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雨已經停了，月亮從烏云后露出來，光輝灑在樹林中、山路上，山路上的花葉、石頭、乃至山路似乎都微微滲出光亮，又仿若萬物本身自有光亮，光亮清涼透心。

師父帶著眾徒弟行腳歸去，路經山上竹林，雨水節氣，下著微微小雨，林邊吹來陣陣涼風，風中還夾帶著輕微呼嘯之聲。

釋然、釋行已經感覺很累，但是見師父卻步履輕松，釋然終于忍不住，請師父稍事休息。師父帶著大家坐在竹林邊石頭上，風吹竹林，一眼看進去，竹林深不可測，釋行向釋恩師兄靠近了一點：“看著竹林那么深，風一響，感覺瘆人。”一看釋行這么膽小，釋果大聲笑起來：“昨天還說自己以后是堂堂七尺男兒，今天就這么膽小。”

釋行一看自己被師兄嘲笑，趕緊給自己辯解：“以前可聽前來寺廟的居士說過，古人就有‘逢竹林莫入’的道理，并且竹林密不透風，樹林都可被陽光穿透，可竹林就不行。怕也是應該。”

師兄弟兩人正爭論得熱火朝天，師父安坐著卻會心一笑，釋然發現了師父的笑：“師父你在笑什么。”

“你們仔細聽聽，是不是傳來有笙簫？”師父引導眾徒弟側耳傾聽。

大家豎起了耳朵，果然在蕭蕭風聲中傳來若有似無的笙簫聲音，聲音若隱若現，穿過了竹林也穿過了蒙蒙雨聲，與自然交響，在天地間回蕩，自有開闊想象。

“師父，是有人在竹林深處拉琴。”

師父興致極好，站起來：“走，我們向竹林里面走一遭。”

釋行一聽要去竹林深處，立刻就反對起來：“不要，這么晚的夜晚，月光都透不進竹林，我們還是趕快回寺廟。”

師父哈哈一笑：“不怕，有音樂的地方，定是安全的。”

釋然一聽，師父果然有境界，認識自和大家不一樣，率先站起來跟在師父后來，大家也就陸續跟著師父走向竹林深處。

一入竹林，天地間似乎響起震撼的音樂，風雨的聲音在竹林中被擴大，風雨蕭蕭聲威遠大，竹林變成了演奏者，風雨中天地撼動，竹葉摩挲出許多細密的聲音，變化無窮。這自然的演奏到是讓那飄忽不定的二胡聲音顯得更加飄忽，再也找不到方向。

釋然一行人跟著師父在竹林中穿梭，終于走到竹林盡頭，山上寺廟燈火也隱隱可見。師父領著大家坐在石頭上。釋行小聲嘀咕著：“還說找音樂，結果就是在竹林里面繞了一段路，什么知音也沒有找到。”

師父哈哈一笑：“天地之間自有無數壯觀音樂。我們深入竹林，聽了天地之音，我們便是天地的知音。為師記得在花蓮山中一日，聽到滿山秋蟲唧唧，為師特意錄下蟬鳴，有時候在禪房一放，仿若見到無數禪在對吟。”

少言的釋恩聽到師父這么一說，也若有所思：“我記得一日在山中聽到溪水淙淙，突然山上想起一聲鳥鳴長音，那聲音似乎久久繞耳不滅，讓人顫動不已。今日竹林的聲音清脆、悠遠、綿長，讓人內心安靜，果然‘竹林禪音’此說大有來歷。”

師父含笑點頭：“釋恩懂了，釋然、釋行，你們可明白？”

釋然摸摸腦袋，他對師父和大師兄的話若有啟迪，但是知道自己修行尚淺，故而不敢亂說，此刻雨已經停了，月亮從烏云后露出來，光輝灑在樹林中、山路上，山路上的花葉、石頭、乃至山路似乎都微微滲出光亮，又仿若萬物本身自有光亮，光亮清涼透心，連喊累的釋行也安靜下來，感受著這難得的機緣偶遇。

“今夜甚好！”師父發出了感嘆：“今夜我們聽到極好的自然之聲，這是極大的福氣，又見到如此好的月光，接下來的路程，月光將一路陪伴我們，一如提燈人一般為我們引路，在路上，在山頂上，在寺廟，都將有月光。”

師父提到月光，釋然到真是有一個疑問：“師父，今夜正好有月，可否替我解一下‘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之意？”

師父轉頭安排釋恩：“釋恩，你跟隨我修學多年，你來給師弟解答這個疑惑吧。”

釋恩接過話頭：“禪宗將人心指為月，是說人心都有月之光明，也就是把人心和天上的月對應包容，月只有一個，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月，獨一無二、光明湛然，月是佛性，千江就是眾生，江不分大小、眾生不分高低，皆有佛性，一如月照江水無所不映，條條江中都有明月，故而說‘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

師父對釋恩的回答非常滿意，不住點頭。釋恩還沒有說完：“王陽明的《蔽月山房》便有‘千江有水千江月’的境界，也就是心中有月的境界，‘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我們把心眼開放得比天還大，月就在我們的心眼之中了。”

師父也起了聊性：“邵雍寫過一首《清夜吟》‘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面時；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就是月在天空、風過水面，都有清涼意味，要有一顆明凈微細的心才能體會到。正如今夜竹林樂音，天上明月，心中有此見地，那么便都不是短暫的偶遇。故而，我們要內心光明，便時時若明月照耀！”

此刻，月過樹梢，明凈無爭，大家都抬頭看月，師父站起來：“該繼續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