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陪羿澤出門之前，一直以為他要帶我去的地方，肯定很好玩。但到了這里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想錯了，這兒根本就是個什么都沒有的鬼地方，天知道他怎么會來這兒。我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在鎮(zhèn)上找了個向?qū)?，帶我們?nèi)ユ?zhèn)外的沙漠。”

“沙漠？這地方有沙漠嗎？”羿鳴怎么也想不到，這么個小鎮(zhèn)，附近居然會有沙漠。

“當(dāng)然有沙漠了，要不這地方怎么叫沙海鎮(zhèn)。不過沙海鎮(zhèn)的沙漠面積很小，大概算不上沙漠，只能算一大片沙灘，所以才很少有人知道?！痹h的解釋有點模棱兩可，羿鳴很勉強地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沙海里，除了一些殘破的黃土墻外，根本就沒有任何吸引人的東西。可羿澤卻像著了魔似的，興致十分高。我和向?qū)阒谏澈＠锫o目的地瞎轉(zhuǎn)悠了半天，什么發(fā)現(xiàn)也沒有，最后連向?qū)Ф疾荒蜔┝?，他還是不肯離開?！?

聽到這兒，羿鳴插嘴問道：“他是在找那個莫須有的女人？”

“也許是吧。”袁玥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那天陽光很猛烈，到了中午，我實在曬得受不了了，就叫羿澤回鎮(zhèn)上休息，可他說什么也不肯走。我一生氣，就讓向?qū)乙粋€人回去。因為沙海不大，我們走的地方也不遠(yuǎn)，所以向?qū)Ь痛饝?yīng)了先帶我一個人回鎮(zhèn)上，把羿澤獨自留在沙海里，等他找夠了自己回來?！?

袁玥講著講著，突然停住了話頭，臉上流露出后悔的表情，羿鳴只能望著她，靜靜地等著她繼續(xù)講下來。

“我原本以為，羿澤不會出什么事，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自己回來?？墒?，我在鎮(zhèn)上吃過午飯，又回旅店睡了一覺，他還是沒有回來。這時，我才心慌起來，趕緊找到帶我們?nèi)ド澈５哪莻€向?qū)?，讓他陪我去把羿澤找回來?！?

“向?qū)犝f羿澤一直沒有回來，也有點擔(dān)心他出事，就多叫了幾個當(dāng)?shù)厝?，一起去沙海里找他。進了沙海，我們上午留下的腳印還清晰可辨，就順著腳印一直走到中午與羿澤分手的地方，在那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羿澤的腳印，那腳印一直延伸向沙漠深處。我們便順著那行腳印繼續(xù)找他。”

袁玥講到這里，突然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迷惘的表情，像是記起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過了半天，她依舊沒有說話，羿鳴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催問起她來：“后來呢？又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那行腳印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痹h喃喃念道，語氣像夢囈一般。

“腳印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什么意思？”羿鳴重復(fù)著袁玥的話，感到疑惑不解。

“就是不見了，憑空消失了，周圍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痹h的解釋和不解釋沒有什么區(qū)別，她繼續(xù)說道：“我們幾乎把周圍一兩公里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就像被沙漠吞噬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后來，天快黑了。向?qū)дf，羿澤也許自己回鎮(zhèn)上去了，待在某個我們沒有看到的地方。雖然我明白他說的可能性很小，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跟他們一起回鎮(zhèn)上去?！?

