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灰狐家的孩子一天天長大著，很能吃，每天要吃很多很多的魚。只管吃好了，湖里面有的是魚，不用為食物犯難。而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實際情況是，灰狐太太很想挖洞，像花狐家一樣，挖三個大洞。不過儲魚的形式和花狐家有別，灰狐太太想儲藏活魚，目標兩億尾。

“啊，親愛的，洞里沒水，魚會死掉，會腐爛。”灰狐先生提醒。

“我們可以把湖水引到洞里。”太太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就相當于我們在地下造一座人工湖。”

“啊，沒必要，湖里的魚多得很，足夠我們吃，何必受累？”

“湖里的魚是很多，可那不屬于我們自己，還有花狐家呢。它們家不是儲藏了很多很多干魚嗎？”

“啊，它們愚蠢，你這樣評說過它們。”

“那是過去，我們還沒有孩子，現在有孩子了，我的認識也隨之改變。我覺得鄰居家的做法是很有遠見的。”

灰狐太太一心要說服先生，它甚至給先生做了一場形勢報告，分析了形勢的嚴峻性，大體意思是，自己家的二十一個孩子會長大的，長大后要成家立業，要生兒育女，它們的兒女也同樣會長大，同樣要生兒育女，子子孫孫，一代一代繁衍。鄰居家的九個孩子也如此，也要一代一代繁衍。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一百萬年……之后，湖里的魚肯定會被吃絕。因此，務必要挖洞儲魚。

灰狐先生被說服了嗎？

沒有。它認為狐貍繁衍后代，魚也在繁衍，是個正比關系；即使一百萬年后湖里的魚被吃絕了，也還會有新的食物代替魚。可是，它沒有闡釋自己的論點，它選擇了默許，它害怕太太再一次抑郁。

這樣，灰狐一家就開始挖洞了。挖了三個大洞，和花狐家一般多。之后它們又把湖里的水引進洞里，把吃不了的魚放在里面養起來。

這回灰狐太太滿足了嗎？

不。它發現了一個新情況：花狐家也在挖洞養活魚，它們一共挖了四個大洞，引滿水，養滿魚。

灰狐太太的情緒又一次低落了。眼見要抑郁的時刻，灰狐先生決定挽救它了。

“啊，親愛的，你，是不是想多要幾個大水洞？”先生問，“你想要幾個呢？”

“四個，不，十四個。”

“啊，那就二十個吧。”

“太好了，我就想遠遠地超過鄰居家！”灰狐太太喜笑顏開。

于是，兩口子又晝夜不停地挖洞，挖，挖，挖，特別辛苦，特別累，它們決心把一輩子的力氣都用上，它們的孩子——那些小狐貍，還小，不諳世事，還需要它們照顧，可它們顧不得了，二十個水洞工程浩大，它們必須全力以赴挖掘，不然，到老死的那天也完不了工。

灰狐一家的浩大工程免不了驚動花狐夫婦，花狐夫婦感到了壓力，它們認識到，灰狐一家的二十個水洞一旦竣工，湖里的魚就會完全變成灰狐家的了，二十個大洞，恐怕湖水也被引枯了。于是，它們也打算再挖一些洞，挖二十一個，比灰狐家多一個，而且要迅速，要搶在灰狐家前面完工，這樣才能比灰狐家多儲存鮮魚。

花狐一家開始夜以繼日片刻不停地挖洞，想拉屎撒尿都憋著，舍不得時間啊。

花狐家的氣勢讓灰狐家感到了危機，它們挖洞的速度更快了。它們家更快，花狐家比它們家還快，這就是說，兩家狐貍摽上了勁兒，誰都不想輸。可以說，那已經不能叫挖洞了，叫拼命，叫廝殺，和戰爭一樣。

“咚咚咚”, “咚咚咚”，挖洞的聲音震動著湖心小島，樹在顫栗，花哆嗦，茅草慌張，湖水翻攪。陽光變得很冷，夜間找不到月光了，星光也變得疏落而遙遠。

“啊，親愛的，我們必須停工。”灰狐先生擔心起來，“我們純粹是在自找苦頭，快停下來吧。”

“花狐家停下來了嗎？”灰狐太太不同意，“它們不停，我們就不停，這是必須的。”

“啊，可是——”

“不要說可是，快點兒挖。”

“啊，可是——”

“你再說可是，我又要抑郁了。”

灰狐先生閉上了嘴。

灰狐家的二十個洞挖好了，特別特別大，足夠儲養兩億尾魚。這回，灰狐太太心滿意足了。但是，它累病了，它的先生也累病了。一口氣挖了那么多洞，畢生的力氣都用光了。兩口子躺在草房里，像兩襲軟綿綿的狐皮，無力地呻吟著。有一個小狐貍不小心掉進了水洞里，那是灰狐家最小的一個兒子。灰狐兩口子想去救兒子，可病體讓它們爬不起來。“去救你們的弟弟，快！”它們喊。

一群小狐貍跑去救了，它們太小，不得救援要領，結果全掉進洞里淹死了。灰狐太太痛苦地暈了過去。

花狐家咋樣呢？

情況更慘。它們是發動全家小狐貍一起挖洞的，干得太拼命了，最后都因過于勞累倒在了洞里，呼吸微弱，慢慢地微弱的呼吸也沒有了，像一些干魚橫七豎八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