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童分析的故事
- (英)梅蘭妮·克萊因
- 3952字
- 2019-01-03 18:04:55
理查準時到來,也不再像昨日一樣愁眉苦臉。他迫不及待地要讓K太太看手提箱里面的東西:有艦隊,還有一雙新拖鞋。媽媽要他來的時候把靴子脫掉,換上拖鞋。他很喜歡這雙拖鞋,還把價格告訴K太太,并且要她摸一摸,感受一下它有多么軟、多么好穿。接著,他把艦隊來拿出來擺好。理查說媽媽喉嚨痛,而且臥病在床,讓他非常擔心。他說他一直都在照顧媽媽,這樣是在盡他的“本分”對不對?他也有跟媽媽提到昨天問K太太的問題,也就是如果他覺得很害怕而且想逃跑的時候,K太太會不會讓他離開。媽媽說這么做很傻,他自己也這樣認為,K太太人這么好,他沒有理由要逃跑。
K太太詮釋說,前三次晤談中,他一直都很害怕她,因為她就代表那個“邪惡的畜生”(足球),體內含有外來的兒子與丈夫——畜生父親。他也怕K太太會被她內在的希特勒父親傷害,這與他害怕體內的父母正在打架并且聯合起來有關;父母就是那兩支又長又尖而且混在一起的長鉛筆,讓他分不清楚究竟哪支是父親、哪支是母親。
理查跟以前一樣非常注意外面的聲響,還要K太太安靜下來讓他聽清楚。他又開始“防備”那些有敵意的小孩(事實上,理查自己也一再承認,即使有K太太的保護,他還是會感到恐懼。)
K太太特別強調說,他一直都有這樣的焦慮。
理查表示同意。他說,最近他跟媽媽一起坐公交車的時候,有一位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一上車,他馬上就害怕起來。他狠狠地瞪著那位男孩,男孩也與他對望。他還說,他并不想攻擊那位男孩,但是覺得自己可能會先發制人,以免遭到攻擊。接著,他回想每次遇到其他小孩的時候,常常以為他們要找他打架,結果對方根本沒理會他,讓他松了一口氣。他如果回學校上課,會很不快樂嗎?他會不會一生都害怕小孩,或者之后可能會變成害怕大人?媽媽要他來見K太太,是不是因為他跟不上課業?他也想象哥哥一樣上大學。
K太太說,媽媽來幫他安排治療的時候,確實是因為有這些擔憂。
理查問媽媽還提過哪些事?
K太太說,媽媽提到他有時候很情緒化,也覺得他可能不快樂。
理查聽的時候若有所思,而且一臉嚴肅。他說:“這個治療對我非常有幫助,而且我覺得你人很好。”
K太太詮釋說,他很高興她和媽媽關系良好,而且兩個人都關心他,就像媽媽和保姆一樣。然而,有時候他也擔心她們之間會起沖突。此外,K太太與媽媽能夠和睦相處,似乎使他更堅信K太太代表好媽媽。不過,他仍然非常畏懼那些有敵意的小孩,他們代表媽媽體內那些未出生的小孩,他覺得自己已經攻擊了他們,而且持續在攻擊他們……
理查一直在排列艦隊,他說他們只是在演習,沒有戰爭發生。他告訴K太太說,他自己是小驅逐艦,而保羅是巡洋艦。后來他又換過來,讓自己變成大船,而保羅則是小船,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尼爾森(爸爸)本來跟孩子們在一起,不過很快就前去跟隨羅德尼(媽媽)。尼爾森接觸到羅德尼,不過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對理查與保羅也是一樣。這樣一來,每個人都獲得公平待遇。理查另外把幾艘小的船艦排成一列,說他們是廚娘和貝西。隔了一下子,他補充說:“還有媽媽肚子里的寶寶。”玩的過程中,他兩度抬起頭來說:“我好快樂。”他也再度提起那雙拖鞋,說拖鞋穿起來非常舒服,他很喜歡。
