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遠東戰場
- (英)丘吉爾
- 11293字
- 2019-01-03 09:45:19
珍珠港
12月7日,星期日,在鄉間別墅——我的美國客人——9點的廣播新聞——日本襲擊美國——我給總統打電話——我給德·瓦萊拉先生(Mr. De Valera)的口信——我很高興——確定的勝利——我決定去華盛頓——致國王的信——總統對回程的憂慮——英國對日宣戰——我給日本大w信——外交委員會一致同意宣戰——達夫·庫珀先生(Mr. Duff Cooper)的任命——美國面臨的大災難——菲律賓被攻擊——希特勒感到驚訝——我們討論“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的布置——菲律賓上將的冒險計劃——缺乏空中支援——上將后撤——再次嘗試——日本的致命攻擊——“一切都被海浪淹沒”——一早聽到的壞消息——我為起程做準備——12月12日,我給國會的聲明——艾登先生開始擔任駐莫斯科大使——我告訴他的一些消息
1941年12月7日,星期天晚上,懷南特(Winant)與埃弗里爾·哈里曼單獨在首相鄉間別墅陪我。9點,新聞剛開始,我就打開了自己的小收音機。一開始是一些俄國前線以及英國在利比亞前線的戰況,而最后一段則報道,日本對美國在夏威夷的艦隊以及在荷屬東印度群島的英國艦隊發起攻擊。新聞之后是某位人士的評論,然后是問答類的節目。我個人并沒有直接的印象,但埃弗里爾說有一則關于日本襲擊美國的消息,盡管我們非常疲乏,但都坐著。這時聽到這個消息的管家索耶斯(Sawyers)走進來說:“是真的,我們在外面聽到了。日本襲擊了美國。”大家一片沉默。11月11日的官邸午餐會上,我曾說過,如果日本攻擊美國,那么英國將在“一小時內”對日宣戰。我從桌邊起身,走過大廳,前往辦公室,那里一片忙碌。我要求給總統打電話。大使也跟著我走了出來,猜想我可能走出不可挽回的一步,他說:“你不認為最好先確認一下嗎?”
兩三分鐘后,羅斯福總統的電話通了。“總統,日本這件事是真的嗎?”“是真的。”他回答說,“他們在珍珠港襲擊了我們,現在我們在一條船上了。”我讓懷南特加入電話交談,好交換意見,只聽見大使先說了“好的,好的”——接著,顯然怔住了,發出一聲“啊”。我拿過電話,說,“這讓事情簡單了,上帝保佑你們”,或類似的一些話。接著我們回到大廳,試圖讓我們的思緒從這場剛剛發生的最大的世界性事件中緩過神來,即使是接近權力中樞的人,也對這件事感到十分吃驚。我的兩位美國朋友雖然震驚,但相當堅毅。我們還不知道美國海軍遭受了多大的損失。他們的國家陷入戰爭,但他們并沒有哀號與悲嘆,也沒有花費口舌互相指責或表示悲痛。實際上,人們也許可以認為,他們剛剛從長久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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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會周二才會開議,議員們散居島上各處,通信也非常困難。我讓辦公室打電話給議長、黨鞭以及相關人士,要在明日召開兩院聯席會議。我要求外交部門即刻準備一份對日宣戰的文件,以便其手續能及時趕上聯席會議召開的時間,并確認戰時內閣的每位成員、參謀長都接到電話,收到這個訊息,此外還有各軍種的部長們,我相信他們已經得到了這個信息。
安排完之后,我的思緒立刻回到已在心頭縈繞已久的一件事上。
我給德·瓦萊拉先生發去了如下信息:
?1941年12月8日
現在你的機會到了。機不可失!再次團結成一個國家!我想與你會面,地點你來定。
我也考慮到正在掙扎中的中國,并給蔣介石發去了如下的電報:
?1941年12月8日
大英帝國和美國已經受到日本的攻擊。歷來友好的我們,現在面對同一個敵人了。
我們還發出了下面的電報:
在這個歷史性時刻,我們想到了你。
