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課　休謨老師主講“概念”

課間，劉詠潔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語文試卷，因為她的作文被老師畫了無數個紅圈。這讓劉詠潔有些生氣，因為她不明白老師為什么總是那么愛摳字眼。就在她郁悶的時候，張夢甜走了過來。

“怎么了？一個人看著卷子發什么呆啊？”

“我真沒見過這么死板的老師！你看看我的作文，他摳字眼竟然能摳到這種地步！”

“呵呵，誰讓你的基礎不扎實呢！好了，馬上就要上課了，你還是趕緊把卷子收起來吧。”

概念是反應對象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

劉詠潔并沒有聽張夢甜的話，而是繼續看著自己的卷子。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這位同學，現在是邏輯課。雖然你們手中沒有邏輯學的課本，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對我這個老師點兒起碼的尊重。請把你的卷子收起來。”

劉詠潔抬頭一看，原來老師已經走上了講臺。還沒等劉詠潔開口道歉，這位老師就搶在她前面說道：“大家好，我叫休謨，蘇格蘭人。雖說人們對我的公認稱謂是‘哲學家’，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在邏輯學方面也沒少研究。對了，這位同學，我剛才看你在看自己卷子的時候一臉沮喪，能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嗎？”

劉詠潔有些臉紅，但也有些不高興，她說道：“老師，就像您剛才說的，現在是邏輯課，所以有關語文課的事情咱們就不要再說了吧。”

“呵呵，我知道你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說說。要知道，邏輯學不是一門單純放在教科書中的學問，而是一門實用性很強的學問。毫不夸張地說，邏輯學在生活中無處不在。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跟我說了之后沒準我能幫你呢。”

“其實也沒什么，您看看我的作文，”說著，劉詠潔便把自己的卷子舉起來給老師看，并接著說道，“語文老師在我的作文上畫了一堆圈。不過我仔細一看，幾乎全都是多一個字少一個字的事兒，我覺得他實在是太摳字眼了。”

休謨聽到這話，笑著說道：“呵呵，如果我是你，我不但不會怪罪他，反而要感謝他。因為‘摳字眼’看起來是在較真，但實際上卻很重要。而這也是今天我要給你們講的。”

“什么？難道您今天想教我們如何摳字眼嗎？”

“不錯。不過，這只是我今天講課內容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你們所說的‘摳字眼’實際上屬于邏輯學中‘概念’的范疇，今天我要給你們講的正是‘概念’。”

“不過在講課之前，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誰能給我講講關于清朝最后一個狀元的故事？”

張夢甜不解地問道：“怎么，難道您對我們中國的歷史有興趣？”

“呵呵，就算是吧，你知道嗎？”

“嗯，知道一些。據說在清朝末年最后一次殿試時，排在第一位的考生名叫朱汝珍。因為慈禧太后迫害了珍妃，所以慈禧一直對這個‘珍’字特別敏感。而且這個朱汝珍又是廣東人，慈禧太后最恨的康有為也是廣東人，因此慈禧太后就將他的第一名劃掉，補上了原本排在第二位的劉春霖。這主要是因為那年清朝正值大旱，慈禧覺得這個人的名字很吉祥，有‘霖雨蒼生’的意思。就這樣，慈禧朱筆一揮，本是第二名的劉春霖就成了清朝歷史上的最后一個狀元。”

張夢甜剛剛說完，休謨就大聲說道：“講得很好。慈禧的這種行為就是你們經常講的‘摳字眼’。這種‘摳字眼’的事情在生活中隨處可見。比如說在司法審判中，雙方爭辯的最大焦點往往就是當事人究竟符合法律條文的哪一條解釋。根據判定行為的名稱不一樣，最后判定的刑責就不一樣。”

