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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苦樂人生(2)

我有幸生在莊河,長在莊河。莊河這個地方很不錯,地處祖國東北邊陲,東臨黃海,北有遼南最高峰步云山,氣候溫潤,四季分明,山海之間,河、湖、田、林、泉、島爭奇斗艷,水秀山清。莊河因河而得名,傳說莊莊有河,三百六十五條河流巧合三百六十五個村莊,上符天文地理,內蘊通靈吉祥,生態環境極為優越,自古以來就是物產豐富的魚米之鄉,也是地杰人靈滋生優秀民間藝術的沃土。

1941年11月29日,我出生在離莊河冰峪溝不遠的鮑碼村小西爐屯,這是一個離縣城八十多里的臨海峽谷,如今已經成為著名的國家旅游度假區,有“遼南小桂林”之稱。我的童年無憂無慮,整天在這彎彎曲曲、清澈見底的小河里捉魚摸蝦,在松柏常青、深不可測的山谷里與伙伴們嬉戲玩耍。這里滿目色彩,氣象萬千,還有仙人洞的神秘傳說,都是大自然對我的饋贈,在以后的日子里,它的風景與我的童年一道入夢入畫,為我的剪紙增添著天地間的靈氣。

早在六千五百年前,莊河就有先人在此繁衍,他們創造文明,留下了眾多的名勝古跡和無數傳說故事、傳奇人物。現在莊河擁有許多國家級和省、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并獲得全國文化先進縣、中國現代民間繪畫之鄉和遼寧省群眾文化活動基地(剪紙)等稱號。特別是剪紙,其歷史悠久,仙人洞上廟、下廟里宗教用的剪紙飾品、古城老街的建筑裝飾圖案、曾經的老街紙坊,以及長期以來剪紙在民間習俗、民間皮影和民間刺繡中的應用,都鮮明地體現出莊河剪紙深厚的底蘊。這里是催生剪紙藝術的搖籃。

在中國,莊河剪紙有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文化特色。莊河民族多,據2006年統計,有十六個少數民族,少數民族中又以滿族人口最多,滿族婦女和漢族婦女一樣有剪紙習慣,剪紙風格源于古代東北少數民族的剪紙藝術。清末民初,大批闖關東的貧苦農民來到莊河以后,把山東民間剪紙和齊魯文化也帶來,隨著幾代人的交往和聯姻,兩種剪紙文化就有了千絲萬縷的血脈關系。也就是說,莊河剪紙是關內農耕文化生成的漢族剪紙藝術與關外游牧文化孕育出的少數民族剪紙藝術相融合的產物。同時,莊河沿海有很多海島漁村,海洋漁家文化也融入其中。莊河剪紙在這種長期融合中演變發展,形成了包含齊魯文化內涵、兼有東北黑土地韻味、風貌獨特、別具一格的剪紙文化。這是莊河剪紙成為國家級和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我剪紙技藝脫胎的母體,是我剪紙創作的基礎。有了這樣的起點,我就比其他地區的剪紙者幸運多了。

除此之外,我的剪紙創作還得益于莊河的民俗活動。剪紙是民俗活動的載體之一,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幾乎是踩著民俗鼓點兒度過的。我愛過年,因為過年能剪窗花、貼窗花,窗花的題材和樣式十分豐富,最能體現出年的吉祥和剪紙的美,還有剪紙人的情懷,窗花年年都相似,窗花也歲歲剪不厭。

我也非常愛逛廟會,我對廟會始終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迷戀,直到現在,一聽說哪里有廟會我都會情不自禁地要去,只不過那時候是去看別人表演,現在是去表演給別人看。廟會以民間祭祀活動為核心,進行商貿和文化藝術活動,是百姓集中進行民俗活動的場所。對于我來說,一座寺廟其實就是一座民間美術館,整天看也看不夠,我從小就崇拜廟會上祭天、祭海、祭山、祭神的莊嚴神秘場景和香煙繚繞、古鐘鳴響的肅穆氣氛,我參加廟會,觀看民俗活動,就是觀察和領悟中國傳統文化,并將其精髓融入到我的剪紙中的過程。我把廟上的那些法器及旌旗上的圖案和紋飾默記在心里,回家憑著記憶畫下來,剪出來。姐姐給的錢也不買吃的,而是買些小飾物和手工藝品反復把玩,反復琢磨,想知道它們美在哪里,為什么那么好看,所以經常是餓著肚子回家。我最喜歡佛堂里的觀音菩薩,喜歡她慈祥的面孔和豐富的神態,我一直愛剪觀音,觀音的慈悲和善良也剪刻在我的心里。我還愛看海神娘娘,愛剪那些慈眉善目的佛家和道家的神仙人物,他們給予我的不單單是美的畫面和美的色彩,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甚至是信仰,影響到我以后的人生觀,讓我始終心地善良,助人為樂,愿意奉獻。我曾經在正月十五特意做了一個兩米多高的觀音菩薩燈,觀音端坐蓮臺,手持寶瓶,周身有多幅吉祥剪紙裝飾,彩燈閃亮,十分壯觀,引來很多市民圍觀合影。我得過那么多獎項,最珍惜的還是大連“金蘋果”獎,因為這個獎是以“德藝雙馨”為標準來評選的,我很看重這個“德”字,也自認無愧于這個“德”字。

