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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似花還似非花

  • 宮妝誤
  • 文如錦
  • 2754字
  • 2018-04-04 13:50:11

車馬轔轔,玉壺光轉,呂夷簡乘著一架馬車穿行在汴京城的夜色中。巷陌繁華,人影憧憧,掛在天際的一彎疏月,隔著簾子一路望著他,如影隨形般地,靜默無聲。

馬車照例停在了紅袖里良月齋的后門,呂夷簡下得車來,抬頭望見二樓一間屋子的窗臺上放了一盆團簇如雪的白色小花,便知梨娘已點好了新茶候著他了。

“大人,你來了。”依舊是先前那個婢女,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衫裙,還是梳著一對雙環,環上夾著一對白蝶貝五瓣花粉白流蘇墜子。她屈身乖巧地一福,然后便將呂夷簡讓進了這滿室環香的屋里。

“大人今日來的倒早。”梨娘也迎了出來。她穿著一件淺蘇芳工筆梅枝花羅衫,衫子里是一件雪青色素紗抹胸,玉白色織花挑線裙的下擺軟軟地垂在地上。她青絲未理,一頭秀發順著一邊肩膀直垂到腰際,似是新浴才出。

“梨娘,我今日有些乏了,來你這里歇歇。”說著呂夷簡就走了進去,靠到了軟榻上。

榻上的小桌上放了一柄白玉甜瓜壺并兩個薄如冰片的梅花玉杯,那甜瓜壺玉質輕薄,隱隱可見其中蜜色的茶湯。梨娘倚到呂夷簡身旁,玉手輕執起甜瓜玉壺,在那梅花玉杯中斟滿了一杯茶湯。

呂夷簡緩緩地端起那玉杯,不動聲色地聞了聞,問道:“這又是什么什么茶?聞著倒香甜得很。”

梨娘盈盈一笑,露出那對梨渦,說道:“這茶出自云南,是大理國皇宮中御用的上品。大理國的皇帝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月光金枝’。這茶色若蜜漿,下口清甘甜潤,飲久還能隱隱品出紅棗的的味道。”

蒙蒙的霧氣從白玉杯中飄出,籠在那沉如琥珀的液體上,望得人心也安定了許多。呂夷簡飲了一口,淡淡地贊道:“月光金枝,倒也配得上這么個別致的名。”只再飲了兩口,他也就不飲了,他將玉杯放回桌上,起身向窗邊踱去了。

“梨娘,今年的六月雪怎么開得這樣早?”他側目一瞥,正看到云母屏風旁的花架上是一盆團簇如雪的小白花,同他在樓下看到的一樣。

梨娘走到他身邊,一手輕扶住了他的肩膀,柔聲應道:“我也奇呢,今年這花是開得早了些。許是今年五月較往年更熱一些的緣故吧。”

“是么?我竟不覺得呢?”說著,呂夷簡就轉過了身來,他眼角低垂,似有淡淡的神傷。

“大人許是太疲憊了,我已為大人備好了沐浴的香湯了。大人,這邊寬衣吧。”梨娘笑著將手一擺,眼眸中流轉過無盡的溫柔。

“好。”呂夷簡閉上眼點了點頭,便隨梨娘去了。有時,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這女子的笑容對他竟像是有奇異的魅惑力一般,只要她向他一笑,露出那對梨渦,那么無論他真心所想的是什么,他對她都不會有半分的抗拒。要知道,出身名門,宦途通達的呂夷簡是何等清高傲物的人。

泡在浮滿了木香花的浴湯中,迷霧般的水汽將呂夷簡整個人都包裹住了,清甜的香氣侵入了他周身各處的感官。絳紗簾拂在水面上,簾后的泥金妝臺,鏤花銅床,貝雕螺鈿,朱漆木梳都隱在一片薄薄的銀朱色中。呂夷簡在這溫熱的水中漸漸失去了體力,他閉上了眼睛假寐著,但他的神智心思依舊是清醒的,或許就是因為他一直都太過清醒了,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放不下和看不開。過了一會兒,他聽得浴池旁有衣帶希窣的聲音,然后就有一片暖暖的溫香貼上了他的肩膀,正是梨娘脂玉般的肌膚。他睜開眼,原來梨娘已經下到水中來了。梨娘已脫去了外衫,只穿著雪青色的素紗抹胸和一條貼身的浴裙。她靠著他,伸出削蔥般的十指輕輕地按壓著他的肩膀。他長吁著,就又閉上了眼睛了。

“這幾天,曹玘有來過良月齋么?”過了一會兒,呂夷簡淡淡地問道,他仍然是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有,前天來過吧,不過一向都是辛夷妹妹陪他。”梨娘一面幫他按摩著,一面柔聲應著。

呂夷簡神色未動,又接著道:“哦,他可有來找過你?”