——溫斯頓,埃弗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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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宣稱美國站在我們這邊是我最為高興的時刻,我相信沒有哪個美國人會怪我。我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我也不能假裝自己對日本的軍事力量知根知底,但現在這個特別時刻,我清楚美國已經全力以赴進入了戰爭狀態。所以我們終于贏了!是的,在敦刻爾克之后,在法國淪陷之后,在奧蘭經歷的悲劇之后,在飽受侵略之苦、除了空軍與海軍無兵可用之后,在經歷致命的潛艇戰——大西洋上的第一場戰役,差點輸掉——之后,在經歷了十七個月的獨自戰斗和我所承擔的十九個月的可怕壓力之后,我們贏得了戰爭。英格蘭將獲得生存!大不列顛也將生存!聯邦和大英帝國都將生存!戰爭會持續多久,會以什么樣的方式結束,沒有人知道,此刻我也不關心。在我們這個島國漫長的歷史中,無論遭遇多少傷害與挫折,最終我們都會擺脫它們,復得安全與勝利。我們不會被消滅。我們的歷史也不會終結。作為個體我們將獲得生存。希特勒的命數已定,墨索里尼的命數已定。而日本人將會粉身碎骨。剩下要做的不過就是將壓倒一切的力量合理應用罷了。大英帝國、俄國,再加上現在的美國,如果將他們的人口和實力聯合在一起,在我看來,將是對手實力的兩三倍。毫無疑問,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我預想到了,在東方我們將失去一些領地,但這僅僅是暫時的。聯合起來,我們將戰勝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力量。前行路上,我們將面對很多災難性的、無法估量的代價和苦難,但結果是完全不用懷疑的。
糊涂的人很多,不僅僅敵國才有,他們會低估美國的實力。有人說他們軟弱,有人說他們無法團結一致,他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傻瓜,他們永遠不會抱成團,他們永遠不會舍生入死,他們的民主和定期的選舉系統將讓戰爭的潛力無法發揮。在朋友或敵人看來,他們都不過是地平線上可以忽略的斑點。他們會說,現在我們可是看到這些數量龐大但卻互相疏遠、富裕、健談的人民的缺陷了。但我研究過美國南北戰爭,他們曾寸步不讓,戰斗到底。美國人的熱血曾在我的血管里涌動。我想起三十年前愛德華·格雷曾跟我說,“美國就像個大熔爐,一旦火在其下面燃起來,它能迸發的力量將是無法估量的”。我的情緒飽滿,感覺非常滿足,于是上床,睡了一個得到拯救和感激的好覺。
我一醒來,立刻決定出發去見羅斯福總統。當中午內閣開會時,我將此問題提了出來。在得到他們的同意后,我給國王寫信。
?陛下:
1941年12月8日
假如得到羅斯福總統的同意的話——我不懷疑他會同意的——我確信我有義務立刻前往華盛頓。整個英美聯合防御和進攻計劃必須按照當前局勢進行協調。而我們從美國所收到的彈藥及其他援助是否還足夠——我擔心毫無疑問會受影響——也需要我們小心商量。當我在華盛頓的同時,艾登先生將會抵達莫斯科,這樣我們三個偉大的同盟國之間就會在某些大問題上更容易達成一致。
緣于此,我的行程在今天已得到內閣同僚們的一致通過,因而我懇請陛下能允許我離開本國。我計劃很快坐上戰艦出發,并離開三個星期左右。像上次的大西洋會議一樣,我也會帶上一樣的參謀人員。
在我離開期間,掌璽大臣將在樞密院院長、財政大臣以及其他戰時內閣成員協助下暫代我的工作。在這期間,我將安排三軍部長暫時列席戰時內閣。其間,外交部門將向副首相報告,而軍事委員會向掌璽大臣報告。當然,我也會通過無線電來了解全局,并在必要時做出決定。同時,我將帶上第一海務大臣和皇家空軍參謀長,與美國人保持較高層面的協商,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希望陛下能夠批準我的請求。當然,我會注意這趟行程的保密工作。
我將用卑微的工作向陛下保證,我將是最忠誠、最值得信賴的仆人和臣民,溫斯頓·丘吉爾
附注:我預估德國和意大利都將會對美宣戰,因為他們簽訂的公約要求他們這么做。我對總統的拜訪計劃將會延期至此情況明朗為止。
國王批準了我的請求。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1941年12月9日