K太太詮釋說,他似乎非常感激媽媽買了拖鞋給他,以及帶他來K太太這邊接受分析。對他而言,這兩件事都象征了媽媽對他的愛。
理查肯定這個說法,再度表示拖鞋真的很好穿,并且滿懷著感情說:“我喜歡有它們在身邊,它們是爸爸和媽媽。”
K太太指出,他現在覺得不只有媽媽能幫助他,爸爸也能,而且媽媽允許他擁有好爸爸。他也覺得自己內在的父母能夠和平共處,并且對他有幫助。他仍然感覺自己在控制他們,但是他們彼此相處融洽。K太太進一步詮釋說,唯有讓父母、自己和哥哥都獲得公平待遇,才能夠維持和諧的關系。例如,游戲一開始時,保羅是比較大型的船艦,后來理查與他角色對調。另外一個維持和平的條件似乎是指父母不應該性交。他們給予彼此的性滿足與愛,應該要等同于給予每個小孩的分量。(尼爾森只是輕輕碰觸羅德尼,對理查與保羅的船艦也是一樣。)理查也讓媽媽身體里面那些未出生的小孩活過來,這表示他再也沒有敵人,所以才會覺得很快樂。此時,K太太似乎是代表會跟媽媽一起疼愛理查的好父親,也代表與媽媽保持良好關系的保姆。
理查說,有些時候他覺得當弟弟比較好,因為這樣他會比保羅活得更久。有一位算命師曾經說他的生命線很長,可以活到八十歲。他要求K太太讓他看手相,發現她的生命線并不長之后,他顯露出擔憂的神情。不過他后來又認為這樣已經夠長了,她可能可以活到七八十歲……理查看了看上次晤談畫的圖(圖十六),他說他不喜歡那個亂畫的圓圈,然后馬上把圓圈旁邊的人頭劃掉,說那是希特勒的頭。
K太太問起角落的那顆月亮。
理查說他喜歡月亮,一邊又多畫了一些月相,最后是一個涂黑的圓圈。接著,他在大圓圈的中間畫了一條黑線,再把紙翻過來,在同樣的地方也畫了一條黑線,看起來就好像鉛筆的痕跡透到紙的另一面。他下筆的時候很用力,但也克制自己不要把紙劃破。
K太太詮釋說,他不喜歡中間那個圓圈,是因為他昨天畫的時候正對她感到憤怒又畏懼。圓圏代表足球,也就是“邪惡的畜生”,而旁邊是希特勒的頭,他一看到馬上就把它劃掉。不過,他在圓圈中間畫了一條黑線,表示他覺得K太太和媽媽里面含有黑色的希特勒父親。昨天,他先畫了中間的圓圈,再畫希特勒的頭,然后是各種月相。K太太要他注意這個畫圖的順序,并解釋說,在滿月旁邊的新月代表父親的陰莖靠近母親的乳房與肚子。而他剛剛又畫了另一組月相,并且把最后一個圓圈涂黑,是因為他覺得希特勒父親讓媽媽變黑了。他對她感到憤怒及怨恨的時候也會做同樣的事。
理查心虛地否認他會怨恨、涂黑或是傷害K太太和媽媽。他說他在圖的下方寫了“K太太非常親切”這幾個大字。K太太提醒說,他在寫完“非常”這個字之后停頓了一下,可能本來想寫一些難聽的話,后來又決定還是要對K太太保持友善,也因為太畏懼她而不敢辱罵她。
現在理查同意這個說法。K太太詮釋這一點的時候,理查一直發出公雞和母雞的叫聲,一開始聽起來還算平和,他說它們很快樂。但是后來叫聲愈來愈憤怒,也愈來愈痛苦。
K太太問公雞和母雞怎么了。
理查毫不猶豫地說,這次是公雞的脖子被扭斷,而不是母雞。
K太太詮釋說,他認為媽媽在性交的時候也會危害爸爸,她可能會傷害或是切斷他的陰莖。從他剛剛的表現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相信K太太很親切。
理查說,公雞和母雞在互咬……
他說他記得昨晚的噩夢:他動了三次手術,不過他并不害怕,或者應該說不是那么害怕,原因是雖然醫生給他乙醚,但是他沒有聞到味道。