這時，那種迷惘的表情又出現(xiàn)在了袁玥的臉上，她頓了頓，低聲說道：“可就在回去的路上，我們看到了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羿鳴吃了一驚。

袁玥點了點頭，“那個海市蜃樓的幻景，對向?qū)Ш推渌藖碚f，也許不會感到有什么奇怪之處，但對于我來說，卻是難以置信的怪異。因為，幻景里出現(xiàn)的情形，和羿澤描述過的一模一樣。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樓閣，里面住著一個美女，她穿著鮮艷華麗的衣服，有時畫畫，有時寫字，有時無聊地在樓里走來走去……”

袁玥講述的一切，離奇得讓人難以置信。但不知道為什么，羿鳴聽了之后，卻聯(lián)想起自己在火車上的詭異經(jīng)歷，他心里涼津津的，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羿鳴覺得，二弟羿澤在沙海里莫名其妙地失蹤，和那個不知是不是他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變成散沙這兩件事之間，一定有著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但這聯(lián)系到底是什么，他卻一點都想不明白?？磥肀仨氂H自去沙海里看看，雖然不一定能找到二弟，但說不定可以發(fā)現(xiàn)點什么線索。

羿鳴望著驚魂未定的袁玥，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先瞞著她，不把自己在火車上的經(jīng)歷告訴她。沉吟了片刻，他對袁玥說：“明天我要去沙海，你去嗎？”

袁玥聞言，急忙點頭，“羿澤還沒有找到，我當(dāng)然要去?！?

“那你早點休息吧，明早我叫你。”說完，羿鳴拿起行李，朝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羿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腳步，打開行李，將裝著“麥芽糖”的鞋盒取了出來，遞給袁玥，說：“我把‘麥芽糖’帶來了，晚上讓它陪陪你吧?！?

袁玥打開盒子，一股異味傳了出來，羿鳴皺著眉頭看了看盒子里，“麥芽糖”正呼呼大睡，他將“麥芽糖”拎了起來，幾塊鹵牛肉躺在盒底。那異味，是鹵牛肉腐壞的味道。

2

羿鳴在旅店前臺開了一個房間，就在袁玥的房間隔壁。他收拾完行李，簡單地沖了個澡，一路的疲憊和驚嚇仿佛也被沖去了幾分。

他一邊擦頭一邊走出衛(wèi)生間，隨意環(huán)顧著房間里的設(shè)施。房間很簡陋，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有，在原本應(yīng)該擺電視機的桌子上，擺著一臺看上去十分破舊的電腦。他心里一動，走到電腦前，摁下了開機鍵。

幸運的是，那臺看上去老掉牙的電腦不但可以使用，還能夠上網(wǎng)。于是，他點開網(wǎng)頁，在搜索欄中輸入了四個字——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是一種因光的折射而形成的自然現(xiàn)象，簡稱蜃景，是地球上物體反射的光經(jīng)大氣折射而形成的虛像……

平靜的海面、大江江面、湖面、雪原、沙漠或戈壁等地方，偶爾會在空中或地下出現(xiàn)高大樓臺、城郭、樹木等幻景，稱為海市蜃樓。我國廣東澳角、山東蓬萊、浙江普陀海面上常出現(xiàn)這種幻景，古人歸因于蛤蜊之屬的蜃，吐氣而成樓臺城郭，因而得名。

海市蜃樓常在海上、沙漠中產(chǎn)生。海市蜃樓是光線在延直線方向密度不同的氣層中，經(jīng)過折射造成的結(jié)果。海市蜃樓的種類很多，根據(jù)它出現(xiàn)的位置相對于原物的方位，可以分為上蜃、下蜃和側(cè)蜃；根據(jù)它與原物的對稱關(guān)系，可以分為正蜃、側(cè)蜃、順蜃和反蜃；根據(jù)顏色可以分為彩色蜃景和非彩色蜃景等等……

這些信息看上去和羿澤的失蹤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而信息中列舉的那些常常出現(xiàn)海市蜃樓的地方，更是和沙海鎮(zhèn)相隔十萬八千里。

百無聊賴中，羿鳴隨手點了網(wǎng)頁中的一個鏈接，一個新的網(wǎng)頁跳了出來：

蜃棲息在海岸或大河的河口，模樣很像蛟，脖子到背上都生著紅色的鬃毛，鱗片是暗土色的……蜃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就是從口中吐出的氣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幻影。這些幻影大多數(shù)是亭臺樓閣，是誰都沒見到過的豪華，從窗口里可以看到穿戴華麗的貴人們在活動。姿態(tài)美麗驚人，而且這些幻影還因人不同，就算看同一個幻影，在不同人的眼里也有細(xì)節(jié)差別。

