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女人,八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吧臺上小小的電視屏幕,即使樂隊長號手討好地挑起一個高八度的弧音,也絲毫沒影響她們對球賽的專注。
“勇士!我的勇士,勝敗就在最后一腳了,快!”老三玥如緊握的拳頭,不時地捶在身邊鳳歌的大腿上。
“截住!截住!唉,我的獅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跑不動了?這還是你嗎?”鳳歌欣賞小貝的勇猛和自我,驕傲地把他稱作自己的獅子。
“你的獅子,遇到我的勇士就變成軟塌塌的病獅子了。”玥如帶著對羅納爾多的贊賞,嘲笑著小貝的無力。
“拿開你的手,面對足球,咱倆永遠不可能是盟友。”鳳歌把玥如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推掉,發泄著自己的失望。
“斯文掃地!”玥如對鳳歌的舉動十分不滿。
“斯文?你想要點兒斯文的?好吧,那我們就來點兒斯文的。本小姐讀首詩給你聽聽吧。”鳳歌一抬手武斷地把電視關掉。
“你干嗎?干嗎關掉電視?輸不起呀?打開,我要看我的勇士是怎么笑著走出球場的。”玥如沒想到鳳歌會把電視關掉,急得喊了起來。
“好了,好了,比賽馬上結束了,勝負已成定局,關了也罷。我們不是男人,少看幾眼也不會減少雄性荷爾蒙分泌。來,我們看看新來的《時尚》雜志吧。”方萍看到玥如真的急眼了,當起了和事佬。
“二姐偏心,她這么經不起失敗,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足球寶貝,還好意思稱貝克漢姆為自己的獅子?”玥如因不能繼續看比賽而惱怒。
“好了,生氣很少沒有理由,但很少有一個好的理由。其實你在乎的哪是比賽的輸贏,不過是想看看羅納爾多健壯的大腿。”鳳歌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惹惱了玥如,試著轉移話題。
“看大腿?哼,也就你想得出來,不愧是濱城第一大名記。”愛球如命的玥如,正逢她的偶像羅納爾多長途奔襲、一腳定乾坤之際,電視卻被鳳歌突然關掉,當然惱怒。
“你說的是‘名記’還是‘名妓’呀?‘名記’倒沒有什么,多得墻上掉下塊磚,能砸倒一片。‘名妓’我可是擔當不起呀。”鳳歌并不在意玥如對她的擠對,反而覺得發揮自己武斷行為的機會來了。
“你會不會聽話?以為我是在表揚你呀?”玥如不理解鳳歌的反應。
“對呀,你就是在變相地表揚我呀。這名妓的桂冠,就是一種褒獎啊!”鳳歌表情夸張地說。
“褒獎?你可真會自找臺階。看你的表情,好像你的理想被我說中了!”玥如的斗志似乎被鳳歌轉移到了斗嘴上。
“理想?你可別說,你的定位還挺準確。如果條件成熟,我會考慮你的建議,重新定位一下自己的理想。”鳳歌依然順著玥如的思維說。
“她的理想竟然是當名妓?故弄玄虛!”玥如撇著嘴對旁邊的方萍和葉蕙說。
“大姐,咱倆負責喝茶看雜志,她倆負責拌嘴,咱們互不干涉。”方萍說著點了一壺茶,倆人低頭看起了《時尚》雜志,放任玥如和鳳歌繼續打嘴仗。
“三姐,我說的是真的,名妓可不是一般人能擔當得起的。首先,得有一笑能傾城、再笑能傾國的容貌,還要有錚錚鐵骨、俠肝義膽的剛毅和氣節,更要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職業素養。就這幾個條件,在座的你、我,有誰一應俱全?所以,俺自愧不如呀、呀、呀……”鳳歌用一個幽婉的青衣韻白和標準的蘭花指,風情萬種地朝著玥如指去。
“討厭勁兒,躲開!”玥如被鳳歌的樣子氣笑了。
“三姐姐,儂依妹妹,慢慢道來啊、啊、啊……”鳳歌的興致仿佛被韻白挑起,也不顧及玥如說什么,稍并雙腿,慢移蓮花,走將了起來……剛走兩步,便被玥如一把拽回來,重新摁到沙發上。
“別舞舞挓挓嚇著客人,坐下說!”
