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龍眼石之謎(精華版)
- 何家弘
- 4886字
- 2018-03-07 15:46:03
連續(xù)幾天,洪鈞把精力都投入到陸伯平案的辯護(hù)。最后,法院判處陸伯平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洪鈞已經(jīng)滿意了,陸伯平是罪有應(yīng)得,而他也盡了辯護(hù)律師的責(zé)任。忙碌中,他并沒有忘記金彩鳳的案件,因為他有一種預(yù)感,這個案子不會如此輕易地了結(jié)。果然,史成龍打電話約見,具體情況面談。
8月24日早上,洪鈞和宋佳幾乎同時走進(jìn)律所。宋佳處理日常事務(wù)之后,走進(jìn)洪鈞的辦公室。她給綠蘿和龜背竹澆完水,見洪鈞在悠閑地看著報紙,便走到寫字臺前,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等洪鈞抬起頭來,才問道:“洪律,你估計史成龍要來談什么?”
洪鈞放下手中的報紙,望著宋佳那不停眨動的眼睛,煞有介事地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腦袋,皺著眉頭說:“我猜,他要請我們到他家去。”
“案子了結(jié)了,請我們?nèi)ヂ糜危俊?
“那他就直說了。而且,這個案子不會這么容易就了結(jié)的。”
“那到他家去干什么呀?”
“我估計,這臺戲該換場了。”
“為什么?”
“你還記得吧,在燕山開庭的頭一天晚上,史成龍帶了幾個人到燕山賓館來。當(dāng)時,我就認(rèn)為那幾個人的行為很奇怪。我說他們奇怪,不僅因為他們出爾反爾,而且因為他們行為詭異。我總結(jié)了八個字:口是心非,貌合神離!”
“你說得太嚴(yán)重了吧?”
“這是我的感覺。”
“噢,我一直想問你,你后來回那個房間干什么去了?”
“我就是想看看那些人的廬山真面目。我故意沒敲門就進(jìn)去了,結(jié)果我看見那個孫主任正和那個史文貴在爭吵。我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但是那種聲調(diào),那種眼神,真讓人不寒而栗。我告訴你,從表面看,這個案子的被告人是金彩鳳,但是借用一句成語,這可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你最近好像在學(xué)成語?”宋佳瞟了一眼寫字臺上的《漢語成語詞典》。
“噢,是老爸讓我學(xué)的,他說我的漢語不如英語,需要惡補(bǔ)。”
“我說你怎么凈跟我拽文呢!那他們這后面的戲會怎么唱呢?”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他們會用自己的方法解決糾紛吧。我聽說,現(xiàn)在有些地區(qū)的農(nóng)村人不愿意到法院去打官司,成本高,效率低,還不一定公正。所以,有了案子,有了糾紛,就自己解決。”
“自己怎么解決?就像在某些國家,把通奸的人用亂石砸死嗎?”
“如果真那么簡單,史成龍也就不會來找咱們了。對于這個案子,我還有一句非常貼切的成語——”
“洗耳恭聽。”
“耗子拖木锨——大頭在后面。”
“你又胡編,這可是破壞我們民族語言的純潔性!”
“誰胡編?這是我去年在黑龍江學(xué)的。”
“可這能算成語嗎?”
“當(dāng)然算啦。所謂成語,就是現(xiàn)成的語言。使用成語,最重要的是貼切。如果你不信,我就再送你一句成語:騎驢看賬本——走著瞧!不對,這句好像不太貼切。我應(yīng)該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也不對,我這腦子里的東西太多了,有點兒亂!”洪鈞認(rèn)真地用雙手交替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看著洪鈞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宋佳笑彎了腰。她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更喜歡沉思時的洪鈞還是饒舌時的洪鈞。
“你笑什么?小心樂極生悲!”
“我看你真是讓陸伯平的案子壓抑得太久了!”
“我現(xiàn)在也感覺輕松多了。不過,你可不能太輕松。”
“為什么?”
