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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智齒(6)

任凱和斬哥眼看著前方的黑影停下來,然后一分為二,心里都清楚麻煩了。斬哥邊跑邊在腰里摸索著,跑到三岔口的時候,任凱不由分說地向左側追去,斬哥大叫等等。

任凱好不容易停住腳,回頭時卻愣住了,斬哥遞到他眼前的是配槍。

“拿著。”說話間,斬哥已經跑上右側的小路,“當心點。”

任凱咬咬牙,提著槍向小巷深處追去。

雨越下越大,任凱的全身早已濕透。冰冷刺骨。流汗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成綹的雨水從頭上淌下,嚴重干擾著他的視線。任凱一邊跑,一邊不得不時不時擦擦臉。這影響了他奔跑的速度,轉入另一條小巷后,前面的拾荒者已經看不見了。

任凱心里一沉,原地四處張望著。周圍黑漆漆的,只有眼前事物的輪廓還依稀可辨。再遠些,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此刻,又一道閃電在天際劃過,炸雷聲過后,任凱也終于看清了自己身處的這條小巷。

這大概是某條小吃街的后巷,到處都堆滿了啤酒箱和雜物筐,最重要的是,小巷盡頭是一堵高高的墻。這是條死胡同。

任凱抽出強光手電,擰開,平端在眼前,持槍的右手搭在握著手電的左手手腕上,扳下擊錘。

拾荒者就在這條小巷里。

王桃也跑進了死胡同。

大雨中,眼前的這堵墻又高又滑,借著閃電的光亮,能看到墻頭布滿了鋒利的玻璃碎片。

王桃要急瘋了,身后急促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了。

她背靠在墻上,全身哆嗦著,祈求自己能和這堵墻合二為一,祈求追擊者不要看到自己,祈求他是那個好心的年輕警察。

可是,他已經來了。

來者放慢了腳步,一點點試探著向前走。王桃看不清他的臉,但從身形上看,很像是斬哥。

來者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王桃死死地盯著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牙齒在上下打架。

他停在王桃身前五六米處,靜靜地看了一會,開口問道:“王桃?”

真的是斬哥!王桃心中最后一絲殘存的僥幸立刻無影無蹤,她死命地向后縮著身體,失聲大叫:“你別過來!”

“靠!”斬哥笑了,“真的是你啊。”

忽然,王桃摸到了拾荒者塞給自己的那樣東西。

漆黑一片的雨夜里,強光手電的光線也顯得微不足道。任凱平端著手電和槍,一邊向兩側掃視,一邊慢慢地向小巷深處走去。沒有多余的手來擦雨水了,任凱不得不拼命睜大眼睛,眼前卻仍是一片模糊。

黑暗中仿佛有無數種可能,也有無數種危險,手電光照射到的雜物似乎都面目猙獰。任凱突然感到恐懼,仿佛前后左右都有了莫名其妙的聲響。他惶恐地前進、后退、左轉、右轉,有幾次差點要扣動扳機,結果發現那只不過是一頂破帽子或半捆油氈紙。

他突然希望拾荒者并不在這條巷子里,希望他已經逃之夭夭。

只要能安全地走出這條小巷,只要能活過今晚,一切都好說。

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漫長無比。然而幸運的是,自己已經走到小巷的盡頭了。

任凱稍稍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慶幸。看來拾荒者的確已經逃走了。

他垂下已經酸得要命的雙手,感到那顆牙前所未有的劇痛。而就在此刻,面前的一張破塑料布陡然升起!

密集的雨聲中,任凱依然聽到有什么東西呼嘯著向自己打過來。

黑暗中的斬哥默不作聲地站著,漸漸地,他適應了小巷里的光線,也看清了靠在墻上,不停篩糠的王桃。

王桃死死地盯著自己,被雨水打濕的臉一片慘白,腮上粘著幾縷頭發,烏黑油亮。以前怎么就沒注意到呢?眼前的王桃,那個曾經污穢不堪的王桃,那個曾經像狗一樣的王桃,此刻卻顯出了少女的嫵媚。

“走吧。”斬哥覺得王桃應該換件衣服,吃碗熱面條,這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很好笑,“我帶你離開這兒。”

一聲炸雷在半空中爆響,吞沒了斬哥的話,卻讓王桃看清了斬哥的臉。

他居然在笑!