“所以說，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摳字眼’都是毫無意義的，它有時會關系到一個人、一個群體乃至一個國家的利益。我們‘摳’的這個‘字眼’其實就是概念，所謂的‘概念’也就是反映對象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在我們的生活中，清楚、明確概念對我們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關于這一點，我還可以給你們舉很多例子。從前有一個人到以色列旅游，他很想參觀當地著名的‘哭墻’。可他不知道‘哭墻’到底該怎么說，于是他就對出租車司機說，‘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能令所有去的人都悲傷的地方。’司機聽了之后說：‘明白了。’這個人本以為司機心領神會了，但是他沒想到10分鐘之后，司機把車停在了稅務局的門口。”

休謨說完之后，全班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劉詠潔大笑著說道：“世界上能讓人們悲傷的地方太多了。即便是在以色列，也不僅僅只有‘哭墻’這一個地方啊！”

“沒錯。雖然剛才我講的是一個笑話，但也反映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任何事物都有許多種不同的屬性。我剛才提到的‘本質屬性’則是決定一個事物之所以成為該事物，并使它區別于其他事物的屬性。我們剛才一直說的‘摳字眼’，其實就是明確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即這個詞所反映的事物的本質屬性究竟是什么。所以說，我們要想認識、理解、明確一個概念，就要從認識、理解、明確這個概念所反映的事物的本質屬性開始。

“比如，在2002年8月，阿根廷參眾兩院通過相關的法律草案，在刑法中第一次引入了‘信息犯罪’的罪名。這不但填補了阿根廷法律的空白，還結束了阿根廷‘黑客天堂’的歷史。‘信息犯罪’就是指利用計算機進行間諜活動、破壞網絡和計算機系統、運用電子手段進行詐騙、未經許可進入信息系統盜竊和販賣信息等。這樣就明確了信息犯罪性質，并把這種犯罪行為和其他犯罪行為很好地區別開來。

“再比如，詞典中對‘死亡’這個詞的解釋為‘失去生命’。在《辭海》中對死亡的解釋則是‘機體生命活動的終止階段。其過程分為臨床死亡——心跳、呼吸停止，反射消失；生物學死亡，又稱腦死亡’。而對‘心跳死亡’的定義是‘心臟停止跳動，呼吸停止’。這是到現在為止最傳統的死亡概念的內涵。

“盡管古人全都認為思維是心臟的功能之一，可隨著人們的不斷研究，人們逐漸意識到思維的生理機制在于大腦。到了現代社會，人們對于‘腦死亡’又有了全新的定義，即‘瞳孔放大、固定，嚴重昏迷，腦干反應能力消失，腦波無起伏，呼吸停頓，以上5項連續出現6個小時以上而且毫無變化。’”

“哇！這么長的一串字啊！”

“沒錯，這是衛生部在幾年前擬定的‘腦死亡’標準。這個標準實際上就是‘腦死亡’概念的內涵。這種內涵最大的作用就在于把死人和植物人區別開來。

“生活中任何一個新概念產生后，我們都必須對其有所解釋，而我們的這種解釋就是要通過揭示它的內涵，為人們的認知行為確定一個標準，否則人們的認知就會陷入混亂。比如某市的報紙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文章中說有市民建議在公交車上設立‘民工專區’。誰能告訴我這個新概念的內涵？或者說這個概念合不合適，合不合理？這個概念一經提出，是否經得起解釋？”

班里所有人都被問住了，沒人知道答案。休謨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于是笑了笑，繼續往下講。

“在比較自然科學研究與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時，人們會發現這樣一種現象：自然科學的一個原理、定理、定律等一旦被確立起來，就不會再引起什么大的爭論，而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即使不能說每一個概念、每一種觀點、每一條原理、每一套理論都存在著爭論，也可以說幾乎是每一個概念、每一種觀點、每一條原理、每一套理論都存在著爭論，而且這些爭論難以取得一致意見。”

“老師，您講得略有些深奧，能不能給我們舉一些具體的實例呢？”陳思穎毫無懼色地打斷了休謨老師。

“哦，實在抱歉，我講得太投入了，竟然一下子講了這么多理論性的知識。實在抱歉，實在抱歉。

“例如，對于‘力’‘作用力’‘牛頓第一定律’‘化合’‘分解’‘元素周期律’‘整數’‘分數’‘直角三角形定理’等概念，在其相應的學科中是不會有什么爭論的，但是對于‘價值’‘剩余價值’‘勞動價值論’‘國家’‘政黨’‘三權分立說’‘人道主義’等概念，卻始終存在著不同觀點的爭論。