蜃喜歡吃燕子，據(jù)說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吃。但是燕子是飛行迅速的鳥，也極少接觸水面，所以蜃才會做出幻影，引誘燕子飛進自己嘴里。

海市蜃樓是蜃吐出的氣幻化出的幻影，但使用蜃的脂肪也能做出來：將蜃的脂肪混入優(yōu)質(zhì)的蠟，制成蠟燭，在快要下雨的黃昏時分點燃，也能看到幻影。但這樣的幻影遠(yuǎn)遠(yuǎn)不及蜃做出的幻影。

這更不靠譜了，完全就是神話傳說！

羿鳴呆呆地盯著電腦屏幕，腦子里一片茫然。又坐了一陣，他覺得有點疲倦，便關(guān)掉電腦，回到床上躺了下去，準(zhǔn)備養(yǎng)精蓄銳，好應(yīng)付明天的狀況。

正當(dāng)羿鳴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時，一陣奇怪的敲擊聲傳入了他的耳中，仔細(xì)一聽，聲音是從隔壁袁玥房間里傳來的。

這么晚了，她敲墻干嗎?。眶帏Q起身下床，走到墻邊，把耳朵貼在壁上，想要仔細(xì)聽個究竟。

敲墻聲仍在繼續(xù)，而且很有規(guī)律。

“篤、篤、篤?！?

“篤——篤——篤——”

“篤、篤、篤?！?

他聽了一會兒，終于確認(rèn)了那聲音的節(jié)奏規(guī)律是三短三長三短。天哪，這不是“SOS”緊急求救信號嗎！

以前有段時間，羿鳴曾和二弟羿澤在一起研究過莫斯密碼，對用敲擊聲來傳達(dá)“SOS”的信息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這些小常識，想必二弟也曾經(jīng)告訴過袁玥，所以她才會敲打出這樣的節(jié)奏。

難道袁玥遇到了危險？羿鳴顧不上多想，趕緊爬了起來，拉開房門沖了出去。他跑到袁玥門前，發(fā)現(xiàn)房門竟然沒有關(guān)，只是虛虛地掩著。這情形讓羿鳴心里多了幾分警惕，他停了下來，沒有冒冒失失地往里面闖。

四周一片寂靜，羿鳴突然發(fā)覺，先前那敲擊墻壁的聲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了。他站在門口，望著眼前那扇虛掩的房門，有些進退兩難。

突然，一個古怪的想法從羿鳴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他覺得，門里門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門外的世界，一目了然；而門內(nèi)的世界卻十分深邃，深邃得讓他心中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

3

“袁玥，你在屋里嗎？你還好吧？”羿鳴站在門外喊了幾聲，屋里卻沒人回答。他有些沉不住氣了，鼓足勇氣，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邁步跨了進去。

而就在羿鳴跨進房門的那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感覺自己突然一腳踏空了，像是跌進了一個深淵之中，徑直往下墜落。

羿鳴下意識地?fù)]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一點什么東西，但四周的一切似乎全都消失了，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抓住。他只能任由自己迅速地掉下去，而且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讓他有了無法呼吸的感覺。

漸漸地，羿鳴感到了一種令人絕望的窒息，大腦也因為缺氧而變得越來越沉重，就連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正當(dāng)羿鳴的意識就要完全喪失的一剎那，耳邊突然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好像很熟很熟……

恍惚中，羿鳴似乎慢慢恢復(fù)了知覺，他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隨即便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醒了?！?

