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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索取的藝術

  • 心理曹操
  • 陳禹安
  • 3590字
  • 2017-11-10 14:38:37

“殺,還是不殺?”

董卓已經在床上轉過身來,曹操必須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做出決定!

曹操之所以要面對這個驚心動魄的抉擇,是因為他和司徒王允之間的一個約定。這個約定的達成,歸因于曹操的年輕氣盛,也歸因于王允的老謀深算。

前一天晚上,王允在自己家里舉辦了一次生日宴會。他邀請一班舊臣故交,到自己府上宴聚。掌燈時分,公卿皆至。來的都是漢室舊臣,王允不由心中暗喜。王允一高興,舉著酒杯就哭了出來。

這王允莫不是有病吧?你要過生日,大家很給面子,都來捧場,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哭笑歌嘆是屢試不爽的注意力吸引策略。王允一哭,大家都慌了,驚問其故。

王允并不是為自己而哭,而是為漢室江山而哭。這一天其實也不是王允的生日,這不過是王允假托的一個借口,他聚攏這幫漢室舊臣是為了商量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就是如何除掉董卓!

原來,董卓自借何進之命入京以來,憑借武力,獨霸朝廷,倒行逆施,強行廢了少帝劉辯,另立陳留王劉協(xié)為帝,是為漢獻帝。董卓聽人密報,得知劉辯心懷怨恨,就下手鴆殺劉辯及其母后、愛妃。此后,董卓更是肆無忌憚,每每入宮,夜宿龍床,奸淫宮女。

漢室忠臣們夙夜憂嘆,憤懣不已,急欲除之而后快,但一時卻無計可施。司徒王允不愿坐以待斃,就假托自己過生日,找來一幫可靠的人商議大事。

王允找來的這幫人,按照他內心的標準,都屬于漢室舊臣。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列祖列宗既然已經為漢朝效忠多年,當然是會站在反對董卓的立場上的。王允的這個判斷生動地表明了人類認知機制中,根深蒂固的類別化沖動。

人們喜歡將不同的人歸結為不同的群體。“我們”和“他們”當然是不一樣的,無論是價值觀、行為方式,還是對事物的偏好,都是如此。我們信任自己的群體,而排斥自己以外的群體。

王允所持的判斷標準就是一個“舊”字。這個“舊”是和“新”相對的。所謂的“舊”,就是在董卓把持朝政之前就已經為漢室效力,并且還可以追溯到列祖列宗的群體。而所謂的“新”,則是指董卓來了之后,為董卓效力的群體。

幸虧王允使用的是“舊即是忠”的標準,否則,我們的主人公曹操就會被拒之門外了。因為董卓得勢之后,曹操和他走得很近,而且因其精明強干而深得董卓信任。而按照“舊”的標準,曹操的先祖曹參是漢室的開國功臣,整個曹氏家族前后已經“食漢祿四百余年”。這樣的舊臣,當然就是忠臣了。

王允借著這一陣大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哪里是老夫的生日?我不過是擔心董賊生疑,才借這個由頭,和大家聚會。我哭,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漢室四百余年的天下。如今董卓氣焰沖天,無人可敵,我們都是朝不保夕啊。”

王允的這番話觸到了這幫漢室舊臣的痛處,但這幫人大多年老庸碌,除了一顆紅心,確實也沒做好除賊的準備。眾人只好借酒發(fā)泄,學著王允的樣兒掩面而泣。王允的這個舉動實屬冒險之舉,他所聚集的這些人中,只要有一個人泄露了機密,王允及參與眾人就將人頭落地。但以當時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來看,人心尚古,王允的“舊”標準還是頗有可取之處的。那時,忠義自在人心,賣主求榮者屈指可數。所以,一旦出了個呂布,就成了萬夫所指。哭并不能夠解決問題,但笑能夠。在一片哭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狂放的大笑。笑聲在哭聲的映襯下更顯突兀,迅即讓全場的哭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注目投向發(fā)笑者。

曹操,這個不安分的年輕人,這個早就想出人頭地、建功立業(yè)的年輕人,就這樣,以一陣大笑作為走向一生榮耀的開場白。

曹操笑道:“滿朝大臣,從夜里哭到天明,從天明哭到夜里,難道能哭死董卓嗎?”

一語驚四座。

王允一看,大怒道:“你的祖宗吃漢朝的俸祿也有四百多年了,不思回報,反倒在這里說風涼話?!你是不是要去密告董賊?我們就是死了也是漢家之鬼!”

王允雖然發(fā)怒,其實內心驚懼不已,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大事要壞在這個姓曹的小子手上了。他立即想到自己的“舊”標準存在著重大缺陷。曹操雖然符合舊臣的標準,但現(xiàn)在他卻是董卓跟前的紅人。所以,王允的喝斥雖然直接宣稱自己并不怕死,但內心卻已經懊悔不已。王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定要想方設法擺平這小子,否則在場的漢室忠臣個個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但曹操的目的并不是要去告密。如果他要去告密,根本沒有必要在此放聲大笑,暴露自己。他只需冷眼旁觀,伺機告退,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置王允等人于死地。

