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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清眸映月秋水橫

  • 宮妝誤
  • 文如錦
  • 3492字
  • 2018-04-04 13:50:11

就在呂夷簡與梨娘相依相偎之際,忽有一聲巨響自近處傳來,似是門被撞破了。緊接著一陣雜沓的打罵聲,回蕩在走廊里,十分的聒噪惱人。

“合歡妹妹。”梨娘驚道,說著就要穿衣出去看。

“等等。”呂夷簡按住梨娘的手攔下了她。他拉著梨娘走到窗邊,他將窗戶開大了一些,然后微微探出了身子去看。

只見一個醉酒的男子正拉扯著一個女子的頭發在走廊里大打出手呢。那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肌膚勝雪,容貌清麗絕俗,一雙蕩蕩清眸似月下明珠一般,蘊華初溫,既深且癡,那便是合歡了。她被欺負的衣衫不整,長發凌亂的,但她兀自咬緊了雙唇,既不哭也不喊,那雙絕世的美目中飄過了一絲死寂的絕望與冷淡。那醉漢衣著浮夸,面目猙獰,他已醉得面目通紅了,身子也東倒西歪的,他一面向合歡施暴,一面還不停地罵著“賤人”,“婊子”這些難聽已極的字眼。

梨娘看著平日相善的姐妹受此凌辱,急的哭了起來。呂夷簡識得那醉漢是旻郡王的小舅子,殿前都虞侯路乙的獨子路衙內,京中有名的惡少。呂夷簡看了梨娘一眼,便欲穿衣出門干預。就在這時卻有一個人影飛了過來,來人朝著那醉漢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踢,那醉漢隨即趔趄著向后一跌就倒在了地上。那醉漢掙扎著坐了起來,他一面用手揉著胸口,一面神情顛倒地不知在辱罵著什么。

那仗義出手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男子,他著一身白色勁裝,戴一頂風松銀冠,長發漆深,鬢若刀裁,生得十分白皙俊美。他俊眉一蹙,有劍氣一般的寒光自那雙英氣深邃的眼中散了出來。

呂夷簡偏著頭看清了他的容貌,不覺一驚,原來那人正是皇后的長兄,寧海侯郭允恭的長子,左武衛上將軍郭翊臣。他不是隨濮王戍守邊關么?半夜三更的怎么出現在這京中的風月場所里,呂夷簡心中疑竇漸生。

“這個公子哥怎么在這兒?”呂夷簡自語道。

“什么?”梨娘不解道。

呂夷簡沒有回應梨娘,而是繼續觀望著眼前的形勢。

陸衙內掙扎著站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指著郭翊臣破口大罵道:“好,哪里來的小白臉,你可知道我是誰,你等著,我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原來因為郭翊臣容貌太過秀美,陸衙內雖已被踢翻在地,卻仍未將他放在眼中。

郭翊臣將劍眉一橫,淡然不屑道:“小爺管你是誰,快滾,否則小爺打斷你的腿。”他長身玉立,翩翩自若,更顯得對方如豬如狗,狼狽不堪。

“好,好啊。人呢,來人啊。”陸衙內大聲叫喚著,只見五個彪形大漢聞聲沖上了樓來朝著郭翊臣撲去。

合歡不覺一驚,她一直一聲不吭,此時竟叫出了聲,那忽來的一呼中,既是擔憂,又是感激。只見郭翊臣眉頭微蹙著“哼”了一聲,并不將對手放在心上。他身形矯健,向左一閃便避到了一個大漢的身后,他旋即又舉起了右掌狠狠地朝那大漢的背部劈了下去,那大漢當即撲到了欄桿邊,只搖晃了幾下便翻下欄桿落到天井中去了。“花擦”一聲巨響,天井內的一個大魚缸被砸做了好幾半,水草鵝卵石濺了一地,還十余條錦鯉在濕地上撲騰著,天井內的男女見此情形有大半都驚呼著四散而去了。才擺布了這一個,又有一個大漢從翊臣的后面襲了過來,翊臣仍舊是一避,讓那大漢朝前撲了個空,然后順勢提手抓住那大漢的后心,輕而易舉地就將那大漢掄下了欄桿去,這一落,又砸碎了幾個花盆。第三個大漢撲跑著過來,被翊臣伸腳一絆就大頭朝下地狠狠摔倒在地。眼見著三個大漢都慘敗于翊臣,陸衙內嚇得面如土色,剩下的兩個大漢也躊躇著不敢上前。

翊臣抱著手,巋然不動地立在那里,他斜眼望著這三個人,冷冷地“哼”了一聲。

陸衙內愣了一愣,忽地捂著胸口大呼疼痛,他身旁的兩個大漢忙扶起他匆匆地將他架下了樓去。翊臣也不追,只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樣子,不禁一笑。

見路衙內已走,翊臣轉身去看合歡,他欲將合歡扶起,卻發覺合歡肩上的衣服都已被路衙內撕壞了,若自己這樣去扶,倒有些唐突輕薄呢。

合歡瞧出了翊臣的心思,自己掙扎著就站了起來,她淡若無痕地一笑,知禮道:“多謝公子。”再一垂眸,她的眼神,語氣,已幽煙一般地飄進了翊臣的心里。這看似無關的神氣,是這女子用驚艷苦澀的年華織就的一張絲網,帶著經年累積的風塵,已重重地將她縛在其中了。

“姑娘,你。”不知是出于仗義,還是憐惜,翊臣忽不自覺地喚道。

“這,這,這可怎么是好啊。”就在這時,老鴇已哭喪著臉小跑了過來。她小跑到合歡旁邊,又掐又打地罵道:“你這個死丫頭,小賤人,定是你又不肯服侍陸衙內,才惹出這一番事端。你得罪了這樣的貴客,說,該受什么罰啊?”許是她打罵得太過用力了,臉上厚厚的脂粉都隨著她皮肉的抽搐不停地晃動抖落著。

