢慢填好賣單,輕輕抹掉掛在眼角的淚痕,去隔壁的報單處下單。她在狹窄的過道上,看見了大廳里的袁非。

九州證券戈樂區營業部設在區體育館內,大戶室搭在室內籃球場邊,出門就能看見下邊散戶大廳。股市暴跌的前兩天,上證指數在橫盤,陳紅梅心情郁悶便走出大戶室,她站在欄桿邊看見下面的散戶三五成群地在討論或爭論著什么,其中一位中年人還在高談闊論股票行情。陳紅梅不由自主地來到散戶廳,湊過去聽見這位“股評人士”說本輪大行情,上證指數最低也要看看1200點,有可能要沖到1500點去。

陳紅梅在他的話外聽見一位老太在問身邊的年青人,問他能不能再買一些股票?年青人大聲說:“我可沒這么樂觀,明天反彈起來,半倉以上的最好減磅操作。”

陳紅梅的心鹿跳一下,她側過臉去,恰好遇上年青人一雙賊亮的目光。她生平最討厭這類好色之徒,便撇撇嘴轉身離開人群,上樓回了大戶室。

第二天,上證指數重新回到900點,全天的上攻勢頭都還可以。但在收市前半小時,陳紅梅發現指數掉頭向下,量也隨之放大,忽然覺得背后有一雙銳利的眼在看著自己。她沒有請示父親便把手里的兩萬股浦東金橋全部拋了出去。陳紅梅看著成交回報心里發虛,因為上證指數很快止跌,拉起來幾乎以全日的最高點收市。她看看賣出股票的成交價跟收市價相差整整三毛錢,也就是一時沖動做虧了六千元,那雙該死的眼睛,還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呢。

陳紅梅回家向父親匯報了交易情況,老爺子把她臭罵一通。他最后說:“連香港人都講上證指數在不遠的將來可以上到一萬點,今年底沖上一千五百點絕不成問題,今后不準再擅自操作了。”

陳紅梅擅自賣掉浦東金橋的第二天,上證指數高開10個點便一路下行,一天跌去70余點。陳紅梅跟幾位大戶去問證券營業部的總經理,問他是什么原因引發了這樣沒理性的暴跌?總經理說,上海那邊有大利空在流傳,要他們明天最好賣出部分股票。

陳紅梅第二天沒能賣出一股股票,因為她必須請示父親,而她父親堅決不同意,還罵她神經過敏。

國慶節后的第一天,上證指數又跌落80多點,跌得滿地都是“廉價籌碼”。臨收市前,父親叫她把兩萬股浦東金橋買了回來。

陳紅梅照父親的指示買了股票,心頭跟幾天前賣出時一樣的有點發悚。她在收市以后路過散戶廳,看見那位戴眼鏡的年青人在跟幾個股民談論著什么,便猶猶豫豫地走了過去。她聽見他說:“連著三個交易日,指數跌去二百多點,跌幅近百分之三十,明天可能會有一次像樣的反彈。”

“你說反彈高度有多少?”旁邊有人問。年輕人看看陳紅梅,認真地說:“我認為應該是這次跌幅的一半,一百個點,在八百點左右。不過,保守些可以在七百七十點出貨。”

“如果再跌怎么辦?”陳紅梅問道。

年青人看著她憂郁地說:“這次反彈以后,如果再跌破今天的低點,那就只好奪路而逃,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

年青人說完向門廳走去,陳紅梅跟上去說,我下午買了一點浦東金橋,沒什么問題吧?年輕人說,今天是可以買股票的。陳紅梅問他買股票沒得?

“我買了五手凌橋。”年青人說著竟把委托回單遞給她。陳紅梅詫異地接過回單,瞟了一眼單子上的名字,說:“你叫袁非,這名字好。我叫陳紅梅,我們就算認識了。我是一個新股民,以后還請多關照。”

“你在樓上,股市消息來得快,該請您關照才對。”他們一道走出證券營業部,在門口站了一會,由于兩人都沒想到該說什么,便客氣地分了手。

陳紅梅此刻在過道上看見袁非,莫明其妙地有了一種依靠著的感覺。她手里捏著賣單快步下樓,來到袁非身邊急切地說:“我老爸叫在集合競價把股票全拋了,你看怎么辦?”

袁非要過賣單看了看,說:“幾十萬的股票,我一個小股民,怎么講?”

陳紅梅咬咬牙:“你說怎么辦吧,我全聽你的。”

袁非心頭涌起一陣顫動,半個多月來,他每天都早早地趕到營業部,站在樓梯口附近,等著這位年輕的女大戶風姿綽約地上樓去。金錢的多寡跟外貌上的懸殊,使他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喜歡常常看到她而已。袁非搖搖頭甩掉腦袋里的雜念,問她有沒有透支?