鳳歌并不惱怒,坐下來又接著自己的話題繼續說:“三姐姐,儂家只是一個靠賣字為生的小女子,是萬萬扛不起一代‘名妓’這個大名的呀,啊、啊、啊……”鳳歌人是坐下了,手依然不改蘭花指狀,嘴里也還在嗲嗲地念白。
“好了,你那樣子是在說人盡可夫、被千古唾棄的妓女嗎?我怎么聽著像地上難尋、天上少有的仙女、天使。”玥如聽著鳳歌的念白,看著她的蘭花指諷刺道。
“對極了,所有的女人都有兩面性,既是天使,也是魔鬼,只是看生活將她們天性中的哪一面開發出來而已。天使是好人,妓女也不一定都是壞人。嚴格來講,讓她們完全處于不同境地的,是世俗的觀念和目光,比如……”鳳歌有意睨著玥如。
“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別人怎么看你,完全取決于你的選擇和本身散發出的氣場,別向外界找原因。”玥如雖然眼神不與鳳歌對接,嘴上卻絲毫不讓。
“當今社會里,誰敢說自己的命運,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宿命觀和人們幾千年根深蒂固的思維習慣,是個人能掌控得了的事情嗎?退一步說,即使天使壞事做絕,人們也會給她找一個合理的借口,而妓女縱然有女媧補天的壯舉,也會被社會賦予各種低級無聊的想象,這是世俗,也是人的劣根。你個人的氣場再強大,也抵不過世俗的偏見。”鳳歌越說越來勁兒。
“是啊,有時候,我們真是不知道,生活這只船到底能把我們載向何處。生活的細節我們可以決定,命運的大方向我們卻無法預測。”方萍聽到鳳歌的感慨,也放下雜志,端起茶杯湊了過來。
“可憐的人們,還以為自己是空前絕后地聰明。就像某些人,以一個社會對妓女的定位,來標榜自己的文明程度,可憐呀!”鳳歌搖搖頭,一臉惋惜的表情。
“不是定位,是根本就不值一提,甚至應該完全滅絕。”玥如一副要和鳳歌對立到底的樣子。
“扼殺人性!三姐,你不是很欣賞薩特嗎?存在主義認為,性、自由、價值與尊嚴這些人性的特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妓女這個行業,或者是這種社會現象,應不應該保留,也要以社會對其需求與否來確定,社會需要即人性、即存在。”鳳歌也進入了對立狀態。
“存在即合理,本身就是謬論,小偷存在,合理嗎?我對薩特的崇拜,只停留在他拒絕諾貝爾文學獎的勇氣上,其他觀點不敢茍同。”玥如也不退讓。
“越來越有趣了,我第一次聽到用哲學來闡述妓女這一社會現象,你細細地講來我們聽聽。”一直不吱聲低頭翻雜志的葉蕙,也饒有興致地參與了進來。
“大姐,真正的智者勤于提問,就像你,而善談者又鮮是智者,就像我。”鳳歌看大家都對她的話題感興趣,不免有點兒飄飄然。
四個女人,自詡為閑適之人,聚在一起時,常常像這樣,將話題漫無邊際地扯開來,可以把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討論得支離破碎而跑了主題,也會為一句話、一件小事,爭執得面紅耳赤后,歸結到一個嚴肅的大話題上。
其實,她們從頭至尾在意的不是討論、爭執的結果,而是享受這個過程帶來的放松和愜意。今天,她們由球賽的小問題,扯到了妓女存在與社會危害這個巨大的話題,用“針鋒相對”的形式,享受著閑聊帶來的樂趣。
“造就一個名妓的艱難程度,絕不亞于培養一個智商、情商一流的行業領袖。一個貌若天仙,身如柳枝,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詩詞歌賦爛熟于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靈慧女子,她的智商和情商會低于一個行業領袖嗎?”鳳歌緊盯著玥如問。
“越說越玄了!”玥如對鳳歌的邏輯一臉不屑。
“你們聽說過江南名妓奇雅秀戲弄京城高官的故事嗎?”鳳歌一看方萍、葉蕙也開始聚精會神地聽她說話,便像個人來瘋的孩子,更加積極地表現起來。
“用實例證明你的論點!”葉蕙也饒有興致地鼓勵鳳歌說下去。