這一次，羿鳴聽得很清楚，而且一下就想了起來，那是二弟羿澤的聲音！

羿鳴費勁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二弟那張嬉皮笑臉的面孔。

“老二，真的是你？”羿鳴激動地問道。

“切，不是我是誰，你什么意思啊?！濒酀晒钠痣p眼瞪著他。

羿鳴眨了幾下眼，喃喃念道：“我這又是在做夢吧。”

“做你的大頭夢！你突然暈過去了，我折騰了大半天，才把你弄醒。”羿澤的表情十分夸張。

羿鳴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沙地上，他疑惑地問道：“這兒是什么地方？”羿澤聽了他的話，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看了半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道，“大哥，你是真病了還是假裝的?。俊?

羿鳴心里突然煩躁起來，吼道：“我裝什么裝！這鬼地方到底是哪兒？”

羿澤愣了一下，回答道：“沙海啊，你真不記得了？”

“我不記得什么？”羿鳴問道。

“看來你真不記得了。”羿澤嘆了口氣，說道，“我一直跟你說，沙海的海市蜃樓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不是誰都能夠看到的，得有緣人才能看到，你偏不信，硬要來。結(jié)果等了一整天，啥都沒看到，你還中暑暈了過去，好容易弄醒你，你居然又玩起失憶，真是服了你?！?

二弟的話讓羿鳴的思維一下變得混亂起來，他茫然地望著羿澤，嘴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一句話：“你，到，底，是，誰？”

羿澤一臉詫異，問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或許我該換一種問法，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羿鳴的語氣十分平靜，隱隱流露出一些不善。

羿澤皺起了眉頭，“不會這么嚴(yán)重吧，你連我都不記得了，我是你二弟啊?！?

“那你告訴我，袁玥呢？”羿鳴步步緊逼。

“她嫌陽光太猛烈了，擔(dān)心自己被曬黑，留在旅店里休息，沒有陪我們來。”羿澤的回答滴水不漏。

可即便如此，羿鳴還是不怎么相信眼前這個人。此時此刻，他的腦子里一團糨糊，對來沙海鎮(zhèn)前后這些詭異的經(jīng)歷，他完全搞不明白前因后果。他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無法辨別自己的經(jīng)歷和記憶，孰真孰假。

羿鳴將目光從羿澤臉上移開，低下頭去想了想羿澤剛才說的那些話，又將自己記憶中的經(jīng)歷仔細(xì)回憶了一番，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羿鳴猛地抬起頭來，伸手指向羿澤的背后，喊道：“看！海市蜃樓！”可是，羿澤的反應(yīng)很淡然，他對羿鳴的話語和舉動完全無視，甚至連頭都懶得回一下。

羿鳴心里似乎有點譜了，他用剛伸出去的手，一把抓住羿澤的胳膊。那動作，幾乎和他在火車上抓住那個化為散沙的羿澤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可是，這一次的結(jié)果，與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羿鳴抓在手里的，只是一把黃沙；這次，他抓住了一條有血有肉的胳膊。

4

“干嗎呀，你抓疼人家了！”一陣女聲傳入羿鳴的耳中。與此同時，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昂猛窗?，你快放手！”那女聲哀求著。

羿鳴像是從夢中醒過來一般，神志猛然恢復(fù)了清醒，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死死地抓著袁玥的胳膊。他趕緊松開了手，訕訕地望著袁玥，不知所措。

好在袁玥主動開了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你干嗎呢？天不亮就跑來敲我的門，我一開門你就惡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嚇?biāo)廊肆?。?

羿鳴的腦子依舊有些迷糊，但袁玥的話讓他覺得很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看你倒是有點事，剛才的樣子像要吃人似的?！痹h皺了皺眉頭，表情有點后怕。

羿鳴在腦子里把先前所有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卻分不清哪些是現(xiàn)實，哪些是夢境。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袁玥：“你是聽到敲門聲，才起來開門的？”袁玥滿面狐疑地盯著他，點了點頭。

又和自己的記憶不一樣，羿鳴感覺自己像掉進冰窟里一樣，渾身涼津津的，他失魂落魄地對袁玥說：“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睡昏頭了。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回房去了，你也再休息一會兒吧?！?