看慣了鄉村送親、迎親情景,我就和姐妹們剪出各式各樣的“小媳婦人兒”擎在手上追逐打鬧;端午節,我戴著姥姥、母親為我縫制的仙桃、生肖、荷包等串串吉祥物走在鄉間小路上,走進廟會;七巧節、中秋節、春節來臨時,我會用應時的飾物和剪紙變著花樣地去表現心中的快樂。在莊河民間婚俗和其他生活習俗的影響下,我剪“囍”字,剪“福”字,剪繡花樣子,剪花鳥魚獸,剪戲曲人物,一切與民俗有關的事物我都愛剪,都能剪。有一年端午節,我第一次跟老師撒謊請假,躲在家里又縫又剪,做了好多生肖、仙桃、小猴、公雞送給別人,不僅是為了叫別人夸獎,也是為了自己更有意思地過節。到了龍鳳日,我剪龍頭鳳尾的立體剪紙;到了元宵節,我扎孔雀開屏燈,周邊貼窗花,一閃一閃地亮,能活動,有聲音。即便是現在,我們老韓家的民俗活動也沒有間斷過,大節不用說了,小節也不放過。2015年“二月二”,我們又聚集在一起,在農家院里的空地上用草木灰打了一個大大的灰囤,我侄子韓巍然蹲在灰囤里,抱著一個過去裝糧食用的升,升里裝著五谷雜糧、豆腐、白菜、大蔥,背景是五姐剪的《白菜福字》、七妹剪的《三陽開泰》,讓孩子們隨意去剪,吉祥好看就行。

莊河剪紙從產生那天起就與莊河民俗同生共長,并因民俗活動而鮮活地延續到今天。民俗使我的剪紙較多地保留了本地文化特色和原生態特征,使我的剪紙始終帶有反映莊河民間習俗的印記,有了永恒的主題和生命力。

我這個人命中注定離不開莊河這塊鄉土。1957年,我以全縣第一的學習成績從小學升入初中,1960年又以名列前茅的成績初中畢業,我當時雖然沒有樹立起為剪紙事業奮斗終生的理想,但是心中很有抱負,決心不虛度人生,要做一個對國家、對人民有貢獻的人。畢業后,我離開莊河,分配到旅大市(1981年改稱大連市)中山區昆明街小學當美術老師,我把剪紙帶進課堂,教學生剪團花,作為美術課的補充。有一天,課外美術輔導員給我看一張畫,名字叫《熱愛和平》,畫中一個小女孩手捧和平鴿,我靈機一動,腦子里立即勾畫出一個農村女孩在院內喂羊的形象,剪了出來,并在別人的鼓勵下送到《旅大日報》。第一次明白了,我以前的那些剪紙活動都可以稱為“創作”。為了創作,我白天給學生上課,晚上到市群眾藝術館學習美術。城市的繁華沒有讓我失去自我,小時候的繪畫和剪紙知識都一點一點地被貫穿起來,感性的東西有了頭緒。

1962年,城市縮減人口,我回到了莊河,一邊在元和小學代課,一邊繼續繪畫和剪紙。第二年,旅大師范專科學校到莊河招生,我拿著從旅大市帶回來的一張宣紙去應試,記得那一天河水暴漲,我在河邊急得哭了,還是兩個農民攙扶著我過了河,在考場我畫了一幅人物寫生,還送給老師一張事先畫好的國畫和一張剪紙。監考老師驚喜地說,我們在莊河發現了一個美術人才。盡管當時我年齡偏大,但還是被破格錄取了。離開學校那天,班級的學生舍不得我,都哭了。我十分珍惜在旅大師范專科學校美術班學習的日子,我的剪紙也令師生們叫好,開晚會和過節時常常貼在校園和教室里供大家欣賞。學校里有高人,當我不想帶同學剪紙,要去參加油畫創作時,班主任老師對我說,剪紙是中國民間藝術,很寶貴,也很有用,你要繼續下功夫,不要放棄。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記著這句話,我十分感謝老師當年對我的教導,師恩難忘。