“好,今天就給你們講一個古代名妓智斗京官的小故事,讓你們領略一下名妓的水準和境界。”宋朝的時候,江南的幾個知府大人,給一個前來巡查的京官接風洗塵,他們邀請名妓奇雅秀出面作陪。席間,幾位知府大人對奇雅秀恭敬有加的樣子,讓京官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他仰仗著自己身份特殊,便擺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不屑狀。在座的官員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面面相覷不敢多加言語,唯恐哪一句話觸了他的霉頭,遷怒于己。再看這位京官,一看自己讓大家冷了場子,有心想緩和氣氛,又放不下已經端起的架子。他惱怒地想:自己來到人家的地盤上,必定有用得著這些地方官的地方,輕易不能得罪這些人。可是,場子已經被自己冷住了,還得自己找個臺階,打破僵局。情急之時,他看到玲瓏有致、端坐自如的奇雅秀掩面飲茶的側影,覺得自己的惡劣情緒找到出口了。
“‘請問姑娘怎樣稱呼?’他笑里藏刀,端著茶杯,眼神似看非看地問道。”
“‘小女子奇雅秀,結識大人倍感榮幸。’奇雅秀用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呢喃的聲音回答。”
“‘什么?叫什么?叫臍下臭呀?哈哈哈……真是……哈哈……’京官像是賺到了便宜似的大笑起來。”
“哪個年代都有這么無聊的男人!”玥如一聽女人受辱,本能地表示著自己的憤怒。
“你們猜,這個奇雅秀是怎么回答的。她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邁著優雅、裊娜的碎步走到京官跟前,細聲細氣地說:‘這位大人,本以為您是京城來的高高在上的武官,卻不知原來是個地地道道的貨真價實的聞(文)官呀。小女子自愧聞(文)功不及大人,這廂領教了。’奇雅秀只用一個‘聞’字,就把這個京官像狗一樣低著頭到處嗅的粗俗形象,鮮明地勾勒出來。你們說這個奇雅秀是不是一個黠慧的奇女子?”
“精彩,解恨!”玥如興奮地豎著大拇指贊嘆道。
“聰明,機靈!”葉蕙也由衷地感慨。
“還有一個更具有人格魅力的人物故事,你們想不想聽啊?”鳳歌一看大家都被她的故事吸引,便又賣起了關子。
“快說吧你……”方萍聽故事的興趣也被鳳歌勾起。
“知道宋代妓女嚴蕊嗎?她那首名揚至今的《卜算子》的意境,比同時代著名的理學家朱熹的作品要高出很多。”
“是那首《不是愛風塵》嗎?”葉蕙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問道。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鳳歌略帶傷感地吟誦著《卜算子不是愛風塵》。
“太傷感,似乎隱藏著無盡的失望。”方萍具有能從一切情緒中捕捉到低沉、孤冷成分的本領。
“不僅傷感,還透著一種決然。這是她與朱熹抗爭勝利,看透了高官腐敗、權力相爭的真相后,發出的吶喊。當時,朱熹為了將自己的政治對手唐仲友掃出官場,設計了一出栽贓嫁禍的丑戲,他企圖從嚴蕊身上下手,達到目的。在他看來,妓女必無情無義,也必定軟弱低賤,他想用重金買通嚴蕊達到目的。但嚴蕊不從,他惱羞成怒,將她關押兩個多月,每天嚴刑拷打。誰想到,纖弱的嚴蕊如戰士般堅強,任憑你如何拷打,堅決不做偽證,最后讓朱熹徹底顏面掃地。其實,失掉的哪里僅僅是顏面,還有人格和氣度。面對這樣的妓女,這樣的朱熹你做何感想?”鳳歌再一次向玥如發問。
“這只是個案,不能美化妓女群體,同樣,也不能用個案概括所有的官員。官員關心的是老百姓的生死,辛勞在案幾旁,妓女關心的是自己的腰包,快活在與男人的床笫中,兩者永遠不能相提并論。”思想傳統的玥如繼續為自己的觀點辯解。
“你大學五年學習的知識,都是西方自然科學的文明成果,西方人文科學精髓一點兒沒影響到你,可以想象我們的教育局限性有多大。”鳳歌對玥如的頑愚深感遺憾。
“你把尊重人性和贊成妓女賣淫兩個問題混淆了,退一步講,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能接受妓女這個職業,我還是愿意做傳統的衛道士。”
“送你一頂帽子——傳統的偽道士和愚昧的行業歧視者。嚴格來講,妓女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也是一種靠技能吃飯的行當。歌唱演員靠嗓子吃飯,掃大街的靠力氣吃飯,醫生靠醫術吃飯,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的區別。”
“她越說越不入流了,竟然把妓女也算入三百六十行了。”玥如轉過臉,變相向方萍和葉蕙求助。
“再來兩個茶杯,你倆喝點兒茶水,如果再喝點兒酒這氣氛就更火爆了。”葉蕙招呼人給她倆拿來兩個茶杯,又給她們倒上茶。