1.非常感謝你在12月8日給我發電報。現在我們像你說的那樣“在同一條船上”了,如果我們能再舉行一次會談,那不是更好嗎?我們可以一起根據現狀和新的局勢來梳理一下整個作戰計劃,安排相關的物資生產和兵力部署。我感覺這些問題,特別是有些我很關注的問題,最好能夠在最高層會議上確定。我也很高興能夠再次與你會面,希望越早越好。
2.如果可以的話,我將在一兩日內動身,坐戰艦抵達巴爾的摩或者安納波利斯。航程將需要八天,我會停留一周來共同決定一些重大問題。我會帶著龐德、波特爾、迪爾、比弗布魯克以及相關的秘書前來。
3.請盡早告知我你對此事的意見。
總統擔心回程會比較危險。我向他保證: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1941年12月9日
我們不認為回程會有什么嚴重的威脅。如果我們不能舉行高層會議,解決極其重要的海軍部署,以及物資的調配問題,那樣才更危險。我已準備好和你在百慕大會面,或者我從百慕大坐飛機前往華盛頓和你會面。我感覺如果等上一個月再會面,那將是災難性的,因為我們必須面對新的不利局面,尤其在太平洋方向,安排好應對策略。我希望能在明天晚上出發,但會等到你通知會面地點之后啟航。我從不懷疑最終的勝利,但只有協調一致的行動才能實現它。
向你致以最親切的問候!
第二天我再次收到總統的電話。他說他很高興我去白宮待一待。他認為自己無法離開美國。動員令已經發出,但太平洋上海軍的安排還沒有確定。他確信我們會協調一致,解決好物資供給上的難題。他再次強調了我此行的風險,讓我應該認真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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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時內閣在正式的手續完成之后,授權立即向日本宣戰。由于艾登已經動身前往莫斯科,我暫時負責外交部,于是我給日本大使送去信件,內容如下:
?致日本外交部,
閣下,
12月8日
12月7日晚,聯合王國陛下的政府收到報告,在沒有預先警告宣戰,或宣戰前的最后通牒的情況下,日本軍隊試圖在馬來亞登陸,并且轟炸了新加坡和香港。
這些無恥而且毫無道理的侵略行徑,違反了貴我兩國政府均已簽署的《第三海牙公約》第一章對于宣戰的規定,英王陛下在東京的大使已接獲指示,將以聯合王國陛下政府的名義通知日本帝國政府,貴我兩國已處于戰爭狀態。
榮幸并高度尊敬你的,
忠實的仆人,
溫斯頓·丘吉爾
有些人不太喜歡這種形式的禮節。但當你想要殺死一個人時,禮貌點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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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會在下午3點開會,盡管通知倉促,但議場座無虛席。根據大不列顛憲法,國王在內閣的提議下宣戰,議會面對的是既成事實。因此我們能夠兌現對美國的承諾,在國會開議之前就對日宣戰。荷蘭皇家政府也發布了宣戰的決定。輪到我發言時我說:
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低估我國以及美國即將面對的新危險。敵人可能是因為孤注一擲而選擇突襲,但也可能是對自身實力有信心。英語系國家以及我們歷史性的俄國盟友都面對著嚴峻的考驗,特別是一開始——也可能會延續很久,當我們環顧四周,是一片愁云慘霧的世界,我們毫不懷疑我們事業的正義性,以及我們的實力和意志將足以支撐我們。
全球五分之四的人口都站在我們這邊。我們對他們的安全和未來負有保護之責。過去我們的光閃爍不停,現在我們的光帶著火焰,將來我們的光將照亮所有的大地和海洋。
上下兩院都一致贊同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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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關鍵時刻,我認為有必要委任已返回新加坡的達夫·庫珀擔任遠東事務常駐大臣。