“我鄭重地提醒你,史成龍這次來,可能還有一番用意。”
“什么用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洪鈞看著宋佳,嘴角流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這是什么意思?”宋佳被看得有些忐忑。
“那天晚上從燕山回來,你和史成龍玩兒得很開心吧?”
“啊對!我們到硬石酒吧,‘蹦迪’來著,特過癮!”
“那就匯報吧。”
“匯報什么?”
“你了解的與本案有關(guān)的情況唄。與本案無關(guān)的情況,就不用說了。”
“你怎么知道我會去了解情況呢?那又不是上班時間。”
“否則你不會那么痛快就接受史成龍的邀請。”
“別那么自信!你也有沒料到的事情!”
“是么?那讓我再猜猜——”洪鈞看著宋佳的眼睛,一臉認(rèn)真地說,“那一定是史成龍向你求愛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呀?”宋佳瞪大了眼睛。
洪鈞站起身來,走到那盆高大茂盛的綠蘿旁邊,拽下一個發(fā)黃的葉子,拿在手中,轉(zhuǎn)了轉(zhuǎn),自言自語地說道:“水大了。”
宋佳也走過來,站在綠蘿的另一邊,困惑地問:“什么水大了?”
“你澆水太勤。這綠蘿喜歡水,太干了不行,但是澆水太勤也不行,一定得見濕見干才好。其實,無論做什么事情,過猶不及啊。”
“你別打岔,先回答我的問題。”
“那個問題還需要回答嗎?那好,我告訴你:第一,我早已看出史成龍對你有好感;第二,那天晚上的時間和地點都很合適;第三,你剛才的話表明這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而史成龍在相識幾天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向你求愛當(dāng)然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我的推理很有說服力吧?”
“就算你蒙對了吧。”宋佳莞爾一笑。
洪鈞的目光越過綠蘿的葉子,停留在宋佳的臉上。他似乎很隨意地問道:“你是怎么拒絕的?”
宋佳一邊點頭,一邊用贊賞的語氣說:“繞過是與不是,把推測的答案隱含在問題之中,這是巧妙的詢問技巧。但是我告訴你,你錯了。”
“不可能。”
“太過自信,就等于不自信。過猶不及,這可是你說的哦。”
“像你這么聰明、這么漂亮的女孩兒,怎么可能輕易答應(yīng)別人呢?而且還是像史成龍這樣的人!”
“你這話只說對了前一半。史成龍怎么了?不錯,他是個山溝里出來的人,但是他很優(yōu)秀啊!他是盲龍縣的狀元!而且他不僅學(xué)習(xí)好,還很能干,很能掙錢。給他母親請律師的錢就都是他自己掙的。他還是個大孝子呢!要我看,這個史成龍是個很有前途的人哦!”宋佳歪頭看著洪鈞,眼睛又眨動了幾下。
洪鈞走回桌子邊,坐到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宋佳,搖搖頭說:“你應(yīng)該拒絕他。”
“為什么呀?就說你是老板,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這不是老板的指示,而是朋友的忠告。對于史成龍這個人,我們了解得太少。我感覺,這個人很不簡單。”
“交朋友本身就是互相了解的過程。我又沒說要嫁給他,你著什么急呀?”
“誰著急啦?我主要是怕你被人追迷糊了。而一旦讓人追得狼狽逃竄,那就不好玩兒了!弄不好還得來個金蟬脫殼什么的。另外,他現(xiàn)在是我們所的客戶,你跟他交朋友也不太合適。我建議你在我們辦完這個案子之后再考慮與他的朋友關(guān)系。當(dāng)然,這只是建議!”
宋佳看著洪鈞那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既然老板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就向你保證:在本案結(jié)束之前,我絕不會跟史成龍談戀愛!”
