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黑蝙蝠之謎(精華版)
- 何家弘
- 4804字
- 2018-03-07 16:22:14
回公安局的路上,王衛紅開車。她看了一眼坐在旁邊閉目養神的鄭建軍,笑道:“鄭隊,你今天裝傻裝得可以。”
鄭建軍睜了睜眼,“什么話?本來就傻。”
“還真喘哪!”
“過獎。”
“哎,鄭隊,你對那五個人印象怎么樣?你說他們講的是真話嗎?”王衛紅見鄭建軍沒有回答,就自己分析道,“我覺得,那個女詩人挺可愛的,就是不知道她是真天真啊,還是假天真。那個美學老師呢,看上去挺善良,但是我覺得她的話值得琢磨。死者的妻子叫李艷梅,是研究佛學的,對吧?我看這個人很有城府,說話也很謹慎。還有那兩個男的,一個是走南闖北的商人,一個還是法學教授哪。看來,這案子比我們預想的要復雜得多。你覺得呢?哎,睡著啦?”王衛紅不再說話了。
鄭建軍沒有睡著,但他此時不想討論案情,因為他在思考。他閉著眼睛,回憶著那五個人說的每一句話,回憶著那五個人的表情和神態,分析著各種的可能性。當汽車開進公安局大門時,他覺得自己終于把案情理出了一些頭緒。下車后,他感覺自己真像睡了一覺那樣清醒。
坐在辦公室里,鄭建軍喝著茶,看著王衛紅登記從現場提取的各種物品,問道:“衛紅,你覺得孫飛虎是自殺嗎?”
“不是。”王衛紅抬起頭來,等著鄭建軍下面的問話。
“什么理由?”
王衛紅在回來的路上思考過這個問題,此時便胸有成竹地答道:“咱沒見過這個孫飛虎,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性格的人。但是我覺得,如果說他是自殺,那么至少有兩點不好解釋:第一,這種自殺方法不符合孫飛虎的身份和知識。如果是個老農民,吃包農藥自殺,還說得過去。像孫飛虎這樣有身份又有知識的人,就算他真想自殺,怎么也得用高級點的手段吧?”
“對,這種自殺方法太土。那第二呢?”
“第二嘛,如果孫飛虎是自殺,他已經吃了農藥,知道自己的藥性就要發作了,那他還能那么興致勃勃地去爬什么一線天嗎?我看這不合邏輯,對不對?”王衛紅故意學了一句鄭建軍的口頭禪。
“對。”鄭建軍似乎沒有注意到王衛紅在學自己,非常認真地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認為孫飛虎不是自殺。但作案人是怎么投的毒呢?”鄭建軍站起身,來回走著,仿佛在自言自語,“專家說了,呋喃丹是顆粒狀的,而且不容易化在水里。所以,它很難用于投毒。對不對?你把它放在水里,它不化,沉在底下跟一層沙子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怎么讓人喝下去?拌在米飯里?那米飯也太牙磣了,一口就能吃出來。對不對?這東西不好投毒啊。除非你蒙人家,說這是藥……”
鄭建軍突然停住腳步,目光盯在王衛紅正在登記的物品上。接著,他快步走過去,拿起那瓶感冒膠囊,擰開瓶蓋兒,倒出一粒,托在手掌上,仔細察看。
王衛紅也看出了鄭建軍的想法,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膠囊是兩半的。鄭建軍小心翼翼地把兩半膠囊拔開,把里面的藥粒倒在手掌上。他看了看,又聞了聞,問王衛紅:“你認不認識?這是感冒藥嗎?”
王衛紅湊過去,看了看,搖了搖頭。
鄭建軍說:“吃了這么多年的感冒膠囊,居然沒注意過里面的藥是什么樣子。沒辦法,拿去化驗吧。”
王衛紅沒有說話,拿著那瓶感冒膠囊走了出去。
晚飯后,鄭建軍和王衛紅又來到五云仙賓館,又把那五位游客請到紅云仙樓二層的會議室。
鄭建軍請大家坐下之后,說道:“對不起,影響各位休息。但是沒有辦法,辦案嘛,早完事,早踏實。你們也一樣。對不對?我們這次來找你們,是因為又有了新的想法。上午我們主要討論了自殺的問題,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誤食。對不對?所以,還得聽聽各位的意見。”
“誤食?怎么個誤食?”錢鳴松總是第一個說話。
“這就是說,孫飛虎不知道,把呋喃丹當成別的什么東西給吃進去了。”王衛紅解釋道。
“這……就不好說了。我想,他橫豎不能把那農藥當飯給吃進去吧?”錢鳴松說。
“那是。”鄭建軍見周弛駒看著自己,目光中似乎有話,便主動問道,“你是周弛駒先生吧?你認為孫飛虎會不會誤食呋喃丹呢?”
