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珍瓏棋局(6)
- 《掌舵》三部曲
- 龍在宇
- 5196字
- 2018-04-11 17:00:45
【5 鉆進了卓伯均布下的迷魂陣】
回到賓館,杜林祥點上一支煙,問周玉杰:“你怎么看?”
周玉杰說:“什么狗屁開發(fā)方案,再說,怎么也值不了三百萬啊。不過卓伯均這位土地爺爺?shù)故侵颠@個價。現(xiàn)在的問題是,卓伯均與高志鵬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杜林祥嘆了一口氣,無力的眼神盯著天花板,他緩緩說:“讓我靜下心好好想一想。”杜林祥陷入沉思中,他正力圖把自己與卓伯均接觸的每一個細節(jié)復(fù)原出來,并從中探尋出蛛絲馬跡。周玉杰見狀也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沏好一杯茶放到杜林祥跟前。
價值五十萬的藍軍郵,看來還是發(fā)揮了作用。否則自己一個泥瓦匠出身的包工頭,是無法成為權(quán)勢熏天的土地爺爺?shù)淖腺e的。從幾次接觸的情形來看,安幼琪所言非虛,袁琳對于卓伯均的影響力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而向來深居簡出的袁琳,也正是因為那枚珍貴的藍軍郵,才肯破例為自己引見卓伯均。
讓人猜不透的還是卓伯均。此人風(fēng)度翩翩,溫文爾雅,說話做事也是一副清官派頭。他如果真貪錢,干嘛把五十萬退還給自己?可卓伯均真要是剛正不阿,又為何把高志鵬介紹過來?
杜林祥在腦海里反復(fù)咀嚼卓伯均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一開始,卓伯均就聲稱自己“仕途上沒有什么指望了,就想著平平安安干完這一屆”,卓伯均是否在暗示自己,他現(xiàn)在沒有再向上一步的可能,就想撈點錢?卓伯均還說過,他本人就是項目評審委員會主任,這是否可以理解為,對于將地批給誰,卓伯均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同高志鵬接觸的過程中,無論是在河州的飯局上,還是在深圳的那通電話,這位卓董事長總會在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或明或暗地表達某種意思。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
然而,杜林祥始終不明白,既然自己已經(jīng)通過袁琳進入到卓伯均的圈子,也在一定程度上獲取了對方信任,那么卓伯均想要錢,大可以直截了當?shù)卣f,為何要繞這么大圈子?還要退還那五十萬?
杜林祥深吸一口煙,腦海中竟不自覺浮現(xiàn)出赤身裸體的李云松的形象。那個王八蛋,當初把自己邀到桑拿房里,而后就獅子大開口地索要三百萬。李云松一番費盡心機的安排為的就是安全。
卓伯均的所作所為,不正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杜林祥又想起了卓伯均說過的話,“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稍不留意就會粉身碎骨啊!”老道的卓伯均看來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想想也是,如果對那枚藍軍郵安然受之,或是直接開口要錢,那卓伯均的把柄就永遠被杜林祥攥在手里。但通過這一番運作,錢是給高志鵬的咨詢費,卓伯均大可以撇得干干凈凈。
高志鵬喊出的雖然是天價,但一套開發(fā)方案的價值,確實比藍軍郵更加難以衡量。你可以說它是廢紙,也可以說智慧無價。日后縱然翻臉,那也是你杜林祥同高志鵬的糾紛,與卓伯均扯不上半毛錢關(guān)系。從這點來看,卓伯均撈錢的手段可比李云松高明!
杜林祥不禁感嘆,卓伯均能在土地爺爺?shù)奈恢蒙戏€(wěn)坐這么多年,其手腕果然了得!在河州,想給卓伯均送錢的人大有人在,卓伯均還不一定都會笑納。一枚藍軍郵,只能讓杜林祥進入卓伯均的圈子,卻遠遠滿足不了土地爺爺?shù)奈缚凇Q句話說,五十萬換來的,不過是能夠進一步給卓董事長送錢的資格。
等等!杜林祥又猛然提醒自己,如今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測。如果事實并非如此,而是高志鵬獅子大開口,連卓伯均都被蒙在鼓里,那自己的錢,豈不是打了水漂?