袁玥搖了搖頭，“不用了，天快亮了，反正也睡不著，今天還要去找羿澤，要不咱們收拾一下，早點出發(fā)吧。”

“天快亮了？”羿鳴轉(zhuǎn)過頭去，朝走廊盡頭的窗戶外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經(jīng)蒙蒙亮了。在他的記憶中，昨晚剛要睡覺，就聽到了隔壁傳來敲擊墻壁的聲音，趕緊跑了出來，然后就是一些不知真假的經(jīng)歷。經(jīng)歷這一切的時間，在他感覺上來說并不是很長，可事實上，居然已經(jīng)過了一整夜。

看來，自己連時間概念都已經(jīng)紊亂了。羿鳴露出一絲苦笑，也不愿再去深究，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回去換件衣服?！?

“海上風(fēng)大，穿厚一點?！?

羿鳴猛地停了下來，慢慢回過頭去，問袁玥：“你剛才說什么？”

袁玥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回答道：“我說海上風(fēng)大，讓你穿厚一點，免得凍著了?！?

“海上？我們不是去沙漠里找羿澤嗎？”

“沙漠？什么沙漠？”袁玥滿臉不解。

天啦，又出狀況了！羿鳴的心漸漸地往下沉，他回到袁玥面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沙海啊，羿澤不就是在沙海里失蹤的嗎？”

袁玥點了點頭，表情變得有些黯淡，“羿澤在海上失蹤兩天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的話……”

“沙海是海，不是沙漠？”羿鳴有些失神，喃喃自語道。

“沙海當(dāng)然是海了。這個小鎮(zhèn)，就是因為臨著沙海，所以才叫沙海鎮(zhèn)?！痹h的回答，讓羿鳴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極度不安。

羿鳴使勁地咽了一口口水，極力將心中的不安壓制住，對袁玥說道：“你能不能再給我講一下羿澤失蹤時的情形？”

袁玥的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為什么要我給你講羿澤失蹤時的情形？他失蹤前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羿澤失蹤前和我在一起？”袁玥的話讓羿鳴又是一陣發(fā)懵。

袁玥點了點頭，“那天，我們?nèi)齻€人一起在海邊等著看海市蜃樓，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卻什么也沒有看到?？删驮谖覀儨?zhǔn)備離開時，海市蜃樓居然出現(xiàn)了，雖然時間很短，但我們都看到了?？墒钱?dāng)海市蜃樓消失之后，你們卻不肯離開了，非要出海?！?

“我們?yōu)槭裁捶且龊０?？”羿鳴忍不住插了一嘴。

袁玥十分意外，“那誰知道，你們當(dāng)時都跟瘋子似的！羿澤說他在海市蜃樓里看到了那個美女，要去找她；你更離譜，說什么海市蜃樓下的海面上有一條大蛇，要去把它捉回來！”

5

接下來，袁玥告訴羿鳴，他們兩兄弟在附近租了一條小船，就匆匆忙忙地出海了。這一走，就是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時分，小船才回來，但船上卻只有羿鳴一個人和一只丑陋的肥貓，羿澤不見了。

袁玥接著告訴羿鳴，他當(dāng)時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恍惚，隨便問他什么，他都說不知道，唯一還記得的，就是自己從一條大蛇嘴里救下了一只貓。

袁玥沒有辦法，只好花錢請鎮(zhèn)上的人出海尋找羿澤，已經(jīng)找了兩天了，一無所獲。她準(zhǔn)備再找最后一天，如果再沒有結(jié)果的話，就決定放棄了。

羿鳴聽完袁玥的講述，腦子里雖然混亂無比，但心底卻反而釋然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無法判斷自己的經(jīng)歷和記憶中的事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既然無法判斷，就不去判斷，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羿鳴只記得一點，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二弟羿澤失蹤而引起，也許只要找到了二弟，就會找到這一切的答案吧。

這時，袁玥放在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她回屋接聽之后，又走出來告訴羿鳴說，是租船的船老板打來的電話，催他們出發(fā)了。