周弛駒仍然看著鄭建軍,不慌不忙地說:“我猜你們已經知道答案了。為什么還要故意問我們呢?”
眾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周弛駒的臉上,然后又一起移到了鄭建軍的臉上。鄭建軍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我今天真是棋逢對手了。周老板真是了不起,居然能猜到我腦子里的東西。你肯定有特異功能吧,對不對?”
“我哪有什么特異功能啊!我這人到處做生意,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您說這世界上,什么樣的人沒有啊!我想不上別人的當,就不能不提防,所以也就習慣了猜測別人的心思,分析別人跟我說話時心里想的是什么。”周弛駒的臉上掛著謙虛的微笑。
“那你這可真是本事!等辦完這個案子,我請你去給我們刑警隊的人講講。這對我們刑警來說,太重要了。對不對?”鄭建軍一臉認真。
“那得看你給我什么報酬。”周弛駒也一本正經。
“好商量。只要是真貨,我出高價。怎么樣,周老板,這單生意就算成交啦?”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提的問題呢。”
“噢,你猜得對。我們確實有了一個答案,但是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才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偵查辦案最忌諱的就是主觀臆測,先入為主。對不對?好吧,咱們還是開誠布公地談吧。”鄭建軍說著從手包里拿出那瓶所剩不多的速效感冒膠囊,放在桌子上,轉向李艷梅說,“這瓶藥是我們在孫飛虎的房間里找到的。李老師,你知道這藥是從哪里來的嗎?”
李艷梅看了看那個藥瓶,聲音平靜地說:“是我從家里帶來的。”
鄭建軍輕輕松了口氣,“我們已經讓人化驗了。這膠囊里裝的不是感冒藥,正是呋喃丹。”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鄭建軍站起身來,走到李艷梅面前,問道:“李老師,你們家里有這種農藥嗎?”
“我上午就說過了,我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農藥的名字。老實說,如果你不告訴我它是農藥,我還以為呋喃丹是什么保健品呢。”李艷梅的神情非常坦然。
“可是,這感冒膠囊里怎么會有呋喃丹呢?”鄭建軍用手指撓著自己的頭。
李艷梅皺著眉頭反問:“那我怎么會知道?難道你們……懷疑是我毒死了我的丈夫?”
鄭建軍連忙說:“絕沒有那個意思。我這樣問,只是想知道有沒有誤食的可能性。對不對?如果你們家里有這種農藥,比如說養花兒用的,也可能是誰把農藥放進了膠囊里。對不對?你不知道,錯把農藥當成了感冒藥,給了孫飛虎。孫飛虎也不知道,就錯吃了下去。對不對?”
李艷梅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家根本沒有這種農藥。我們家也沒人會干那種無聊的事情。把農藥放進感冒膠囊里,吃飽了撐的?”
“我是說,你家有沒有小孩子?他們要是淘起氣來,那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對不對?”鄭建軍耐心地解釋著。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李艷梅皺著眉頭。
“你是說家里沒有小孩子,還是說沒有呋喃丹?”鄭建軍追問道。
“都沒有!”李艷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李老師,我相信。但是,如果你們家里沒有呋喃丹,這瓶藥又是你從家里帶來的,那誤食的可能性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對不對?這樣一來,各位的處境就不妙嘍!”鄭建軍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錢鳴松急忙問道。
“不是自殺,也不是誤食,那就只有他殺了。對不對?”鄭建軍搖著頭說,“究竟是誰把呋喃丹放到感冒膠囊里去的呢?看來,問題復雜嘍。如果是這樣,那我們也沒有辦法,只好請各位暫時不要離開此地了。”
“你是要拘留我們嗎?”趙夢龍皺著眉頭。
“不,不,不。趙教授,你誤會了。我知道你是法學專家,我們絕對依法辦案。我請各位留在此地,主要是為了減少麻煩。既是為了減少我們的麻煩,也是為了減少你們的麻煩。對不對?”鄭建軍說,“雖然這藥是李老師從家里帶來的,也是李老師給孫飛虎的。但是,這并不等于說那呋喃丹是李老師放進去的。對不對?別人也有可能嘛。啊,請別誤會,我說的別人不一定在你們中間,也可能是賓館的人。對不對?但是,投毒殺人一般都是有因果關系的,所以我們在調查過程中需要你們的幫助,幫助我們找出這個因果關系。對不對?如果在調查過程中,你們突然走了,這就麻煩了。我們麻煩,你們也麻煩。對不對?”
五位游客都沒有說話。室內非常安靜。這時,王衛紅在一旁說:“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這次為什么到武夷山來?”