杜林祥重重地嘆道:“卓伯均啊卓伯均,你擺下的迷魂陣,可把老子害苦嘍。”
杜林祥續(xù)上一支煙,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玉杰:“你是怎么分析的?”
周玉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與杜林祥剛才的判斷可謂不謀而合。周玉杰說:“現(xiàn)在咱們有九成把握,高志鵬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產(chǎn)專家,他不過是卓伯均收錢的白手套。但也不能排除另一成可能,就是事情沒這么復(fù)雜,就是高志鵬自己喊了個天價。”
“是?。 倍帕窒辄c點頭說,“盡管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不防。畢竟這是三百萬,就這么扔出去,必須慎之又慎。”
周玉杰想了一下說:“三哥,要不你給卓伯均打個電話,求證一下?”
杜林祥說:“那怎么行?真要是卓伯均擺出的迷魂陣,不就給人家戳穿了,這項目也沒戲了。”
周玉杰說:“卓伯均裝傻,我們也能充愣。你就給卓伯均打個電話,說這方案的確不錯,就是三百萬的價格太高了。既然卓董事長和高總是朋友,能否麻煩他給高總說一下,把價格適當優(yōu)惠一些?”
周玉杰接著說:“這樣做,既不會戳穿卓伯均,也能達到我們的目的。如果是高志鵬搗鬼,卓伯均一定會立即有反應(yīng)。如果他還是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說什么‘方案的事,你們自己去談’,那就可以肯定這是他設(shè)好的局?!?
杜林祥拍了周玉杰的肩膀:“你這辦法好!”
杜林祥立即給卓伯均打電話,并按周玉杰設(shè)計的說辭表述了一番。末了,杜林祥還加上一句:“卓董事長,我的意思就是麻煩您跟高總說一下,能優(yōu)惠一點是一點。如果高總那邊實在為難,也就算了?!倍帕窒檎f這句話,其實是怕卓伯均誤會自己來砍價。他要明確地告訴卓伯均,錢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這錢要給得放心。
卓伯均在電話那頭說:“你和高總都是我的朋友,你們生意上的事,我不好介入啊!”
聽著卓伯均那為難的口氣,杜林祥徹底放心了,他立刻說:“那就算了,不麻煩卓董事長了?!?
放下電話,杜林祥朝周玉杰點了一下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此時的杜林祥心中交織著喜悅與憤懣。能搞定卓伯均,順利拿下那塊地,當然是好事一樁。但對于卓伯均這種翻手云覆手雨,把自己當猴耍的收錢手段,杜林祥卻只能逆來順受。
下午,杜林祥又來到高志鵬的公司。有了卓伯均的交底,杜林祥爽快地說:“高總,我們仔細研究了你這個開發(fā)方案,的確很好。我們愿意花錢把它買下來?!?
高志鵬說:“感謝杜總信任。”
杜林祥說:“方案很重要??!我記得卓董事長以前跟我說過,只要方案好,能提升城市形象,哪怕報價低一點,政府也會傾向于同這家公司合作。因此我想這份方案一定要足夠精彩,能夠打動評審委員會,最后哪怕我們的報價并不高,也能拿下這塊地?!?
高志鵬說:“方案做精彩沒問題,但那要耗費更多的人力、智力,因此價格肯定不一樣。”
杜林祥微笑了一下:“只要方案足夠好,我們當然愿意加錢?!?
高志鵬頓了頓說:“如果杜總想憑借精彩的開發(fā)方案,最后以低價勝出,起碼還得再加兩百萬?!?
杜林祥思索了一陣,說:“沒問題,成交?!?