羿鳴回屋換好衣服，跟著袁玥走出了旅店。兩人順著街道走出鎮(zhèn)外，繼續(xù)走了沒多久時間，便看到了沙海。

眼前的沙海真的不是沙漠，而是大海！它的存在讓羿鳴對自己的記憶多了一些懷疑，而對袁玥告訴他的那些話，有些相信了。

也許，真實的情況就是自己和二弟出海之后，的確遇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導(dǎo)致了二弟的失蹤和自己的記憶錯亂。那么，這次出海對自己而言，就不單單是要尋找二弟了，同時要尋找的，還有自己失落的記憶。

清晨的沙海，十分平靜，并沒有羿鳴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小船在沙海里游弋了大半天，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下午，船老板不愿意繼續(xù)徒勞無功地在沙海中游蕩了，他堅持要立刻返航，說如果再不返航，天黑前就趕不回去了。他還說晚上的沙海非常可怕，不會像白天那么平靜，輕而易舉地就能將這艘小船吞噬掉。

羿鳴雖然心里很不情愿，卻無法說服船老板，只好返航。途中，羿鳴和袁玥依舊沒有放棄希望，他們分別沿著船舷不停地走動，時刻眺望著茫茫海面，期望有所發(fā)現(xiàn)。

傍晚時分，沙海鎮(zhèn)出現(xiàn)在羿鳴的視線里。只要船一靠岸，那就意味著希望徹底破滅。羿鳴看著袁玥黯然神傷的樣子，心里十分難受，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干脆回到船艙里躲了起來。

沒過多久，羿鳴突然聽到船尾傳來袁玥的喊聲：“羿澤！”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拔腿就沖出了船艙，朝著船尾跑去。

甲板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羿鳴急忙又沖到船舷邊上，查看海面上的情形，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狀況。

“袁玥！羿澤！你們在哪兒？”羿鳴一邊喊著，一邊沿著船舷走了一整圈，還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墒?，當(dāng)他再次回到船尾時，突然發(fā)現(xiàn)海面上的情形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

海面上，不知什么時候罩上了一團濃濃的白霧，那團白霧緊緊地跟著船尾移動了一段距離，慢慢地散開了。

霧中，竟然懸著一座古色古香的樓閣，透過樓閣上的窗戶，還可以看見屋里有人在走來走去……

此情此景，正是羿澤和袁玥都描述過的海市蜃樓幻景！而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都說樓里住的是一個美女，而羿鳴看到的，卻是一男一女。

更為詭異的是，當(dāng)那對男女轉(zhuǎn)過身來時，他十分清晰地看到了他們的樣子。

那一男一女，赫然竟是羿澤和袁玥！

望著海面上的幻景，羿鳴似乎知道二弟去了什么地方了，而現(xiàn)在袁玥也跟著去了?？墒牵约赫娴哪馨阉麄冋一貋韱?？

6

海市蜃樓很快就消失了，聞訊跑來的船老板什么也沒有看到，但卻發(fā)現(xiàn)袁玥也失蹤了。頓時，他的臉色變得煞白。隨后，他開著船在附近的海域轉(zhuǎn)了好幾圈，期望能找回袁玥，可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也沒看見人影兒，這才死了心，將船駛回了岸邊。

第二天，羿鳴離開了沙海鎮(zhèn)。回到家中，當(dāng)他收拾行李的時候，“麥芽糖”竟然從包里鉆了出來，它跳到屋子中央的圓桌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蜷起身子，呼呼大睡起來。

身心極度疲倦的羿鳴一頭倒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羿鳴依舊睡得很不踏實，做了許多噩夢。

在夢里，羿鳴站在一片無垠的沙漠中，周圍有許許多多穿著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正端著裝滿水的盆子，相互地潑著……可無論那些人怎么潑水，一滴都濺不到他的身上。

羿鳴像個瘋子似的追逐著那些潑水的人，期望他們能把清涼的水潑向自己，但他們卻像躲瘟疫一樣，靈活地躲開了他。

這時，羿鳴在人群中看到了“麥芽糖”，“麥芽糖”也看到了他，它似乎很興奮，高高地躍起，朝羿鳴撲了過來，羿鳴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想要抱住它。