?首相致達夫·庫珀先生:
1.你將被委任為常駐新加坡的遠東事務大臣,并服務于戰時內閣之下,直接向其秘書長報告。你被授權成立一個軍事委員會,請首先報告其人員架構和所涵蓋的區域。這個委員會所轄區域大致與軍隊司令一致。你的主要任務是,在遠東協助組織各項行動,并盡可能替遠東司令緩解身上背負的巨大責任,并給他們進行廣泛的政治指導。
2.你的任務還包括在時間不夠,無法由大本營做決定時,處理當地緊急事務。你要在當地建立一個事務中心,以便快速處理各部門之間的程序協調。有需要提請特別指示的事情時,如果有時間的話,你應當向大本營匯報相關事項。一有情況,你應當始終向陛下的政府報告。
3.當奧利弗·利特爾頓上尉(Captain Oliver Lyttelton)被任命為開羅事務大臣時,這項任命沒有影響目前陛下在中東的代表所擁有的職責,也不會影響他們與大本營相應機關之間的工作關系。這同樣適用于遠東。成功建立這個機構的關鍵,就在于早期艱困時刻你是否能處理好它們。
4.鑒于你對多個公共部門和內閣程序的了解,相信你能夠強有力地處理好遠東事務,而且能夠立即扭轉局勢。對你任命的形式以及確定并發布管轄區域方面,一旦有成型的提議,立刻發電報給我。向你問好,并祝你好運!我們必須戰斗到底!
達夫·庫珀對他的新職責很快有了靈活而清晰的認識,但我們在華盛頓做出的安排是在遠東選擇一個最高統帥,我很遺憾他的工作淪為累贅,之后不超過兩星期,我指示他回到英國。他非常不走運,沒能被允許繼續戰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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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時間里,我們都沒有被告知珍珠港事件的細節,但現在,這個故事已經被詳細記錄下來。
直到1941年早期,日本海軍對美國的攻擊計劃還是:當美國人如他們所料的那樣跨過太平洋到菲律賓去挽救他們的同袍之時,在菲律賓附近的水域進行艦隊之間的決戰。突襲珍珠港的想法原本是由日本海軍總司令山本大將想到的。在極度保密下,他們開始準備這個未宣戰之前就開始的陰險奇襲,11月22日,由六艘航母組成的編隊,加上護航的戰列艦和巡洋艦,集中錨泊在日本北方千島群島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襲擊的日子已經選在了12月7日。11月26日(東經度日期),也就是星期天這天,在南云大將的統率下,這支編隊啟航。他們保持在夏威夷以北很遠的位置,在北緯地區大霧和大風的掩護下,南云接近了他的目標而沒有被發現。在這個重大的日子里,太陽還未升起,從珍珠港以北275英里的位置發起的攻擊就已經開始了。360架飛機組成編隊,包括各種轟炸機,在戰斗機的護航下出發了。上午7點55分,第一顆炸彈落了下來。當時94艘美國海軍的艦船停泊在珍珠港。其中8艘太平洋艦隊的戰列艦是主要目標。幸運的是,航空母艦以及強大的巡洋艦,因為在其他地方有任務而躲過一劫。
這次襲擊的故事會經常被生動地提及。在此要說明一下重要的事實,并講述一下日本飛行員的冷酷效率。到8點25分時,第一波魚雷轟炸機及俯沖轟炸機投彈。到了10點,戰事結束,敵人撤退。在其之后,留下一片掩蓋在熊熊大火和濃煙之下支離破碎的艦船,以及美國人復仇的怒火。“亞利桑那號”戰列艦被炸毀,“俄克拉荷馬號”傾覆,“西弗吉尼亞號”和“加利福尼亞號”在泊位沉沒,除了在干船塢的“賓夕法尼亞號”外,其他戰艦都被嚴重損毀。近兩千美國人失去了生命,近兩萬人受傷。太平洋上的優勢轉到了日本人手上,世界的戰略平衡在此時發生了根本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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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美國盟友還有其他一系列的不幸。