K太太問他對三這個數字的想法。
理查說:“爸爸、媽媽,和保羅。”
K太太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動什么手術。
理查很明確地回答:“喉嚨。”
K太太指出,這表示他的喉嚨動過三次手術。
理查說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K太太提醒說,他過去的確動過三次手術:一次是性器官,一次是喉嚨,另一次是在嘴巴里(牙齒)。但是夢里的三次手術都是喉嚨。
理查覺得這個潛意識連結很有趣,然后說他三歲那年動了性器官的手術。
K太太詮釋說,他現在非常擔心媽媽喉嚨痛的事。他覺得媽媽的性器官跟自己的一樣都被希特勒爸爸給切掉了。還有,他覺得他已經把所有人都吞并了(從最近的素材即可看出),所以他覺得爸爸、媽媽與保羅三個人都在他里面動手術。她還指出,雖然他說他在夢中并沒有很害怕,但這仍然是一個令他恐懼的夢,才會稱它是噩夢。不過至少他沒有聞到乙醚的味道,就安心了許多。
理查開始畫第十七張圖。他一邊以邪惡的聲音唱著德國國歌,一邊把最上面的兩個尖角涂成黑色,說這是爸爸。接下來,他用活潑的音調哼著英國國歌,同時把一些區塊涂成紅色,說這是他。涂藍色的時候,他唱的是希臘國歌,并且說這是媽媽和K太太。接著,他說紫色的地方是保羅,這時他唱的是比利時國歌。理查還做了許多說明:畫到某處時,他說他比爸爸早了一步,搶先占領了這塊領土,接著說:“保羅擋住爸爸的去路,讓他無法接近媽媽的領土,”還有,“現在我要把這一塊奪下來。”
K太太問理查這個王國在哪里,他說在歐洲。K太太詮釋說,希臘是被侵略與被傷害的媽媽與K太太——主要是因為當時克里特島有戰事。然而,他自己也像希特勒一樣在四處“掠奪”領土。爸爸、保羅和理查這三個男人都在用他們的性器官搶奪、吞噬和傷害她與媽媽。媽媽的內在受傷了,而這就是理查現在對媽媽生病的感覺。
理查強烈抗議K太太說他像希特勒。
K太太提到之前有關他吞噬媽媽的素材,不過同時他也渴望保護媽媽,讓她不要被壞爸爸與壞的自己傷害。
這時理查指出,代表他自己的紅色就在淺藍色媽媽的兩邊。
K太太提醒說,他在畫淺藍色的時候說這是媽媽和K太太。
理查說,保羅也在保護媽媽、對抗爸爸。接下來,他開始畫第十八張圖。這一次他只唱挪威的國歌,然后說藍色的區塊代表K太太。這個王國比較小,而且他不知道它在哪里。
K太太詮釋說,第十七張圖代表歐洲,也代表媽媽巨大的內在被侵略、搶奪,同時也受保護;第十八張圖則是完全未知的王國,代表他自己的內在,而配上挪威的國歌,就顯示他很小。K太太將這一點與上次晤談中所表達的被侵略的恐懼連結在一起,還包括被射殺的恐懼,以及動手術的噩夢也都有所關聯;動手術即代表他的性器官被切斷,以及他被有敵意的家人侵略。淺藍色現在是K太太而不是媽媽,原因是她代表會跟保羅一起保護他的好保姆(好媽媽)。咖啡色的區塊代表他的糞便。由于他在幻想中已經把保護他與攻擊他的家人都吞并進去,所以會覺得所有對媽媽的攻擊都在他身體內部進行。
晤談結束時,理查說下次他還會把拖鞋帶來。他把艦隊放到一個紙箱里,然后讓K太太看紙箱上貼的標簽是“糖果”(sweets)。他說他希望紙箱里面裝的是糖果,而不是軍艦。
K太太詮釋說,他希望所有內在的家人——包括那些有敵意的小孩與打架的父母,在他里面都能夠變得友好、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