翊臣將老鴇拉到了一邊,他將合歡護在身后,怒道:“你這老東西,怎么這般糟蹋這姑娘。”

“喲,這位公子,今日院中打碎的那口魚缸,那幾盆桔梗海棠,還有驚散的那么些個客人,我都還未尋你算賬呢,你倒還干預我管教丫頭。”那老鴇陰陽怪氣地說道。

“啰嗦。”說著翊臣就從懷中掏出了一錠沉甸甸的金子扔給了那老鴇。

“誒喲。”一見到金子,那老鴇當即轉怒為喜,她扭到翊臣身旁,滿臉堆笑道:“這位公子,你今日在我這良月齋又打架又破費的,如此維護這個丫頭,不如你便將她贖了去,免得落在這風塵里,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啊。”

翊臣望了望合歡,只見她白皙的肌膚布滿了新舊不一的毆痕。以她的才貌必是不肯任人擺布折辱才挨了這許多的打。想到這里,翊臣心里又憐又痛。他望向那老鴇,冷冷地問道:“好吧,你要多少銀子?”

那老鴇不說話,壞笑著伸出兩根手指在郭翊臣面前晃了晃。

“兩千兩?”翊臣輕揚著眉目問道。

“正是。”老鴇點了點頭。

兩千兩不是一個小數目,事出突然,翊臣身上并沒有帶那么多的銀子,雖如此,他也并未在面上顯出半分為難之色。見翊臣一時未決,合歡微微一福,她舉止雖看似輕盈,但因她周身是傷,這一下實是吃力得很。她抬起那雙如水清眸楚楚地望向了翊臣,蘊藉道:“今日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我乃是草芥之人,不值得公子為難。”這一望,凝住了她的美,她的哀愁,她命中的殘酷與堅執,如鮫人的淚一般,在翊臣澄明無波的心海中望月成珠了。

翊臣攙住了合歡的雙臂,將她扶了起來,二人肌膚相觸的剎那,均是灼灼的一熱,合歡不自禁地微微斜過了頭,將目光躲到了一邊。

“不用擔心,有我在呢,我一定帶你走。”說著,他便向她明朗地一笑,有溫潤的光華自他的眼中流過,風清照月般地就消弭了四下里繁亂的聲色。她心上忽地一動,稍稍癡怔,竟有盈盈的淚光自那清眸中漾了開來。

翊臣從腰間解下了一塊佩玉轉過身遞給了老鴇,他冷冷道:“這是塊上好的翠玉,雕工出自揚州瑄芳館沈瑾,少說值三千兩。”

那老鴇接過佩玉,迎著光打量了一番。那玉大小二寸余,觸手溫潤,玲瓏無瑕,確是一塊上好的冰種翠玉。上面雕刻著浩然臨溪圖,浩然望水興嘆,長袖風流,雖只在方寸之間人物卻是神情畢肖。還有那澹澹水波,夾岸桃花也雕鏤的十分精細生動。老鴇心下大喜,她將那玉收回袖中,向著合歡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說道:“姑娘請吧。”說罷,她又向翊臣諂笑道:“公子以后得空,可常常來坐坐,我們這兒,好姑娘多的是。”說罷,又壞笑著瞥了合歡一眼。老鴇得了這么大的一個便宜,自是心滿意足地走開了,臨走時她還吩咐人守住了合歡的屋子,再不許她進去了。

原來這塊“浩然望溪佩”是翊臣二十歲時他的二弟煜臣贈他的生辰之禮,手足情深,骨肉難聚,多年來他都隨身帶著,自是十分珍視,故而方才他才略略猶豫了一會兒。

合歡才一動,身子就是沉沉地一晃,翊臣忙從背后撐住了她。她向他一笑,這笑雖還是很淡,但已有了貼心的溫度了。

梨娘也從屋子里出來了,她拉住了合歡的手,溫柔道:“妹妹,到我那里換身齊整衣服,收拾收拾,再隨這公子走吧。”

合歡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道:“不了,謝謝姐姐了,我只盼著立時就離了這里呢。”

“嗯。”梨娘點了點頭,知心道:“早些離了這里也好。就是多捱一刻,也不值呢。走吧,我送你,妹妹。”

“好。”合歡笑著點了點頭,梨娘與合歡相識近十年來,還是第一次看她笑得這樣輕松恬美呢。

梨娘送著他們到了良月齋的門口,折騰了這一會兒,三人出門時已是東方既白,紅日欲升了。翊臣的馬車正在街對面的一棵大槐樹下候著呢。

“合歡妹妹,多保重。”梨娘叮嚀道。

合歡握緊了梨娘的手,忽生不舍道:“你我再見無期,姐姐,你也要多多保重啊。”

“聚散由天,離合在人,我們不過是走各自的路罷了。你我在這苦海里活了一遭,難道還看不開么?好生去吧,妹妹。”梨娘是早已看透了的,但她也還依依地舍不得,放不下呢。這風塵中想與的生死情誼,從今后,她又多了一個牽念的故人了。

“保重。”翊臣亦莊重地向梨娘辭道。他先將合歡扶入了車中,自己才坐進去。

像這無常的人世聚散一般,白日的飛塵在車輪的攆逐下四散紛飛著,車輪軋過的地方連那原本安詳的樹影也碎成了一地。望著這馬車飛馳而去越走越遠,京城屈指一數的花魁忽揚起了頭顱,迎著這初升的旭日,豁然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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