11月20日,麥克阿瑟將軍領導的菲律賓收到了一份外交關系會發生巨變的警告。指揮實力有限的美國亞洲艦隊的海軍上將哈特已經與鄰近的英國及荷蘭海軍聯系,并根據他的戰斗安排,開始將他的艦隊往南轉移。他打算在荷蘭所屬水域集結力量,并準備好與潛在的盟友協同作戰。他手頭只有一艘重型巡洋艦、兩艘輕型巡洋艦,此外還有12艘老舊的驅逐艦及各式輔助船只。他的力量幾乎全靠潛艇了,合計有28艘。12月8日上午3點,海軍上將哈特攔截到一份電報,內容是令人震驚的偷襲珍珠港的消息。未等與華盛頓確認,他立刻警告屬下,戰爭開始了。黎明時分,日本人的俯沖轟炸機奔襲過來,整整數日,空襲持續增強。到了10日,甲米地的海軍基地已經完全毀于大火,同一天,日軍開始在呂宋島北部登陸。
失敗迅速蔓延。大部分美國空軍都在交戰中或在地面被擊毀,到了12月20日,殘余的兵力撤退到了澳大利亞的達爾文港。哈特海軍上將的艦隊向南分散后撤,只留下潛艇與敵人在海上糾纏。到了12月21日,日軍主力部隊在林加延灣(Lingayen Gulf)登陸,馬尼拉受到威脅,此后這里的戰事與馬來半島的情況沒什么不同,只不過抵抗持續得更久。
日本蓄謀已久的計劃讓他們贏得了一系列勝利。但這并不是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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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駐柏林大使用電報報告了面見里賓特洛普的情況。
珍珠港事件之后這天的一點鐘,我與外交部長里賓特洛普會面,并告訴他,我們希望德國和意大利立刻對美國宣戰。里賓特洛普回復說,希特勒正在東普魯士的總部開會,討論該采取什么方式宣戰,好讓德國人民有一個好的印象,他會將日本的愿望立刻轉告給希特勒,并盡力完全實現這一點。
希特勒和他的幕僚都驚呆了。約德爾在審判中說,希特勒“在午夜走進我的地圖室,向我以及凱特爾元帥(Field-Marshal Keitel)轉告這個消息。他非常驚訝”。然而,12月8日清晨,他給德國海軍下令,攻擊所看到的所有美國船只。這發生在德國正式對美宣戰的三天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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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2月9日夜間10點在內閣作戰室召集了一次會議,參會的大部分是海軍部人員,目的是評估海軍的部署。我們大約有12個人。我們試圖弄清楚在這個巨大變數之后,我們與日本之間的戰爭態勢。除了大西洋,我們失去了其他大洋的控制權。澳大利亞、新西蘭以及附近其他至關重要的島嶼都處于不設防狀態。我們手中只有一件決定性武器。“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已經抵達新加坡。它們被派遣到此地的目的,是為了讓這些高性能的主力艦在不停改變位置的情況下,迷惑敵海軍。現在我們該如何使用它們?顯然他們必須深入海洋,消失在無數小島之間。大部分人都同意這一安排。
我認為它們應該穿過太平洋,去加入殘存的美國艦隊。在此刻這一定是個高尚的姿態,將讓英語系國家團結起來。我們已經同意美國海軍部將他們在大西洋上的主力艦撤回。因此,在數月之內,在美國西部海域,必須有一支在必要情況下能進行決戰的海軍艦隊。保留這樣一支艦隊,他們將對我們在澳大拉西亞的兄弟們進行最好的掩護。我們都對這個想法很感興趣。但時間已晚,我們決定先睡覺,第二天一早再確定該如何安排“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
但不到兩小時,它們就葬身海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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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戰艦遭遇的悲劇中,運氣也占了很大部分,現在必須提一提。