“大約有百分之三十。”陳紅梅低聲說。

袁非看看傳呼機上的時間,把賣單交還陳紅梅,要她把凌橋股份留著,其余的統統賣掉,價格再填低一點。陳紅梅二話沒說,急忙轉身去賣股票。袁非看著她的背影,為自己的膽大妄為奇怪。他后來靜下心來細想,覺得自己有點自私,當時也許是想賭一把,反正賭輸了也不會有一點損失,如果成功了,肯定會跟陳紅梅走得更近一些。

上證指數低開20個點,陳紅梅的股票順利成交,她回到袁非身邊輕松地說:“全部成交了,謝謝你,要不是你叫我把價格再填低一點,真還得撤單重來。”

“別說謝。”袁非看著快速下跌的指數說:“也許……不該叫你把凌橋留下來,大盤的拋壓太重,黑云壓城,真壓崩塌就完蛋了。”

陳紅梅一驚道:“你是說可能崩盤!”

袁非咧咧嘴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政府是不會讓股市崩盤的。”

“指數從九百多點下來,五個交易日跌去三百多點,這樣的情形以前見過沒有?”

“我做股票也只有一年時間,還沒有遇到過,一點經驗都沒有。不過,以前好像有過這樣大幅度的急速下跌,幾天時間跌了六七百點。”袁非搖搖頭,接著說:“國內股市完全是一個政策市,投機氣氛太濃,這次股民們損失不小,前段時間賺的錢差不多都賠出來了。”

“我們是五百多點入的市,十幾天前還賺了十幾萬,現在倒虧二十多萬,投入的五十多萬只有一半了。”陳紅梅說著鼻子發酸。

袁非整個上午都跟陳紅梅在一起。收市的時候,他看凌橋股份跌了一塊多錢,覺得自己的建議讓別人損失兩萬塊心里有些內疚,于是主動請陳紅梅一道去吃午飯。兩人在餐廳里找位置坐下,袁非讓她點菜。陳紅梅看著菜譜一點食欲也沒有,為了不影響袁非的胃口,她輕松地點了幾樣家常小菜。

袁非看著面前的陳紅梅,覺得世事真是無常,幾天前還可望不可及的女孩子,現在卻坐在一桌吃飯。袁非此刻很感激那些砸盤的大機構,不是他們舍得籌碼,怎么會把她推到自己面前,讓他認識了一個好似夢中的女孩。

“袁非,你認為會不會真的崩盤?”陳紅梅擔心地再一次問道。

“不會。”袁非認真地說:“世上沒有只漲不跌的股市,也沒有只跌不漲的股市。股語有言說,多頭不死,下跌不已,從上午的成交回報看已經沒人敢抄底。我感覺離底部不遠了,下午就有可能止跌。”

陳紅梅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羨慕地說:“你這么會做股票,一定賺了不少吧?”

袁非聽了這話一臉苦笑,他說:“我是去年底進入股市的,那時,沒有一個朋友在炒股,買進賣出都是稀里糊涂。開頭賺了一點小錢,后來大部份資金被套住,明知道大勢不妙也不知道割肉,從九百多點一路套下來直到三百多點,三萬多塊錢的股票只剩一萬元。八月一號大勢反轉,頭一天就漲了一百多點。我那天只顧著看熱鬧,沒有買一點股票。第二天回檔又沒敢殺進去,第三天在五百多點追進去,已經踏空兩百多點。由于熊市思維扭轉不過來,大盤在兩次沖擊七七七點失敗后,我把手頭的股票全部清了倉。上證指數沖過八百點,我投入的資金沒有超過一半。你說兩萬元的本錢能賺多少?”

“到底賺了多少?”陳紅梅笑著問。

“總共賺了七千塊錢。不過,手里的五手凌橋股份已經虧了一千多。”袁非嘆口氣,說:“這次由于倉位不重就有些大意,想來真不應該。”

“你解了套,還賺了幾千塊錢,有百分之十幾的利潤做得算好的了。”

袁非在冷盤上桌后要了兩瓶啤酒,他倒滿一杯酒遞過去。陳紅梅沒有推辭接在手里,兩人愉快地一道為股票止跌干杯。

陳友文陪客戶吃過午飯,叫跟隨的秘書蘇小玉把合同帶回廠,一個人來到了證券公司。他走進證券大廳,看見行情顯示屏上的上證指數已經跌到567點,再看看上午叫女兒拋出去的幾只股票,每只股票都有兩三元的差價了。他有些幸災樂禍地來到大戶室,想看看幾個熟識的股友現在的表情,可他有些失望,他們是真的在幸災樂禍。

陳友文站在門口,沒有看見女兒,他拍拍靠門邊站著的一位中年人的肩,說:“老錢,貨都出完了呀?”

