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死人宅子，能有什么？你說這么多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小陶眸色轉冷，她仍舊沒有放下擋著面的袖子，甜美的聲音中摻雜了太多感情，在這里顯得有幾分詭異。

孟宅這件往事，在幽州城轟動一時。外人皆是傳言幽州知府孟煊得罪江湖人士才落得被滅門的場景，朝廷也將此事一再壓下，不多時就消散在流言中。

其中種種真相早就不得而知。而江馥雪恰好是其中的知情人之一。不因其他，她被扔入幽州牢獄，待在本該留給死刑犯的監牢內，里面種種因果她都聽的真切。

那一粒罌粟花種，也是她在監牢內偶然得到的。重活一世，江馥雪一心求死，本以為是必死之人，卻又被人救了出來茍活至今。

如此盛情，又怎能不好好報答？

小陶冷聲下令道：“顧安，殺了她！”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明明江馥雪被她捏在手中，可她還是覺得要產生什么變數一般。

江馥雪沒有去看小陶，她緩緩閉上雙目，鴉黑睫羽如蝶翼垂落在眼前，連呼吸聲都清淺起來。她像是知道自己最后期限的重癥病人，安然面對命運的結果，如秋日落葉緩緩就要垂落。

顧安沒有動，小陶厲聲喝道：“殺了她！顧安，你難道不想要朱翹活命了嗎？”

聞言顧安身子一晃，仍是遲遲不動手，朱翹恨得放下袖子，想要自己動手。

小陶一動，江馥雪也動了，她陡然開口，聲音如同劃破夜空的寒刃，清華滿地，霜寒月冷。

“面具。”

顧安身形一動，他反手擲出鐵鍬，小陶為躲避鐵鍬身形一轉已是慢了半刻，顧安便一手抓住江馥雪一手用劍挑起面具，飛出一丈遠。

小陶恨得咬碎一口銀牙，想要起身追過去，礙于顧安的劍術只能恨恨作罷，雙指做環放到口中，一聲尖利的呼哨想起，一時間孟宅之內華浪迭起，似有無數暗流涌動。

江馥雪被顧安帶到一丈開外方落下，顧安把面具交給江馥雪，提劍橫于胸前，防備著遠處小陶。

“這般怕她做什么？”江馥雪站在顧安身后幽幽開口道。

小陶心中狂怒，面上反而強撐起笑容，哂笑江馥雪死到臨頭尚且不自知。

“他怕的不是我，而是這里埋伏著的死士。”小陶話音落下，罌粟花翻起浪潮，紅色浪潮之后一個個身著黑衣，面色灰白的死士紛紛立于小陶身后。

顧安如臨大敵，他從這里出身，自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之處。他同意了江馥雪的計劃，只是這死士已經出動，必定是不死不休。

他轉頭無聲說：“你究竟有什么計劃？”

江馥雪只露出一雙清寒雙眸，在這灼灼琉璃燈下如上好美玉，溫潤清透，卻有著劍鋒的寒芒。她道：“急什么？還有客人沒來。”

小陶不愿多做等待，袖袍一揮，死士紛紛出動，身如鬼魅般靠近顧安。

顧安再也顧不得其他，提劍就上。他劍招凌厲，每一招均是致命的殺招，絲毫不拖泥帶水，劍光所過之處皆是一片血紅。

劍刃如霜，刃不飲血。江馥雪心中暗道：這倒是一把好劍。她被顧安擋在身后，饒是顧安劍法如何厲害也架不住這死士人多勢眾，劍招漸漸慢了下來。

小陶見死士久攻不下，再次吹動哨聲，不同于剛響起的尖銳刺耳，此時時快時慢，像是在傳遞什么信息。

江馥雪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動，隨著小陶哨聲輕點幾下，死士隨著小陶哨聲變換攻擊方式。

三個死士纏上顧安，引著他向前攻擊，兩個死士側擊封殺顧安后路，逼得顧安留出了身后空檔，把江馥雪暴露出來。

等顧安斬殺一個死士時，喘著粗氣回頭，只見一個死士已經持刀劈向江馥雪。他睚眥欲裂，劍招狠戾，砍殺一個便有另一個死士圍上來。

“江馥雪！”顧安喝道。

小陶負手而笑，她幾乎已經遇見了江馥雪被死士撕碎的場景。然而就是這般盡在她掌控中的局面，江馥雪抬手，衣袖滑下，露出皓白的腕子和花紋精致的銀絲鐲。

這是……江馥雪還未繼續動作，她身后就有一個人影破土而出，那人身形極快，一個旋身擋到江馥雪身前，手中寒劍鋒芒逼人，死士竟是在他手上一招都為撐過。

小陶被這轉變嚇得一驚，險些撐不住身子摔倒。

孟殊言！

這廂江馥雪被孟殊言往后一帶，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倒去，一雙手及時出現在她身側，輕輕扶住了江馥雪的雙臂，帶著她旋了一圈后穩穩站定。

扶住她的是一雙瘦弱的手，比不得習武之人骨節分明，卻也是一雙很好看的手，白皙細膩，手指修長，是個文人的手。看似柔弱的手，卻有令人安心的力量，這般讓江馥雪的心安穩下來。

江馥雪藏在面具后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吐出他的名字——青隱。

待江馥雪立穩，對方隨即放開手，青隱走到江馥雪面前輕聲道：“委屈姑娘了。”

江馥雪下半身都是泥土，她心中羞赧，仍是朝青隱福身行李，道：“多謝世子。”

“舉手之勞。”青隱微微抬手，虛扶起江馥雪，他轉頭看向那邊戰況。

顧安與孟殊言合力而戰，兩個人劍法不同，一個詭譎狠辣，一個端得君子如風，這般不同風骨竟是在黑壓壓的死士中生生開出一道血路。

這般也不是辦法。青隱心中清楚，開口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知姑娘可又脫身之法？”

江馥雪癡癡看著青隱側臉，她仿佛還能感受到青隱雙掌的溫度，瘦削清減和前世的青隱一般無二。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對上青隱看過來的目光，才回神。

青隱雙眸深入寒潭，如清池墨玉，溫潤中卻讓人難以猜透他的心思。

江馥雪對上這般眸子，頓時覺得羞赧萬分，心中一時間涌上難以言說的悲傷。

兩世為人，青隱終究不是那一世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