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你說咱這事兒是不是干的有點過啊?”陳光見店里沒人,偷偷問道。
孟小六四下查看,確定說話安全后道:“裝逼又不花本錢,跟他叫囂叫囂那才痛快,不然瞎忙活的個啥。”
“錢啊,也不算白忙活。”
“行了,這事兒翻篇了,以后別再說了,這些錢我還不放在眼里。對了陳光,你一會兒看著店點,我得出去一趟。”小六道。
“干什么去啊?”
小六站起身來整理著衣服說道:“陪錢老大去辦點事兒。”
一個小時后,孟小六與錢振聰兩人來到了法租界安平街的弄堂里。錢串子說道:“這幫老渣越來越賊了,住在法租界相對安全,也不怕地頭蛇騷擾。弄了個什么聚美堂,美其名曰說是訓練侍女,外面人根本挑不出毛病來。”
錢串子所謂的老渣,在江湖上被稱作渣子,正如榮行的小偷們一樣,大多被稱作老榮,故此渣子就成了老渣。江湖本就骯臟,可被骯臟的江湖稱作是渣的人,可想而知他們的行徑得多惡劣。
這老渣究竟是干啥的呢?其實就是人販子,抓哥賣姐拐賣婦女兒童,干的是令人妻離子散的缺大德的勾當。總之這種人大多沒有好報,或是死于非命或是被捕入獄,亦或是斷子絕孫難有一男半女,結局都不怎么好。也倒真是天理昭彰報應循環,沒有一個能逃得脫的。
錢串子這次見的老渣們是開外山的,所謂開外山就是去外地倒賣人口,不開外山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聚美堂這伙人搞得挺大,他們專門做的是尖斗的買賣,也就是大姑娘,如果遇到好看的小媳婦,就是江湖切口中的果食也是可以拐賣的。其手法有的是拐騙,有的是劫掠,還有的則是用錢買來的,至于上家是拍花子還是拆白黨勾引,那就不得而知了。
聚美堂共有幾十人,七八個人在上海看守調教姑娘,剩下的則出去買人。雖然路途遙遠,路上風險也很多,但只要能運到上海,姑娘經過一番調教總能賣出去好價錢。再多的錢串子也不知道了,用他的話說,渣子行損陰德,這些人都怪瘆得慌的,若不是金三要人,他也不會聯系聚美堂的人。
金廷蓀是生意人,更是江湖人,他不是聯系不上聚美堂,再說像這樣的老渣又不止聚美堂一家。他更不是錢多了燒的,非得讓錢串子過一遍水,只是黃金榮他們干的是明面上的買賣,要面子怕麻煩。所以由錢串子倒一手后,就成了薦頭店的正常交易,萬一以后有什么麻煩也可以推脫的干凈。這一點金三明白,錢串子也明白,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再跑就打斷你腿,把你送到咸肉莊去!”還沒進門就聽到一個兇戾的吼叫聲從里面傳來。
錢串子敲了敲大鐵門,鐵門上的小窗被粗暴地拉開,一個人狐疑的看著錢串子,錢串子道:“我叫錢振聰,找吳老大的。”
“知道。”
鐵門隨即在幾聲粗重的金屬摩擦聲后打開了,那鐵門后少說得有七八個大鐵門栓,想要打開著實要費些勁。院子里一個女人穿著很薄的衣服,身上半遮半掩的露著雪白的皮膚,她凍的渾身發抖嘴唇發紫,雙臂卻平舉著,一手拎著一個木桶。
那個被稱作吳老大的男人來了,對錢串子拱手抱拳隨即看了一眼孟小六,錢串子解釋道:“這是我兄弟,放心就好。吳老大,你這是干啥呢?”
吳老大彈出煙來遞給錢串子和孟小六,隨即說道:“媽的,這小娘皮竟然想跑,被我抓回來了,這不,正懲罰她呢。”
“這大冬天的衣不遮體,不得凍壞了。”錢串子眼睛賊溜溜的往那女人露出的皮膚上看去。
吳老大淫笑幾聲道:“沒想到錢兄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吶,生意歸生意,咱把丑話說前頭。我把人交給你,路上跑了丟了,或者你們自己玩了那我可不管。”
“那是那是,錢某懂規矩,人調教的咋樣了?”
“都很是聽話,錢兄不信可以嘗嘗鮮。”
錢串子訕笑道:“還是算了吧,這是人家的貨物,玩了可不太好。”
吳老大領著進入屋子,這屋里可真夠破的,里面是大大小小的不少房間,透過門縫每間房里好像都有不少女人。整個房子是個小二層,不過走到走廊盡頭,吳老大不往樓上走,反倒是蹲在地上拉起一個帶鐵環的木板,原來這棟房子下還別有洞天。
一下去就把孟小六給嚇了一跳,過道上有一個女人被擺在那兒,如果那還能被稱作是人的話。她頭發披散著,眼睛絕望的睜著,目視著屋頂毫無生氣,渾身赤裸身上布滿傷痕,僅有一條破舊的毛毯蓋在她的肚子上,她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錢串子不禁眉頭微皺道:“這是啥?”