“沒想到,一場球賽,就激發出你這么多的歪理邪說。行了,你也別在這兒憂國憂民了,我說不過你,你永遠都有理。”玥如一看鳳歌動了真情,也不愿意再進一步激怒她,主動亮出了白旗。
“我就是要做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名記啊、啊、啊……”鳳歌本來就無意惹惱玥如,索性借著她的話緩和了氣氛。
“去你的,少來啦……”玥如再次被鳳歌搞怪的模樣逗樂了。
“哈哈……”葉蕙和方萍也讓鳳歌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
四個女人的笑聲,引來了很多人回眸。
“哎,姐妹們,注意了,剛剛幾乎所有的人都回頭看過我們,只有那個家伙,始終沉著臉,連頭都不轉一下,我可注意他好長時間了。”玥如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用眼睛向姐妹們示意,那個坐在最右邊墻角的男人。
“呦,我們賢淑高貴、品行端莊的三姐,也開始凡心大動,關注別的男人了!”鳳歌一臉壞笑地說。
“能讓我們玥如動心的人,除了她家的‘大白兔’,恐怕還沒有第二個男人吧?”方萍摟著玥如的肩膀親昵地說。
“噓!你們小點兒聲。不過,還是二姐了解我,在我眼里,真是沒人能比得上我們家‘兔子’。”
“一提起‘大白兔’,再瞧瞧她那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就可以推測到‘大白兔’先生一定是位武林高手了,要不然,玥如姐也不會這么水靈滋潤,對不對?”鳳歌繼續逗著玥如。
玥如的丈夫屬兔,飲食上又習慣吃素,便被鳳歌冠此戲稱。
“姐妹們,我們跟她在一起,早晚都會學壞的。”玥如向葉蕙和方萍求援。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今天學費就不跟你收了,單你買吧。”鳳歌眨巴著那雙大大的杏眼說。
“玥如說得對,那個男人是挺特別的,我也注意他好長時間了。他每次來坐個把小時就走人,而且都是一個人,也從不和別人說話,只點一瓶啤酒,一直默默地坐著,好像專門來這里思考問題似的。喏,現在時間差不多了,他就要走了。”葉蕙說。
“人長得挺帥,表情卻像沒有生命的雕塑一樣,冷冰冰的。”玥如接著葉蕙的話說。
那個男人仿佛聽到了這里的議論,玥如話音剛落,他便放下了手里的啤酒,起身走人。
“這樣的男人現在太多了,像花瓶女人一樣,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里。他們或者仰仗著自己的臉蛋,或者秀出傲人的身材,擺出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用清高傲慢、玩世不恭的神態,吸引那些初出茅廬、不諳世事、追求刺激的良家婦女。他裝不了幾天的,不信,咱們打賭,賭一瓶香奈兒5號,我的那瓶正好要見底了,誰跟我賭?”鳳歌一副挑釁而自信的樣子。
沒有人出來應戰,大家知道,對男人的感悟和經驗,沒有誰能趕得上鳳歌。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同性戀啊?人家說同性戀的男人都這樣,對女人都沒有興趣。”玥如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了起來。
“別侮辱同性戀,同性戀也是人,對美的東西也有認同,只是在性取向上與其他人不同,而不是沒有人的喜怒哀樂。”鳳歌睨著玥如說。
“那他怎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玥如對那個男人依然饒有興趣。
“他有沒有反應,他正不正常,和我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我們把他當作來消費的‘雕塑’就好。”
“別掐了,都早點兒回去睡美容覺吧。”葉蕙的話阻止了她倆沒完沒了的口水仗。
“走啦,回家嘍,睡覺嘍。”鳳歌率先響應,幾個人各自收拾東西,駕車而去。
四輛車同時離開,酒吧的門前,頓時空曠了許多。
“四個女人”的霓虹燈廣告牌,閃爍在仲夏的夜里……
當初,四個女人開酒吧的創意,是由鳳歌首倡。
“咱們四個人都喜歡泡吧,大姐又是紅酒專家,不如我們自己開個酒吧,直接從國外的酒莊進酒,既能保證自己能喝到純正的紅酒,也能讓我們周圍喜歡紅酒的朋友領略到紅酒真正的魅力,如果財神再關照咱們一下,還能發筆小財也說不定,豈不是一舉數得?”