斬哥的笑在王桃眼里,就等同于警棍、手銬和無休止的羞辱與毆打。王桃徹底崩潰了,她把手從背后猛地抽出來。

“不要靠近我!”

斬哥看到王桃的手腕上懸著半截被斬斷的手銬,仿佛一個樣式可笑、做工低劣的手鐲。

他也看到王桃手里握著一支警用轉輪手槍。

任凱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拾荒者的鐵鉤重重地擊打在腦袋上,也能清楚地感到那兩個鐵齒撕開自己臉上的肌肉,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疼,即使是那顆一直在作祟的智齒。

只是時間仿佛停止了。大雨,身邊的事物,甚至揮舞鐵鉤的拾荒者,統統不見了。任凱原地旋轉著,感覺全身輕飄飄的,似乎所有的肌肉、骨骼、筋脈都不屬于自己了。這種感覺很愜意,甚至有些眩暈的幸福感。

終于結束了。

但是很快,時間又恢復了運轉。只是一切都是慢動作,任凱幾乎能分辨出每一滴雨水落下的軌跡。拾荒者狂暴兇狠的面孔和嘴里齜出的黃牙,分外清晰。

在喪失意識之前,任凱向那張臉連扣兩下扳機。

斬哥后退了幾步,勉強站住。他有些發懵。剛才是誰用力地推了自己的前胸一把?

斬哥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完全濕透的藍色制服上,有一個燒焦的小洞,大片的紅色正迅速蔓延開來。

斬哥感到自己已經無法思考了,他疑惑地抬頭看看王桃,對面的女孩正在大聲哭泣。

哦,你害怕了。

不,別怕。

斬哥踉蹌著向她伸出一只手去。

女孩的哭泣變成了更加恐懼的尖叫。

王桃再次扣動扳機。

四個小時后,警方在小巷里發現了重傷昏迷的任凱和腦袋被打得稀爛的拾荒者。經過DNA比對,他就是系列強奸殺人案的兇手。

五個小時后,警方在另一條小巷里發現了斬哥和已經瘋癲的王桃。斬哥身中兩槍,不治身亡。

三天后,重型顱腦損傷的任凱從昏迷中蘇醒,他的臉上被縫合了14針,牙床骨骨折,三顆牙齒被打掉,其中就有那顆剛剛冒頭的智齒。它再也不會疼了。

那天,他第一次知道搭檔的真實姓名:劉中選。一個普普通通,跟“斬”字毫不搭邊的名字。

半個月后,任凱知道了更多的情況。王桃已經被初步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擬送往市精神病醫院強制醫療。發瘋后的王桃變得異常安靜,嘴邊時常掛著嫻雅的微笑。斬哥被追認為革命烈士,骨灰安葬在烈士陵園。

任凱剛能下地行走,就去找中隊長自首。他丟了槍,斬哥又被這支槍打死,他已經構成了丟失槍支不報罪。中隊長有些莫名其妙,說兔子你他媽也瘋了,阿斬是被自己的槍打死的。任凱說這他媽不可能。無奈之余,中隊長調看了槍支領取記錄,發現當天的記錄有更改。槍庫管理員解釋說,當天斬哥獨自回到局里,申請全勤后又去了槍庫,說自己早上和搭檔領槍時把槍號報混了,讓管理員改過來。

中隊長聽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對任凱說,槍的事就這么算了吧。你好好休息,別有負擔。最后加了一句,別讓阿斬白死。

任凱沒哭,一言不發地拄著拐杖站了足有半個鐘頭,然后向中隊長要求立即回到崗位上。中隊長不同意。任凱一再堅持。中隊長盯著他看了一會,說你給我個理由。

理由?

煙嘴曾經偷偷告訴任凱,發現斬哥遺體的時候,他的臉上是帶著笑的。

這就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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