“這個賤貨,三天兩頭的哭鬧,還他媽老跑,最后我們煩了也不往窯子里賣,怕給人家添麻煩,直接打斷腿擺在這兒。新弄來的人輪流給她喂食,每天就讓她半死不活的,也算殺雞儆猴,果然敢跑的少了許多。”吳老大洋洋得意道。
錢串子捂住口鼻道:“看起來就惡心,吳老大,趕緊帶我去見我的人吧,我要的人可要收拾利索,要是也這么臭我可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
在地道的盡頭,他們見到了二十幾個打扮亮麗的女子。只是她們眼中的驚恐和周圍地道中的環境與她們美麗的外表格格不入,吳老大輕咳一聲,女子迅速列成一排,站有站相前突后撅,彬彬有禮卻又略帶嫵媚,皆用上海話齊聲道:“先生歡迎光臨。”
“不錯。”錢串子分別看了一下,確定無誤后就令人上去了。
吳老大安排手下在院子里看好,隨即道:“調教的已然差不多了,但你還得注意,這是賣身契約,錢可帶來了?”
“帶來了,按照先前所說的,一個人三百,一共六千九,四千花旗銀行的支票,兩千九的莊票,吳老大你看下。”錢串子把錢遞了過去,雙方確定無誤,又互換了買賣合同算是了事兒了。
人口買賣在民國雖是違法,但屢見不鮮,更可笑的是這些賣身契約本就不合法,但要是真打起官司來卻又是重要參考。這就前后矛盾了,甚至有些可笑可悲。
吳老大安排了一輛卡車,孟小六帶著這二十三名女子坐在了卡車的車斗里,錢串子不放心的交代道:“看好她們。”
實際上用不著孟小六去看管,這些女子十分乖巧,或者說恐懼,一個個老實得很。車子開動了,動靜不小,有個女人輕輕抽泣了起來,大部分人都很默然,不敢勸說生怕引火燒身,只有一個年紀看起來稍微大一些的姑娘用胳膊肘輕輕搗了她一下。哭泣的女人立刻驚恐的看著孟小六,用手死死地捂住嘴,眼睛時不時的瞥一眼。
孟小六以前聽馬云說過老渣的事情,現在才知道為什么江湖中人這么痛恨老渣。他輕聲說道:“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說完這話,孟小六都覺得臊得慌,他沒想到這個世道竟會如此骯臟,他痛恨自己不知不覺中也成了這份骯臟的幫兇。
共舞臺是基于老共舞臺的基礎上做的,很多人都是在老共舞臺待過,只是金廷蓀這次準備玩個花哨的,那就是每個獨立的聽戲包間里都配備上一個“玻璃杯”。所謂玻璃杯可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上海獨有的職業,就是用玻璃杯給人泡茶換取小費。不過小費能有多少,最主要的是客人繼續續杯的提成,這么貴的茶水飲料,即便是包間雅座的有錢人也不定會點,這其中就要看玻璃杯的本事了。
讓客人吃下豆腐那是最基礎的,撒嬌賣騷陪著客人聽戲,更有的就是跟客人出去了。她們不是娼妓,但正因為不是,所以才有客人喜歡,有錢人就喜歡嘗試不同的調調。
如今金廷蓀準備把這種服務做到底,用更專業的“玻璃杯”來勾住那些貴客們的心,讓他們嘗到了鮮,還怕賺不到大筆金銀?金廷蓀給錢串子按照一人三百五十大洋的價格結算,還單獨給了孟小六十個大洋的辛苦錢。
至于具體要這些新來的“玻璃杯”怎么做,孟小六就不得而知了,別說他,就是錢串子也并不知曉。離開共舞臺,迎面有人在為災民募捐,錢串子扔了一枚大洋進去,直把孟小六看傻了,沒想到錢振聰竟然還有善心。只聽錢串子說道:“哎,今天干了缺德的事兒了,也捐點錢舒坦下。”
小六沒吭聲,錢串子繼續說道:“渣子真不是人做的,我是能少跟他們接觸就少接觸,尤其是吳老大這幫人,他們惡心得很,專門拐賣女子而且變著法的折磨,簡直就是畜生。現在咱們接了金老板的生意,再過幾年做好了,我非要把吳老大他們給鏟了,替天行道不可。”
孟小六只是點頭,但他心中卻在想,這天下究竟怎么了,可憐人怎么這么多。見不到或許可以當做充耳不聞,可見到了又怎能不管,孟小六沒有錢沒有權,但他知道自己會些騙術,或許他可以用騙術讓吳老大他們徹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