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每晚一個離奇故事·蟬(3)
- NO.01漫客·懸疑世界·救贖
- 懸疑守望者
- 4733字
- 2018-03-28 17:30:42
阿真充滿疑惑的表情,他從未聽過別人叫蟬做佛蟲。
“蟬與禪宗的禪同音,蟬的叫聲如同知了知了,雖然在交配產卵后就會死去,生命只有十幾天,但依然仿佛看透世界,知道一切似的,所以叫佛蟲。”
阿真迷糊地點了點頭。
“蟬活一夏,每一聲蟬鳴都像是在為自己敲的喪鐘,但是有一種巨大的黑蟬不一樣,這種蟬沒有靈魂,空空的身體里會因為蟬鳴聲拉扯人的靈魂進來,所以這種蟬叫喊魂蟬。”
吳洋說著阿真完全不懂的話。
“那人沒了靈魂不就死了么?”豆芽插嘴道。
“不會,沒了靈魂的人會活著,只不過身體里只剩下欲望,各種的欲望,靈魂是用來壓制欲望的,沒了靈魂,欲望就支配人了。”
吳洋蹲下身體,從地上撿起了什么東西。
刀?
切西瓜的長刀?
雖然外面包著紙,但是從刀柄上阿真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吳老師你……”
“阿真啊,這個村子已經完了,大家,蒜頭,張瓦匠,劉寡婦,你娘,還有王麻子,以及我爹,都變成蟬了。”
吳洋的聲音在頭頂盤旋著。
阿真抬起頭,無頭的佛像和吳洋的身體再次重疊起來。
廟門外已經完全黑了。
就像一堵黑色的墻。
墻突然破了,點著了。
一束手電筒的光穿透進來。
“豆芽!豆芽在里面么?給我死出來!”外面是劉寡婦尖銳刺耳的喊聲,豆芽打著哆嗦緊緊靠在阿真背上。
劉寡婦細長的身體卡在廟門前。
她握著手電筒掃過來,晃著阿真的眼睛。接著,劉寡婦朝著豆芽沖了過來,一把抓住豆芽的后衣領提了起來。
“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真死死拉住豆芽的手。
“給我看看你的舌頭。”吳洋突然走了過來,握著刀的手藏在身后。
“啊?”劉寡婦怪異的眼神看著吳洋。
“給我看看你的舌頭!”
“你別以為自己上了幾年學就這么猖狂!老娘跟男人在床上滾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劉寡婦朝著吳洋吐了口唾沫。
吳洋伸出了另一只手,擋住了唾沫然后按在了劉寡婦的嘴上,他的手緊緊抓著劉寡婦的兩頰大力地擠壓著,劉寡婦痛苦地發出“啊啊”聲,張開了嘴。
“阿真!把手電筒照過來!”吳洋喊道。
阿真搶過劉寡婦手上的手電筒朝著她的嘴照射過來。
“如果變成了蟬,舌頭會變長變黑,而且說話的時候會伴有蟬鳴聲。”吳洋把手伸進劉寡婦的嘴里把舌頭拉了出來。
黑色的長舌頭,像一條沒尾巴的蛇。
“如果這樣的話,就要果斷點。”吳洋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將西瓜刀外面的紙剝去了,閃著寒光的刀朝劉寡婦砍過來。
不是吧?殺人?
那可是人啊!
阿真想要喊出點什么,卻根本無法開口。
劉寡婦伸出手打落了吳洋的刀,雖然劉寡婦是女人,不過長期只摸書本不摸鋤頭,手上連繭子都沒的吳洋未必弄得過她。
棲!棲棲!