“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在12月2日抵達新加坡。12月5日,海軍上將湯姆·菲利普斯坐飛機抵達馬尼拉,與麥克阿瑟將軍和哈特海軍上將商議可能的聯合行動。哈特上將同意將四艘驅逐艦調配給菲利普斯指揮。兩位上將都認為,新加坡以及馬尼拉此刻都不是同盟國艦隊合適的基地。第二天,情報顯示日本一支大型艦隊開進了暹羅灣。顯然,大戰一觸即發。7日清晨,菲利普斯返回新加坡。8日午夜剛過,有報告說日軍已經開始在哥打巴魯登陸,不久在宋卡以及北大年也有日軍登陸。對馬來亞的大規模入侵開始了。
菲利普斯認為對正在登陸的敵軍進行打擊是職責所在。在一次會議中,他的下屬軍官們都同意:在此危急時刻,海軍不能置身事外。他將自己的計劃匯報給了海軍部。他請求新加坡的空軍司令將戰斗機挪到北方的機場,并請求我們力量薄弱的空軍全力協助——也就是,在12月9日派一個飛行中隊往北100英里進行空中偵察,12月10日黎明時分前往宋卡偵察,并在同一天的早晨派遣戰斗機保護宋卡。但最后一項至關重要的支援是無法給予的,因為首先可以預期新加坡將受到攻擊,其次北方的機場已經守不住了。8日下午5點35分,當登陸的消息傳到他那里時,海軍上將率領“威爾士親王號”“反擊號”以及驅逐艦“伊萊克特拉號”“特快號”“吸血鬼號”“特內多斯號”出發了。值得一提的是,此時大批日軍轟炸機已經入駐印度支那半島南部的基地。由于不時的暴雨和低云層對空中行動不利,菲利普斯決心快速前進。到了9日夜晚,天氣轉晴,他很快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經覆蓋于敵軍戰機的打擊之下。奇襲的希望沒有了,可以預料第二天早上在宋卡附近會出現大規模空襲。菲利普斯上將不甘心地放棄了原來的計劃,并趁著夜色返回基地。他的確盡力了,原本一切都沒事了。然而到了午夜傳來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有報告稱另一股敵軍在關丹登陸,那里在哥打巴魯以南超過150英里。菲利普斯上將認為,既然他的艦隊最后一次被敵軍發現是在往北前進,那就不會預料到10日黎明他們會往南走這么遠。別忘了,他可能進行奇襲。他決定承受風險,讓艦隊駛往關丹。
日軍的記錄沒有報告他們在9日從空中觀察到這支英國艦隊,但一艘潛艇報告說他們在下午兩點往北航行。基地在西貢附近的日軍第二十二飛行中隊已經裝上炸彈,準備襲擊新加坡。他們立刻用魚雷換掉炸彈,準備對英國艦隊發起夜襲。他們什么也沒發現,不得不在午夜返回基地。10日黎明前夕,另一艘日軍潛艇報告說,英國人向南航行,早晨6點,9架日軍戰斗機搜索前進,一個小時后,一支由84架轟炸機和魚雷轟炸機組成的機群出發,按每9架一個波次組成了9個波次。
關丹登陸的報告被證明是假的,但新加坡方面并沒有修正相關報告,因此上將仍然期待著發現敵軍,但等到“特快號”抵達港口,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在繼續向南前進之前,艦隊花費了一些時間去搜索早間抓住的一艘拖船和其他一些小船。但很快危機降臨,厄運到來。日軍的空中編隊往南一直飛到新加坡也沒有發現任何艦隊。它們往北折返,卻迎頭遇上它們的獵物。
上午10點20分,“威爾士親王號”發現了一架偵察飛機,很快,11點之后,第一波轟炸機出現了。敵人連續多波次攻擊。第一波,“反擊號”被一顆炸彈命中,引發大火,但很快火情就被控制住,戰艦的速度也未受影響。第二波時,“威爾士親王號”同時被兩枚相近的魚雷命中,損傷嚴重并出現涌水。兩邊的螺旋槳都停止轉動,戰艦再也無法完全控制。“反擊號”在此輪攻擊中未受損害。幾分鐘后,又一個波次攻擊“反擊號”,但也未能命中。這時艦隊變得七零八落,艦長坦南特此時向新加坡發出了緊急信號“遭遇敵人轟炸”,并帶著“反擊號”駛往上將的旗艦。到12點22分,另一波攻擊對兩位艦長的戰艦造成了致命傷害。“反擊號”在成功地躲過了一系列魚雷攻擊之后,其船身中部被命中。沒過多久,又一波次的襲擊,一枚魚雷命中了舵機,接著三顆魚雷連續擊中目標。