杜林祥與高志鵬都在揣著明白裝糊涂。他們的話中,句句都提到方案,可其實沒人在乎方案。杜林祥所要的,不過是將五百萬送到卓伯均手上后,讓自己低價拿地。
回到河州后,杜林祥便開始緊鑼密鼓地工作。拿地的事他已經(jīng)不用發(fā)愁,現(xiàn)在要做的是趕緊聯(lián)系銀行的人,一旦拿下土地后,便能在第一時間融資,并盡快啟動工程建設(shè)。為此,杜林祥與周玉杰聯(lián)系了多家銀行的領(lǐng)導(dǎo),酒沒少喝,紅包自然也沒少送。
一個月后的禮拜一上午,是河西城建公司評審委員會正式召開會議的日子。杜林祥還是有些怯場,便讓周玉杰帶上高志鵬制作的開發(fā)方案,以及每畝地一百八十萬元的報價,去到會上向評審委員會成員進行介紹。一百八十萬的價格是高志鵬提出來的,比原先的兩百萬足足便宜了二十萬。杜林祥當然知道其中的玄機,因此顯得信心滿滿。整整一個上午,卓伯均、安幼琪都坐在臺上,一本正經(jīng)地聽各家公司做匯報。其間,卓伯均還多次打斷企業(yè)方的發(fā)言,仔細詢問相關(guān)情況,并不時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下午是評審委員會的閉門會議。就在這次會議上,將做出最終決定。下午五點半的時候,遠在深圳的高志鵬給杜林祥發(fā)來短信:“大功告成!”一小時后,安幼琪又打來電話:“杜總,那塊地已經(jīng)確定交給你們公司了。卓董事長對你們的開發(fā)方案非常贊賞,用他的話說,‘哪怕這塊地賣便宜了,但通過這塊地的運作,卻能帶動河西區(qū)整體土地的升值,值得!’”
杜林祥高興地說:“謝謝安總了!”
安幼琪說:“我今天下午可一句話也沒說,全是卓董事長力排眾議定的。有家公司出價到了兩百三十萬,最后還是被你們擠下去了。”
杜林祥說:“這是最后結(jié)果嗎?不會還有什么意外吧?”
“應(yīng)該不會了?!卑灿诅髡f,“今天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寫入會議紀要,明天一早就會對外公布。按照以前的運作模式,剩下的就是到區(qū)政府那邊走一下例行程序,然后就簽署正式協(xié)議?!?
放下電話,杜林祥又找到了當初北國天驕項目成功時的感覺,壓抑已久的狂喜在心中釋放??刹恢醯?,興奮的大腦中總會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卓伯均辦公室的那幅字“有容乃大無欲則剛”。他不知道卓伯均與李云松,究竟誰更猥瑣,誰的吃相更難看!
整理了一下情緒,杜林祥問周玉杰:“今天晚上銀行那邊的人約好了嗎?”
周玉杰說:“約好了,包間都訂好了?!?
杜林祥說:“那好,咱們快趕過去。現(xiàn)在的工作重心要放到融資上面?!?
站在一旁的林正亮附和道:“三哥,照你這么干下去,沒幾年就要當億萬富翁了?!?
杜林祥也不謙虛:“那是必須的!”
當天晚上,杜林祥又和銀行的一幫人喝得大醉。晚上十一點多,周玉杰開著他的路虎送杜林祥回家。杜林祥覺得車上的音樂太吵,就叫周玉杰換一個頻段。周玉杰把頻段調(diào)到河州交通廣播,里面正在播放新聞。只聽播音員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在今日召開的洪西省人大常委會上,選舉姜菊人為代省長?!?
周玉杰說:“三哥,姜菊人又升官了,這下萬順龍的生意只怕做得更大了?!?
杜林祥說:“那是他命好?。 泵悦院亩帕窒椋念^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楚。人家萬順龍已是省長大人的座上賓,自己在這忙活半天,不過就圍著一個卓伯均打轉(zhuǎn)。
廣播里繼續(xù)說:“經(jīng)省委研究決定,呂有順同志任河州市委委員、常委,提名呂有順同志為河州市人民政府常務(wù)副市長人選?!?
周玉杰說:“常務(wù)副市長通常都會分管全市國土工作。卓伯均這么一個角色,就已經(jīng)牛成這樣,常務(wù)副市長又該是個什么樣?三哥,那個呂什么的,你以前聽說過嗎?”
杜林祥搖著頭:“這些個官老爺,誰他媽認識!”