劉寡婦張著嘴,喉嚨里發出空洞的蟬鳴聲。
“她已經不會說話了。”吳洋想要撿起刀,卻被劉寡婦按到在地上。
“阿真!撿起刀來!”吳洋大聲喊著。
阿真跑過去拿起刀,可是刀突然變沉了。
低頭一看,原來劉寡婦居然朝自己撲過來,并且用牙齒死死的咬住了刀刃。
我該怎么辦?阿真握刀的手嚇得連松開都忘記了。拔又沒法拔出來。
“阿真哥!”豆芽嚇的在旁邊大叫。
忽然阿真感覺到刀在移動。
朝前再移動,仿佛自己在運動。
吳洋站在阿真身后,雙手握著阿真的手。
“就這樣,慢慢砍下去就行了。”吳洋在阿真頭頂上說。
鋒利的西瓜刀從劉寡婦的上顎切出去,像砍西瓜一樣。
半個腦袋平滑地飛了出去。沒有血,沒有血流出來,阿真突然想起了那顆梧桐樹上掉下來的蟬的尸體,里面空空如也的干尸。
被砍去頭的劉寡婦因為慣性朝前沖了過去。
“啊!”豆芽大喊起來,劉寡婦的身體撲在他身上,阿真立即過去將她移開。似乎剛才的力量讓豆芽原本脆弱的腳被砸痛了,阿真只好將豆芽攙扶起來。
“我們三個也許是這村子最后的三個人了。”吳洋從地上拿起刀。
“要逃么?”阿真背起豆芽,在背上的豆芽身體突然重了起來,還不停地喘著粗氣。
“放下他吧。”吳洋指了指豆芽。
“豆芽?為什么啊?”
吳洋走過去,把豆芽從阿真背上扶下來,似乎在他身上搜索什么。
“看。”吳洋指著豆芽的脖子,豆芽的臉紅的很厲害。
阿真看到豆芽的脖子上有一個仿佛像被針扎過的小洞。
“知道蟬怎么進食么?伸出細長的管子插進樹里吮吸樹汁,剛才劉寡婦倒下去的時候舌頭插進豆芽的脖子,不,說不定豆芽早就在什么時候被感染了吧?”
“感染?”
“如果不是會傳播的話,村里的人怎么都變成蟬了?你怎么知道豆芽的欲望是什么?”吳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豆芽。
“這不可能,豆芽絕不會傷害任何人。”阿真還是搖著頭。吳洋把刀伸到阿真面前。
“趁著他還沒完全變成成蟲,幫幫他,很簡單的,就像你剛才砍掉劉寡婦的頭一樣。”
“別逼我!”阿真喊叫起來。
吳洋把刀塞到阿真手里,雙手緊握住阿真持刀的手。
“輕輕的,對著脖子的地方砍下去,豆芽不會怪你的,否則再過一會你也被感染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殺掉你的。”
吳洋在阿真耳朵旁輕聲說著,阿真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無法名狀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刀刃已經抵在豆芽細細的脖子上。
“阿真……”豆芽伸出了手,朝著阿真伸出了手。
“他要醒過來了!阿真你真的了解豆芽么?每天跟在你和蒜頭后面,被你們使喚著,回到家還要被劉寡婦虐待,你覺得他的欲望一旦解放還會是那個見到誰都低著頭笑嘻嘻的豆芽么!”
吳洋喊了起來。
“阿真……”豆芽的手越來越近了。
“別逼我!別逼我啊!”阿真閉上了眼睛。
豆芽的手指觸到了阿真握刀的手。
“啊!”阿真感覺刀高高舉起然后重重地砍下去。
一股熾熱的液體噴灑到自己的臉上,手上,身體上。
睜開眼的阿真看到豆芽睜著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嘴角微微上翹,不知道是笑還是驚訝。胸口到脖子上一道很長的傷口正朝外噴著血。
“干得好。”吳洋在一旁說。
“不是我,不是我殺的,和劉寡婦一樣,是你握著我的手砍下去的!”阿真立即轉頭反駁道。
“別傻了,剛才我的手早就離開了,提起刀的是你,砍下去的也是你。”
阿真看著自己的雙手。
是我做的么?真的是我做的么?