突然，羿鳴發(fā)現(xiàn)“麥芽糖”躍到半空中之后，動作變得遲緩起來，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般，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而“麥芽糖”在慢慢靠近他的同時，五官像充氣一樣膨脹開來，最后竟然變化成了一張猙獰的虎臉，就在那虎臉馬上就要貼到羿鳴的臉上時，它猛然張開了大嘴，射出一股綠色的水箭，那水箭在空中散成一片水珠，灑了他一身……

“麥芽糖”消失了，但那一顆顆的水珠依然灑到了羿鳴身上，讓他感受到了沁人的涼意。隨后羿鳴周圍的情形又變了，不但先前那些潑水的人不見了，就連天也變黑了，隨之而來的，是隆隆的雷聲和一場暢快淋漓的暴雨。

羿鳴張大嘴接著雨水，并努力地吞咽下去，讓它滋潤自己干得快要燃燒的喉嚨。突然，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照亮了前方。

羿鳴怔怔地望著前方，目瞪口呆。在他的面前，有一片寬闊的海面；海面上，有一艘破舊的漁船；漁船上，許多穿著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正跪在船頭，望向半空祈禱……

羿鳴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前面，又回頭望了望身后。前方，依舊是那片寬闊的海面；身后，卻是延伸入黑暗之中的無垠沙漠。

“咔嚓！”

一聲炸雷在羿鳴頭頂上響起，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難道，自己選擇正身處于海市蜃樓之中！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從他的心里涌了上來，他咬了咬牙，轉(zhuǎn)過身子，拔腿就朝著那片一望無際的沙漠跑去。

他拼命地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久，黑暗終于消失了，天也亮開了。而與黑暗同時消失的，還有始終在他耳中糾纏的海浪拍打沙灘的浪濤聲。

羿鳴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但他卻不敢稍作停留，一直朝前走著，他走了很久很久，卻始終走不到盡頭。沙漠真大?。“谆ɑǖ奶枒以陬^上，他像牛一樣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大概是喘得太急了的緣故，他覺得腦子一陣眩暈，胸口也感到憋悶無比。他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長氣，再一點一點地呼出胸腔，他生怕吸氣吸猛了，那彌漫著熱度的空氣，會讓自己的肺葉燃燒起來。

羿鳴一直努力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在他殘存的意識里，依稀能夠想見自己倒下之后的結(jié)果。一旦倒下，他將再也爬不起來，只能躺在沙漠里被慢慢地烤干。

可惜的是，羿鳴的意識沒能堅持太久，他那不堪重負(fù)的雙腿終于無法再支撐住他虛弱的身體了。腳下一軟，他癱倒在地。

地上的沙子很燙，卻很柔軟。羿鳴整個人躺在上面，順其自然地放松了身體，原來放棄無謂的掙扎，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就如同睡在溫暖的棉被里一樣，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包裹。

羿鳴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生命一點一點地從身體中悄然流逝……

時間仿佛停滯，羿鳴也好像真的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將羿鳴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窗外，有兩只燕子正在飛舞嬉戲。

羿鳴心里有些奇怪，屋檐下又沒有燕窩，怎么會有燕子上門拜訪呢？突然，一道迅疾的紅光從屋里射向窗口，一眨眼，那兩只燕子便憑空消失了。

這奇怪的一幕把羿鳴驚呆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緩緩地把目光投向剛才紅光出現(xiàn)的方位。

屋子中央的圓桌上，“麥芽糖”打了個飽嗝，隨后又懶懶地趴了下去，一根沾著血跡的羽毛從它的嘴角飄落到了地上。

猛然間，一段文字在羿鳴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蜃喜歡吃燕子，據(jù)說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吃。但是燕子是飛行迅速的鳥，也極少接觸水面，所以蜃才會做出幻影，引誘燕子飛進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