“舊地重游。”錢鳴松說。
“這就是說你們以前來過。那么,能問一下你們上次來是什么時候嗎?”
“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哇,那么長時間了。你們怎么又想起來要舊地重游的呢?”
“去年秋天參加校慶聚會的時候決定的。”
“誰的提議?”王衛紅的問話很快,幾乎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
錢鳴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李艷梅說:“是我。”
“為什么只有你們六個人來呢?”
“因為我們六個人上大學的時候就是好朋友,而且曾經一起來過武夷山。”李艷梅的聲音非常平靜。
“還有別人知道你們這次舊地重游的計劃嗎?或者,有沒有原來打算和你們一起來但后來卻沒來的人呢?”
“從一開始就是我們六個人,沒有別人。但是,有沒有別人知道……”李艷梅看了看其他同學,又說,“這就不好說了,因為我們也沒想保密。”
“原來是這個樣子。”王衛紅沉思片刻,突然問了一個顯然有些魯莽的問題,“那么,你們認為誰有可能是害死孫飛虎的兇手呢?”
無人回答。
“噢,我不該在這種場合問這個問題。好吧,我們以后可以單獨談。鄭隊,你看……”王衛紅把目光投向鄭建軍。
“我想,我們可以向各位表示感謝了!”鄭建軍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似乎是要去給大家開門。但是他剛走了兩步,就又轉回身來說,“啊,我還忘了一件事。你們以前見過這張紙嗎?”說著,他從手包里掏出那張畫著黑蝙蝠的紙,打開來,舉到面前。
李艷梅等人看著那張紙,臉上都呈現出迷茫的表情。鄭建軍又逐個問了一遍,被問者都搖了搖頭。
鄭建軍再次向門口走去。打開門,向外看了看走廊,然后回過身來,對眾人說:“我剛才說了,希望各位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今天回去以后,請各位好好回憶一下,在你們來武夷山前后,特別是在孫飛虎得感冒之后,你們有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情況,我們明天會分別找各位談話的。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確了。對不對?現在,我祝各位晚安,最好再做個美夢。”
李艷梅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鄭建軍目送五位游客默默地走出會議室,他的臉上一直帶著令人難以琢磨的微笑。
關上門之后,王衛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語調輕松地說:“甭管怎么說,這第一天的工作還是挺有收獲的。”
“什么收獲?”鄭建軍饒有興趣地望著助手。
“我們已經查清了案件的性質,而且基本上確定了嫌疑人的范圍。”
“范圍都定啦?我怎么不知道?”
“跟人家裝一天傻,收不住啦?”
“什么話!”
“那就是考我?”
“就算是吧。”
“我認為,兇手肯定就在他們五個人中間。”
“那么肯定?”
“雖然賓館的人也有投毒的條件和可能,但是用你剛才的話說,投毒殺人一般都是有因果關系的。賓館的人和孫飛虎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么會有殺害他的動機呢?這又不是圖財害命。我敢說,投毒者就在他們當中。”
“說話還是留點余地好。萬一要是真有別人呢?對不對?”鄭建軍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敲門。王衛紅打開門一看,來者是賓館的經理馮大力。
馮大力笑容可掬地說:“鄭隊長,辛苦啦。我剛才看見那五個客人回去,知道你們剛完事。走吧,一起去吃點夜宵啦。我請客。”
鄭建軍說:“謝謝馮老板,但是我們得趕回去,局長還等著聽匯報呢。”
“不肯賞臉?”
“哪里,哪里。今天確有公務,改日一定奉陪。”鄭建軍說著,拿起手包,跟王衛紅和馮大力一起走出會議室。在樓道里,他看見樓道盡頭有一間小屋,關著門,跟黑云仙樓二層的小屋差不多,便問道:“馮老板,那間小屋是干什么用的?”
馮大力帶著他們走過去,“給紅云仙預備的。生意人嘛,沒別的意思,就是圖個吉利啦,哈哈哈。”說著,他打開那個小屋的門,讓二位刑警參觀。
這個房間比一般的客房小,但是里邊的陳設也差不多,就是在墻上多了一張紅云仙的油畫,在桌子上多了一個香爐。
鄭建軍看了一圈,“馮老板,我記得黑云仙樓上也有這么一間小屋,但是不開門。為什么?”
馮經理笑說:“鄭隊長是本地人,應該知道五云仙的傳說吧?那黑云仙可是只見壞人,不見好人。你說我能隨便開門,讓客人們去看嗎?哈哈哈!歸根結底,還是圖個吉利。鄭隊長,如果你們不在乎,我可以打開讓你們看看啦。”
“那還是不見為好。”鄭建軍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