“他還沒斷氣呢,我來補一刀吧,阿真你干的已經很好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對豆芽來說反而是害了他。”吳洋走過來拍了拍阿真的肩膀,阿真一屁股癱倒在地上,坐在豆芽旁邊。
豆芽還在喘著氣,手指頭已經朝著自己伸過來。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豆芽,別,別再過來了啊!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阿真驚恐地看著豆芽。
豆芽的小手指努力地抬起來,費力的彎曲著,在半空之中用力舉著。
阿真突然醒悟過來了。
拉手指?
阿真彎曲的小手指朝著豆芽的手指伸過去。
“咔嚓”。
那手猛地沉了下去。像一截被砍下來的樹枝。
阿真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中,他看到吳洋將刀插進了豆芽的喉嚨,閃著寒光的刀插在豆芽的尸體上,就像一塊小小的墓碑。
阿真就這樣坐在豆芽的尸體前,發呆般的看著。吳洋也坐了下來,似乎剛才這些事讓他有些累了,他流暢的掏出煙點了一根,然后又遞給阿真。
“來,抽一口。”
阿真機械地搖搖頭。
“這時候,需要一根煙,男人遲早都要學會抽煙的。”吳洋沒有勉強,抖著肩膀笑了。
阿真轉過頭,吳洋旁邊有什么東西在閃著光。他伸出手撿了起來。
是支針管,針頭上還有血的痕跡。
阿真看了看針管,又看了看豆芽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爬了過去,顫抖著手掰開豆芽的嘴,看著他的舌頭。
紅色的。柔軟的。
“注意到了?剛才拿煙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下來吧?本來打算在你抽煙的時候一刀砍下去的,一點痛苦都不會有,可能煙還在你的呼吸道的時候就死了吧?”
身后傳來了吳洋的聲音。
“剛才你砍豆芽那一刀真狠啊,不過太有意思了,我在一旁都忍不住快笑出來了,孩子就是孩子啊,太好騙了。剛在廟里我只是趁亂給他打了一針,藥是從王麻子那里弄得,普通的青霉素而已,豆芽他青霉素過敏不記得了么。”
阿真低著頭,月亮下自己黑色的影子蓋住了豆芽不肯閉眼的臉。
“乖乖的,變成蟬吧。”
吳洋長長的影子舉起了手。
阿真聽到吳洋的聲音里夾雜著“棲”的一聲嘶啞蟬鳴。他抓起一把土,朝前滾了過去順手把土扔了出去。
根本不用回頭去看,不管扔中還是沒扔中,跑,只有跑,不想死,絕對不要像豆芽一樣被那種切西瓜的刀砍中。
一定很疼,一定很疼的。
阿真拼命朝前跑著,等看到自己家大門的時候他感覺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阿真推開門喘著氣跑到母親躺著的床上。
都是騙人的,都是騙子!根本沒什么蟬,都是吳洋編出來的東西罷了!阿真這樣對自己喊著。
月光下母親圓睜著雙眼,嘴里塞滿了煎好的雞蛋一動也不動了。
阿真站在門口大口地吸著氣,卻無法吐出來。他咬著嘴唇走過去伸出手在母親鼻息處探了探。
“棲~棲~”
喉嚨里發出這樣的聲音,母親猛的轉過頭,口里的雞蛋碎末被什么東西頂了出來,阿真看到一條黑色的堅硬的管子。
阿真吞下口唾沫,跑出了家,他朝著蒜頭的家跑去。
里面燈火通明,聽到蒜頭的哭聲。
“蒜頭!蒜頭!我是阿真啊!”阿真朝著蒜頭跑了過去,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肥肉的蒜頭背對著阿真站在家門口哭著,阿真沖到蒜頭面前。
“阿真,阿真我找不到了!”蒜頭捂著臉哽咽著。
“找不到?”