“我同意。”玥如一聽鳳歌的提議,馬上舉起雙手響應。
“好是好,可是,我們都是公職人員,經營一個酒吧傳出去恐怕不好。”葉蕙心有顧慮。
“這個簡單,我們都不用出面,找個合適的人做名譽法人就好,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辦。”鳳歌大包大攬。
“那我們就一起出資,找個人來做管理就行?”玥如興致勃勃地問。
“是啊,我們什么也不用管,就等著分享勝利的果實吧。”鳳歌口氣夸張地說。
“凈想好事,不把我們自己賠進去,就不錯了。”方萍說。
心動不如行動,四個女人,把開酒吧需要的一系列條件羅列出來以后,便一項一項地落實了起來。
別的事情沒費什么周折,酒吧的名字倒是讓她們費了些腦筋。整整三頁紙上,羅列了充滿各種寓意的名字,她們就像母親給兒子選媳婦,千般挑選、萬般比較,也不覺得有什么人,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兒子。
她們甚至覺得,記憶里能想起來的文字,都不足以表達她們對酒吧的全部情感。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爭論中,玥如先向鳳歌發出挑戰:
“我說大記者,你平日里滿腦子的鬼主意、新名詞,現在真正要用上你,怎么不出菜了?”
“慚愧、慚愧呀。書到用時方恨少啊、啊、啊……”
鳳歌搖搖頭,自嘲地念起了京白。
“行了,別拿腔拿調了,快想個好名字才是正事,四個笨蛋啊,連個名字都想不出來。”玥如悻悻地說。
“四個笨蛋?唉,就是,叫‘四個女人’不行嗎?新奇還不會重名,又讓人充滿想象力,不錯!”鳳歌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起來。
“‘四個女人’像什么話?讓人浮想聯翩,不好!”玥如首先反對。
“一個名字呀,如果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覺得好,就不能用;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覺得還行,才可以考慮;如果有百分之三的人覺得好,就是真的好了。”鳳歌有意將玥如的軍。
“反正我不覺得好。”玥如繼續反對。
“說不出反對的理由,反對無效!”鳳歌說。
“有點兒暗示的意味。”玥如說。
“那是你內心有問題。”鳳歌反唇相譏。
“又開始人身攻擊了。看來,我要是再不同意,你還會……算了,我說不過你,看看大姐、二姐怎么想的吧,她倆要是同意,我也沒什么意見,不就一個名字嘛!”玥如說。
“我看呀,這個名字雖然直接了一些,但會隨時點化我們,也不一定是件壞事。現在不能確定的是,這個名字會不會把我們四個都推到公眾的面前?”葉蕙從另一個角度提出自己的擔心。
“大姐,名字屬于商業營銷的一部分,人們永遠不會知道四個女人是誰,也永遠都會有人在琢磨四個女人到底是誰,這是永恒的商業效應。”鳳歌說。
“嗯,這么說也有道理。我看,我們也爭不過你了,名字的事已經浪費不少腦細胞了,別再為這件事傷腦筋了,左右就是個符號而已。”方萍從來都是復雜問題簡單化,幾句話把拖沓已久的名字工程,畫上了句號。
酒吧的裝修定位、選材、實施,每個環節,四個女人都共同協商、解決,一切準備就緒后,只等牌匾一掛就開張納客。
對內容的重視永遠大于對形式的要求,是四個女人的共同特點。對她們而言,牌匾就是一種形式,越普通,越不能給人帶來遐想,越是一種境界。萬萬不能像國內一些大學的校門,富麗堂皇的裝修下,掩飾的是缺乏學術氛圍的自卑和虛偽。她們寧可掉進庸常和簡單中,也不想靠著花枝招展迎合卑俗,這塊簡單厚重的原木橫匾,就是四個女人內心的外現。