曹操內心還是忠于漢室的。他也看不慣董卓把持朝政,倒行逆施。但作為一個抱負遠大、血氣方剛的青年,曹操在董卓之前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施展平臺。他之所以與董卓交往過密,是出于政治性的目的,欲展宏圖。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曹操作為一個優(yōu)秀政治家的潛質了。政治家的抉擇標準和忠臣義士的抉擇標準是大不相同的。忠臣義士往往不論情勢而堅持忠義的標準,但政治家卻因情勢而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而這樣的選擇,往往是以犧牲某些忠義的標準為代價的。

曹操其實本不必跳出來嘲諷挖苦這些“忠臣”,但這一片軟弱無能的哭聲激起了他的英雄好勝之心。

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受社會評價體系的影響,每個人內心也都有過度自信的傾向。在曹操眼里,這群位高權重的公卿,不過是行尸走肉,只會像婦人一般啼哭。而放眼環(huán)顧,唯有他自己能夠輕松解決問題。在這種心理驅使下,曹操又說出了一番驚天動地的話:“我不笑別的。

只是笑眾大臣竟然無計可殺董卓。我雖然不才,只要略施小計,就可砍了董卓的頭,懸掛在城門之外,告慰天下!”這段話真是最典型的過度自信。

曹操能夠近距離接觸到董卓,刺殺他是不難的。但是董卓身邊甲士環(huán)繞,更有天下第一驍將呂布,勇猛無敵,寸步不離。刺殺董卓后,曹操自身必然很難幸免。所以,砍了董卓的頭并懸掛于城門,實在只是曹操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一種想象。

但曹操的這番話還是讓王允放松了那根緊繃的弦,他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找出像曹操這樣的人。但王允出于對曹操新近形跡的懷疑,還是不敢完全放心。王允離席走到曹操跟前,恭敬地問道:“孟德,你有什么高見可以匡扶漢室?”雖然曹操是后輩,但如果他真能夠解決董卓,興扶漢室,對他恭敬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曹操滿懷自信地說:“我之所以身事董卓,就是想找個機會干掉他。

他現(xiàn)在對我很看重,有事往往都和我商量。我聽說司徒有一口寶刀,希望你把刀借給我,我就用這把刀去刺殺董賊。”

曹操為什么提出要借王允的寶刀?難道普通的刀就殺不了董卓?眾所周知,近距離的刺殺與是不是寶刀關系并不大。一般的利刃足可要了董卓的命。那么,曹操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呢?其實,曹操向王允索取寶刀,只是用來取信王允的一種手段。因為曹操敏銳地感覺到了王允對他的不信任,曹操所要做的,就是用最簡單的辦法洗清自己與董卓交往過密的痕跡。如果曹操不能取得王允最徹底的信任,那么他這一番豪氣干云的表白就失去了意義,而且還會有性命之憂。要知道,狗急尚要跳墻,如果王允等人認定曹操將會告密,即便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恐怕也要蜂擁而上,先行殺人滅口。曹操的辦法就是借寶刀。這一招,戰(zhàn)國時期秦國的老將王翦就用得爐火純青。

當時,王翦率秦國主力六十萬大軍,傾巢出動,發(fā)動統(tǒng)一天下的最后一戰(zhàn),素有猜忌之心的秦王嬴政對此很不放心。當然,將傾國之兵交付給一個人,任何帝王都是不會放心的。王翦深知這一點,在率領部隊離開國都咸陽不久,就讓部隊駐停,自己掉轉馬頭往回走。秦王此時尚未回宮,看見王翦回來,驚問其故。王翦說:“我老了,今后替大王效力的機會不多了,所以趁著現(xiàn)在還能動彈的時候,向大王為子孫謀點田產。”

秦王哈哈大笑說:“大將軍平定天下后,何愁沒有富貴呢?”王翦說:“我是要大王現(xiàn)在賞賜我良田美宅。”秦王當即爽快地答應將咸陽西邊的一萬畝良田賞賜給他。此后,王翦在行軍中又先后兩次向秦王索要田舍豪宅,秦王也都一一依準。王翦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他真是老糊涂了,借著領兵出征之際向秦王提前邀功請賞?其實不然,王翦之所以要不斷地索取,甚至是貪婪地索取,就是要將他與秦王之間的關系巧妙地轉化為互惠,甚至是交換。

互惠是人類長期進化過程中形成的一種根深蒂固的行為范式。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血火之仇,必以牙還牙。只有你用某種形式回報了人家的恩惠,你的內心才會覺得踏實。

王翦為秦王攻城掠地,重權在握,秦王是很不放心的,擔心其擁兵自重,甚至謀反。古往今來帝王解決這個問題的一般做法就是在其功成之后,大加殺戮,以絕后患,所謂的“兔死狗烹”就是這個道理。而現(xiàn)在王翦預先主動索取,等于提前對沖抵消了他所立之功。既然秦王已經賞賜給了他最為看重的田舍豪宅,那么秦王也就覺得不欠他什么,可以心安了。而王翦既然索要了這么多財物,當然是想在功成身退后好好享受一把的,也就不太會有什么異心了。

這就是主動索取的妙處。不妨設想一下,如果王翦用賭咒發(fā)誓的辦法,能換來生性多疑的秦王的信任嗎?曹操的做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曹操向王允索要寶刀,盡管對行刺的結果并無影響,卻也部分對沖抵消掉了曹操將要行刺的風險。這等于是王允以寶刀為互惠之物來勉勵曹操的義舉。這樣,雙方在“等價交換”之后,互信關系就牢固地建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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