洪鈞愣了一下,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宋佳向門口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身體輕盈地轉(zhuǎn)了一圈,回到洪鈞面前,說:“報告老板:我確實從史成龍那里了解到一些與本案有關(guān)的情況,因為你這幾天在忙陸伯平的案子,就沒有向你匯報。”
“說吧。”
“我已經(jīng)知道史成龍懷疑的人是誰了。”
“是史文貴吧?”
“正確!史成龍曾經(jīng)親眼看見金彩鳳和史文貴的約會。看來,這還是一個隱藏著許多秘密的三角戀愛故事呢。”
“而且,這個故事還在繼續(xù)!”
“你這是什么意思啊?”
門鈴響了。洪鈞把右手食指放到嘴前,然后用雙手的食指指向門口。宋佳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
史成龍站在洪鈞律師事務(wù)所的門口,不住地用腳尖敲打著地面。門終于打開了,他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宋佳,說道:“你好,宋佳。洪律師在吧?”
宋佳沒有說話,閃開身體,做了個請進(jìn)的手勢。
史成龍快步走進(jìn)辦公室,跟洪鈞握了握手,開門見山地說:“洪律師,我娘的事兒,還得麻煩你們再跑一趟。”
“去哪兒?”洪鈞看了宋佳一眼,坐到椅子上。
“這次去我們老家盲龍峪。雖然路比較遠(yuǎn),可那里風(fēng)景很美,是個旅游度假的好地方。我們那兒的河水可清了,天也比北京藍(lán)多啦!對吧?據(jù)專家說,我們那里空氣中的負(fù)氧離子含量是北京的100倍!這次去,我陪你們?nèi)ヅ烂埳剑疵執(zhí)叮龠M(jìn)盲龍洞。你們一定會說不虛此行的。”
“你又不是請我們?nèi)ヂ糜危€是先說你母親的事兒吧。”
“啊,對。我主要是擔(dān)心你們嫌我們那里太偏遠(yuǎn)。對吧?我娘的事情又有麻煩了。前天,我回家才知道,村長他們把我娘保出來,其實是另有打算。我說他們咋都那么痛快就答應(yīng)去作證呢。對吧?原來他們是擔(dān)心法院的判決不公正,決定自己審判。”
“怎么審?”
“我聽說是用祖先傳下來的方法,叫啥‘神判’。”
“什么叫‘神判’?”宋佳在一旁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史成龍搖了搖頭。
洪鈞說:“這是很多國家和地區(qū)都曾經(jīng)使用過的古老的裁判方法,說是借助神明的力量來查明事實真相,做出裁判,又叫‘神明裁判’。神明裁判有很多種方法,像什么水審法、火審法、熱水審、熱油審、圣谷審、圣水審,等等。史成龍,你們那里用什么方法?”
“好像叫‘打雞’,還有‘捧犁鏵’。我也是這次才聽說的。”
“神明裁判是民間的裁判方法,不是法律規(guī)定的,也不需要法律專業(yè)知識。你讓我去干什么呢?”
“可這涉及我娘的案子,而且不知道會有啥結(jié)果。對吧?我尋思,有你們在,可以保護(hù)我娘。這次回家,我還發(fā)現(xiàn),我娘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以前,她的身體可硬朗了。對吧?這些年,雖說她不咋干農(nóng)活,但是兼了體育老師,帶著學(xué)生們打籃球,還組織長跑隊,天天早上領(lǐng)著學(xué)生長跑,那身體可好啦!對吧?可這次從看守所回來,她瘦多了,頭發(fā)也掉了不少,還經(jīng)常犯頭暈。她一定在里面遭了不少罪。對吧?可我們問她,她老說沒啥。決不能再讓她遭罪了。對吧?”