“有是有的,不過,我懶待搭理他。除非是與大人有關的事情,否則我便托病,或是托不在。”梨娘貼戀道。

呂夷簡知道梨娘說的是實話,她這名動京城的美人,平日里達官貴人,公子王孫千金輕擲也難得一會。曹玘不過是個行伍出身的莽夫,雖有了今日的地位,但他形貌粗魯,人品又不高,更沒有半點風雅之趣,梨娘自然是沒有興趣同他周旋的。

“曹玘這個家伙,不過是頭粗笨的熊罷了。在托你轉交于我的那封信里,他竟要我保舉他的一個親信做引進使,這簡直有如明目張膽地告訴整個朝廷他同我私下有往來。豈不知當今天子最恨的就是結黨營私。”呂夷簡微睜開眼睛,冷冷地諷刺道。

梨娘一面靜靜地聽著,一面繼續為他按摩著。她自知身份,也知道呂夷簡清孤的心性,這些時候她只需陪著他,聽他說話就好了。呂夷簡也知道梨娘雖身在這風塵堆里,但她骨子里自有一種氣性,她既愛慕他,他便能完全地放心信任她。

“他還說,他想在后宮安插人手。哼,宮里面的事情,非同小可,就憑他?”呂夷簡越說越氣:“原本我看他一個武官,又沒有靠山和背景,能有今日確實不易,他來向叔叔投謁時我才未對他冷眼相向。哼,這個莽夫啊,除了一身的蠻力之外,現在看來,還真有些城府,令人著惱啊。”說著,他的面上浮出了深長的隱憂之色。

待到呂夷簡說完了,梨娘也按摩得差不多了。她款款地起身走出了浴池,他只覺她幽幽的體香鋪天蓋地地襲了過來,不知不覺間已酥軟了他身上的每一寸關節。因是著了水的緣故,那輕紗薄縵的衣服緊緊地貼住了她的身子,描出了她成熟曼妙的身陷。她將一杯盛在葡萄紫琉璃杯中的玫瑰釀奉到了他唇邊,盈盈一笑,露出了那對梨渦來:“大人,你累了。飲了這花釀,早些歇息吧。”

呂夷簡接過了琉璃杯,將那杯中醉釀一飲而盡。她又是一笑,輕輕地就轉過了身去,浸過花香的披帛拂過他的面龐,他只覺身若游絲,浮于云端,想來,是真的醉了。

半夜醒來,梨娘伸手一摸,只覺枕邊空空,掀起床簾來一望,才發現,呂夷簡正立在窗邊對月沉思呢。天井內尚有些酒色之徒還在夜游嬉鬧,那推杯換盞之聲,猥褻調笑之語仿佛都被這夜色鎮壓住了,沉在樓下,怎么也上不來。屋中燈燭盡熄,四面的余光恍恍惚惚地徘徊在珠簾繡幕間。銀白的月光迎著他照了進來,在那錦地織花的地毯上勾下了一瞥清絕的孤光。寬大的睡袍松松地披在他的身上,更顯出了他的清瘦。梨娘靜靜地望著他,月光之下,她這才發覺,他竟也有了松弛的皮膚,那秀削的臉上也有了細細的紋路了。

“大人,夜里風涼,當心著涼。”說著,梨娘已將一件空山綠軟緞袍子披在了他的身上。她一雙玉手輕柔溫軟地扶在他的肩膀上,不舍得落下。她望他的目光中,既有眷慕又有憐惜。

“梨娘。”他微微側過臉來,一只輕輕地搭住了她的手。他悵悵一笑,忽溫存道:“這世間拜倒在你裙下的人何止千百,可為何,你偏偏選了我呢?我已老朽,不復少年翩翩了。”

梨娘靠住了他,熨帖道:“大人老么?梨娘心里,大人一點都不老。”

“人生非金石,壽命非松喬。這道理,我豈能不懂呢?”他有些灰心地說道。

梨娘依依地貼近了他,含情道:“梨花開時似雪,落時似雪。如墮落塵埃,又有何人憐惜。大人視我為知己,我亦視大人,為知己。”

“梨娘。”

二人默然相偎著,不覺間寒露已深。

瑤席冷,瓊簾晚,塵心偶一憩。

似花倩,非花執,此時此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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