坦南特艦長明白他的戰艦在劫難逃。他果斷下令棄船,毫無疑問,這個舉動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到了12點33分,“反擊號”傾覆并沉沒。12點23分左右,“威爾士親王號”再次被兩枚魚雷擊中,不久之后又中一枚。它的速度減到了八節,很快它便開始下沉。在又一次炸彈攻擊中,它再次被命中,1點20分,它傾覆并沉沒了。驅逐艦將近三千海軍士兵中的兩千救了上來。艦隊司令、海軍上將菲利普斯爵士以及他的旗艦艦長約翰·里奇一起沉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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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長曾詢問為什么沒有從新加坡派飛機去支援艦隊,得到的答復是,在9日當天,菲利普斯并沒有告知他已改變作戰計劃,因為他正保持無線電靜默。因此,坦南特艦長的緊急信號在中午傳到之前,他在10日早晨的位置并不為新加坡所知。隨后戰斗機馬上出動。但抵達現場時只能無奈目睹“威爾士親王號”沉沒。
在判斷菲利普斯上將在這災難性的一天里的行動時,需要強調的是,他自信有理由認為,他按預定折向關丹,會讓他位于敵軍岸基魚雷轟炸機——這是他最為擔心的——的航程之外,如此一來,他在回程就僅僅需要對付一般的轟炸機轟炸即可。從西貢的機場到關丹有大約400英里,此前還沒有魚雷轟炸機能接近并攻擊這個航程的目標。日本空軍的效率此前被我們以及美國人大大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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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我正在打開箱子時聽到床邊的電話響了,是第一海務大臣打過來的。他的聲音有些古怪,有一點噗噗和吞咽的感覺,所以一開始我沒太聽清。“首相,我必須向你匯報,‘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都被日本人擊沉了——我們認為是飛機干的。菲利普斯上將被淹死了。”“你確定這是真的?”“當然。”于是我放下了電話。我想靜一靜。在戰爭中,沒有哪個消息比這個更讓我震驚了。讀到這里的讀者們會明白,多少努力、希望和計劃都隨著這兩艘船付諸東流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個可怕的消息揮之不去。除了美軍珍珠港事件中劫后余生的戰艦——它們正加速趕回加利福尼亞,在印度洋或太平洋已沒有英美的主力艦。在這片廣袤的水域,日本占盡優勢,我們各處都很脆弱而且暴露無遺。當天11點,我趕在下議院開議時,親自向他們說明了這件事。
?丘吉爾先生在下議院的發言,
1941年12月10日
我這里有個壞消息,我想我應該盡早對此發表意見。從新加坡傳來報告,皇家海軍“威爾士親王號”與“反擊號”在針對日本人對馬來半島的攻擊進行回擊時,不幸沉沒。除了日軍的官方公告說兩艘戰艦都是被戰機擊沉的,目前還沒有其他確切的細節。
我要說明的是,下次議會開議時,我會對整體戰況做一個簡短的說明,這個說明將從多個方面介紹最近幾天戰局的重要變化,有有利的,也有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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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在14日起程前往美國的計劃正在秘密進行。而其間的九十六個小時非常忙碌。12日,我必須向議會做最新局勢的完整說明。在利比亞的長期作戰仍然懸而未決,已經引發了擔憂和一些不滿。我也無意隱瞞,未來日本人將會給我們帶來更多苦頭。另一方面,俄國人的勝利預示著希特勒在東線鑄下大錯,而冬季會讓德軍雪上加霜。潛艇戰已經基本被抑制,我們的損失大為減少。最后,世界五分之四的人口都與我們并肩作戰。最終的勝利是必然的。我從這個意義上發了言。我用陳述事實的冷靜方式,避免允諾早日獲勝。