洪鈞感覺史成龍有些跑題,“這和神明裁判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是說,萬一那審判結(jié)果對我娘不利,咋辦?我聽說,按照祖先的規(guī)矩,一個人要是被判了有罪,就給押到盲龍洞里,不許帶糧食,也不許帶火把。那里跟迷宮似的,根本走不出來。據(jù)說,那洞里有很多鬼魂兒,還有神秘的龍樂啥的。關(guān)進(jìn)去的人,不是給嚇?biāo)溃驳媒o餓死。對吧?我娘那身體,絕對受不了。所以,有你們在,萬一判我娘有罪,你們也可以出面阻上,別讓他們亂來。對吧?”
洪鈞沉思片刻,站起身來說:“那好,我就再跟你跑一趟吧。”
“難道宋佳不去嗎?”史成龍看了一眼宋佳,不安地望著洪鈞。
洪鈞的目光被宋佳的目光撞了回來。他走到綠蘿旁邊,用手輕輕地把兩片被水粘在一起的葉子分開,然后回過頭來問道:“史成龍,你覺得宋佳去你們那里,安全嗎?”
史成龍的右手用力地在面前揮動了一下,“絕沒問題!我們山里人心地善良,淳樸熱情,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絕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對吧?洪律師,你放心,我保證宋佳的安全。”
洪鈞一本正經(jīng)地轉(zhuǎn)身問宋佳:“你愿意去嗎?”
“辦案兼旅游,公私兼顧,我當(dāng)然要去啦!”宋佳調(diào)皮地擠了擠左邊的眼睛。
洪鈞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是并沒有變成笑容。“那好吧,我們準(zhǔn)備一下,11點之前出發(fā)。史成龍,你估計我們得去幾天?”
“那得看事情的結(jié)果。我想,怎么也得三四天吧。洪律師,”史成龍猶豫了一下,“還有個事兒,既然你們都同意去了,我覺著還是得先告訴你們。對吧?我娘這案子的后面可能還有一個重大的秘密。這是我廣生叔說出來的。他就是跟我爹一起在外面打工又一起回來的那個人。他說,我爹這次回家是因為得到了龍眼石!你知道,龍眼石是我們那里傳說中的寶物,大家都信,《縣志》里也有記載,可誰也沒見過。對吧?廣生叔說,他親眼看見了。他倆原本商量好這事兒不告訴別人,但是我爹死了,他的身體也不好,眼睛都快瞎了,不能死守這個秘密。對吧?他獨身一個,除了我爹,就跟村長關(guān)系不錯。所以,他就把這事兒告訴了村長。”
“你說的是你們史家莊的村委會主任吧?”洪鈞問。
“對,我們都習(xí)慣叫村長。”
“這個龍眼石和你母親的案子有關(guān)系嗎?”
“這個嘛,很難說。我覺得,既不能說肯定就有關(guān)系,但也不能說肯定就沒有關(guān)系。這里邊的事情,挺復(fù)雜的。對吧?”
“如果你們需要知道它是不是寶石,或者是什么寶石,那只要找專家去鑒定,不就有結(jié)果了嘛。”
“可問題是,我們都不知道我爹把那龍眼石藏在了哪里。對吧?我娘說,她一點兒也不知道這龍眼石的事兒。另外,這龍眼石是傳說中的東西,真要發(fā)現(xiàn)了,那可是稀世珍寶。現(xiàn)如今,這事兒可轟動了,連報社的記者都來了。”
“哇,去深山里尋寶?這可太刺激了!”宋佳一臉的興奮,“洪律,這事兒還真讓你說對了。哎,你那句話是怎么說的?耗子拉大車,越拉活兒越多……”
史成龍一臉困惑地看著宋佳。
洪鈞沒有接宋佳的話茬,而是表情嚴(yán)肅地問史成龍:“你是想讓我們幫你去尋找那個龍眼石嗎?”
“我絕沒有那個意思。說實話,是不是真有龍眼石,我也不知道。沒準(zhǔn)這些都是我廣生叔編出來的故事呢。對吧?洪律師,如果我欺騙你們,天打五雷轟!”史成龍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
洪鈞看著史成龍的眼睛,足有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