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1947屆 陳大威

 

魯迅先生晚年曾寫下了一篇篇記述他孩童及少年時期往事的文章，并匯集成《朝花夕拾》的冊子。這里我借用他的書名，把半個世紀前我在培元中學時的“朝花”，于我年近古稀之際“夕拾”起來，為紀念母校留下一點痕跡。

籃球隊

1946年春，海淀鎮組織了一次聯歡會，地點就在培元學校東邊的一片空地上。記得培元老師還排演了一出話劇，劇名為《鐵血將軍》，內容是抗日戰爭時期的故事，韓榮宇老師還擔任了劇中的男主角。當時海淀鎮一個籃球隊要與培元比賽，祁寶光老師找了陳熙楨和我們幾個同學組成籃球隊。在商量隊名時大家都同意熙楨的建議，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戰斗機型號P-51做我們的籃球隊隊名。第二天熙楨從畫報上剪下P-51戰斗機的樣子拿給大家，我們每人買了件白背心，用那個P-51的樣子剪成藍布縫在背心前面，并綴上P-51的字樣，穿在身上神氣得不得了。那天上場比賽時祁世光和毛珉打后衛，熙楨打中鋒，韓成打左鋒，我打右鋒。培元同學們圍坐在球場四周熱烈地為我們吶喊助威，結果我們還是輸了。后來在培元校內“曉園”前的籃球場還比賽過幾次。培元中學很重視體育課，我在禮堂北面大操場上學會了打壘球，同學們在“曉園”會議室里把大桌子拼在一起打乒乓球，這些都體現出了培元中學對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的重視，也為我健康的身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徒步玉泉山

當年玉泉山對市民是開放的。一次學校組織老師和同學到玉泉山春游踏青，學生們興高采烈，準備了水壺、饅頭、面包、麻花等食品，以備中午野餐之用。一路上老師們跑前跑后照顧大家。那時，北京交通十分落后，沒有汽車，就靠兩條腿徒步從學校列隊走到玉泉山。同學們興致勃勃，一路歡歌笑語，一點也不覺得累。如今不用說走這一趟，就是想想這么遠的路也覺得累得慌。我們爬到了玉泉山的寶塔下稍作休息。又到山下泉水旁邊吃午飯，那時的泉水喝到口中甘甜清冽。吃過午飯后又到一座亭子里開聯歡會，唱歌、跳舞、講故事。記憶最深的是李炳衡老師用一方紗巾系在頭上，用兩個蘋果放在襯衣里，裝成時髦女郎的樣子載歌載舞，逗得大家笑疼了肚子。炳衡老師戴著一副桃形眼鏡，頭上一撮黑發垂至眉際，不時用右手向左梳攏一下。他跟同學們關系特別親密，從不擺老師架子，大家都親昵地叫他“歪毛”。后來他考入燕京大學新聞系，畢業后成為一名記者，改名為李平，1954年在去萬隆會議途中，他乘坐的印度航空公司“克什米爾”號飛機因被特務放置炸彈而壯烈犧牲，至今，他及一起犧牲的烈士的墓碑仍矗立在八寶山公墓內，他堪稱培元校友中的一位英雄。培元非常重視郊游等活動，我們還到過頤和園等處。郊游一來可以密切師生間和同學間的關系，二來強健學生的體魄，三來祖國美麗山川景色無形中陶冶了學生們的愛國情操，真可謂一舉數得。

韓老師的棒喝

在來培元學校之前的學校里，教室中小學生多，老師在客觀上照顧不到，主觀上責任心不強，因此考場紀律松散。考試時有膽大的學生把書本放在腿上抄，那叫“端大本”。我沒有這么大的膽子，但也沾染了作弊的惡習。把難記的答案寫在小紙條上，放在鉛筆盒里，考卷上有這個題目時裝作拿橡皮偷偷看一下，那叫“打小抄”。我于1946年初轉學到培元后玩性特大，王嗣增同學給我起的外號叫“球迷”。期中英語考試時，我惡習不改，仍把難記的英文單詞寫在小紙條上放在鉛筆盒里。英文課由韓榮宇老師主教并監考，開始時我把我會的部分都答完了，不會的地方就偷偷地翻鉛筆盒看，還沒等我看清楚，榮宇老師就快步走到我身邊把我的“小抄”及考卷沒收了。我只能羞紅著臉狼狽地離開考場。第二天課間休息時韓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我惴惴不安地望著韓老師。他嚴肅地對我說：“你的考卷是71分，本應按考場作弊判零分，念你來我校是初犯，給你60分吧。”當時我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連忙道謝和認錯。榮宇老師接著對我講：“念書做學問不能偷懶，更不能作弊，要刻苦學習才能獲得知識，這個毛病不改會害你一輩子！”后來韓老師一面加強了對我的輔導，一面又主動改善和我的關系。過了不久，一次在操場上見到韓老師走過來，我很不好意思地想躲開他，他顯然明白了我的用意，便親切地叫著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衷心感謝敬愛的韓老師，是您撥正了我在學海中航行的方向。從那以后，無論是在高中、大學的學習，還是在參軍后的學習中，我都謹記著榮宇老師的教導，認真努力地學習，再也沒有作過弊。回顧幾十年來的生活，如果說自己還是掌握了一些知識，為社會做了一點工作，那也是與韓老師當年的棒喝分不開的。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培元學校嚴謹的校風。

民主思想的熏陶

培元中學里教師與學生間的關系，課上嚴肅認真，課下親密無間。除了前面講的郊游之外，平時課后在一起打球、做游戲。我在打球時常常一蹦一跳的，李炳衡老師就笑我像個大洋馬。還有一次星期日，大家到陳恩老師家中聚會，陳師母盛情款待，茶水、糖果、糕點擺了一桌子，大家足足玩了一天。其他像祁寶光、李炳衡、韓榮宇老師的家也是同學們常去的地方。培元學校還辦過“小合作社”，祁寶光老師讓我當“經理”，為此我還特意刻了一枚小印章。小合作社就設在北校門旁的一間小屋里，廉價賣一些學習用品，幫助家庭經濟條件差一些的同學。當時正值抗日戰爭勝利不久，國民黨“接收”大員貪污腐敗的惡行，常在老師和同學們交談中提到。記得韓榮宇老師那時還在輔仁大學讀書，一次他把參加罷課游行的事講給我們聽，引起同學們的義憤。這些都為同學們后來到解放區投身革命或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參加解放軍奠定了思想基礎。

 

【作者簡介】

陳大威，男，1931年生于天津市，1944年入北京培元中學。1950年考入南開大學物理系。朝鮮戰爭爆發后，于1951年毅然響應軍委號召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1979年轉業回天津市體委科教處，1991年退休至今。