錢曉康回頭說:“我們的股票在八百多點就賣光了。陳老板,這幾天忙啥去了?”

“廠里事情太多,脫不開身。”陳友文輕描淡寫地說。

“這幾天能有什么事比股票還重要?”錢曉康知道他在900多點判斷失誤,不好意思再來大戶室,把整個爛攤子交給女兒在打理。

陳友文臉上無光,他說:“股票嘛,有我女兒就行了。老錢,我家紅梅在哪兒?”

“你那寶貝女兒上午拿了幾張賣單出去,然后就一直沒回來過。”錢曉康說。

“我看見她在散戶廳跟一個小青年在一起。”坐在對面的侯峰站起來說。侯峰三十來歲,年齡不大,股齡卻是他們當中最長的。這人從站在街邊收國庫券干起,在去年炒職工內部股中發跡,做起股票來“快”、“狠”、“準”,這波短暫的牛市行情,他的資金翻了兩番。

侯峰長著一個小腦袋,一雙小眼睛常常東張西望,特別喜歡嘲笑別人,也喜歡像狼一樣嚎叫,大戶室的人大都討厭他,可又不得不佩服他是一個真正的股票炒手。因為當侯峰像狼一樣嚎叫著評判股票走勢的時候,他的觀點基本上都是正確的,特別是這次對頭部的判斷,使大戶室的同道們受益匪淺。

侯峰這么照顧大戶室的同伴,完全是為了在陳紅梅面前顯示自己多能耐。他一直對陳紅梅殷勤備至,有小道消息或對行情有肯定的看法,都要湊過去在她耳邊小聲說給她聽。而陳紅梅呢,她非常反感侯峰的這些動作,常常捂著耳朵躲開他。如果她聽得進侯峰的話,陳家的股票也許就不會被套在900多點了。

“陳老板。”侯峰點頭哈腰地說:“我從成交回報上看見您女兒把鞍山信托和浦東金橋拋了出去,不知道她照您的話把股票賣完了沒得?”

“還有凌橋股份,你看到沒有?”陳友文急切地問。

“沒有,可能是下面那小子叫她不要賣吧。”侯峰早上偷聽了陳紅梅的電話,中午又去報單小姐那兒查過她賬戶的交易情況,知道她執行父親的指示打了折扣。他上午看見陳紅梅跟袁非在散戶廳就有些眼紅,中午碰巧又遇見兩人在餐廳一起吃飯,心里就開始恨上了袁非,此時是乘機發難以解心頭之恨。

陳友文氣急敗壞地來到散戶廳,找遍了大廳也沒有發現陳紅梅。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看見女兒跟一個個子不高,斯斯文文戴眼鏡的年輕人從門廳進來。他迎上女兒便問:“凌橋賣了沒得,兩萬股凌橋股份?”

陳紅梅看著怒火中的父親,頭皮一陣發麻,趕緊低下頭去。陳友文心頭涼了半截,想揍女兒一巴掌也使不出勁來。他舉著手揮了揮,嘆口氣說:“你,你還不快去賣掉。”

陳紅梅眼里噙著淚趕緊去執行。袁非一把拉住她,搖搖頭說:“不要,凌橋現在接盤肯定很弱,兩萬股打進去,會打穿好幾塊錢價位。”

陳友文在一旁對袁非大聲吼道:“你是什么東西,敢拉著我的女兒。”

袁非松開陳紅梅,看著她眼淚汪汪的樣子心里不由得一陣疼痛。他咬咬牙對陳友文說:“陳伯,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無用,我全部資金只有四萬塊,現在我把它全部買成股票,就買凌橋股份,您看怎么樣?”

陳友文臉頰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眼里有了些許神采,他盯著袁非點點頭說:“你行,你小子有種。”

袁非掏出一張紅顏色的買單,當著陳友文的面填上股票名稱和賬戶號,然后快步向報單處走去。陳友文瞇縫起眼睛望著袁非的背影問女兒:“你跟這傻小子認識多久了?”

陳紅梅低著頭:“唔——他叫袁非,我昨天才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怎么熟。”

“昨天才知道名字!”陳友文不相信,不過,他現在關心的是股票,他揮揮手對女兒說:“走,去看看那傻瓜在什么價位買的凌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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