此刻的杜林祥當然還不知道,呂有順這位洪西省會城市的新任常務(wù)副市長,會令自己的人生出現(xiàn)多么重大的轉(zhuǎn)變。
【6 土地爺爺出事了】
其實,呂有順也是洪西省文康市人,同杜林祥是地地道道的老鄉(xiāng)。不過,兩人此前的生命軌跡卻毫無交集。當杜林祥因為貧困的家境輟學(xué),不得已進城跟著師傅當起泥瓦匠時,與杜林祥同歲的呂有順,卻在文康一中一間有些簡陋的教室里發(fā)奮苦讀。
后來,呂有順以全市文科狀元的身份考入北京大學(xué),據(jù)說那也是文康一中建校以來第一個被北大錄取的學(xué)子。本科畢業(yè)后,呂有順又在北大繼續(xù)攻讀經(jīng)濟學(xué)碩士。之后,呂有順便進入中央部委,開始了自己的京官生涯。從辦事員到副處長,再到處長,呂有順的仕途頗為順遂,其間他先是被下派到安徽,當了兩年副縣長,后來又被選派赴美國的大學(xué)進修一年。既有基層鍛煉經(jīng)歷,又出去喝了洋墨水,這樣的人自然會進入領(lǐng)導(dǎo)視野。38歲那年,呂有順被提拔為副司長,正式邁入廳級干部的序列。
不過此后,呂有順卻離開政府機構(gòu),進入一家大型央企工作。先在北京總部工作了一年,而后被外放到香港,擔(dān)任香港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這一次,呂有順又從企業(yè)回到政府,由香港直接空降河州擔(dān)任常務(wù)副市長。河州是副省級城市,呂有順這個常務(wù)副市長,自然就是正廳級。
呂有順履新的第三天,恰逢河州市國土資源會議召開。分管國土、城建工作的呂有順,理所當然地作為全市國土系統(tǒng)的新老板,坐在主席臺上發(fā)表了講話。除了冗長無味的官樣文章,呂有順也在會議上扔出了一顆重磅炸彈——從即日起,凍結(jié)全市經(jīng)營性國有土地使用權(quán)的出讓。凡是還沒有簽署正式轉(zhuǎn)讓協(xié)議的,一律不再簽署。
會議結(jié)束后,市政府就發(fā)出緊急通知,要求各區(qū)縣無條件地執(zhí)行市政府的決定。呂有順還責(zé)成市紀委、國土局組成督察小組,赴各地展開督察。
對于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報道,杜林祥其實并沒怎么看懂,直到河西城建公司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通知他土地出讓的事已被叫停,并叫他來取回已經(jīng)繳納的保證金,杜林祥才意識到大事不好。他趕緊給卓伯均打去電話,可一連兩次,卓伯均都說正在開會,過段時間再聯(lián)系。杜林祥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又給安幼琪打去電話,可手機剛撥通對方就掛掉。
一會兒,安幼琪發(fā)來短信:“正在開會,有事發(fā)短信。”
杜林祥立刻回了一條:“那塊地出什么事了?”
等了好幾分鐘,不見安幼琪有任何回復(fù),杜林祥又發(fā)了一條短信:“萬分焦慮中,盼速回!”
安幼琪終于回了短信:“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晚上八點,香格里拉咖啡廳見。”
心急火燎的杜林祥,七點剛過就坐到香格里拉的咖啡廳里,不過安幼琪卻來遲了,一直到八點半才出現(xiàn)。
安幼琪見面后說道:“杜總,坐在如此優(yōu)雅的咖啡廳里,聽著悅耳的音樂,感覺還好吧?”
“好什么。心亂如麻!”杜林祥說,“本來就心煩,滿耳朵又盡是些聽不懂的洋歌。我叫服務(wù)員換首鄧麗君的歌來放,他們卻說沒有?!?
安幼琪說:“來香格里拉聽鄧麗君的歌,杜總可是找錯了地方。這里怎么會有鄧麗君的歌?”
杜林祥隨口問道:“為什么,難道鄧麗君的歌還配不上它一個區(qū)區(qū)的五星級酒店?”
安幼琪說:“香格里拉的老板就是縱橫東南亞、香港以及中國內(nèi)地的商界大亨郭鶴年。郭鶴年的兒子郭孔丞,當年與鄧麗君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不過郭鶴年的母親卻不怎么喜歡作為藝人的鄧麗君。幾經(jīng)周折,這段戀情也以鄧麗君含淚退婚而宣告結(jié)束。從此以后,香格里拉酒店里就不再放鄧麗君的歌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