“這一差別的存在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例如社會現象相對于自然現象的復雜性，但同時也還有一個方法論上的原因，即：自然科學中的基本概念，都具有公認的基本含義，而人文社會科學的一些基本概念卻缺乏公認的含義。因此，哲學社會科學中的許多‘理論爭論’，歸根到底都是‘概念爭論’。概念的不確定，導致了理論的不確定，也導致了無休止的爭論。

“如果我們觀察一下任何一門比較成熟的學科——無論它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我們都會發現，它們都是由一系列概念組成的理論體系，都有一系列基本的概念。如果離開了這些基本概念，就沒有辦法形成科學理論，更沒有辦法形成科學理論的完整體系。

“不僅如此，任何科學還都要準確地選擇、制定和運用概念。因而，要準確地表達科學理論，就必須準確地用詞，也就是要‘摳字眼’。

“邏輯學有一項基本的功用，就是要教會人們‘摳字眼’。如果用標準的邏輯語言來表達，這就是要教會人們‘明確概念’，讓人們掌握明確概念的邏輯方法，以便把這種基本的方法運用到科學研究、理論思維、日常生活等領域。

“因此，要想掌握明確概念的邏輯方法，就必須要弄清楚什么是概念。講了那么多，想必大家應該都明白了吧。”

概念有很多不同的特性

休謨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剛才我給大家講的主要內容是‘概念’，接下來我再給大家講講概念的特性。”

休謨話音剛落，劉詠潔就問道：“概念還有特性嗎？”

“當然。作為一種反映對象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就概念的內容來說，反應的是客觀。因為概念本身就來自于客觀現實，所以每個概念都有它的客觀依據。同時，概念還是一種認識形式，屬于意識范疇，因此從形式上來說，概念也有其主觀的一面。”

“那您的意思是說，概念既有主觀性，又有客觀性，是嗎？”

“沒錯。比如說，在天王星、海王星和冥王星被發現以前，人們認識的太陽系大行星概念包含六大行星。而在這三個行星被發現之后，人們認識和反映的該概念變成了九大行星。然而，作為客觀的、實實在在存在的天體，‘太陽系的大行星’并不是以人們的概念是否反映了它的范圍和本質而存在，因為也許在哪天，我們沒準又發現了新的大行星。因此‘太陽系的大行星’這個概念會不斷地變化。”

“老師，”張夢甜突然插話道，“您好像忘了，在2006年8月24日的國際天文學聯合大會上，經過大家的舉手表決，最遠的冥王星被‘降級’了，之后全世界的中小學教科書都跟著修改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們，這種新的確定性就是新的具體性，而它也反映了人類對太陽系的認識比40年前關于冥王星的爭論開始后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好，下面大家再來聽聽這個故事。某單位的領導為了能讓自己單位的員工掌握更多的法律知識，專門請專家來舉辦法律講座。當專家講到‘法人不是人’時，這位領導非常生氣，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在花錢買罵。

“這位領導其實是混淆了三個概念——法人、法定代表、法定代表人。‘法人’是相對于‘自然人’而言，一般指的是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并獨立享有民事權力和承擔民事義務的社會組織。在中國，它包括企業、事業單位、機關、社會團體等。而所謂的‘法人代表’含義就比較寬泛了，只要擁有授權，法人的業務員，甚至于法人的機關都可以被稱為‘法人的代表’，即‘法人代表’。‘法定代表人’則是指根據國家法律或是法人組織章程規定，代表法人行使職權的負責人，這樣的人就是法人的法定代表人。例如，企業的廠長、經理就是企業的法定代表人。這三個詞雖然只相差一兩個字，卻是三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這三個概念都有其確定的內涵和外延。因此企業單位和事業單位的領導人不能認為只有自己才是企業的‘法人代表’，他因為‘法人不是人’這一句話而感到憤怒完全是錯誤的行為。