“嗯,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今天吃的那種肉。”蒜頭把手放了下來。
阿真看到他臉上全是血,嘴里似乎嚼著什么東西,“咔嚓咔嚓”的,像是啃著鹵雞腳。
阿真下意識地退后一步,腳下卻一滑摔倒在地上。
原來踩到了一個人的手臂,但手臂上的指頭只剩下一只小指了。
阿真認出來手臂的主人是張瓦匠,他就那樣睜著眼躺在院子里的自行車旁邊。
“噗。”
蒜頭吐出了什么東西。地上似乎是被咬爛了的手指頭。
“阿真,給我咬一下好么,就一下,我想找到那種肉,那肉好香,好香的。”蒜頭伸著手朝阿真走了過來。
阿真爬起來,腳一軟又摔倒下去。
蒜頭的手已經摸了過來了。
阿真用力朝蒜頭的肚子踢了一腳,然后爬出了地上的那攤血,努力跑出了張瓦匠的家。
他繼續跑著。
全都變了,每一戶人家都變成蟬了,他們釋放著自己平時壓抑的東西,已經不再是人了。
我該去哪里?阿真在月光下一邊即將虛脫地跑著一邊問自己。
前面是一片翠綠色,圓圓地西瓜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去找吳老頭,他一定可以收拾掉吳洋吧?
阿真穿過瓜地朝著瓜棚跑去,果然瓜棚還亮著燈,依稀可以看到吳老頭躺在竹椅上,草帽蓋著臉,手里拿著那桿黑黑發亮的火銃。
“吳,吳老頭!”阿真幾乎是撲到了他腳下。
“出事了!大家出事了!吳老師他瘋了!”阿真搖晃著吳老頭的腿,對方卻毫無反應。
“吳老頭?”阿真試探著站起身。他慢慢講手伸向了草帽。
掀開草帽,下面是一具無頭的尸體,血液早就干涸了。
“阿真你又口渴了?吃個瓜么?”
阿真轉過頭,瓜棚外的燈光勉強夠著的地方,吳洋面無表情的一只手提著刀,一只手捧著吳老頭的人頭。
“忘記了,我爸不準我給人吃瓜。”吳洋把人頭舉到自己面前,
“你說是吧?爸?”
吳洋對著父親的人頭說著,然后扔到了瓜田里。
阿真已經跑不動了。
“阿真,要么變成蟬,要么就和他們一樣吧。”吳洋指了指父親的尸體,舉起刀朝著阿真逼了過來。
阿真隨手抄起了火銃對著吳洋。
“別過來!”
吳洋走了過去,一只手抓住火銃的槍管,對著自己額頭上。
“開槍吧阿真,殺了我,然后你去和外面的人解釋,為什么全村人要么瘋了,要么死了,或者放下槍,讓我殺了你,我去和他們解釋。”
阿真口渴極了,胃中再次泛起了酸水。
他好想喝水,舌頭也變的干燥起來,喉管也急劇地互相壓縮著。
唯獨握著火銃的手卻非常平穩。
吳洋露出了笑容。
阿真看著那笑容,熟悉的笑容,和之前在破廟里吳洋的笑容一樣,如同佛像的臉。
棲。
一聲清脆的蟬鳴,從瓜棚中迸出劃破了瓜田的寂靜。
許多年以后,阿真經常都怕過夏天,每到夏天都塞著耳朵,遠離樹木。所有人問他那天村子里發生的事情他都不回答,只是說“佛蟲”這個詞。
可是沒人理會他。
阿真的頭每一天都在痛,無論走到哪里耳邊都是回蕩著“棲棲”的蟬鳴聲,終于有一天,他用餐后的牙簽刺破了自己的雙耳耳膜,當血流出來的時候,阿真終于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笑。
阿真覺得自己的臉上的笑容一定和吳洋的一樣,和不見了的破廟里的佛頭一樣。
當阿真聾了以后他很開心,他不再怕過夏天了,他愿意和人聊天了。愿意說出所有的事了,可是卻沒人肯和他說話了。
因為他嘴里發出的已經不是人的聲音,而是“棲”的劇烈嘈雜的蟬鳴聲,只是他自己聽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