在結束時我說:
自然,我不準備討論在遠東、太平洋上的戰況,以及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穩住局勢。可以想見的是,我們將遭遇相當沉重的打擊,但我們會用極大的勇氣,在美國和荷蘭的合作下,保護我們自己。對比三個軸心國聯合起來的海軍力量,英美具有極大的優勢——并仍將繼續占優。但誰也不能低估類似在馬來半島和夏威夷的巨大損失,甚至會出現新的敵人,也無法低估需要多少時間在遠東創建、集結、部署一支為贏得最終勝利所必需的強大的軍隊。
我們需要挺過一段艱難歲月,對于每個人來說,一次新的沖擊是必須面對的,也是即將到來的。如我所說,我們必須誠心誠意地保證給俄國提供約定的物資,與此同時,我們必須準備好,在未來幾個月里,美國給大不列顛的物資以及其海軍的支援將會削減。這個缺口必須補充,而且只有靠我們自己努力去補充它。然而,我確信,一億三千萬美國人民已經投入這場戰爭,一旦他們下定決心,并全力投入——他們會的——把這當作他們人生中的首要目標,那么軍火以及在和平時期擁有而現在緊缺的各種物資,將會源源不斷地援助到我國。不僅僅是大英帝國,包括美國也在為生存而戰;俄國在為生存而戰,中國也在為生存而戰。在這四個偉大的戰斗集體背后,背負著歐洲淪陷國以及深受敵人殘酷壓迫而無能為力的人們的勇氣和希望。某一天我說過,世界人口的五分之四站在我們這邊。這很容易理解。這些邪惡的人組成的團伙和幫派,以及他們的軍隊或政黨組織,已經將那些令人驚駭的罪惡施加于人類。如果我們不能教訓他們,那么我們這一代人將在以后千年的歷史記錄中留下不可磨滅的恥辱。
議場一片沉默,似乎還有些遲疑。但我不能尋求或期待更多了。
12月7日至8日夜間,在珍珠港事件的消息傳來我們這里時,艾登先生正乘船從斯卡帕灣(Scapa Flow)出發前往莫斯科。如果要召回他還是有時間的,但考慮到這次新的突發事件的結果,他的使命就變得更重要了。俄國與日本的關系,以及美國對俄國及英國的軍火支援不可避免的重新安排會引發不少問題,也很微妙。內閣采納了這個觀點。艾登繼續他的行程,而我也及時與他通氣。要說的事情不少:
?首相致艾登先生(在海上),
1941年12月10日
1.自從你離開后,發生了很多事。美國在夏威夷遭受了一場大劫難,在太平洋上目前只剩下兩艘戰列艦來對付日本的十艘。他們要召回他們在大西洋上的所有戰列艦。其次,根據來自美國的線報,由于日本擁有了制海權,我們在馬來半島以及整個遠東都將受到猛烈攻擊。第三,我確信,意大利和德國會對美國宣戰。第四,俄國在列寧格勒、整個莫斯科前線、庫爾斯克以及南方的偉大勝利,再加上恐怖的冬季天氣以及俄軍越來越猛烈的直接攻擊,將讓德軍陷入防御或后撤的境地。第五,奧金萊克(Auchinleck)報告說在利比亞局勢已扭轉,但在這條第二戰線上還將面臨多場惡戰。第六,需要從中東調配部分空軍增援馬來半島。
2.考慮以上幾條,目前你不要答應給俄國人十個中隊的飛機援助。這一切都取決于美國的供應,我也不能告訴你我們在哪兒,除非我抵達那里。
3.希望你很好。我們在這里過得很高興。周四會啟程前往華盛頓。
當我上船時,又發電報:
失去“威爾士親王號”和“反擊號”,再加上美國在珍珠港所受的損失,讓日本在整個太平洋獲得了制海權。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進攻。幸運的是,區域如此廣闊,他們的兵力只能覆蓋有限的部分區域。我們認為他們的目標是菲律賓、新加坡和滇緬公路。英美建成新的戰列艦并占據足夠的優勢,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美國在震驚于太平洋的劫難和宣戰之下,目前實行了物資禁運。我希望放松禁運,但在目前的情況下,隨著俄國的勝利和我們面對的新危險,我們無法允諾提供超過已同意配額的物資。你要說明,由于在東方需要戰斗機,我們對飛機的需求非常迫切。另一方面,隨著美國參戰,所有物資都要重新安排,但只要一些時間和耐心,勝利一定屬于我們……
我剛剛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