這塊巨大的長方形牌匾,四周由玲瓏的曲線收口,凹刻在上面的土金色的“四個女人”四個大字,是婉約而內斂的隸書,深刻而力道的運筆,盡顯蒼勁、流動之韻律。
這四個字,是她們自己設計出來后拓在木頭上,然后又用刀子一下一下共同篆刻出來的。也許是用心太深,也許是用情太專,那堅定的刀痕,散發著倔強、隱忍、堅韌的味道,看不出一絲女人的柔弱和單薄。
就是憑著硬朗、剛強的性格,就是憑著說干就干的勁頭,四個女人酒吧很快開業了……她們誰也沒料到,這樣一個小小的酒吧,把她們日后的生活,徹底翻了個天。
開業的日期定在九月十一日。
這個日子是她們特別選定的。“九”在中國文化中為至尊、至陽的吉數,有長長久久的寓意,與“四個女人”正好陰陽互補;“十一”代表一心一意,暗喻四姐妹情深意長。
開業的時間也定在晚上九點十一分。
九點,夜剛剛啟動。酒吧本身就是夜的代名詞,混合著人們的夢想、希望、情感、掙扎、逃避、解脫,各種說得清、說不清的情愫,在這里都會得到釋放和延伸。
夜為酒吧披上一件朦朧的外衣,酒吧為夜繁衍著更加豐富的故事……
夜半央,月正妝。四個女人看著自己的心愿之花綻放在邃美的月光之下,柔情四起。月光如典雅的古代仕女,疏影橫斜中暗香浮動,有著與她們的心境相似的、不可言明的莫名之美。
那一刻,月光為她們的希望,賦予了詩一般的遐想,她們的年齡、閱歷、氣質、容貌又為月光增添了幾許清麗的韻味。“四個女人”綻放在皎潔的月光下,像清幽的梅枝,香潤城市一隅。
酒吧開業的儀式,低調但莊重。沒有花籃、鞭炮、客人,只有一些好朋友,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禮服,小聚而已。
牌匾下,仰首而望的四個女人,雖然都是而立之人,但青春的氣息依然洋溢在光潔、飽滿的臉龐上,嫵媚、妖嬈之余,還透露著一種成熟女人的雍容和高貴。
她們雖然不能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但卻也各有千秋、風韻十足。一顰一笑間的嫵媚,談笑風生時的自信,舉杯交盞時的優雅,與酒吧、與夜的氣氛融為一體。
禮服均是修身剪裁,上身低領無袖,在臀部處或呈倒“傘”字散開,或稍緊地裹在身上,但無論怎樣,都令曼妙身姿風情萬種。
隨著低沉、委婉的薩克斯管樂奏起,人們放下酒杯,滑起了儒雅的藍調。中央的迷你舞池,男人挽著女人自然柔和的舞姿,親昵細聲的耳語,使一切都蕩漾在祥和、優雅的氛圍中。
女人們身著禮服的雅致身影,像流動的音符,將男人的莊重活躍。男人全部身著深色的西裝、淺色的襯衣,簇新、挺立的領子,將質地上好的領帶襯托得高貴典雅。整齊而潤澤的指甲,細膩厚實的手掌,袖口上銀色的袖扣,都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舞曲像是從四周的墻壁中滲透出來,與人們的呼吸、發絲、身心融成一體后,主宰著人們的靈魂,使他們的身體變成了一個個微型音箱,所有的音符都在這里重新組合、編排。每一個細胞,都被形形色色的音符充斥著、滋潤著……這些跳躍的音符支配著人們的思維,讓他們飄然,分不清是音樂美麗了心情,還是心情為音樂而迷離。
淺淺的笑容掛在她們滿面春色的臉龐上,世俗的一切煩惱消融在眼前,唯有音樂和友情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