“事實上，任何一個概念都是在特定時代下的認識成果。就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時代來講，概念的內涵與外延是確定的。據我所知，在2003年9月，你們國家的廣電總局頒發了《廣播電視廣告播放管理暫行辦法》，該文件中規定廣播電視廣告應該使用規范的文字，不許在廣播電視廣告中使用錯別字，也不許利用諧音亂改成語。事實上，這就是在用法律法規的層面保護廣告語言的規范性、嚴肅性和純潔性。而這體現在概念上，就是它的確定性。

“在生活中，人類的認識和客觀的事物總是在不斷變化的，而隨著時代的變遷，人們對事物的認識總是在不斷地揭示著事物新的本質屬性。因此，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總是會隨著人類認識和事物發展的變化而變化。比如‘死亡’的新概念體現了節約醫療資源、解決器官移植的來源問題，以及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可以說，概念的不斷變化體現了人類不斷進步的社會意義。然而，‘死亡’概念的使用畢竟不是一件小事，而對于它究竟該如何使用，則在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界定。就算是在同一個時代，不同的國家之間也會有不同的界定。即使是‘腦死亡’這個概念，不同的國家對于腦死亡的判定標準、觀察時間也是不同的。這就是概念的具體性。概念的具體性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概念的靈活性。不過在具體的某個國家中，‘死亡’的概念又是確定的，因此概念也有確定性。在確定的國家中，只能按照‘死亡’概念的確定性來操作。我們不能在一個國家使用另一個國家的法律解釋，否則就是混淆了‘死亡’概念的確定性和靈活性之間的關系，而且還有可能導致你犯謀殺罪。”

概念的種類劃分標準

“以上講的是概念的特性，接下來我要為大家講概念的分類。概念是根據其內涵或外延方面的不同特征來分類的。人們在溝通或者是在社會邏輯考試中，涉及的基本上都是單獨概念和普遍概念，還有集合概念和非集合概念的關系。因時間有限，我只為大家解析這兩種概念關系。

“我先來說說單獨概念和普遍概念之間的關系。‘單獨概念’指的是反映個別事物的概念，它的外延是獨一無二的，通常都是以專有名詞或者是摹狀詞表達，比如地名、人名、物名、事件名等。‘普遍概念’反映的則是由兩個或者是兩個以上的個別事物組成的一類事物的概念，它的外延是這一類事物中的所有個別事物。既可以用普遍名詞、形容詞、動詞來表達，也可以用詞組來表達。普遍概念和單獨概念的關系就是一般和特殊的關系。

“下面我們再來說說集合概念和非集合概念。根據概念內涵的不同，概念可以分為反映集合體的集合概念，以及不反映集合體的非集合概念。“集合體”指一類事物中的每個分子按照一定的方式組合起來，形成一個具有新的本質屬性的整體，比如森林、叢書等。”

“老師，這個我有點兒沒聽懂，您能說得再簡單明了一些嗎？”

“簡單來說，集合概念表達的是集合體與個體之間的關系，也就是整體和部分的關系。當一類事物中每一個個別事物按照一定的方式組合成一個集合體的時候，每一個個別事物對于這個集合體來說，都是這個集合體的個體之一。因此兩者之間就是個體和集合體、整體和部分的關系。比如‘樹木’是一個很普通的概念，而當一棵棵樹組成一個森林集合體時，其中的每一棵樹都是森林集合體中的個體。因此，概念的外延只是作為集合體的事物，而不是集合體中的個體。”

“哦，”劉詠潔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您的意思是說，一個個體具有的屬性，集合體不一定具有；反過來也是一樣，一個集合體具有的屬性，個體也不一定具有。”

“沒錯，這就好比我們不能隨便指著一棵樹說，‘看，這就是森林。’”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休謨有些無奈地說：“課堂時間有限，我無法為大家更詳細地講解邏輯學的知識，只是希望今天的講課內容能對同學們有幫助。下課！”說完，休謨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班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