1967年7月,我畢業后被分配到莊河徐嶺公社雙豐小學當老師,又一次回到了莊河。

回到莊河,就回到了莊河古老的民風民俗中,就回到了莊河火熱的現實生活,回到了孕育民間藝術的母體。與那些散布在鄉間的大娘大嬸的剪紙相比,我看到了自己剪紙的局限性,因此,除了教學,我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鄉村采風中,我的背包里揣著剪刀和紅紙,不停地在山溝里、在漁村里尋訪和求教,在農家院的炕頭上與老人們交換剪紙花樣,交流剪紙手法。老人們都把我當成知心人,愿意把珍藏的剪紙樣子拿給我看,傳授我剪法,我也常常為了想與一個有一技之長的老藝人見上一面,而在幾十里的山路上來回奔波,如果老人不在家,我會在屋檐下一直等候。我像海綿吸水一樣從每一位老剪紙人的身上學東西,她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莊河人,大多數人年輕時家境貧寒,沒有文化,她們對剪紙的熱愛來自對生活的樂觀和豁達。有的人不但有本人積攢的剪紙樣子,還保存著她們的母親和姥姥的剪紙,經常拿出來翻一翻看一看,她們用一生的閱歷去體驗剪紙圖案和紋飾中的生命內涵和吉祥意味,去反映莊河剪紙的原生態和文化傳統,這一切對我的剪紙理念的形成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我把從她們那里看到的和領悟到的都儲存在腦子里,反復比較和思考,消化和理解其中的風骨、形態和情趣,變成自己的東西。每當我拿起剪子就有各式各樣的剪紙樣子蹦跳在眼前供我參考,到后來,我就可以不用畫草圖而隨心剪,任意創作了。我的這個習慣堅持了近五十年,至今樂此不疲,像在挖掘一口剪紙創作源泉的深井。有位老藝人叫孫淑芳,我向她請教的次數最多,幾十年以后,我還到處打聽她的下落,請她參加我組織的剪紙比賽,還自掏腰包為她發了獎金。我時常提醒自己,不管獲得了什么大獎,不管有了多么大名氣,也不管有了什么樣的創新,在歷史悠久、底蘊厚重的莊河剪紙和莊河剪紙者群體面前,我永遠都是個需要不斷學習的學生,對于剪紙愛好者來說,這是成為剪紙藝術家的必經之路。

我兩次重返故土,這是我剪紙人生的重大轉折,是命運的奇妙安排。如果沒有這兩次返鄉,我可能是位稱職的老師,繪畫和剪紙也可能陪伴我終生,但那只是謀生的手段和職業的需要,我也可能蝸居在鬧市中的一角,脫離民間沃土,與真正的民間剪紙藝術漸行漸遠,不會化蛹為蝶,更不要說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莊河剪紙的代表性傳承人,也不要說獲得中國民間文藝最高獎項——“山花獎”,登上中國剪紙藝術的最高殿堂。盡管每次從鬧市中回鄉都有些身不由己,盡管當時也有其他的人生選擇,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要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走彎路。

莊河是我成長的搖籃,莊河民間文化奠定了我剪紙的底蘊,莊河的秀美山川為我增添著剪紙的靈氣,莊河火熱的現實生活是我不懈創作剪紙的動力,而莊河人民和莊河各級領導對我始終如一的關懷、培養和幫助更是讓我終生難忘。飲水思源,我對莊河這塊熱土、對莊河人民永懷感恩之心。

教學相長三十年

從旅大師范美術班畢業后,我在莊河教學三十年,先小學,后中學,直到退休,一直是美術老師。有人說我是大連地區第一個把剪紙教學帶進課堂的人,也許是吧,在這三十年里,我教學生剪紙,自己也堅持下鄉采風,堅持剪紙創作。1973年,我曾經在《遼寧教育》雜志上發表了一組五幅剪紙《以學為主》。1987年,我把課堂教剪紙的經驗總結整理出來寫成論文,并在遼寧省中小學美術教育研討會上宣讀,獲得優秀獎,被授予學生課外美術活動優秀輔導員稱號。我還經常參加社會上的剪紙活動,并在1982年至1998年擔任了莊河市政協常委。我是一名稱職的美術老師,但是我的人生目標不僅僅是這樣的,別看我性格內斂不愛招搖,可我總想在剪紙領域尋求突破,總想嘗試干出點兒事業來,有點兒作為。

這期間我的人生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事是經歷“文化大革命”。因為革命的需要,我被調到縣里畫宣傳畫,我懷著極大的熱情,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扛著梯子,提著顏料桶,到處畫領袖像、寫語錄,廢寢忘食,夜以繼日。一個姑娘,穿著沾滿油彩的衣褲走在路上也毫不在意,不少人都知道莊河出了個能干的女畫家,我聽到了,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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